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丹桂摇头笑道:“那便着痕迹了。采萝妹妹再去问一声就行。别的不必说,看他们怎么办。”
邹皇后点头称善,接着又问丹桂:“祖父让我不必心软,是什么意思?”
丹桂扫了一眼门窗,低声道:“婢子想来,老太爷想必是在说,此次采选完后,后宫不讲规矩的人必是更多了,娘娘怕是必要见一两次血,才能有消停日子过……”
话音未落,外头横翠的声气便响起:“回禀皇后娘娘,贵妃娘娘求见。”
邹皇后一愣:“她来干嘛?”
采萝便低低嗤笑一声:“示好呗!”
丹桂一边手脚麻利地整理邹皇后的衣衫,一边低声笑道:“讨印。”
花期听了,开殿门的手便一顿,咬牙低声道:“我借她个胆子!”
邹皇后便苦笑,她为何不敢?不是自己拱手相让的么?她总要来看个究竟啊!
不然,谁愿意为人作嫁?!
贵妃进来的时候,邹皇后素面,散发,家常短袄、襦裙,拥被在床,笑着让她:“让贵妃见笑了,快赐座。”
贵妃微微点头,算是谢过,便堂而皇之地落座,殷勤笑着问候:“嫔妾光听说娘娘病了,却没想到病得这样重,清晖阁还有些人参燕窝,也都是圣人赏的,回头送来给娘娘补补身子。”
邹皇后便笑着应下,又道:“刚接了圣人的旨意,这次的采选要偏劳妹妹了!”
贵妃眼角一动,面上不由闪过一丝得意,忙又堆下笑来:“娘娘爱重,嫔妾怎么敢称辛苦?只是大章程还要娘娘定,所以嫔妾特特来打扰娘娘一趟,一是讨娘娘的示下该怎么选,二是,”说着,顿一顿,面上笑容深了些,眼神也微微一利,“嫔妾斗胆,欲借娘娘凤印一用!”
邹皇后笑意一淡,抬头去看丹桂。
丹桂便抿嘴笑着看采萝。
采萝撅起嘴,撒娇一样,向着贵妃嗔道:“贵妃娘娘,您害婢子输了十两银子呢!”
贵妃便怔住了!
怎么邹田田不应该各种不情愿各种威严么?怎么这侍女说出这样话来?
花期见贵妃一脸怔忡,便笑着解释道:“贵妃娘娘别见怪,这妮子被宠坏了,这是看您一向宽和,跟您逗趣呢!”
贵妃醒过神来,忙笑道:“怎么会见怪?只是本宫没明白,采萝这是在说什么?”
花期便似笑非笑地慢慢说道:“您进来之前,咱们几个刚打了个赌,赌您这一趟来,有没有胆子跟皇后娘娘抢印,采萝说您必不敢有这个僭越之心;丹桂姑娘却说,您素来持礼而行,这次皇后娘娘亲自推荐,圣人亲笔下旨,您不借着这次机会拿走凤印,下回可就没这么义正词严了,不抢等甚?”
贵妃被说得脸上红一阵白一阵,便沉下了面色,一言不发。
丹桂见状,看一眼邹皇后,见她想要开口,忙轻轻摇头,自己却笑道:“贵妃娘娘别听花期姐姐瞎说。婢子在太后跟前伺候了三四年,可说不出这样诛心的话来!想来贵妃娘娘借印不过是怕有人阴奉阳违,又怕凡事不能名正言顺,可是的?”
丹桂是太后借给皇后的,这事儿虽然明面上没人提,但是几个妃嫔都心知肚明,自然是不敢轻易招惹的。何况丹桂给了台阶,贵妃便勉强笑道:“丹桂姑娘所言不差。”
丹桂便轻轻笑了,呵呵半天,方转向邹皇后,躬身道:“娘娘,您看婢子没说错吧?”
邹皇后这才微微一笑,缓缓开口:“贵妃,本宫可以给你懿旨一道,采选期间,正宫凤印暂停,凡事以你清晖阁贵妃宝印为准,你看如何?”
贵妃愕然,旋即喜上眉梢。
然,翌日花期亲自送到清晖阁的皇后懿旨,却不是“凡事”,而是清楚写着“凡采选事宜”,贵妃不由得大怒:“这是消遣我呢?”
花期忙陪笑道:“贵妃息怒!原是太后遣人过来替德妃娘娘借凤印,说是虽然是协理,但也要有个凭证。皇后娘娘也是无法——总不能违逆太后殿下吧?所以只得同时发了两道懿旨,采选事宜以您的话为准,其他事情,比如承欢殿等地的干系,就偏劳德妃娘娘担着了。皇后娘娘嘱我一定跟贵妃娘娘解释清楚,请娘娘万勿误会!”
待听到“承欢殿的干系”,贵妃身子一震,心思转一转,便又笑了:“果然皇后娘娘想得周全,本宫主理采选已经是千头万绪,怕三头六臂也顾不上其他的了。德妃安稳周到,必能将该照顾的人和事照顾得妥妥当当,不让大家担心。”高高兴兴地收了懿旨。
听到花期将此言回禀邹皇后时,采萝便冷笑:“娘娘说的果然不错!清宁宫一旦收手,其他地方又有了争斗的由头,便各种心思都冒出来了!”
丹桂一边帮邹皇后梳理长发,一边抿嘴笑道:“采萝妹妹其实聪明,只是平日里不肯动心思罢了!”
邹皇后看着采萝明显得意起来的脸,扑哧一笑,伸手拧她腰间:“傻妮子,奚落你千日蠢一日精呢,这都听不出来!”
采萝便扑上来和丹桂闹做一团。
正是又笑又闹着,外头横翠肃然的声气陡然响起:“圣人驾到!”
☆、13。第13章 病中
他怎么来了?
邹皇后便这样面带着一丝丝惊诧给明宗施了福礼。
其实明宗心里的惊诧一点都不亚于她。
十七岁的邹田田正是含苞待放的时节。
已近就寝,邹皇后青丝如瀑,直直披在肩后,身上是桃红色短袄襦裙,除了胸口绣了半枝绿梅,别无修饰。又素面朝天,纯净自然,反而衬出唇红齿白、桃腮杏眼、翠眉乌发,直让人心里暗赞一声:佳人如玉!
明宗几乎要忘了自己来的目的,眼睛差点便移不开,半天才发现邹皇后正疑惑地眨着眼睛——咳咳!我是来干什么的来着?
“听说你今天给德妃和贵妃各一道旨意,给她们分了分工?”明宗很不自在,但还是想起了邹皇后的奏折和贤妃阴阳怪气的话:皇后看来还是嫌宫里姐妹们斗得不够凶,不然也不会做这么明显的挑拨了!
完全放弃情爱的邹皇后现在对明宗的心思简直算得上是洞若观火。
邹皇后在心底苦笑,前世,自己什么都没做,全部的心力都放在了揣摩明宗心思上,可惜,一开始走错了路,便落入了执障。而现在,对情爱能够袖手旁观的自己,再次对上心思完全放在前朝的明宗,大约,可以从容得多了吧?
邹皇后脸上便也带出苦笑,双手一摊,反问明宗:“圣人您说,怎么办?两个人都找我要凤印,我给谁都不是,只好都不给。可人家要做事,总得有个凭恃,终不成让她们俩去找您或太后吧?反正我病着,说我居心叵测的人也没那个机会对面数落我,眼不见心不烦。所以我就没再请旨,自行做主给她们分了工。您要是有更好的办法,我这就改。”
明宗一听二人都向皇后伸手要凤印,不由得心底怒起,脸色便阴下来。
邹皇后看他心情不好了,便和软了声音,缓缓道:“那些都是小事。倒是您昨天的旨意上说,仅着在京七品以上三品以下官员之女应选,可是有什么讲头?贵妃可明白您的用心?她倒是说要跟我讨大章程,我哪里知道,只好推说她主理我便完全撒手了。您若有特别的意思,不妨亲自走一趟,也望慰一下贵妃,她这回肯定得大辛苦了。”
明宗心里便烦上来,一挥手,脱口而出:“她有什么辛苦的?名单肯定是从她老子手里出,她不过是装装样子,我便有什么深意,她是听我的还是听她老子的谁心里不明白呢?”
邹皇后从未听过明宗在自己面前发任何妃嫔的牢骚,这是两世加起来头一回,不由得便呆住了。
而众人早在明宗来时便识趣地都退了出去,偌大的寝殿就只有帝后二人而已。邹皇后这一发呆,便冷了场。
明宗看邹皇后呆呆的样子,愈发焦躁,霍地立起:“你睡吧,我走了。”
邹皇后下意识地上前一步拉住了明宗的袖子,明宗以为邹皇后又要哭哭啼啼地留自己过宿,不由得凤目一瞪,就要发火。
邹皇后看他表情就知道自己又惹着他了,忙陪笑道:“圣人,您现在心火不稳,夜了,不能这样忙忙冲出去,会受寒的!”说着,扬声向外:“孙公公跟着吗?把圣人的手炉和大氅拿进来!”然后作势拽拽明宗的衣领,仰起脸来,柔声笑问:“穿好再走,行不行?”
看着这样明净的一张笑脸,明宗心里的火气不知不觉散了五分,忍不住便伸手抓了邹皇后的头发撮弄,深呼吸,也缓下了声音,道:“我懒得去看贵妃那张端庄持礼的脸,就跟我欠她老子钱似的!你明儿让人给她传个话,就说即便漂亮,也得有脑子的,不然宫里鸡飞狗跳,我饶不了她。”
邹皇后被明宗低沉的声音撩得恍惚了一下,但还是听懂了皇帝的意思,便笑着应了。明宗见她果真不似往日黏人,心头又松一口气,声音里便带上了三分笑意:“明儿去母亲宫里坐坐吧,就说身子好些,便先去问太后的安。你这几日用她老人家的名头上了瘾,便得亲自送上门去让她出出气,不然不定什么时候,她老人家便伸脚绊你一跤!”
嗯?这是在教她怎么和太后相处么?今朝是什么日子?还是吃酒了?
邹皇后感觉格外怪异,便抬起头来打量明宗。孙德福早已进来,见两人对立,便轻轻上前给皇后递上了大氅。
明宗看她仍旧一片迷惑,心上便是一懒,漫不经心地加了一句:“怎么?难道我以前没教过你?讶异什么?想想怎么谢我才是真的!”
邹皇后正伸手接了大氅,踮脚伸臂绕过明宗的肩膀往他背后披,这句调笑的话一出口,惊得邹皇后手一抖,大氅便往下滑。黑貂皮的大氅有些分量,邹皇后急忙伸手握紧皮领,便依在了明宗怀里。待二人身子一触,明宗便趁机伸手一捞,把佳人抱了个满怀。邹皇后脑子里轰的一响,眼前一黑身子一软,便要往下倒!
明宗忙紧紧箍住她,调笑道:“皇后,你还是这样没出息么?”
德福早吓得喊了花期进来。花期便上前从皇帝手中去接邹皇后,不料明宗却揽着皇后一闪身躲开了花期的手,冲着花期便一眯眼:“哟!还怕我吃了你家娘娘不成?吼贵妃贤妃时的胆子哪儿去了?”
花期没想到明宗此时居然寻趁起前账来,忙扑通跪倒,叩头于地不语。
邹皇后醒过神来,忙挣扎着在明宗怀里站好,努力平和着声音语调道:“臣妾失态了……臣妾还在‘病中’,圣人快去吧,不然尚药局的人该说话了……”
这个邹氏,到底还是没聪明起来!
明宗是兴师问罪来的,本来被哄好了三分,但听邹皇后公然赶人,多少有些悻悻,便扶了邹皇后站开,自己伸手摸了摸鼻子,嗤笑道:“朕没来的时候,你这里便欢声笑语,朕一来,你就‘还在病中’了……”回身便轻轻踢了花期一脚:“起来吧,又不是真要罚你。以后嘴巴里放轻省些,别厉害得嫁不出去了!”
花期便诺诺站起,轻手轻脚地上前虚虚扶住邹皇后。
邹皇后此时已经按捺下满怀不明情绪,稳稳地低眉福身:“送圣人!”
明宗哼了一声,伸手接过孙德福递来的手炉,转身大踏步走了出去。
直走到清宁宫外,明宗才呵呵笑起来,对孙德福说:“德福,这是头一回吧?有人把我从自己宫里大半夜地轰出来!”
孙德福便笑着凑趣叹道:“还别说,这事儿还真是头一遭。只是话说回来,皇后能做到这一点,也真的不容易了。”
明宗噙着满脸的温和笑意仰头看漫天星斗,不语。
清宁宫里却充满了低气压。
采萝冲进来,一把抓住花期的手腕,满心惶急,声音都要变了:“圣人要把你嫁出去么?嫁给谁?什么时候?为什么?!”
横翠跟在后头,闻言忙安抚采萝道:“傻子,圣人是开玩笑呢!宫中的女官哪有嫁人的时候?就算往外放宫女,也要年龄够、品阶低,花期是清宁宫掌事女官,何等身份?说上天也没有放出去配人的道理!你别动不动就这么咋咋呼呼的好不好!”
采萝看着邹皇后的脸色也不好看,嘟嘟囔囔地不敢多说了。
丹桂在门口便见大家都低着头,笑道:“这就垂头丧气了?圣人还没说重话呢!”
邹皇后在床上斜倚着坐好,伸手拉了花期,拍拍她,对着丹桂一笑,再转头看向采萝和横翠,不在意似的,轻轻道:“我都知道。你们放心。今日不过是圣人愿意在咱们面前,拿着咱们当聪明人,小露峥嵘。重头戏都在后头呢。”
花期一惊,抬起头来,眼中神情复杂:“娘娘是说刚才圣人那话不是玩笑?”
邹皇后弯一弯嘴角,却孰无笑意,眼神中更是冷漠下三分:“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