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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宫的长庆殿里。仙灵门一关,南北隔断,以前的那些莺莺燕燕谁也别想到南宫里来烦裘太后。
即便是到了上巳、花朝这种女儿们的节日之时,公主们都回宫热闹,裘太后也只是留她们坐坐,便让各人去见各人的亲娘;就连先帝元后冯氏所出的长宁公主,裘太后也特意留了交泰殿给元后做供养,让长宁公主过去瞻仰牌位,追思亲母。
一屋子花枝招展,裘太后心下不耐烦,但能看到自家的寿宁,倒也开心,便拉了安宁坐在身边胡床上,眼睛却看着寿宁,笑道:“小猢狲,你也舍得入宫来看你娘了?!哀家的外孙呢?怎么不带来?”
寿宁公主与诸公主不同,并不住在公主府。反而是自命既然嫁到弘文馆房大学士家做长房长媳,便要孝敬公婆善待妯娌。她家婆婆硬朗,自己又不用履行宗妇的职责,口口声声就算只在老人家膝前娱亲,也是尽了当尽的孝道。至于家业,待二老仙游,自己自然会与驸马回公主府,家里不管留下什么,都是其他弟弟妹妹的,自己一文不要。加之寿宁与驸马的感情甚好,肚皮又争气,嫁过去第二年就顺利诞下麟儿。怀孕期间,寿宁公主还大度地提出为驸马纳妾,房大郎投桃报李,表示娶妻如此,绝不羡慕齐人之福,今生不考虑纳妾等事。一时间,众人交口称赞,都道这对夫妻最是有情有义、才德兼备,日后必能福寿双全云云。是以与诸公主郡主甚至京中闺秀相比,寿宁公主大得人心,朝内朝外都称赏不已。
裘太后却有些不赞同。自家女儿是皇帝的掌珠、皇后的心肝,自幼千娇百贵,娇生惯养,长大了出落得亭亭玉立、秀美可爱,招了个驸马文质彬彬、谦谦君子——却不肯在公主府关起门来自由自在过自己的小日子,非要去婆家蹚浑水,博名声。在裘太后看来,真是吃饱了撑的!
自然,福宁也这么认为。
真是吃饱了撑的!丈夫风流倜傥不说,自己不仅生了儿子,前年还添了女儿,合成一个大大的好字。小两口自己过不行么?干嘛非要去婆家装相?!害得自家的公公婆婆老是一副看不起人的神情对自己!你是嫡出就已经占尽了风头,这种事情上还这么惺惺作态,一点不给别人留活路,真不愧是你亲娘的亲闺女,假正经!
寿宁公主刚笑着要答话,福宁便抢着笑道:“寿宁必是怕宫里外人太多,冲撞了小外甥罢?要我说,你就是太过小心!便是姓房,小外甥也是太后的亲外孙,总是放在他祖父祖母跟前,却不带进宫来!小孩子忘性大,当心将来都不亲太后了!”
邹皇后一听这话,就知道要坏,忙笑着打岔:“寿宁啊,外甥女满两周岁了吧?我还记得小外甥说妹妹嘴巴长得酷似外祖母,如今可能说整句话了?”
寿宁会意,也笑着答:“劳皇嫂惦记,可不满两周了么?不过那个还小,驸马又娇惯,现在还真是不肯多说话。反正她的手一指,要什么有什么!”
但裘太后是什么人?这种缓场压根敌不过她老人家的脾气,只见裘太后脸上笑容变淡,待寿宁一停,立即便出口赶人:“福宁,你快带着你女儿去看望你亲娘去罢,福王媳妇也去,一会儿就在那留饭,不必来辞我了!”
说着,松开了安宁的手,接着看向众人道:“我也闹得头疼,媳妇们都散了,公主们也各自去看望自家亲娘去。皇后替我送送。寿宁留下。”言罢,竟是直接歪倒在胡床上闭上了眼睛。
福王妃瞥一眼自家愚蠢的小姑子,面色冷冷,却不得不低头无声站了起来。福宁也知道自己说错了话,但这样被裘太后公然打脸,不禁羞得满脸通红,又见亲嫂子站起来避罪的样子,不觉便委屈地红了眼圈。
旁边众人安静下来。便邹皇后,也不好再多说话,只有低声应是。
安宁看看众人尴尬的脸色,乖巧地行了礼,细声细气地跟寿宁道别:“三姐姐多坐一会儿,太后可想你呢!”然后又对着太后说了一句:“咱们走了,太后去了冠,松快松快头就不疼了!安宁告退!”
裘太后脸上的线条便柔和了一些,闭着眼点点头。
安宁这一走,大家也不好意思再坐,便都站起来施礼告退。
寿宁站在原地,脸上竟然也是满满的尴尬,竟似在替裘太后抱歉!
邹皇后一一送了众人出去,回头看着寿宁的表情,心里正暗暗替裘太后叫屈,却被落后的长宁公主一把抓住了手:“皇后,本宫有事找你。”
邹皇后一愣,这才发现长宁公主的额角微微见汗。看着这个明显有了烦难的长公主,邹皇后心思一动,笑道:“大姐,今日宫里实在乱,我怕自己年轻,静不下心来听您说话。这么着,您今日别走了,就在交泰殿那边住一宿,明儿一早咱们好生聊,您看行么?”
长宁公主迟疑一下,咬了咬嘴唇:“好!明天一早我就去清宁宫找你!”
邹皇后笑着点头,回头嘱咐长宁公主的侍女:“好生伺候公主,若有什么事儿,只管去清宁宫,不必来太后这里,可记住了?”
长宁公主脸上便微微一松,笑着咬牙道:“放心,福宁那个蠢货惹了事,我可不来替她顶缸!”
邹皇后笑笑不语。二人做辞。
☆、32。第32章 长宁
长宁公主本来想找的是裘太后。
她守着寡,一个人冷冷清清住在公主府,无聊。终于有个人肯向她示好,表示愿意娶她。但她却没法子嫁人。
长宁公主十六岁的时候,先帝一纸诏书,送她去和亲突厥。这一去就是二十年。直到明宗即位那年,突厥王也病逝死去,接任的却是先王的小弟弟,四十岁上下的年纪,正是年富力强的时候。长宁公主不是大阏氏,就算生了儿子,此刻按照突厥的旧俗,兄终弟及,也应该嫁给下一任突厥王,继续做个不受宠的阏氏。明宗心疼长姐,也觉得这样做实在有辱大唐脸面,便赐了十个妙龄宫女给新王,换回了长宁公主。
自此,长宁公主独居公主府。看似逍遥,却像是守着一座最冷的坟。
如今终于有了一丝温暖的希望,但事关国体,又牵涉突厥,长宁不敢私自许嫁。这时候,最有资格说话的便是裘太后,长宁本来打算趁着上巳节裘太后高兴,悄悄地留下哭求一下,也许裘太后看在先帝的份上,能替她想个两全其美的办法。谁知道长庆殿的椅子还没坐热,就被福宁这个蠢货惹得裘太后大发雷霆,撵了众人。
长宁转身看到了邹皇后。
大朝会上自己给了她没脸。但她却意外地得了太后的欢心。那她能不能帮自己?
长宁心里其实也没底。
早晨终于到了。
长宁不到卯时便起了身,草草喝了两口桂圆红枣茶,便直奔清宁宫。
邹皇后正在理事。见她来了,便令众人:“还有紧要的没有?没有就都下午再来。”六宫的宫人哪个不认得长宁公主,便忙都道是“小事”,散了出去。
邹皇后便笑着邀了长宁去了偏殿,又遣了服侍的众人,单单留了丹桂。方提醒长宁道:“大姐不用看,这是太后赐下的煎茶宫女,余姑姑的半个徒弟,最是擅茶的,您一定喜欢!”
长宁醒悟过来:这是邹皇后特意留了太后的眼线在这里,就是为了让自己能把话递到太后那里,至少少拐几道弯,不至于传差了话。长宁不由得心生感激,眼中便雾蒙蒙的,抽出帕子来轻轻按一按眼角,方开口道:“不怕皇后笑话,我这个当大姐的,眼皮子浅,嘴上又没把门的,常常被人当了枪使自己还不知道。如今有了烦难,反倒没人帮,只得转回头来打扰你,实在是羞于启齿。”
邹皇后便轻轻推了茶盏过去,低声劝解:“大姐别想前头的,只好好过好后头的日子才好!”
长宁便低下头掉泪,半晌方看了丹桂一眼,羞涩地问:“我能不能只跟你一个人说?”
竟然连太后也要避开么?
邹皇后一愣之下,忽然反应过来,这一是表达了对自己的绝对信任,二就是这恐怕是长宁公主的私事!
邹皇后忙令丹桂退下,笑向长宁道歉:“大姐,是我蠢钝了!你可千万别往心里去!”
丹桂走到门口时,长宁方轻声道:“怎么会……其实我知道,你和别人不一样,你是个良善的人,我现在,也就指望你了……”
丹桂回身关紧了门,亲自守在殿外,不让一个人进去。
入夜。
邹皇后着人请来了明宗。
“臣妾有两件事跟圣人商量。一是新人侍寝,圣人看什么时候开始比较好?”邹皇后并没有预备明宗今夜的住宿,所以开门见山。
明宗眯着眼看了她半晌,方才微微叹了口气,低声道:“也就是你会来问我一声愿不愿意让她们侍寝了。”
邹皇后有些意外。待得明宗这句话在心头转上一转,邹皇后不由得大惊,脱口问道:“难道还有人胆大包天逼着您临幸女人不成?!”
明宗脸色便阴沉下去,双手紧紧地握着拳,一言不发。竟是默认了邹皇后的说法!
邹皇后的脸色也难看起来,半天才咬着嘴唇道:“冬底春初,天气乍暖还寒。何况医道上明白言讲秋收冬藏,圣人身体康健要紧,不宜过度使费。何况今次入宫的新人们年龄尚小,承恩也不宜太过深重,反倒于龙嗣无益……什么的……臣妾这样说行么?”
明宗越听越放松,嘴角不由自主地翘出了一丝笑意,看向邹皇后的目光也就多了些暖意。
邹皇后见他情绪缓和,心中便松了一口气,自己也带了些笑模样:“贤妃坐胎尚不满三月,圣人也需多加抚慰……嗯,差不多了罢?”
明宗便笑着点点头,才又开口,声音柔和:“还有一件什么事?”
邹皇后神情便又肃然起来,挥手让一众服侍的人都退下,仅仅和明宗二人相对而坐,方才轻声道:“四郎,大姐想再嫁。”口吻轻柔无奈,又带着郑重严正的味道。
长宁是和亲的公主,她的再蘸,不仅是皇室的脸面问题,还有政治外交的因素在内。
因为在说家里人的事情,邹皇后下意识地喊了明宗的排行,而不是“圣人”。
奇妙的是,明宗自己也觉得理所应当。
大约是“四郎”而后,接着的不是“长宁公主”,而是“大姐”。
明宗凝重起眼神,沉声问:“她亲口告诉你的?”
邹皇后缓缓点头:“我瞧着应该是昨日本想求太后,不知怎么改了主意,在宫里熬了一宿,今天早晨亲口跟我说的。而且,话里话外,应该已经有了人选。”
明宗心中一跳,凝重的表情里带了三分警惕:“说了是什么人没有?”
邹皇后的表情更加严肃,甚至双手也捏了起来:“这就是臣妾一定要尽快请圣人查明的。大姐无论如何不肯说那人身份,甚至直言担心圣人会赏那人一壶酒。臣妾觉得此人不凡,必得确定他对大姐不是别有用心,才能谈及其他!”
明宗的脸上渐渐显出厉色,腮上更是被咬牙的动作勒出了一道沟痕:“若是……这些恶奴,欺朕不敢杀人耶?”
邹皇后看看明宗,心下了然催他播种的必是朝臣,这种当面的侮辱,又岂是雄心勃勃的明宗所能忍受的?加上竟然有人唆使长宁公主再蘸——这种事,一个处理不好,不仅皇帝会落个刻薄寡恩的坏名声,整个皇宫还会跟着被风言风语淹没——明宗已经处在暴走的边缘!
邹皇后便对明宗莫名地生出了些怜惜,柔声道:“四郎,不然,让阿娘去管这件事罢?对付女人的事情,阿娘和余姑姑的经验反倒多些……”
明宗听到这样柔情的声音,心中不由一阵异样的感觉,回头看向邹皇后。只见这个十七岁的小女子,微微地蹙着眉,担忧地看着自己。不是单纯的倾慕依恋,反而稍稍杂了些疼惜爱宠在里面,让人的整颗心酥麻麻地想醉……
明宗越来越亮的眼神惊醒了邹皇后。
邹皇后下意识地便红了脸,忙低下头去,嗫嚅道:“反正臣妾是管不来这件事的……”
明宗自己也回了神,忍不住面上微微做烧,干咳一声,便有些语无伦次:“管多了就管得来了。这刚到哪,安宁还没及笄,回头她的婚事不一样得你这个正经的皇嫂操持?大姐的事情——”明宗稳住了神,停了停,再摇摇头:“不能交给太后。她老人家眼里不揉沙子,若这事背后真有猫腻,她能立即调羽林卫满城抓人。还是我来吧,回头若有事,我让孙德福亲自来告诉你。”
邹皇后也连忙平复了情绪,又回复温和稳重的样子,微微叹气:“希望没事罢。大姐这么多年也够可怜了,如果没事,臣妾恳请圣人,就让大姐安安静静地嫁了吧!她苦了上半辈子,总要有个平安喜乐的下半生,才不枉在皇家生了一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