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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刚七岁的尹线娘哭得眼睛几乎要流了血。
……
五
大军回来了。
尹线娘求着以前的师兄们,把家里能卖的都卖了,然后背起所有的细软,上京,找爷兄的同袍去了。
七岁的小娘子,清清秀秀的,见人就磕头,问:“沧州尹家兄弟叔伯七个人,求知道的大爷大叔给指点指点。”
找了足足有两个月,终于有人不忍心,悄悄地把她带到了一个地方,指着一堆即将焚化的人头,问:“认得么?!”
尹线娘一眼就看到了自家的阿爷!
阿爷走时小娘子刚四岁,但四岁的孩子,天天跟阿娘一起说起阿爷,想他的眉毛眼睛,想他的鼻子嘴巴,想得难过了,娘儿两个抱头痛哭。
所以,哪怕叔伯哥哥们的面貌都模糊了,但阿爷却记得牢牢的!
尹线娘脸色煞白,小胳膊小腿儿抖得不能动,但是还知道哭:“那是我阿爷……”
话没说完便被好心人一把捂住了嘴,低声在她耳边道:“说不得啊傻孩子!”接着,默默地指点她:“这个,这两个,那边那个,还有两个,哦,在另一堆里……”
尹线娘的眼泪淌得像小河一样,哭得抽抽噎噎,死死地咬住嘴唇不再嚷嚷,却把七个人的头颅都睁大了眼睛看了个一清二楚。
她忍不住问那好心人:“我爷兄叔伯为甚么会在这里?为甚么不发还给我家?”
战场上牺牲的兵士的遗体,若是带回来了,自然应该发还本家,至少该通知本家去认尸才对。
好心人摇头不让她问,带着她离了那地方,悄悄地走了很远,在一个脏破的茶馆里,才告诉她:“刚才带你去的,是太庙,献俘的地方。那些,是宝王殿下的军功。”
尹线娘不明白:“什么叫献俘?什么是军功?”
好心人看着她,怜惜地拍了拍小娘子的头,方低声道:“你不知道就算了吧。反正这个仇你是报不了的。”
尹线娘跳了起来,连哭带嚷:“为了我爷兄叔伯都死在战场上,我娘嫌我是丧门星,入夜就跳了井。一家子就剩了我一个,我不报这个仇,谁来报?沧州武馆从来没有白死的男人!我虽是个女娃,却也是沧州的人,却也姓尹!你说,你说,你今天不说出来我仇人是谁,我就不让你走!”
好心人看着她急得都敢威胁自己了,先失声哭了出来,一把抱住尹线娘,哭道:“好孩子!好孩子!尹兄他们一直说家里有个神童女娃,天生是个侠义中人,我还不信!好孩子,阿叔教你怎么办!”
好心人是尹家老弟兄三个的同袍,生死兄弟。
好心人给尹线娘出了个主意:宝王这样争夺军功,却也没能入了当今的眼。太子惊马死了,当今病势沉重,却立了英王为太子。现在当今的皇帝只是拖日子,就等英王一即位,接着就要立皇后。而宝王这样行径,早晚有一天会是英王的对头,那皇后身边的人,就有机会把自己的冤屈上达天听。所以,好心人让尹线娘准备准备,等着宫里要人,然后就把她送进去。
尹线娘哪里懂得这些?只问得“这样能报仇”五个字,就死心塌地地跟着好心人回了家。
好心人看来是有不少袍泽死在了宝王手里,竟令自己的女人教尹线娘认字,自己重新教尹线娘打拳,平常无事,便将宫里的规矩礼仪说给她听。又道:“虽说你进了宫还有人教,但多知道一些,总没坏处!”
待到英王即位,大赦天下,接着又换了一批宫人。好心人趁机把尹线娘送进了宫。临行前仔细嘱咐:“进去之后,万万不能着急,也不能相信任何人。至少要等个十年八年的,你混到了皇后身边,当了二等宫女,才能说这件事。另外,你进去之后,我就申请外调。报仇的事儿,不能再指望我了。宫廷里的事情乱,你是女娃娃家,心细,还能琢磨琢磨,若是我再跟着出主意,一定会坏了大事。”
尹线娘双膝跪倒,砰砰砰狠狠地磕了三个响头,发誓:“不论事情成与不成,我要是有一个字泄露了叔叔的身份,教我下辈子还孤身一个人!”
……
六
尹线娘勤快,爽利,宫里是个姑姑就喜欢她喜欢得不行。一来二去,还真让她混进了清宁宫。
这时候的邹皇后正是倒行逆施、浅薄无知的时候,尹线娘怎么看怎么觉得这位皇后不靠谱。悄悄一打听,就发现现在的皇帝对这位皇后也看不上眼。
尹线娘想了想,这样似乎也好。
自己就这样安静地在清宁宫熬资历。反正年纪小,十年八年自己也等得起。等什么时候这位皇后娘娘像个皇后了,自己再跟着她不迟。若是这位皇后娘娘始终这样,那被废是早晚的事儿,自己等着下一位皇后主子再看,也是一样的。
就这样,尹线娘默不出声地在清宁宫当了两年的粗使小宫女。
直到贤妃来闹,清宁宫封宫,邹皇后为了一殿奴婢的生死跟裘太后说了自请退位,尹线娘终于动容。
不论这一位到底还能不能复位,能为了下人们不要皇后宝座,邹娘娘就是个女中的巾帼!
习武的人,遇到了这般豪情的大事,怎么可能放得过?!
所以,当余姑姑奉命来遣散众人时,尹线娘追着问了一句:“余姑姑,我想跟去掖庭给充仪娘娘继续洒扫庭院,可使得的?”
余姑姑的脚步立时一顿,刚要看清这个小丫头,就又有几个人围了上来,七嘴八舌:“对啊,我们也想去呢!娘娘待我们这样好,总要知恩图报才对。”
另一个小宫女举手道:“我会做饭的,我去给邹娘娘做饭!”
便又有一个举手:“我,我会梳头!”
余姑姑的脸上笑成了花儿:“好,好。我本来也要挑几个跟着去的。就你们几个吧!”说着,挨个儿点了过去。
尹线娘是头一个。
但这之后,尹线娘又恢复了平常不言不语的习惯。
那个说自己会做饭的小宫女走了过来,颧骨上的几点雀斑很是俏皮:“我叫邴阿舍,你呢?”
尹线娘看了她一眼,低下头去:“我叫尹线娘。”
邴阿舍努力地回想,念叨,但还是放弃了,无奈地摊手一笑:“我就这样使劲儿想,也没想起来,你以前到底归哪位姐姐管的。”
尹线娘还了个微笑,一言不发。
……
☆、418。第418章 番外:尹线娘(二)
七
进了掖庭,原先清宁宫的掌宫大宫女花期先提出来不干了,然后就是桑九接手整个院子。
桑九看着尹线娘的样子,歪歪头:“你以前做什么的?”
尹线娘还是那样低着头,说话却简单利落:“扫院子。”
桑九挑了挑眉,笑道:“如今咱们人少,扫院子倒是个活儿,可若是就你一个人扫,似乎又重了些。你还会什么?我调个内侍跟你分担,你却也得换着手做些别的。”
尹线娘立即摇头:“我什么都不会。这个院子我自己能扫。而且,一天可以扫两遍。”
桑九大讶:“两,两遍?!这院子可还有后院儿呢!”
尹线娘想了想,说了一句:“桑姐姐,谢谢你,不过我力气大,没问题的。”
桑九只好呵呵地笑,答应了下来:“那我就不派你别的差事了。”
从此,尹线娘只管扫院子。
可是没几天,邹充仪就诳了沈刀来给四个内侍教拳了。
行家一伸手,就知有没有。
沈刀架子一拉开,装作路过的尹线娘就眼前一亮!
这套拳法本来是刀法!
而且,是很暴烈的刀法!
很有些像那位叔叔用过的军中的刀法!
尹线娘忍了好些日子,终于忍不住了。
见猎心喜啊!
偷偷看几眼就好,反正不是在武馆,不会有人说自己偷师的。
而且,自己一个小宫女,好奇,看看而已,不会怎样的。
尹线娘拼命给自己打气,然后,看了第一次就想看第二回,看了第二回第三天就还想看,看着看着——就被抓了现行。
邹充仪却记得她:“你是叫尹线娘对不对?”
尹线娘有一丝难得的激动:“娘娘记得我的名字?”
邹充仪笑了:“你天天扫那么大个院子,一个人扫,还上午下午各扫一遍。我想不记得也难啊!这么个勤快的好孩子,我听桑九说是天生力气大,现在看来果然不是。瞧瞧这虎口的老茧,这必是练过的呢。”
沈刀在一边抱着胳膊看热闹,下巴一抬:“光说不练假把式。来,我瞧瞧你那学得比他们都快的!”
尹线娘知道这是自己这一生中最大的一个机会来临了。
微微闭眼,静心,凝神,气沉丹田。
尹线娘前所未有地认真地打这一套拳。
近战十三式。
这其实是沈家的家传刀法。
然后被沈迈改了改,当做拳法教给了沈刀他们四个。
沈刀他们在军中,又简化了大半,教给了一些一起打过仗的同袍兄弟。
而尹线娘入宫前,恰好就是跟着这样的一个人,学了半年。
所以其实,尹线娘是学过简化版的,今天遇到了升级版。
沈刀越看越惊奇,最后高兴地收下了尹线娘,而且,用的是内门拜师的礼节。
四内侍又妒又羡。
桑九看着尹线娘,眼中奇异一闪。
尹线娘心知肚明,泰然自若。
……
八
从此,扫院子的活计虽然没有交卸出去,却被邹充仪亲口下令改成一天一次,其他的时间,让尹线娘好好学拳。
尹线娘高兴极了。
真没想到,在掖庭冷宫,还能有军中的百战将军专门来教人拳脚!
沈刀尤其疼惜这个女弟子,好吃好喝没命似的偷着往尹线娘手里塞:“你们吃的那些东西不长力气。你又正长身体,必须要吃好的。打拳最耗心神,你不吃好些,怎么能学得过那三个蠢货——快装起来,让他们瞧见我的脸往哪儿搁?!”
尹线娘最后也习惯了,沈刀给,她就笑嘻嘻地收着。然后回去虚心向桑九求教,再蹩脚的针线,也能缝出来衣衫袜子。鞋子暂时做不了,先拜托桑九,过后半年,鞋子也能做了。
沈刀乐得嘴合不拢眼睁不开,每次都拿着衣衫鞋袜跟几个老兄弟得瑟:“瞅瞅,瞅瞅,大家都收徒弟,我这徒弟比你们谁的徒弟都强上几万倍!”
沈剑心思最密,看了一会儿,忽然说了一句:“这个姑娘的确好,反正她在掖庭也没啥事儿,让她跟我们一人来一套。”
沈枪沈戟立马起哄:“就是就是!一人一套,不带偏心的!”
沈刀“啊呸”一声,破口大骂:“臭美死你们!门儿都没有!老子的徒弟,一应事儿都是老子教着老子罩着,一个院子也没人敢惹她。你们这群王*八*蛋给过她甚么好处了?还敢支使到她头上?老子警告你们,谁要是敢私自去找我徒弟的茬儿,咱们白刀子进去红刀子出来!”
沈剑抱着肘,歪着嘴看他,嗤笑一声,抬抬下巴:“行了行了,知道你是表演给你徒弟看的——回头!”
沈刀呃地一声噎住,脖子跟落枕一样,僵硬得转过头去一看,羽卫处所大门口,尹线娘一边摆弄着一枝柳条,一边笑眯眯地听着乐,见他回头,大大方方地冲他招手:“师父,娘娘说,明儿是中元节,幽隐设宴,大家一起乐呵;师父好歹算半个幽隐的人了,请师父一起去。”
沈剑的眉梢一挑:“耶?!怎么没我们的事儿啊?不请我们么?就算不请我们,也不请我们将军么?”
尹线娘倒是沈刀的风格,一点儿不让,张嘴就顶:“请你们?你们是谁啊?请沈将军?他敢去么?!”
沈刀双手叉腰,哈哈仰天大笑。
这回沈枪沈戟勾肩搭背地一起看沈剑的笑话,也怪笑连连。
沈剑悻悻地摸摸鼻子,嘴硬道:“我就不跟你个小娘子一般见识了……认真计较起来,我好歹算你师叔……”
尹线娘白眼一翻,且了一声,手里的柳枝一扔,双手拍道:“啊哟!我拜师也拜了两年了,到今日才知道还有师叔。不知道师叔你给过我这个师侄甚么见面礼、压岁钱啊?今日听得有衣衫有宴席就跑出来给我当师叔了,真是一张纸画个鼻子,你好大的脸面!”
沈门四将顿时被这噼里啪啦的一堆惊得呆住了。
沈枪不由得转头看着沈刀竖起了大拇指:“老刀,捞着了啊!”
沈戟也笑着去拍沈刀的肩膀:“老刀,有你的啊!这样的小娘子,别说徒弟了,婆姨都当得!”
沈刀老脸通红,一声断喝:“住口!”
尹线娘的杀人眼光顿时横了过去,狠狠地剜了沈戟一眼,咬牙道:“师父,你不是这个人的杀父仇人吧?这个当儿,若是羽卫姓沈的跟幽隐的人传出了一丁点儿不妥,别说当事人了,就是沈家和邹家,也得跟着灭了满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