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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老哈哈大笑,用力拍他肩头。“少年人好眼力!”
温淮奇道:“陆小兄弟,原来你不只武功好,眼光也不错啊。”
明夜笑咪咪地:“温大个儿,原来你不只脑子笨,眼睛也不甚明啊。”
众人哄笑起来。
吴老捻着胡子,自言自语道:“老朽精研画艺数十年,不知怎地,近来却愈有生硬之感。”他拉住明夜,似找到可谈心之人。
明夜知他并非向自己询问,不过是随口说说罢了,但也不禁仔细端看起这幅画来。
一个肤色黝黑的蓝衫学士道:“北派画风粗犷豪放,南派则讲究精细雕琢,吴老将这二者相互结合,互融互通,实在是难得的创新之举啊。”
“是啊……不错,不错。”众人纷纷附和。
明夜沉吟片刻,听了众人言道,忽然问道:“吴老伯结合二派所长的画技,是从何时开始研习的?”
温淮答道:“也就是近几年,这一年来更是愈加精深。”
明夜颔首,缓缓开口:“我们习武之人,讲究刚柔并济。但这世上万事万物,并不是都能合二为一,山有山之刚,水有水之柔,若不顾各自特点,强行融合,又怎会不生硬!”
他抬眸,视线穿过人群,与南书清相视一笑,接着又道:“何况,集各家所长,本是好事,但也不必强求。南北两派风格迥异,各具特色,何不任其自行发展,到时百花竞放,百家争鸣,不是很好嘛!”
吴老捋须深思起来,众人也各自低声议论。
明夜从人群中走出,来到南书清面前。
南书清莞尔一笑:“刮目相看。”
明夜立刻挨过去。
“我要吃冰镇莲子汤!”
唉,又现回那个顽皮贪吃鬼的原型!
南书清忍住想揉他头顶的冲动,温声道:“好,我一会儿叫人送上来,你先去坐一会儿吧。”
明夜点头,慢慢踱到晾画架前,细细端看那幅“芙渠”。
这幅画色调谈雅,清新自然,一如南书清的恬然平和,无欲无争。
他喃喃自语:“诗画往往由心而生,画成什么样,大概就可看出这人的心胸气度……不过说实话,我是真的不大懂啊。”
“陆小哥太谦了吧。”一道突兀的声音响起。
周迁站在他身后,语气冷淡。
明夜翻了翻白眼,实在懒得理会。
“陆小哥评画头头是道,不如也给在下评说评说?”周迁举起手中画卷。
我可不可以装作没听到?明夜心中暗暗嘀咕。
“陆小哥?”
干吗这么坚持,非看我出丑不成?
明夜有点愤愤地转身:“你真要我评?”
“不错。”
“那好,我要说不中听的话,你可别恼。”
周迁傲然不答。
啐,真以为自己的画十全十美嘛!
明夜懒洋洋地接过画卷,略扫一遍,斜瞥周迁。
“我要说了?”
“请讲。”
周迁一脸得色,外加几分轻屑。分明是想看他笑话。
明夜手指迅速移动,在画面上指点:“山势奇峻,破云而出,笔墨深重厚实,但过繁缺简,不够流畅贯通;用笔力道不够,显见心浮气躁;笔调过于尖锐,可知刻薄心性;笔力仿吴道子‘吴带当风,气若风旋’,却惜功力尚浅,一意模仿,可谓画虎不成反类犬。”
一番话说完,周迁脸色已是一阵青一阵白。
周围隐隐传来窃笑声。
明夜一脸无辜:“是你叫我有话直说哦,忠言逆耳,你就别气了。”
“谁说我生气!”他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几乎是劈手夺过画卷。
“唉唉,可别撕,不然就太小家子气了。”明夜犹恼他对南书清的“芙渠”胡乱抨击,用他的话反砸回去,脸上却是笑容可掬。
“哼哼……多谢指教!”他快气昏过去。
几道抽气声从人群响起又被压下,像在极力忍笑。
南书清不忍,轻声道:“舍弟年幼无知,还请周兄多多见谅。”
“谁会与这黄口小儿一般见识!”周迁脸若冰霜,凝立半晌,终于怒哼一声,拂袖而去。
“啊呀,下棋、下棋……陈兄,上回我不慎输你两子,这次一定要连本带利讨回来。”温淮扯着嗓子打破僵局。
众人各自回位,嘴上却仍在偷笑议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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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书清拉明夜坐下,叹声道:“你也真是顽皮,怎不给他留些颜面?”
“我已经尽力忍他躲他了,他自己来找麻烦,我有什么办法!”明夜将话含在嘴里咕哝。
的确,这事也怪不得明夜。周迁向来目中无人,刻薄尖锐,各同僚也是尽量不去招惹。如今他自己找钉子碰,又岂能怨得他人?
明夜是极聪明的,他不过将别人只言片语的赞誉串起,故意反其道而行之,就将周迁贬损得灰头土脸。
明夜东张西望一下,动手拉了三张方凳并在南书清身侧,爬上去要躺下,再左瞄瞄右瞧瞧,比比桌上书本厚度,最后相中最满意的——枕在了南书清腿上。
南书清怔愣一下,轻推他:“你要困,就回去睡吧。”
“不成。”他的声音有些模糊,“那些小丫头要到天黑才走,我可不回去受人围攻。”
南书清轻笑,身躯随之微震。
“你别动。”明夜的声音更小,头向里靠了靠。
“好,我不动。”他柔声道,打开扇子,送去阵阵凉风。
“南大人。”一道人影走近,在他面前立定。
南书清抬首,眼中映入一袭玄衫。来人是同僚韩雨齐。据说此人是北定王爷正妻的远亲,曾担任北定王府的西席,后参加科举应试选拔进翰林院。自己与其并无往来,只可算是点头之交。他过来,是为何事?
“南大人,可否打扰令弟片刻?”
南书清犹豫一下,轻轻拍了拍明夜:“明夜,明夜?”
“嗯?”他似快要睡沉。
“明夜,你先起来,韩大人有事找你。”
“我睡了,我已经睡了。”明夜喃喃地。
南书清抬眸,望了韩雨齐一眼,无奈地笑笑。
韩雨齐回了一个笑容,微俯身躯:“陆兄弟?”
明夜一动不动。
他放大音量:“陆兄弟?”
明夜努力地睁开眼,不大高兴:“你没瞧见我在睡觉?”
“在下想向陆兄弟讨教讨教。”他一拱手道。
“我都说了我不懂画!”明夜不耐烦地翻了个身。
“在下并非……”
“陆小兄弟——”震天雷似的声音响起。
是温淮。
“可恶!”明夜恼怒地坐起,瞌睡虫全部跑光。他没坐稳,身子一歪:“啊——”南书清赶紧扶住他。
“陆小兄弟——”温淮快步走到跟前,明夜立刻丢过去一道死光。
“啊,你干吗瞪我?”他颇显无辜,拉起明夜就走,“大伙儿想听你做诗。”
明夜很想一拳揍过去。
“你耍我!我哪会做诗?”
“我跟同事说你上次的诗好生有趣,大伙儿非要你再露一手不可。”
露一手?他倒是很想踹上一脚。
“陆小哥,来来来,大家都盼你一层长才。”有人起哄。
“是啊是啊,温兄说你上次别出心裁,做出一句绝妙好诗,什么‘柳絮随风半空扫,我想老婆没处讨’,真是妙极!妙极!”一个五短身材的男人干脆放声大笑。
啐,这是他有次嘲笑温淮讨不到老婆胡诌出来的,这大个儿现在拿出来糗他,根本是挟隙报复,而这一群吃饱闲闲没事做的所谓“文人雅土”,也分明是来找他取乐子,寻开心。
“那,咱们也不刁难你,不必一整首,你能接下去便成。”一个中年文士笑道。
啐,我要送你一记冲天炮,看你接不接得下去!明夜忍不住握握拳。
南书清走过来微笑拱手:“各位手下留情,舍弟确实不谙诗词,还请算了吧!”
五短身材的男人将南书清按坐到椅子上道:“南大人就别替令弟谦虚了……就来一阙‘蝶恋花’。如何?”
“好!好!”众人纷纷附和。
明夜向南书清递了个眼色,他才略略安下心来。
“我先来。”中年文士笑容满面,咳了几声,摇头晃脑地吟道,“杨柳梢头月如初,秋鸿欲还,难觅归时路。”
若要背诵晏殊的“蝶恋花”倒也罢了,自己去填?哼,这些个八股文章喂出来的书呆,还真以为进了翰林院就可以目空一切,肆意拿人取乐了!
“我接下一句。”一个八字须的男人一脸看好戏的笑容,“欲挽罗袖留风住,穿越轻帘无重数。”
“陆小哥,该你了!”哄闹声此起彼伏。
呸,欺他书读得不多吗?
明夜搔搔头,看看楼顶,半天不作声。
“快接啊!快接啊!”七嘴八舌响成一片。
“啊,有了。”明夜一拍额,众人屏气凝神,细听分晓。
“昨夜西风刮大树,独上高楼,站也站不住。”
众人哄堂大笑,有几个甚至笑得打跌。
南书清却悄悄收了扇,抵住下颌,凝眸望向明夜,这小鬼机敏慧黠,怎会任人取笑?恐怕下一句要糟。
果不其然,明夜偷偷向他眨了眨眼。
“咳。”他轻咳一声,只可惜淹没在众人笑声中。
中年文士还在催:“快,陆小哥,还有最后一句。”
“最后一句噢。”明夜歪歪头,仿在沉思。
八字须笑得嘴快咧到耳后去了:“快说啊!”
“嗯。”明夜好像想到满意的佳句,一拍桌道,“正是二楼跌跤处,只见笑倒一群猪。”
啊?!
众人笑声戛然而止,面面相觑。
明夜走到中年文士跟前,重重拍他肩头:“大叔,我接得还顺吧。”
中年文士讪讪的,不敢再笑:“呃,很压韵,很压韵……”原来这少年不大好惹。
“好。”明夜扬声道,“还有没有要我做诗填词的?”
“不必了、不必了。”众人忙忙散开。
算你们识时务,哼哼!
忽然有人道:“在下想向陆兄弟讨教厂
咦——谁这么不怕死!
明夜觅声一寻,原来是韩雨齐。
“你也要我接诗句吗?”
“不,在下想与陆兄弟在武艺上探讨探讨。”
嘎?明夜愕然:“你不是翰林院的人?”
“是。”韩雨齐回答简洁,毫不罗嗦。
“那,可真是文武双全哦。不过,我武功差得很,探讨就不用了。”明夜敷衍两句,向南书清走去,忽觉耳畔风动,连忙跳开:“我都说不用探讨了!”
“陆兄弟何必客气。”韩雨齐手上不停,又是一掌袭来。
“啊啊,救命……杀人那!”明夜连躲带闪,好不狼狈。
韩雨齐极是沉静,看不出神色。这少年步法极稳,呼吸绵长匀净,身形灵动,武功分明极好,却装作平平。若能报效朝廷,定大有可为。
“喂,你有完没完,我武功又不高,你怎么强人所难?哎、哎、哎……”
明夜窜入人群,将笔墨纸砚,书本镇石随手丢去,抵挡韩雨齐凌厉的招式。韩雨齐用手拨挡,物件四处飞散,砸得众人四里逃散。
“哎呀,义兄小心!”明夜大叫,眼看一块墨砚就向南书清身上招呼过去,要接已然来不及。他手疾眼快,伸臂扯下一块幔布,倏地旋转飞出,挡在南书清面前,弹回墨汁淋漓四溅的砚台。
“哎哟!”砚台飞向温淮,砸得他抱头鼠窜。
明夜抚掌大乐:“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客官,冰镇莲子汤来了……哎哟哟,怎么打起来了!别打了别打了……啊,汤放下了,我先走一步!”店小二抱着脑袋下楼避难。
“停!”明夜大喝一声。
怎么?
韩雨齐手停在半空。
明夜气势汹汹地走过去,韩雨齐身形凝立,以静制动。见明夜走到面前,厉然凝视他,不由令他心生戒备。
忽然,明夜一伸手,绕过他身躯,抓过他身侧桌上的那碗冰镇莲子汤,咕噜喝了一口,冲他咧嘴一笑:“好甜。”
韩雨齐身子一栽,差点滑倒。
明夜当他不存在,径自走到南书清身前,将碗送到他唇边。
“快喝快喝,又冰又甜!”
南书清忍住笑意,摇摇头:“你喝罢,我不渴。”
“那好,我喝光了,你可别跟我讨。”明夜几口吞下,刚要伸手擦嘴,见不是平日穿的那件青衫,而是昨晚那件浅藕色衣裳,心有不舍,便伸手到南书清袖袋中掏出巾帕抹抹唇边水渍,再放回去。
突觉背后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