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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夫人与进之同时冷哼一声,进之一副瞧热闹的模样,老夫人却偏过头去不理。
“但容娘恳请婆婆告知此人身份。若与咱家有干系,须得早做准备。不然任由他人宰割,可对六哥朝中不利。”
老夫人顿了顿,转过头看了容娘一眼,瞧着她恭恭敬敬的模样,神色及其复杂。
“得,叔父告与你!那徐显之可是咱家的宝,你阿爷的小四郎,你们的四叔!呵,四郎可是玉树临风、倜傥风流之人啊。那卞氏如此丑陋。他也下得了……!”
“小叔!”
“三郎!”
“官人!”
老夫人与徐夫人、于氏同时喝道。徐进之悻悻的住了口。懒懒道:“娘,我可是送了信哈。若卞家或张家告上衙门,说咱家合伙构陷那丑妇,谋财谋色。可不关我的事。那卞氏的伯父,可是朝中的正奉大夫啊!三郎无能,帮不上甚么忙,先走了。”
说罢,进之扬长而去。那三个小妇思忖此事事关老夫人脸面,不好立在跟前,便远远的告退离去。
容娘听了徐进之之语,便急欲出去了解详细,壮了胆子道:“婆婆。事已至此,容娘无话可说。只是须得派人查探一番,已做弥补。请婆婆谅解,容娘暂且告退。”
老夫人以手扶额,并不打理。徐夫人悄悄的罢了罢手。示意容娘出去。
容娘出得门来,命小环速去寻二郎及两位管事,又叫人去传八斤。她自己则直奔理事的側厅,等候几人到来。
二郎便在外院与卢管事记账,很快到来。
容娘也不迂回,直问道:“卢管事,四叔是何许人也,如今又在何方?”
卢管事并不惊讶,想来已听到传言。但到底是主家私事,他有些犹豫。
二郎却道:“四叔人很好,温文尔雅,书读得极好,小时也带我们玩过。当年南下,却不知小婆婆与四叔逃往何处了?”
容娘听到守惟之语,与老夫人迥异,不由奇怪。她知晓守惟为人,最是诚挚,言语实诚,又不比卢管事有诸多顾忌,便详详细细的问明了那未见面的四叔情况。
然一听之下,容娘越发不解,她皱了眉头问道:“既如此,四叔怎会行此……龌龊之事?”
守惟不满容娘一个闺中女子谈及此等肮脏事体,但他也知晓此事非同小可,只得闷闷答道:“此事可疑,四叔绝不至行此等秽事。且那卞氏何等人也,怎能配得上四叔!”
卢管事亦点头称是。
然徐显之未在眼前,不好问得。容娘心中纳闷,外头八斤一路跑来。容娘忙问道:“磨坊的交易,九郎到底如何施为,可有甚不妥?”
八斤长大了嘴巴,呆愣了一时,结结巴巴道:“小娘子,九郎……九郎的心思,如何猜的透?”
“那传闻中的“徐显之”,你可曾见过?”卢管事问道。他也是存了万一之想,八斤便如一只城中的小老鼠一般,每个角落都钻进去过。
八斤试了试额际的汗水,回道:“不曾。这些日子来往的人甚多,街上随便扔块石头,十之四五是新进之人。小的认不齐全。”
几人深为遗憾,八斤眼睛骨碌转动了一回,呐呐道:“那卞氏留了几个婆子在张家,不如……。”
容娘忙道:“你有法子,便去想,只莫惊动人。不过,你先跑一趟高九郎处……。”
“九郎去了临安。”
容娘颓然,道:“你先去吧。”
卢管事见容娘着急,便安慰她,说城中之人无人知晓府中另有个四爷,料来无妨。
容娘苦笑道:“清平无人知晓,莫非临安便无人知晓了么?”
卢管事哑然。当日的老节度使也是赫赫有名的人物,大郎之事朝野尽知,若有心打听,自然不难。何况,那卞氏伯父位居正四品,人脉广阔,比起如今的徐府,却是权大气粗啊!
守惟一直坚持,此等丑事,卞家定不愿张扬,故此不必担心。再者,那人绝非他的小叔,他可担保。
容娘笑了一笑,便请守惟跑一趟回头沟,将大郎接回来。守惟答应。忙忙去了。
容娘急的如热锅上的蚂蚁,在房中不停兜转。此事若拒不承认,也容易,但徐府的名声却废了。人家可不管你到底有没有什么徐显之!若想保得名声在,那人便不能是徐显之?
容娘深吸了一口气,匆匆写了一封信,叫小环送去外面驿站,此去临安,半日即可抵达。若顺利的话,高九郎明日便可回信。也只有如此了。
容娘小心翼翼的去侍奉老夫人用午饭。老夫人却躺在榻上。一脸不愉。所喜惠娘在侧。老夫人不好怎么在外人面前做脸色,只得勉强起来用了半碗粥。惠娘使了个眼色,容娘会意,悄悄出来。
小环劝容娘随便用些饭。容娘心事重重,怎用的下?她闷闷来到书房,想着待会大哥回来,必定先来诘问。不如在此等了,免得来回耽搁。
容娘胡乱想了些事体,似乎没有多久,门外却想起了大郎沉稳的脚步声,并未急促。容娘心中稍安,站起相迎。
大郎进来。瞥了容娘一眼,自去坐下,方道:“你有何想法?”
容娘瞧大郎神色,二郎定然已告知。她也不隐瞒,直言道:“此事关键。在那人是否为四叔?若不是,咱们也需将那人找出来,已防备张家或卞家来找麻烦。若如二哥所说,那人……”
“二郎为人公正。”
容娘的话被大郎打断,她却没有一丝不快,反十分高兴:“果真?如此,便请白甲大哥去找到那二人……”
“为何要去寻?”大郎放松了肩背,懒懒的靠到椅背上。
容娘讶异,不知大哥何意,她猜测道:“难道,要等那两家告了,再去寻么?”
“蠢!”大郎瞥她一眼,继而将眼睛闭上假寐。
容娘大怒,咬牙恨恨道:“容娘听大哥高见!”
“我饿了,叫人送吃食过来。白甲与二郎在外院,另叫人送过去。”大郎身子一动不动,不再说话。
容娘无奈,只得吩咐小环去预备。小环却趁势将容娘的那一份也端了来,使了眼色叫容娘趁便吃些。
大郎持箸,吃了几筷方道:“坐下吃饭。”
容娘闷闷坐了,陪着扒了半碗饭。她心中急欲听大郎说个明白,眼巴巴的瞅着大郎用毕,忙斟上茶,搁在大郎面前。
大郎抬眼,终于开口:“只需寻到四叔便可。”
容娘大悟,继而疑道:“这么多年不曾有任何消息,一时之间如何去寻?”
大郎却问:“此事不必你管。我只问你,为何那般鲁莽买下磨坊,你为何肯与那卞氏交易?”
大郎的眼睛静静的看过来,那里面便似无穷无尽的漩涡。容娘瞧见了一个小小的自己,呐呐言道:“我要救娇儿姐。”
大郎皱了皱眉,仍等着容娘的后话。
容娘有些忐忑,将前后事宜交代清楚。
大郎淡淡道:“她是你救命恩人,你救她一回也未为不可。只是,人得有自救之心。她若无心脱离张家,早晚再有它祸,你待如何?”
容娘欲言,大郎却不许她说话,又道:“再者,你可知此回,你犯的最大错处是甚么?”
容娘慢慢的低下头去,轻声道:“未能思想周全,全然听别人所说。”这个别人,自然是指高九郎了。不知临安的高九郎作何感想?
“嗯,也不算太傻。”大郎有些漫不经心。
容娘想起一桩事,也无暇计较大郎骂她,不安道:“大哥,此事可会影响你的谋划?”
大郎侧目,眼中有些光华闪过,嘴角微弯,问道:“甚么谋划?”
容娘抿了抿嘴,道:“大哥,不是……想回军中么?”
大郎定定的瞧了她一时,忐忑不安的小娘子,原来是担心他!他心中渐软,伸手抚了抚容娘的发,道:“嗯,自然是想的。”
第一百三十一章 交心
对于大郎偶尔的碰触,容娘还是不甚习惯。所幸没有更亲密的……!容娘的脸烫的更厉害,简直无地可容。她偏了头,反手将大郎的手拨掉。
“去磨墨!”
大郎收回手,吩咐道。那声音,比往常有些不同,带了一丝暗哑。
容娘也不敢抬头,近了书案,换了养砚的清水,再以小壶滴了几滴在砚面,素手捏墨,蘸水,轻轻研磨。手里有样物事,容娘飘忽的心渐渐沉静下来。
大郎从身后绕过,浓烈的男子气息让容娘身子一僵,手上下力不匀,墨碇差些滑出砚台。她顿了一顿,稳了心,方重新研磨。
大郎铺好宣纸,执了笔,想了一时,方蘸墨书写。容娘悄悄的抬眼去看,但见大郎下笔沉着,虽不快,但毫无停顿,显然思绪并无阻滞。
容娘觑了一眼,手下不停,忍不住再觑一眼。她的眼珠子只跟着大郎的笔锋走,写些甚么,竟然全未往心里去。她的心思,全在大郎的书法上头。
容娘见过两回大郎的笔迹,所书之字皆铁画银钩,大气磅礴,锋芒处不加掩饰。如今,虽笔力依旧遒劲,却稍稍敛了那份张扬的气势,字体变得更加雄浑,竟显出几分朴拙之气来!
何种变故,方能将一个人的字变得如此迥异?这岁月,这时局,是如何残酷,将一个意气风发的青年将军,困进有志不能酬、丹心不得偿的境地?
容娘的眼前浮现各种各样的大郎,端午归来的大哥,英姿勃发;富阳街头的大哥,岳峙渊渟;被黜在家的大哥,杜大将军离去,又逢嫂嫂病故,邋遢暴戾;草庙镇遇敌,却是差些命归黄泉!
容娘心中一伤,眼里酸意顿起。忙垂下头去。
大郎是何等警觉之人,早就觉着身边容娘不对,直至此时容娘手下动作停下,他方偏头来瞧。那小娘子却垂了脑袋,十分伤心的模样。
大郎诧异,问道:“怎了?”
小娘子的脑袋摇摇头,却并不抬起来。
大郎瞧瞧案上未完的书信,竟有了一丝丝犹疑。他向来不喜拖沓,更不喜中途停顿。此时,他却不由自主的将笔放下。握了容娘肩头。道:“做此模样作甚。有话便说。”
明明是安抚的话语,到了他的嘴里头便带了一丝压制。容娘已然习惯,肩头的手厚实、温暖。容娘心里头模模糊糊的,两只手却已伸出去。抱住那个伟岸的身子,将头埋在他的怀里。
大郎顿时僵住,须臾,他拢了手臂,将柔软的身子环住。他的心里温温软软,不用去猜,他似乎能感知到怀里的小娘子,定是因了他而伤怀!为了什么,他并不清楚。但汲汲忙碌的世间。有这样的一个人关心、牵挂,甚或体察他的心意,是如此美好,美好得他不愿放开!
这是一种极易让人沉溺的感觉!
“大哥,若是回不了军中呢?”
怀里的小娘子闷闷问道。
大郎低头。闻了闻青丝上淡淡的香味,笑道:“但凭心耳!”
容娘再度酸涩,虽大哥如此强大,但她的心里竟然有了心疼之意。心疼他的苦楚,心疼他的劳顿,心疼他的失意……!容娘往他怀里蹭了蹭,满鼻满腔他的味道。
大郎心底长叹,大手扣了容娘的脑袋,将她贴近自己的胸膛。满怀的感触,不待说,也不消说。他知道,容娘能懂他,虽然奇妙,他却未曾有过一丝怀疑。所幸,她仍然是他的!
他轻吻了吻小娘子的青丝,道:“你既知我意,从此行事便稳妥些,莫出变故。”
容娘知晓他的意思,挠了挠大郎的背心,表示知晓。
大郎闷笑,将她放开,道:“我须将信写完。”
他的眼睛里满是笑意,脸上是轻松的、明朗的、欢喜的!容娘低了头,红了脸,转身去磨墨。
此时,她方将那字看入心去。一看之下,她倒大吃一惊,也不好在此打扰大郎下笔,只捺着性子看下去。
大郎不停不歇,一气写了三封信,分别给六郎、东楼、另有容娘不识的陌生人。
容娘诧异,待大郎停了笔,方不解地问道:“如此可行?”
谋划于事之未出,如此,太出乎她的意料了。若事情不按预料而行,又待如何?
守中一笑,将先前字迹已干的信纸装入信封,道:“不如何。左右四叔是要寻的。如今既然有了踪迹可觅,旁事不过顺带罢了。”
容娘不可思议地看向守中,若说以往她自认有七八分了解大哥,如今却只有五六分了。那五六分里头,尚有些犹疑。委实是,此人突然出现的城府,让她深深质疑自己前头对他的认识。
大郎干净利落将信封好,不经意见了容娘的神色,不由怒道:“甚么眼神,疑心甚么?”
容娘咋舌,不满地扬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