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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冽有些茫然失措地看着我,我想他这会儿大概觉得我很莫名其妙,吃着一个慕斯忽然就流眼泪了。
但沈冽却并没有对我的怪异举动冷嘲热讽,他甚至没有说一句,只是从包里翻出了一包纸巾。
我抽出纸巾胡乱擦了擦眼泪,对沈冽尴尬地笑笑:“你看我做的慕斯实在太好吃了,我都被我自己感动哭了!”这句话说完,再看看沈冽的表情,只觉得我的欲盖弥彰简直蠢透了。尴尬夹杂着委屈,没有比这更令人窘迫的场面了,我用纸巾捂着脸,恨不得找个地洞把自己塞进去。
但他不问一句,却忽然将身子前倾,我察觉到有一双温暖的手覆上了我的头发,带着试探的、小心翼翼的触碰,安慰地轻抚了两下,“不要紧,想哭就哭出来。”
我听了这句话,最后一丝理智也崩断了,伏在沈冽的肩膀上,眼泪压抑却汹涌地流着。
大概是哭了好一会儿,把沈冽肩膀上一块都哭湿了眼泪才收住,我退开的时候愈发臊得慌。今天这一哭彻底把我这张老脸丢光了,好不容易在学生面前建立起的那点儿成熟知性形象全没了。
但沈冽似乎并没有打算把这当成我的小辫子揪住不放,他甚至没有表现出任何的异样,只是指着还剩一半的蛋糕说道:“把这个吃掉吧。”
最后一块蛋糕也入了口,蛋糕盒子上只剩下了些残存的戚风面包屑,小小的蛋糕我俩却吃得很满足。
末了,沈冽收拾着桌上狼藉的时候,忽然道了一句:“明天是你的生日吧?”
我微微一怔,“你怎么知道?”
沈冽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却从包里摸索出几张精美的明信片,“既然你送了我生日礼物,我也有东西送你。”
我好奇地拿过明信片来翻看,却发现明信片上一片空白,甚至连生日快乐之类的祝福语都没写。我不明所以地看向沈冽,还没等我发问呢,沈冽却示意我坐在座位上不要动。
“你坐在那里稍等一下,生日礼物很快就好。”沈冽趁着说话的功夫,从包里地翻出一支中性笔,在明信片背面的空白上飞快地写写画画。过了十分钟后,他手上的几张明信片全部都制作好,将它们捧到了我的面前。
“你这做的都是什么呀。”我边说边翻看着,这才发现原来他在每张明信片的背后都画了一张q版漫画。漫画中的主人公或跑或跳,或鼓着腮帮子卖萌,或对着窗户发呆,活泼可爱。我看着主人公的披肩长发,大大的眼睛,忍不住向沈冽求证道:“你画的这个,是我?”
沈冽一脸理所当然:“不然还有谁?”
我小心地吹干了墨,开心地收起了这套独一无二的明信片,“谢谢你的礼物,我很喜欢。”没想到我提前收到的生日礼物,竟然是这样一份充满创意的私人订制,这种待遇也只有身为美术圈人士才能享有了。正当我心满意足地准备收起来好生珍藏的时候,却被沈冽按住了手。
我疑惑地看他,却见沈冽皱了皱眉,不悦地道:“你知道这卡片是用来做什么的吗?”
我知道他这么问肯定有蹊跷,但因实在想不出别的答案,只好试探性地回答道:“是用来收藏的?”
听到我的回答后,沈冽摆出一副“果然你不知道明信片用途”的表情,将卡片在我面前依次排开。他指着卡片的左上角,“这里有一行小字写着许愿券。”说着,他又指着卡片的右下角,“这里标注着使用的次数是三次。”
“啊,原来是这样!”我刚才只顾着看漫画了,竟没发现卡片中隐藏的玄机。我再次将明信片翻阅了一遍,只见上面写着“许愿券,限三次使用”、“约饭券,可无限循环使用”、“吐槽券,限五次使用”、“原谅券,限一次使用”等等内容。
我兴致勃勃地把玩着这些使用券,就像发现了新大陆:“最近你们年轻人都喜欢这么玩儿吗?挺有意思的。”说着我从中抽出了一张限三次使用的许愿券,举着向沈冽问道:“这个许愿券的权限是什么样的?无论我许什么愿望都可以满足吗?比如说想要一个birthdaykiss这样的?”
☆、第六十九章 前途晦明
说完这句话后,我怀着紧张的心情,谨慎而又惴惴地看向沈冽。
明知不可以,却又忍不住心中怦然,只好将心事隐藏于真真假假,似是而非地小心试探着。隐藏在玩笑般口吻下的,是一颗羞于表露的真心。
既然厚着脸皮问出了这句不该问的话,做了这不该做的事,那就等于把自己的软肋露在了对方的面前,只等着最后答案的审判了。
我看向沈冽的同时,他也在看着我。他并没有轻率开口,而是眼睛直直地盯着那张许愿券,陷入了久久的沉默。
我现在的心情大约是被送上刑场的犯人,明晃晃的铡刀业已悬在脖子上了,斩与不斩,只剩那最后的一声令下!
最终,沈冽将那张明信片重新取了回来,塞到我的手中严肃地开口:“不要开玩笑。我不是轻易许诺的人,许诺就一定会做到,所以你不要随便把愿望浪费掉。”
一句险些触动禁忌的话,被沈冽无形瓦解,也将我从内心纠结的生死线上拉了回来。
我重新将明信片收好,用笑容掩饰着内心的无措,“不要这么严肃嘛,开个玩笑不要当真。”
“不好笑。”沈冽言辞简洁有力地把我这句话挡了回去。
话说到这个份上,我已经彻底明白沈冽的心意了,所有的情结不过是我的一厢情愿,沈冽压根连半分念头都没动过。
揭过此事不提,我一时讷讷无法开口,半天后才勉强说道:“对了,我还有一件事想告诉你。”
“什么?”
我把柳青弋的美术工作室想要招实习生的事对沈冽说了,末了又补充道:“这是个靠得住的朋友,他本人的艺术成就更是不低,你画画之余在他的美术工作室里学习,肯定会有收获的。”
沈冽的表情没有太多惊喜,而是波澜不惊地接受了这个实习,他甚至连细节也没多问,似是对我的安排全盘接受,全然放心。
我对着这样一个沈冽,心中复杂无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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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我带沈冽见过柳青弋后,这位艺术家对沈冽十分满意,二话不说就用最快的速度给他安排了实习工作。
这份实习工作很自由,柳青弋不限定沈冽非得定时定点地到工作室上班,而是让他一周去工作室领一次任务,只需要在规定的时间内把任务完成就好。
平时沈冽跟着我练画,回去之后就用闲时完成实习工作,学画赚钱两不误。时光飞逝,一晃就到了九月的开学季。
最近两次给沈冽授课之后,我发现了一个很严重的问题。给天才上课不是那么好上的,他能举一反三也就不说了,最近看他的画技成熟圆润,竟隐有赶超我的趋势。
沈冽就像一块干海绵,一旦被扔到水池里就用最快的速度吸取了水分。而我这谭池水太小,现在即便是搜肠刮肚,也越来越觉得没有什么可以教给他了。
这几日我都在心里盘算着怎么替沈冽谋求更好的资源,心里唯一琢磨,便把算盘打到了王沁的身上。
趁着周末王沁休息的时候,我跑到她家去准备游说。
“沁啊,我最近不是一直在教沈冽画画嘛。这家伙果然是个天才,进步太快了。”王沁是个综艺狂魔,跑男刷完了之后开始热衷于极限挑战,我进了门之后她也懒得招呼我,两眼一直盯着电视屏幕没歇过。
王沁听了我的话脸上也没有什么表情,她不走心地“嗯”了一声,从茶几上的果盘里拈了一只葡萄扔进嘴里。
我先做好铺陈,然后继续开口引出下面的话题:“然后我这不是想着吗,沈冽进步这么快,我又没太多东西可以教给他了,当然要给他找一个更好的老师才对。”
王沁嘴里嘟囔着吐出一瓣葡萄皮,随口搭话道:“你要给沈冽找老师,你瞄上谁了?”
“柳青弋的……”
我话还没说完,王沁一听到柳青弋的名字立刻来了精神。她拿着遥控器把电视节目按了暂停,掉过头来看我道:“你想让柳青弋教沈冽画画?唔……这也不是不可行,毕竟沈冽现在就在他的美术工作室里实习呢,让他教点沈冽东西也无可厚非。”
我对王沁这断章取义的能耐非常无语,我话还没说完呢,她却先胡乱猜测起来了。
“其实吧,柳青弋固然画工一流,但你看他又唱戏又搞美术,平时肯定很忙,哪儿有时间指点沈冽画画啊。”在我心中,柳青弋并非教导沈冽画画的最佳人选。他从小跟着爷爷耳濡目染,固然自身艺术修养不低,但奈何一心两用,所学驳杂。
而沈冽是要专心致志走美术路子的人,他天分高,各种风格都能驾驭,注定要将在美术界踏出一道辉煌的路来。所以以沈冽的天分,柳青弋想要教导他还有些不够看,既然是天才,那就应该是最好的老师才能和他匹配。
“那你想让谁教沈冽?”王沁不解地问了一句。待她皱眉思索了片刻后,不禁立刻变了脸色,目瞪口呆地道:“你不会是想让柳谈大师亲自指导吧?”
我毫不犹豫地点头,“的确,我就是这么想的。”
王沁“呸呸”两口把嘴里的葡萄皮吐了出来,朝天翻了个白眼:“你还真敢想!柳谈老爷子那是什么人?那是美术界的泰斗,国画界的国宝!他老人家成名的时候你我还没出生呢,这种人物沈冽怎么高攀得起?你还是趁早打消了这个念头吧。”
“沈冽怎么高攀不起了?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莫欺少年穷啊!”纵然王沁一口否决,我不肯轻易放弃:“我听说这位柳谈老爷子是惜才的。虽然沈冽没有什么高等美院的学历,但美术界从来不是一个看学历的地方,多少学院派出身的画家一身匠气,相比之下沈冽画中的灵气是多么可遇而不可求的啊!”
“我知道你的意思。”王沁摆了摆手,“但是柳谈老爷子这一生见过的天才还少吗?他可是国画界的风云人物,此生不知见过多少所谓的天才、大师,眼界自然也高。别的不说了,就拿陈置玉来说吧。他人品虽然不怎么样,一手画确实画得不错,但他的《闻香》拿到柳谈先生面前,也不过得了个‘尚可’的评价,你觉得沈冽能好到哪儿去?”
“我……”我被王沁问住了,一时语塞。
“况且美术界是个藏龙卧虎的地方,出两三个天才并没有什么稀奇。柳谈老爷子教书育人了一辈子,但他现在毕竟年纪大了。你觉得他能有多少精力去照拂这些‘天才’?每一个他都要尽心尽力地去教导吗?他并没有这个义务啊。”
我被王沁这番话点醒,当时我只是一厢情愿地想要把沈冽的画送到柳谈老爷子面前,希望柳先生能够惜才,点播沈冽一番。但我却没有先掂量分寸,考虑下这个计划的可行性,只是一头热地往上冲。
再回头想了一下,我不禁扪心自问,是我对沈冽的才华太有信心了吗?他的水平真的能纳入柳先生的眼界吗?我一时陷入了苦恼之中,不知此事何解。
王沁见我不说话了,打了一闷棍之后又给我塞一颗甜枣,“你也别太泄气,可以把沈冽的画拿给几个艺术经纪人看看,万一被人看中就捧红了呢。”
我听了王沁这个建议,无声地摇了摇头。现在美术界的商业运作模式是最快捷、最容易红的路子,只要后台硬,艺术经纪人肯往里面投钱,肯下力气捧,捧出一个当红的画家并不是什么难事。
但我不希望沈冽走上这条路,我不希望他被一时的利益所绑架。我真心的希望他能够在艺术上有所成就,成为被人称道一时的画家,甚至在美术史上也能留下一笔,我认为沈冽充分地有这种潜力。
王沁看到我的表情,也猜到我有些不愿,忍不住劝我道:“你也别骂我庸俗。自打我从油画专业转行到插画界,就彻底和‘高雅’、‘理想’这类字眼绝缘了。理想固然重要,它璀璨得就像天上的星星,但人不能靠仰望星空活着,还需要脚踏实地,因为人活着要吃饭。我想你也不希望看着沈冽成为第二个张存义,不想看他为生活所迫,美术事业不温不火,苟延残喘的模样。”说到这里,王沁定定地看着我,神色是从未有过的严肃:“这个世界就是这么残酷,要格调,就没钱,我想你也不希望沈冽日后怨恨你。”
“我当然不能代替沈冽做决定,”我承认我被王沁这番话说得心惊,但思量一番后,还是坚定了来意,“要走哪条路选择权在他,但是我想先替他把路铺好。以你和柳青弋的交情,难道不能让沈冽和柳谈大师见上一面吗?如果柳先生看过沈冽的画后仍然无动于衷,那我也无话可说,不再执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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