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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于他们现在正处在战场的西面、朝阳的光辉几乎是直射入眼,所以齐靖安抬手遮挡于眉峰上,半眯着眼睛看了好一阵子,才凝重地颔首道:“确实,对方军阵严谨,推进的过程中也几无丝毫乱象,更连后军都布置了完备的盾阵和弓阵,即使我们出其不意地冲出去扰袭他们,也讨不到多少好处……我们的兵马数量终究还是太少了,只能尽量协助宁京守军多撑一阵,以期能够坚持到朝廷的大军赶来驰援的那一天吧。”
“那现在我们就什么都不做了?”纪彦平揉了揉被阳光晃得直冒星星的眼睛,颇为郁闷地说:“紧赶慢赶才赶上燕贼的第一波大攻城战,难道我们就待在这里干巴巴地看着他们打上一整天,一直等到夜幕降临、双方歇战之后,我们再悄悄进入宁京城、加入守城的队伍么?”
夏侯宣沉吟了片刻,询问道:“靖安,你看我们能不能绕到后面去突袭北燕大军的营地?若能烧掉他们的粮草,或能阻一阻他们猛攻宁京的势头。”
“可以一试,但效果未必会好。”齐靖安眉心微蹙,沉声应道:“从这军阵的排布上就可看出对方主将的风格偏于严谨,那么他至少都会留下两三万兵马做守护营地之用。再加上对方的营地附近肯定是斥候分布最为密集的地方,故而我们的突袭只怕很难竟功。再说粮草,我猜对方营地中的粮草存量也不会太多,因为祁函关后方的涿水郡才是对方存粮的最佳位置,既距离此不远、又处于北燕境内,还有地势可守,所以他们没必要把粮草都运至临时营地里堆存。”
“噢!”听了齐靖安的一番分析,纪彦平的眼睛里冒出了更加多的小星星,他晕晕乎乎地追问道:“那我们到底应该怎么办?”>
“不急,先看看再说,敌方主将虽然布阵严密,却并不代表当他的大军战至酣时也能毫无破绽,那需要极强的控军能力,而北燕似乎并无这等名将……所以我们且观其战况,再伺机而动!”夏侯宣冷静地下了结论,然后就凝神定心地注视着战场——
及至此时,北燕人的攻城战已全面发动,只见他们的数十座飞桥已成功架好了一多半,数辆冲撞车开至城门下,还有好几支先登小队在城墙根处努力搭架云梯、抛甩飞钩……而城墙上的大魏守军则开始往下方倾倒滚烫的火油,并投放干草和火把,尽量破坏对方的军械;抛石机和床弩也“轰轰”、“铮铮”地抛射出巨大的石块和铁箭,将企图登城的敌人们纷纷砸成肉饼、串成肉串!
呜呜呜、咚咚咚——
敌方的号角和战鼓放声作响,中军的盾兵和弓兵快步推进至护城河边的弓箭射程之内,以掩护先登小队搭架云梯——如此这般,城上城下的弓箭手们开始交错互射,箭矢几乎比瓢泼的大雨还要密集;投石车也开到了城下,有的投石车还没发动就被城墙上落下的巨石和火把砸烂、烧毁,而有的则幸存了下来,反将城墙上的守城将士们砸成一滩滩血沫和碎肉……
当艳阳一步步攀上高空,战况愈演愈烈,护城河的水也变得越发的粘稠和浑浊了:箭矢巨石、断肢残躯、飞桥和投石车被损毁后的残余物、以及北燕先锋军拼命扛到护城河边的沙包土袋……种种杂物统统混在一起,铺架出了更多的桥和路,令护城河的作用节节降低,于是敌方的战鼓声再度大作,中军的刀兵和枪兵也都发起了冲锋!
——杀!夺回京都!一雪前耻!
眼看着十七八万北燕兵卒如蜂如蚁般涌至城下,宁京的守将们越发感觉到压力巨大:虽然几个时辰打下来,北燕人付出的伤亡是大魏守军的十倍还多,但守城的器械却并非无穷无尽的,一旦被耗空、形势必然逆转,而且这还只是敌方正式攻城的第一天,再想想第二天、第三天……连续性的消耗战啊,那该有多么的艰难和可怕?!
随着时间的推移,厚重的城门在冲撞车一次次撞击中摇摇欲坠;越来越多的北燕刀兵攀上了垛口,与大魏守军面对面厮杀……血水如浆,把城墙洗涮了一遍又一遍,甚至将悬于天际的艳阳都渲染成了血色的夕阳。
忽而,只听“轰隆”一声巨响——城门破了!数十辆冲撞车前仆后继,终于撞破了城门!<
虽然所有人都知道城门的后面肯定还有好几道女墙,而且大魏守军也立即推来了塞门刀车堵住城门的破洞,但北燕的兵卒们还是放开嗓门欢呼了起来!
欢呼声将城门告破的消息层层传开,令北燕将士们原本因为激战了小半日而生出的疲惫感一扫而空,他们的士气重新攀至顶点!
战鼓擂动,咚咚!咚咚!与将士们急促的心跳声节奏统一:上啊!全军一起上!
北燕的刀兵、枪兵、盾兵甚至于弓兵都嗷嗷叫着扑到城下、扑到城门的破洞处奋力拼杀,仿佛胜利就在眼前、仿佛天大的荣誉和功劳唾手可得,于是人人都杀红了眼,就连后军的盾兵和弓兵也蠢蠢欲动、挤挤挨挨地朝前涌来……
谁也没想到,便在此时,一支骑兵陡然从西面蹿出,忽如一把尖刀直插北燕的中军!
呜呜——号角声猛然转急,传令官用力挥旗、几乎要把手臂挥断——敌军突袭!后军戒备!守护主将!
然而到了这个时候,北燕大军的中坚力量都已经冲到了宁京的城门口厮杀,而后军的盾阵和弓阵也变得乱乱糟糟、漏洞百出了……哪里还挡得住夏侯宣所率领的精骑突袭?
——冲锋!冲锋!破中军!斩主将!
这一回的刀锋阵型不再是由夏侯宣领头了,而是由凌远骑着小黑一马当先、挥舞着狰狞的狼牙棒一顿猛砸;紧随其后的便是陆天石的两千余弟兄——因为由他们哥俩统领训练了好几年的弟兄们确实要比夏侯宣只带了一个来月五千骑兵更为精锐,而刀锋阵型的尖头部分就是要用最精的兵!要最锐的刀尖!
嗷嗷嗷嗷——杀得兴起时,凌远如饿狼般嚎叫起来,直将整支队伍的血性都激发出来!如狂风一般扫至战场中央!
“保护主将!”“快、快让中军回援!”“后军集结!”“盾手列阵挡住!挡住!”“弓箭手射马!射杀敌军领队!”眼看着一支精锐骑兵以极快的速度杀至眼前,北燕大军的核心部分顿时忙乱了起来,也开始组织力量抵御突袭。
不多时,北燕兵士开始向中部靠拢,阻力越来越大,尖刀的速度也慢了下来,但凌远还是咬牙顶住压力,杀出了一条血路!
继续前冲!凌远的表现当真不俗,但处在整个“刀锋”的中间的夏侯宣才是整支队伍的主心骨——在刀尖开始迟滞的时候,他沉稳地指挥队伍的两翼成锯齿状前冲,以补充刀尖的损耗;同时将刀锋阵型渐变为蝶翼阵型,来延缓敌方前后军的回援,并尽量为他争取到接近敌方主将的机会。
近了!看到了!北燕大军的最核心处,是两个身穿精金亮甲的家伙:其一正值壮年,其二乍看之下竟似只有二十出头!
按照常理来说,正值壮年的那个应该就是北燕主将了,是以一直跟在夏侯宣身边的齐靖安在刻不容缓的刹那间,毫不迟疑地弯弓搭箭——中!
嘿!眼看着那个正值壮年的敌方将领中箭落马,其周围的亲兵们纷纷露出了惊骇欲死的神情,手忙脚乱地涌过来堵成人墙挡住那将领所在,以防二次受袭。
但事实上,由于夏侯宣他们必须一刻不停地往前冲锋,以免被回援的大军包围绞杀,所以齐靖安放箭的机会也只有这一次,无论是中还是不中……故而那些北燕亲兵们显然是白忙活了。
而齐靖安却是真的射中了距离他们足有两三百步的敌军主将,这实在是一个极大的惊喜——见此一幕,无论是夏侯宣身旁的骑兵们、还是宁京城墙上的守军,全都高声欢呼了起来,士气热烈得几近沸腾!
可夏侯宣却在齐靖安放箭的那一刻敏锐地注意到了那个二十出头的敌将……因为那人有一双极其锐利的眼睛,比孤狼更锐!比苍鹰更利!
也许……真正该杀的是这个人!
夏侯宣心念一动,也毫不迟疑地出了手——他抬起梨花枪横向一指,枪尖直直对准那人,然后猛地旋拧枪杆尾部的最末一截机括,枪头就如飞矢一般急速射出,甚至带出了呼啸之声!
全然未料到夏侯宣的梨花枪中竟还有这般玄机,那敌将险些就被激射的枪头穿颅而死!但或许是因为命不该绝,他终究还是在最为要紧关头稍微偏了偏头,枪头擦着他的脸颊和耳廓飞过——咚!
巧之又巧的是,夏侯宣射出的枪头虽然没能杀死那人,却狠狠地撞断了那人身后的中军大旗的旗杆!
上一刻主将中箭落马,下一刻军旗飘飘坠落,北燕大军的士气骤然剧跌,夏侯宣等人便趁机冲出了包围圈,一直冲到东面的山林里去了。而宁京城上的床弩和抛石机也不失时机地发动了起来,解决了一部分后撤不及的敌军。
然而那个年轻的敌将却在很短的时间内就重聚了大军,更指挥将士们结成外松内紧的防御阵缓缓后退,彻底打消了宁京的守将们率军出城追袭的念头。
“那人果然不简单。”夏侯宣站在宁京城东面的高处,迎着夕阳的余晖看向那片密密麻麻、缓缓退走的敌军,沉声道:“他是谁?北燕的新兴将领?当另寻机会杀之!”一边说着,他一边从腰间的布囊中摸出一个新的枪头,然后动作很熟练地压住梨花枪枪杆前部的弹簧、将其旋拧了上去。
与此同时,身处于大军簇拥间的那名敌将正好也在打量着躺在他手里的银色枪头——他摸了摸脸上温热的血痂以及豁了个口子的耳廓,低声自语道:“平蛮右将军?来得好快……想做第二个夏侯平宁么?!”
作者有话要说:齐小安:失策QAQ应该先干掉情敌才对。。。
PS:感谢星泛亲、LIU亲、Rachel亲、夜恋亲、冷夜冥龍亲和逝川亲扔雷~~非常感谢z竹君z亲扔来*4,还有扔蛋的小海亲和扔炮的古伊亲(╯3╰)(╯3╰)(╯3╰)扑倒萌妹们酱酱酿酿~mua~
☆、第四十三章 再会
“原来殿下的梨花枪中还藏有这般玄机。”齐靖安颇为好奇地盯着那可拆卸和弹射的枪头看了几眼,回过神来;却发现夏侯宣的目光仍驻留在那缓缓退走的敌军方阵之上;似乎连他在说话也没注意到——思及夏侯宣嘴里念叨的“那人”;齐靖安的心头不自觉地生出了几分小郁闷:哎;刚才他真是射错人了!
左右望望,见没人注意到他们这边;齐靖安便倏尔伸手戳了戳夏侯宣的脸,撇嘴道:“别看了,底下的人都小得像蚂蚁似的;难道你有千里眼、还能分辨得出你‘心心念念’的那只蚂蚁王不成?”
孰料夏侯宣仍是看也不看齐靖安一眼,依旧盯着下方的敌阵,只肃然低声道:“不开玩笑,靖安你帮我一起记下他们的阵型,仔细点。”
齐靖安眨了眨眼,二话不说地依言而行,循着心上人的视线看向下方,认认真真地观察了起来。半刻钟后,他十分肯定地说:“都记清楚了,殿下有何打算?”
夏侯宣这才侧过头来看向齐靖安,见对方的脸蛋被战火和硝烟熏得灰灰的、脏得好似受了委屈的小花猫,却还是如此的“贤惠体贴”,夏侯宣的神情顿时就柔和了好几分,但他的语气依旧严肃:“我准备立时带队出发,赶在他们回营之前来一次半道截杀!”
齐靖安吃了一惊,瞪圆了眼睛看过来,但不等他说话,夏侯宣又道:“我们的弟兄们伤亡了多少?”
齐靖安轻呼了一口气,沉稳应答道:“方才只是粗略统计了一番,阵亡七百有余,受伤的有两三千人,但伤势主要以不伤及脏腑和四肢的皮肉伤居多,伤者基本上都是包扎休息一番就可再战的。”因为他们的队伍之前是在敌阵里直入直出、猛冲狂砍了一轮,所以但凡是受了重伤的弟兄们基本上都交代了。不过他们穿过敌阵所花费的时间并不太长,故而伤亡人数也不太多,相较于他们的战果,这已经能够算是一场大捷了。
夏侯宣稍稍露出了几分满意的神色,点了点头,说:“你马上去传令,让受了伤的弟兄们都暂且待在这林子里歇一会儿,顺便弄出点儿动静以迷惑敌军,待得敌军退到远处、当他们的斥候只能勉强看到宁京城门的时候,弟兄们再缓缓地出林入城,总之要尽量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