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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女人……
历朝历代,皇帝后宫三千不算什么,只要皇帝不专宠,不偏宠,让后宫佳丽们雨露均沾,就行。
李唐奉老子李耳为始祖,所以,道德经是皇室子弟的必修课。
老子说得好:不患寡,而患不均。
自己想当年宫里只有三五个嫔妃的时候,就摆得很平。即便那时候再喜欢与贤妃在一起,也会顾及其他妃嫔的感受。贤妃便多,每个月,也不过比别人多个三天上下。
后来采选新人入宫,邹氏公平合理地排了寝,自己也公平合理地挨个儿去看,去宿。再想要偏宠凌珊瑚的时候,也被邹氏一句“木秀于林,风必摧之”提醒,渐渐地淡了下来。
再后来,邹氏去了掖庭,自己和崔修容、程充容相处得十分融洽,却也顾忌着新立的戴皇后,不曾十分明显得偏宠。
可是邹氏……
自从自己第一次去掖庭看望过她之后,那个地方就像是有了一种魔力。只要自己一闲下来,就想去看看她在做什么。
她藏起来的好酒,新晒好的花茶,刚琢磨出来的菜色,才写就的条幅,正在练习的曲子;还有她单纯地揣测着太后和自己的心思,善良地设想着后宫嫔妃们的现状,仔细地钻研着外朝错综复杂的势力;她出的主意,她想的计策,她画的蓝图——还有,当她像一个真正的政客一样,坐在那里,安安静静地编织着大网时……
明宗发现,自己头一次好奇地想知道她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一思一想,一字一句。
明宗苦恼而微微恐惧地捧住了自己的头。
一直以来,虽然自己很清楚,邹氏大约是自己所见过的女子中,最适合做自己皇后的人选,也是最了解、理解自己的女子,更是那个自己坐在她身边会觉得最舒服的人。
但是,自己从来不知道,自己竟然已经离不开她了。
这种情形,李唐之前的皇帝们,颇为不少人有过。但,几乎没有一位皇帝,在有了这样一个女子之后,还能有个好下场的。
除了——
阿爷?!
是,阿爷一眼便爱上了阿娘。所以,诸事不管,几乎是用了强抢的,把阿娘接进了宫中。然后,就是对裘家三十年如一日的恩宠。
所以,才有了自己面对裘家的为难。
是啊,阿爷自己有了一个还算完满的结局。可是那之后呢?自己呢?
自己这个继位者,就这样被放在了一座山面前,翻不过去,就是死路一条。
——可邹氏,竟然已经聪明得老早就告诉自己:她邹家,不想当第二个裘家;她不肯要那些对她家人的美好前程的许诺;她甚至明明白白地告诉自己,她不想孩子们以后再一次面对自己正在面对的两难局面……
胡思乱想。
枯坐了整夜之后,面目憔悴的明宗还是忍不下那种抓心挠肝的感觉,绕过孙德福,拔腿就往幽隐去:“德福,传话出去,今日免朝。”
孙德福抓着明宗的袖子发急:“老奴的圣人哟!太后那话说得还不够明白么?您就不怕邹娘娘真的担上祸水的罪名?”
明宗一把摔开他:“朕不怕!朕自问,不会当昏君!”
洪凤迎面拦住了他,低声回禀:“沈昭容让小的跟圣人说一件事。”
明宗皱着眉毛挥手:“让开。”
洪凤却半步不退,低声续道:“沈昭容说,上回她和邹娘娘去寻梅饮酒,邹娘娘说,她思念圣人了。”
明宗脚步一顿,眉间眼角,一丝惊喜也没有,反而目露疑惑:“嗯?”
洪凤微微松口气,低声说完:“但,邹娘娘说,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注)”
明宗停下脚步,咬了咬牙,低声问道:“她说想我了?”
洪凤身子躬得更低一些,悄声道:“邹娘娘最近常常弹《忆故人》。”
明宗有些恍惚,低声喃喃:“所以才这样频繁地跟戎儿饮酒,还时不时大醉吧……”
孙德福瞪了洪凤一眼,洪凤连忙后退,孙德福这才轻声解劝:“娘娘比您难受,可娘娘还是苦中作乐,为的就是您能先借着后宫这平静劲儿,把前朝的麻烦都解决了。如今恰好到了关节处,您就再忍忍吧?”
军方的换防已经接近尾声,少壮派与裘家旧势力的融合进行得磕磕绊绊,但还是没有大的异动。中书门下,六部九卿,京畿重地,州道府县的新老交替也即将完毕。
虽然明刀暗箭不断,但好歹,大家都是大唐的人,宗室们也都念在自己姓李的份儿上,没有闹出太大的动静。明宗也适当让步,在有些肥差上,装了装糊涂,大家各自心领神会,就好了。
所以,即便是裘太后,这半年都对赵贵妃、裘昭仪、魏充媛、文婕妤等人多有宽纵。
这实在不是个让邹充仪回宫的好时机。
明宗忍了下来。
新正将至,朝内朝外焕然一新。
明宗想要的布局已经完全完成。
他觉得,再也没有什么顾忌了,应该可以接邹充仪回宫了。
孙德福斟酌了半天,才问了踌躇满志的明宗一句话:“圣人,邹娘娘那时提到的三个事儿,您打算怎么给她回复?”
明宗愣在了那里。
对啊,怎样让戴皇后不猜忌?怎么解释涉嫌戕害皇嗣?怎样消除身份尴尬?
让戴皇后不猜忌是不可能的,所以,不理她就是。位份云云,小事而已。
但贤妃的那一胎——事到如今,德妃已死,不宜再多牵扯,那真相就无从说起。那要怎么洗清邹充仪当年身上背的恶名呢?
身份的事倒是小事,可这满宫里都是曾经匍匐在邹充仪脚下的内命妇,此刻会以一种什么样的心态去面对她、孤立她、为难她,甚至联手设局陷害她——
明宗愁得眉毛拧成了疙瘩。
“朕得想个法子废了戴绿枝……”
明宗的一句话还没说完,孙德福已经吓得跳了起来去关御书房的门:“我的小祖宗!您这儿做什么梦呢?皇后无错,凭什么废人家?您就不怕列祖列宗从太庙里出来揍您一顿!”
明宗听着孙德福已经吓得没轻没重的话,愁容满面:“那不然怎么办?我总不能真的让她就这样去给若芙和阿阮行礼啊!”
孙德福听他对贵妃贤妃的称呼,就知道这位主子压根没闹明白邹充仪真正的敌人是谁,忍不住叹了口气,想一想,却道:“圣人要不私下里探探二位娘娘的口风?看看能不能有个皆大欢喜的解决之道?如果二位娘娘肯让一步,以邹娘娘的大度,未必不肯跟她们俩平起平坐的。”
明宗眼睛一亮:“诶!这倒是的!她们仨虽然都有些左性,但在这种事情上,却并没有皇后那样妒忌心重。朕找个时候,问问试试。”
孙德福在心里不由得念佛,心道:邹娘娘,您可别怪我给您再添一乱啊,这二位要是知道您妃位回宫,必定是要再好好地害您一回的,您可加小心……
洪凤在一旁自然是听了个完整,嘴角不由得高高扬起,心道:师父,高明啊!
明宗忽然又犹豫起来:“可如果邹氏妃位回宫,钏儿和戎儿怎么办?”
孙德福一脸的莫名其妙:“关裘昭仪和沈昭容什么事?”
明宗无奈地一摊手:“妃位重新满了,我拿什么去安抚她俩?”
孙德福眨眨眼:“邹娘娘本来就在二位嫔主子之上——沈昭容必定不会嫉妒邹娘娘,裘昭仪,呃,还没闹明白她一辈子都会是个昭仪么?”
明宗狠狠地瞪他:“你给朕闭嘴!”
孙德福连忙低头,赔笑道:“老奴多嘴,老奴多嘴了!”
明宗到底还是叹了口气,对于去不去看邹充仪充满了矛盾。
就在这时,忽然人来报信,洪凤出去听了,急忙又进来,脸色怪异:“圣人,三公主一个人,带了四个宫女四个内侍,又去幽隐了。”
明宗脸色一冷:“再一再二,再三再四!寿宁这是一定要让朕出面,她才肯死心吧!”
☆、218。第218章 再三(上)
这一次,因为并没有福宁公主一起,邹充仪反而没有跟寿宁公主谈什么封院旨意,而是让横翠打开院门,将寿宁公主礼让进院,并请入上房,分开宾主,长案坐榻,对坐品茗。
寿宁公主心里虽然讶异于邹充仪的冲淡做派,但对于这种她自己早已无比适应习惯的高雅行径,下意识里就接受了下来,并闲适地跪坐好了,准备开始清谈。
邹充仪却并没有太多跟她闲聊的意思,只是淡淡地品着茗,一言不发。
寿宁公主渐渐地沉不住气了,脸色不虞,问道:“邹氏,既然邀本公主品茗,如何一言不发?”
邹充仪微微一笑,反而问道:“三公主轻车简从,大年下,不管旁人议论,不顾圣人旨意,踏雪而来,不知所为何事?嫔妾正在静候公主赐教呢。”
寿宁公主一滞,才反应过来,是自己听说了羽卫今日的重点任务是巡查市坊,想来沈迈定然不会在掖庭,所以巴巴地赶了来的,打算好好看一下这个邹氏的热闹,找回上一次跟福宁公主丢在这里的脸面。想了一想,和缓下脸色:“说什么赐教。不过是上回下人们莽撞,本公主特来致歉的。”
旁边侍立的横翠和桑九听了这话,都是一脸的惊诧莫名,横翠的脸上更是升起了浓浓的警惕之色。
寿宁公主可不是什么心胸宽广的主儿,这种时候说这种话,必定没安什么好心。
邹充仪仍旧微微笑着,不变应万变:“公主言重了。幽隐正要修换院门,公主的随从们帮了个忙而已。”
寿宁公主嘴角一弯:“既然你非得这样说——既是帮了你的忙,本公主说不得就要讨还个人情了?”
邹充仪早知会有这一出,轻垂眼帘,捧茶细品,不在意地吹开浮沫,道:“公主请讲。”
寿宁公主见她一脸的恬淡,心中的恼意不由又多了三分,开口时便不那样宁和了:“我知道你一直在给我阿娘抄经,正好今年的上元节礼物我还没有备好,不如你把你抄的经书给我吧?反正都是替阿娘祈福,也不在乎到底是谁抄的对不对?”
邹充仪一语不驳,立即点头:“如公主所说。小语,把我抄的心经、法华经、华严经、楞严经、金刚经都给三公主包好拿走吧。”
横翠脸上浮起一丝气愤,但被桑九一拽,立刻又低眉顺目地收了回去。
这边小语早已把所有的泥金笺纸整理好,用金色缎带细细系好,用一个大大的檀香木盒小心盛好,双手捧到了寿宁公主面前。
寿宁公主看着,眼中闪过一丝喜色,随即看看邹充仪,发现她一脸淡然,又显出一丝疑惑:“邹充仪不恼?”
邹充仪轻轻一笑:“恼什么?嫔妾本来就是给太后娘娘祈福,如今又有公主亲手送去,自然是让太后娘娘福上加喜。这是嫔妾求都求不来的好事,嫔妾高兴还来不及呢,恼什么?”
寿宁公主心中不解,但还是令人收下了经书。
桑九心中暗暗嘲笑寿宁公主真是个傻子。自己好好地在这里站着,难道那经书由寿宁公主本人敬上去,裘太后就不知道这经书是谁抄的了?就不知道是谁明抢的了?这不是自己给自己挖坑么?
当然寿宁公主不是这样设计的,她本来是打算在经书里做些手脚,然后再当场喝破这经书是邹充仪所抄,然后诬陷她有诅咒太后之心。
可是邹充仪接着又笑眯眯地加了一句:“公主回去怕还是会翻看,嫔妾抄的经,每一页上都有编号,有花押,有暗记,您别弄乱了,回头就不好整理了。”
寿宁公主一愣,马上明白过来自己的用心早已被看破,不由得恼羞起来,沉下脸色道:“邹充仪这是话是什么意思?”
邹充仪示意桑九分茶,然后笑道:“嫔妾之前并没有想到公主会看得上这件小小的礼物。又怕下面的婢女们不懂事翻乱了,所以在抄的时候,自己留了些记号,为的是将来整理时有顺序可循。这是嫔妾抄经一贯的习性,别的意思,却是没有的。”
寿宁公主知道这一事已经不成了,忽然想起宝王哥哥令人传来的另一件事,抬眼看了看旁边的小语,又笑了起来,转移开话题问道:“听说,邹充仪这个呵笔融墨的小婢女,是已故程充容的贴身侍婢?怎么会到了你这里的呢?”
邹充仪有些意外,看了看小语,发现小语的脸色如常,垂手而立的袖子却微微发颤,微微一笑,道:“公主自幼长在皇宫,这个还不知道?她这个身份,在哪儿都忌讳,只有我这里,安静,避世,又能给孩子一条稍微体面些的活路——不来我这里,又能去哪里呢?”
寿宁公主连连摇头:“不然。我可听说她本来是在崔修容那里的,是沈昭容非要把她弄了来,送来你这里的。”
邹充仪深深地看了寿宁公主一眼,先笑着说了一句:“三公主对宫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