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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嫂相见,一笑之下,双双落泪。
容娘看了看床上的那个小侄,却是又黄又瘦,浑然没有小儿的白胖可人模样。容娘怜惜的摸了摸他的小脸蛋,不由去打量张氏。一看之下,容娘担心不已:“嫂嫂,你可是有甚不适?”
原来张氏却是一副病态,竟是脸色蜡黄,无一丝血色。那张脸,往日也是圆润白嫩的,如今竟然干瘦至此!
说到此处,一旁的芝兰轻声哭泣起来。她断断续续的告知容娘,张氏自提前生产,如今都快三个月了,身下一直淋漓不止。往日总用药养着,如今徐府被禁,药吃到前日便断了。
张氏淡淡一笑,瘦骨嶙峋的手覆在容娘的手上,道:“容娘,你莫操心,我别无所求,只盼着这两个孩儿好便罢了。托你带进来的荤腥,如今也有些奶水。只是嫂嫂实是想你侄女儿了,你代我去瞧瞧吧!”
原来自张氏诞下双生儿,依此地习俗,竟是将小娘子寄养出去,姐弟不得相见。如今,小娘子便寄养在张家呢!
容娘答应了,心中却另有打算。
她去张府看了小侄女,与张府众人说了府内状况,又特地请教了张夫人些事情。张夫人大为感激,忙带了容娘去找郎中。左右郎中是看熟的,开了方子抓了药,每日紧紧贴在身上带一剂进府里来。
如此数日,倒也无事。
偏生这日,天气晴好。容娘听芝兰说张氏吃了药,精神些了,不由心里欢喜,跟在王婆子身后,走路也轻快些。
此处乃是西街,小巷狭窄,房屋鳞次栉比。纵是日头正好,也只有些许缝隙之处漏下一缕一缕的阳光来。容娘微微抿着嘴,带着只有自己才知道的笑容,穿过一缕又一缕的光亮。前方既是主街,过了主街,便可拐入徐府的小巷。容娘低了低头,挽着菜篮,跟着王婆子过街。
今日街上行人甚多,多日阴雨,人人身上都有一股潮湿的霉味。难得的晴日,各个小巷里头冒出许多人来,笑容满面,彼此招呼。
还有两步便可进入那边小巷,前头王婆子的脚步突然停住,只听她那粗大的嗓门嚷嚷道:“哎呦,郎君,可是老婆子冲撞你了?真是失礼的很,你万莫与老婆子计较才是。”
容娘心头一紧,将头垂得再低些,只望来人速速离去。然,那人却绕过王婆,直直的来到容娘面前。一只手,捏起容娘的下巴,将容娘的小脸抬起。
“你,竟然在此!”
第六十五章 遭逢
这个声音无论如何容娘也不会忘记,尖锐的、暴戾的、阴郁的男子声音,正是张炳才!
容娘用手背扫了张炳才的手,偏过头去,睫毛低垂,不做理会。
王婆子知道事情不好,忙赔笑凑近,朝张炳才道:“张郎,怕是认错人了。这是我家侄女儿,才来清平县没几日,帮老婆子做些买卖,断没会过张郎的面哩!”
张炳才一手将王婆子推开,一双眼睛紧紧盯着容娘。这个一身污垢、妆扮埋汰的人真的是那日船上的小娇娘么?皮肤倒是平滑,可惜黑乎乎的,脸型也比那日瘦些,只有那弯蛾眉,形似新月,淡如远山,十分相像。一个卖菜女生了如此眉毛,真真可惜!
小厮万儿见他家郎君犹豫,唯恐废了自己功劳,忙佐证道:“郎君仔细瞧瞧,她那眉眼,她那身姿,哪出不像?”万儿朝容娘喊道,“呔,小娘子回过头来,给我家郎君瞧瞧!”
王婆子当着万儿的面击了一掌,怒道:“你这个小贼,你爹娘没教过你些规矩么?我家侄女儿虽是穷苦人家,也是正正经的小娘子,许了人家的,岂容你呼来喝去!”言罢,拉着容娘便往前行。
张炳才不发一言,两只离得甚近的眼睛紧紧的盯着容娘的背影,平白的让人觉出一分阴霾。忽地,张炳才回身,踹了万儿一脚,怒道:“瞎了你的狗眼,你瞧瞧她那臃肿的蠢样子!”
万儿揉了揉眼睛,再一瞧,可不是,腰甚粗,膀甚圆,断断不是船上所见的小娇娘。奇了怪了,怎的昨日一见,便觉得十分相似呢?
张炳才只觉得心中一股燥火,无法熄灭。
万儿告诉他,在街上寻着了当日刺他的小娘子,他推了怀中娇滴滴的姐儿便往外走,不料竟然不是。
张炳才紧走几步,万儿忙忙跟上,问道:“郎君,可是再回群芳楼?”
张炳才却是意兴阑珊,闷闷回了家宅。他也不去正房见爹娘,也不去东厢见新讨的妇人,却径直进了小妇李娇儿的屋子。那妇人双眼浮肿,正擦拭眼泪,一副可怜模样。
张炳才甚不耐烦,喝道:“成日做个哭丧样子作甚,不是给了你两贯钱,叫你去与你那老不死的爹么!”
李娇儿忙拭干眼泪,陪笑道:“风迷了眼睛哩,并无甚事。郎君用过饭了不曾?”
张炳才嗤笑道:“既不是你爹,那便是卞氏了。你总是怕她作甚,哪日她欺你,回她一巴掌去,我给你撑腰!”
李娇儿嗔道:“郎君说的甚话,那是大娘哩,怎可如此无状!”
言罢,李娇儿纤腰一扭,欲出去给张炳才弄吃食。李娇儿是出名的小蛮腰,今日腰上又裹了一条银红半月水波腰封,更显腰肢柔软。
身后一个热烘烘的身子贴了过来,耳边是潮热的鼻息,耳珠子已是被张炳才含在嘴里,他用力一吸,李娇儿心中一热,不由软了身子,娇吟道:“郎君,尚是白日哩!”
张炳才含糊笑道:“白日做,看得更仔细呢。小娇儿,让我好生瞧瞧!”
言罢,张炳才的两只巧手一拉一扯,褪了李娇儿的腰巾,已是贴着身子摸了进去。他那手儿技巧甚好,直捏得娇儿身子湿软。李娇儿反过身来,两条玉臂吊了张炳才,急急的寻了张炳才的唇舌,两处并了一处儿,如胶似漆。
床上粉白的帐幔被顶的一晃一晃儿的摇摆,幔上的流苏荡漾,合着那罗汉床咯吱咯吱的响声,张炳才不加抑制的闷哼,羞红了外头婢女的脸。
受得几十下,李娇儿有些吃不消,只觉腰子弯得难受,便软声唤道:“郎君,娇儿无力了,快些吧!”
张炳才涨红了眼睛,哑声道:“乖儿,受着些,你郎君还未尽够哩!”
眼前那粉白的身子,耀花了他的眼,他的眼前浮现出那日的小娇娘模样儿来,她峨眉一扬,双瞳若水,那狠厉的神色……。张炳才心中一激,狠抽几下,泄了出来。
张炳才也不管身上脏污,反身往床上一摊,便如一条白蛇,软塌塌的没有骨头状。
娇儿扶着腰身站起来,勉强收拾了一番,去门口喊婢女端水。她打湿帕子,将张炳才擦拭干净,自己也囫囵擦洗了,方道:“郎君,可饿着了,须用些吃食?”
李娇儿服侍好了张炳才,到底将他哄着去了大娘屋里。自己却偷偷的带着婢女从侧门处出来,晃过主街,穿过几条小巷,钻回了自己的娘家。
李娇儿便是二癞的妹子。
当日二癞死在牢中,他家中穷的干净,除了了几片屋瓦四堵墙壁,再无其他财产。他爹李老汉是个背时的,做什么都挣不到钱,养个儿又是个吃闲饭的。只有这个小娘子,干干净净,生的齐整,又温顺,却心甘情愿的跟了杀子仇人。
李老汉失了儿子,又失女儿,一口气不上来,便病倒在床,吃了几十贴药,始终没有起色。当日张家所给银钱,发葬了他爹娘,又埋了二癞,早就不剩分文。如今却是靠着李娇儿拿回的钱来贴补。
李娇儿掩掩藏藏的进了厨房,她娘正在房中煎药,一屋子的草药的苦香味。她娘那张皱巴巴的脸从炉子后抬起来,见到李娇儿,眉眼一弯笑道:“怎的又回来了,小心被你爹瞧见?”
李娇儿连连摆手,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从怀里掏出钱来,递给她娘。李娇儿千叮万嘱的叫她娘埋了老爹,给他买药吃。
她娘哀叹一声,道:“你莫尽记挂家里,即去了那个去处,好生自己攒几个钱,免得他日……。”却是越说越悲伤,两行眼泪顺着她焦黑的脸颊流了下来,冲出两行白道。
李娇儿好生安慰了她娘,也不敢久待,仍悄悄退了出来。
她心中有些难受,却是为的自家爹娘。于她自己,娇儿倒是并不担心。郎君虽有时脾气大些,倒在她面前有所收敛,想是心中有愧疚之故,每每拱了眉毛做个生气模样,却扔给她银钱,说是不想看到她那张哭脸。她如何不知道,也笑着收了,转身回来塞给她娘。
哥哥那事,其实也怨哥哥自己,张郎断不会叫他去杀人的。如今他睡熟了,总爱梦中惊醒,怕是心头不安哩!
李娇儿胡乱思想,左右这小巷闭着眼睛走都是不会错的。哪知一个拐角,她正神思恍惚,却撞了人。李娇儿连声谢罪,那边倒是好说话,轻声说了声无碍,便闪身离去。
李娇儿与她错身之际,打量了一眼,不由惊讶,巷子里头何时出了如此出色的小娘子!那气度,竟不是寒门小娘子能有哩!
此小娘子正是容娘,她怕张炳才派人跟随,便跟着王婆子回了她家。呆了一时,方换过干净衣裳出来。这穷困地方,小娘子们却是不遮不掩,容娘也只得随了俗,匆匆出来。
回到叔父宅院,小环等得心急,拉了她道:“高家大郎来了,临安有消息过来哩!”
第六十六章 梨花
容娘方进得叔父宅中,就有婢女来禀,说三爷请她过去。容娘心中恐慌,不知有何消息。
自徐府出事后,这已经是高家大郎第三次来此。前面两次都是为了撕掳他丈人之事,很费了他一些银钱,又在官场上请了人说话,方放了他丈人出来。因他家消息灵通,如今徐府又只有容娘一个自由身,也每每与她通些信息。
高明达正与他丈人说些与徐府相关事宜。容娘从外进来,竟是一身褐色粗麻衣裳,头上青丝草草挽了,十分素净。高明达不由诧异,他早已听说容娘日日扮做卖菜小娘子,捎些府中急需物事进去,不想亲眼看到,竟是心酸不已。
容娘微微弯腰向二人福了一福,唤了声叔父与姐夫,问道:“可是临安有甚消息传来?”她心中急切,也顾不得许多,直直看向高明达。她蛾眉轻蹙,那双漆黑的眸子里,盛满不安。
高明达有些不忍,然容娘那双眸子是那样的迫切、执着,他斟酌着说道:“六郎七郎尚安,只是还不能出来……。”他瞧了瞧容娘,那双眸子暗了暗,想是十分盼望听到些好消息。高明达不由有些犹豫,不知接下来之话该不该讲。
徐进之搭腔道:“容娘,这些事也不是你一个小娘子能操心的,回去歇着吧!”
容娘缓缓摇了摇头,道:“多谢叔父的关怀。姐夫,若是有甚消息,不论好坏,还请告知。婆婆与娘在里头一概不知,心中无数,不免担忧牵挂,徒费心神。如今已到了此境地,好坏心中有底,也好早做打算。”
高明达点了点头,不由对容娘另眼相看。这样一个娇小的娘子,竟然有此胆色,乔装入府;又有此心计和魄力,面对困境,竟有直面的勇气!
当下,高明达也不再遮掩,告知容娘一个惊人的消息。
朝中邓仆射病倒,竟是已五日未上朝了!
容娘听了,心知高大郎如此慎重告与她,必定是与徐府有所关系。她朦朦胧胧觉着有些不好,却是想不明白。
高明达见她兀自看着自己,神色茫然,晓得一个小娘子家,长居内宅,不知外头事情。便耐着性子一一说与她听。
原来邓仆射乃朝中左相,历来主战;右相韩仆射却是有诸多顾虑,一力主和。两人与朝廷之上,各持主见,一向平分秋色。但逢此关键时刻,金人态度强硬,来势汹汹,官家虑及社稷初安,府库虚空,竟是心向和议。朝堂上值此多事之秋,邓仆射却五日不曾上堂,其中况味,可想而知。
容娘心中渐渐清明,不由大惊。须知徐府在朝中最为可靠的便是邓仆射,如果……。容娘忙问道:“右仆射有何动静?”
高明达赞赏的看了看容娘,不过与她说得一回,便知举一反三,实是聪颖之极。
“右仆射暂代左仆射之职。杜大将军如今也被夺了职,羁押在营中。”
此消息便如惊天轰雷一般,振聋发聩,容娘心中无法思想,脑中翻来覆去只有一句话,怎生是好,怎生是好?
此时正当午时,春日明媚的阳光,从大门口射了进来,照亮了一方小小的地面。容娘却站在那片光亮之外,从高大郎这边看过去,只觉她形单影只,孤苦无依。
高明达看容娘脸色煞白,眼神发直,十分可怜,忙安慰道:“容娘,不必心急。朝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