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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番话,说得明宗和裘铮都站了起来,叉手躬身:“太后教导得极是。”
明宗想起自己的孩子还不知道在哪里,这番家族存续教子第一的言论,自己竟是还没有地方实践,不由得长长地叹了口气。
裘铮自然也想到了,笑一笑,对着裘太后求情:“姑母,我在外头都听说了,您为了祖父和表哥,发了大脾气,把一个有孕的嫔妃扔去了掖庭。钏儿如今正绞尽脑汁给她那里找厨子找侍卫找稳婆御医,头发都要急白了。不如我这个外人,仗着是您的内侄,多一句嘴:让那位嫔妃回大明宫待产吧?真把孩子生在掖庭,既不好听也不好看啊!”
裘太后瞪他:“就知道你,只管你家亲妹子,就不管你这个外四路的姑母了!”
余姑姑笑了起来,打趣:“您要还是外四路,那谁是内四路啊?”然后趁机道:“也马上就过年了,咱们就算气那个姓耿的,也还要照顾钏娘,她都要忙死了——不如,让姓耿的回来生?哪怕是生了再赶出去呢?”
明宗不敢说话,只管眼巴巴地看着裘太后。
裘太后瞪了三个人一眼,哼了一声:“算了,看在钏娘的面子上——”
☆、457。第457章 番外:敬思皇后传(十六)
四十八
裘钏接到消息的时候觉得真心头晕。
敢情裘太后自己也后悔了,竟然被裘铮三言两语就说服了,加上余姑姑一敲边鼓,顺水推舟,就同意了把耿婕妤从掖庭放出来!
裘钏怕出意外,立即命人:“快,把耿婕妤接回来,让羽卫的沈迈亲自护送。还有,告诉路修仪,我把耿婕妤交给她了。她想怎么就怎么,若是有谁敢说半个字——让她来找我!”
——和裘太后如出一辙的口吻姿态!
耿婕妤躺到了自己的屋子里,木呆呆了半天,才放声大哭,抱着坐在一边的路修仪边哭边道:“路姐姐,我错了,我错了!我以后都听你的话!我保证循规蹈矩,再也不敢越雷池半步了!”
路修仪看着她不过三天就憔悴得苍白的脸,叹息一声,扶着她躺回去,轻声道:“你呀……这样年轻的女子,又没受过什么真正的挫折,所以有点恃宠而骄了。不过有过这一回,我相信你能记一辈子。别多想了,孩子快出生了,你得放稳心态。不然,只怕生产时还有得你受呢!”
耿婕妤连连点头,边擦泪边小心问道:“只是,怎么忽然又把我放了出来呢……那天,太后明明气得都想杀了我了……”
路修仪摇摇头,几乎要陷入沉思,但是答了她的话:“我不知道太后怎么想,不过,贵妃娘娘很紧张你。一听你进了掖庭,立马就去兴庆宫找太后,不过听说当天没讨下情来。第二天一早崔昭仪就称病,贵妃娘娘重新接手六宫,立即下令让把掖庭里伺候你的人换成蓬莱殿和裘家的心腹。然后今天一大早,贵妃娘娘的亲大哥就请旨入宫,去看望了太后一遭,还是圣人亲自陪着去的。等他出宫后,太后娘娘就下旨令你先出来生孩子了——我猜着,应该是贵妃娘娘太紧张你这一胎,所以无论如何动用了娘家的人来苦劝,才劝得太后平了气。”
耿婕妤感动莫名,双手合十,朝天拜了拜,又朝着蓬莱殿的方向拜了拜,道:“多谢贵妃娘娘恩赐!我一定记一辈子!”
路修仪满意地笑了笑,道:“那倒不必。裘贵妃是个光明磊落的性子,必不肯在这种时候对你撒手不管——那和落井下石就没区别了。何况,不是说上回还那样危险也没扔下你不管么?算起来,你都是第二回被她救了。你什么也不要想,只要好好地把孩子生下来,就对得起她了!”
耿婕妤使劲儿点头,又落泪,低头哭道:“我一定惜福,好好地生下来这个孩子,给圣人绵延子嗣!”
贤妃听说耿婕妤居然这么快就又出来了,大讶:“怎么这样快的动作?!”
吉祥笑嘻嘻的:“快?四天了!哪里快得过咱们?”
贤妃会意,呵呵轻笑,得意非凡:“那咱们就等着看笑话吧!”
一个小宫女的脸在窗外一晃,不见。
路修仪一走,邵微微就急急忙忙跑了来,进门就示警:“耿姐姐,你赶紧给自己检查,我的人瞧见贤妃和吉祥一起笑了!”
耿婕妤脸色一变,急忙抬手,贴上了自己在颈部的大动脉。
四十九
高韵把所有的账簿整理完毕,交给裘钏:“我可能要静一段日子。而且,我刚刚丧母,耿婕妤生产的事情,忌讳,我就不插手了。你多小心吧。”
裘钏叹了口气,拉着她的手叹息:“别担心,她回了大明宫,事情就容易了一大半。”
高韵摇摇头,低声道:“你小看了贤妃。我觉得,只怕耿婕妤刚到了掖庭,她的人就已经做过了手脚。这些日子你让尚药局那位妇儿圣手牟一指牟老先不要回府了。还有一位人称陶一罐的一个司医,叫陶品,他家是药膳世家,最擅长辩毒的。”
裘钏大吃一惊,紧紧地抓住了高韵的手:“怎么?你发现什么不妥了么?”
高韵摇头:“只是感觉,贤妃纵横大明宫多年,不会让咱们这样轻易地过了这一关。六局这几天安静得跟一座睡城一样,我心里就更加不舒服。”
裘钏咬住了嘴唇,低声后悔:“早知有这样凶险,我就该令耿婕妤直接搬到我蓬莱殿住!”
高韵微微一笑,提醒:“她来不了,你可以去。路修仪那个人,虽然严谨死板,但还是可以欺之以方。关键时刻,一个人行事的惯性会影响一切。我怕到时候她紧守着规矩,忘了事急从权这四个字。”
裘钏若有所思。
高韵站起来:“我走了。若是事有紧急,你叫我,我马上到。”
裘钏点头,忙令:“好好地送高婕妤回去,顺便带上我刚拿回来的那些布料。”
高韵有些意外:“布料?”
裘钏看着她的眼神柔和了三分:“是,一匹粗麻,一匹素纱,一匹白绢。想来你最近用得着。”
——是孝衣的料子……
高韵的眼窝微微一湿,拜了下去:“谢贵妃娘娘!”
裘钏忙伸手扶住她:“我们同病相怜,不要提这个谢字。你去吧,好好歇歇。”
高韵擦着眼角走了。
裘钏的脸色渐渐沉了下来,沉思一刻,便令人:“整理我们的铺盖,通知路修仪,明天起,我要去她那里借住半个月。另外,立即去通知牟一指和陶一罐,令他二人在耿婕妤生产前不得出宫,明天一早,跟我一起去看耿婕妤。”
贴身的侍女有些发愣,半天,才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一般:“小娘刚才说什么?借住?”
裘钏不在意地点点头,命:“即刻去办。”
五十
只是,事情已经来不及了。
裘钏的命令传下去还没有一个时辰,已经有人慌慌张张地来禀报:“耿婕妤发动了!”
裘钏本来就心事重重地难以安枕,正好起身让人梳头安神,听了回报,心头一紧,三把两把绾起头发,随手一支金钗一插,接过侍女递过来的外裳皮袍,边穿边拔脚就往外走。口中急问:“还通知了谁?谁在哪里盯着呢?”
来人显然虽然吓得脸色发白,但还算有条理,回道:“已经派出去好几路人去通知陛下和尚药局,路修仪寸步不离地守着,邵婕妤恰好去看望耿婕妤,便也留了下来。另外尚食局司药那里也去了人叫。不过大晚上的,还没敢去打扰太后。”
裘钏点头,脚不沾地走了出去,坐上翟车,喝命:“快!”
耿婕妤躺在床上,脸色苍白,大汗淋漓。
路修仪在旁边紧紧地握着她的手,安慰:“别担心,别急。我问过,从阵痛到生产,有的要好几个时辰。当年太后生煦王时,听得说生了两天两夜呢……你放轻松,平稳呼吸。”
邵微微从外头火急火燎地端了碗红糖荷包蛋进来,一叠声地喊:“来了来了,吃东西,要吃东西才有力气!我听我母亲说过,别紧张,保存体力,不要怕,没问题!”
耿婕妤深深呼吸,吃力地抬起身子来,虚弱道:“现在好些,快端来我吃。”
路修仪站了起来,把床边的位置让给邵微微:“既然如此,邵婕妤看着些,我出去安排一下。”
邵微微只顾看着耿婕妤,头也不抬,口中道:“好,这里交给我,修仪姐姐去忙吧!”
路修仪出去了。邵微微偏头看看,低声急速道:“碗里有姐姐说的药,快吃吧。”
原来,耿婕妤被邵微微示警,急忙查看自己的身体状况,却发现果然自己已经中了毒,而且,是自己给过贤妃的那种,只针对胎儿的毒!
这就明明白白了,这就是一定要害死自己的孩子!
尤其是自己已经将近足月,如果这个时候胎死腹中,那自己的性命也就别想保得住了。
不过,贤妃和下手的众人没有想到的是,耿婕妤却有这种毒的解法!
只是这种所谓的解法,其实是能够将胎儿中的毒素的绝大部分引回母体,所以,其实是用母亲的性命,去换胎儿的平安——
耿婕妤却没有半分犹豫,当下就写下药方,令邵微微立即熬制,而自己则金针刺穴,开始引毒。
掖庭的四天耿婕妤到底还是惶恐不安的,饮食上格外小心,所以吃喝并不多,孩子到了这个月份,别说少吃一顿,就是少吃一口,都觉得饿得心慌。所以耿婕妤才有路修仪看到的那样憔悴。
谁知裘太后就将她赦了回来。大起大落之下,耿婕妤正是心情激荡的时候,咋闻此信,就即刻动手引毒,一下子就支撑不住了——胎气一动,立即便要生产。
路修仪听见了动静,大惊,急忙跑了过来,死死地堵在她的床前,邵微微根本就没有机会把药拿给她吃,只好当机立断,进门来咋呼了一下,就大呼小叫地亲自跑去煮红糖荷包蛋。这才找到了机会让耿婕妤服药。
五十一
耿婕妤急忙把药吃了下去,心里略微放松了一些,低声嘱咐邵微微:“你去把碗洗了,然后再给我弄点别的吃的来,就混过去了。我生产完后,别人只怕靠不住,你一定帮我看好了孩子!”
邵微微拼命点头,眼泪都要掉下来了,颤声低道:“圣女放心,咱们就剩了你腹中的这一个希望。我邵微微对天发誓,绝不会让那些人碰这个孩子一根汗毛!”
耿婕妤放松了下来,躺倒在床上,轻轻地握住了邵微微的手,低声道:“微微,别叫什么圣女了。咱们俩,可是嫡亲的表姐妹啊。表姨虽说一直顶着我娘的侍女名头,可实际上,咱们可是正经的亲戚啊——而且,就只剩了咱们了……”
邵微微有些迟疑,低声道:“我知道不合时宜——只是,少族长他,真的没关系么?”
耿婕妤闭了闭眼,疲惫地回道:“没有办法了。他还太小,宝王肯定这两年就要把皇帝的江山谋到手,到时候一旦那位心狠手辣的雍郎一翻脸,咱们三个,谁都逃不过被灭口一条路。如今我有了身孕,只要这个孩子生下来,就能继承李唐基业,雍郎一直的谋划就要落空,就算是赔上我弟弟,也值了……”
邵微微咬着嘴唇低下头去,低声道:“圣女,我就担心,万一这一胎……”
耿婕妤猛地睁开了眼睛,咬牙切齿:“没有什么万一!我决不允许我的孩子再出什么意外!等孩子落地,你立即去给我准备药材,我自然会给孩子固本培元,让他健健康康地长大!”
外头忽然人报:“贵妃娘娘驾到。”
一路靴子响,一道靓丽的侧影停在了外床帐外,裘钏脆脆的声音响起:“耿婕妤可还好?我身上寒气未褪,先不进去。你放心,我会一直在这里坐镇,圣人和尚药局那边也已经送了信过去。一切都会顺利平安!”
耿婕妤目中流露出一丝复杂的神色,旋即换了感动,哽咽道:“婢妾只是害怕……如今贵妃娘娘来了,婢妾心里踏实了大半,谢贵妃娘娘!”
邵微微冲着她点点头,站了起来,端着碗走了出去,跟外头一身白色狐裘的裘钏行礼:“见过贵妃娘娘!”
裘钏看了看还剩了一点红色糖水的碗底,松了口气,笑道:“还有力气吃东西呢?”
邵微微也还个微笑:“正是。在掖庭几天没吃好。怕她没有力气,刚才煮了两只红糖荷包蛋,一口气都吃进去了。我正琢磨,要不要再去煮两只呢。”
裘钏忙道:“那你快去。顺便把参汤熬起来。约莫着她一会儿用得着。”
邵微微惊醒一般,忙点头:“正是我忘了呢!那我这就去!”
裘钏上前一步,捏了捏邵微微的手,笑容中一丝玩味:“那么邵婕妤,耿婕妤入口的东西,我就都交给你了。你要小心。”
邵微微面上微微瑟缩,却立即露了一丝喜色,用力点头:“是,婢妾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