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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眉娘手端炖盅掀帘进来了,她只好下了床,说:“姐姐安好。”
顾眉娘放下炖盅,说:“哎呀,你这懒丫头,这大好春光,秦淮河边红男绿女,热闹非常,你一个人在屋里也不怕闷出病来!姆姆说你连早饭都没吃,快把这炖盅吃了,姐姐带你去逛河。”
小宛又歪到床上,叹气说:“唉,我这心里像塞着乱草,哪有心思去逛河呀!”
眉娘坐在床边,揽住小宛肩头,说:“怎么着,还是为那冒公子?他还没有答应娶你?”
“唉,他心里还装着那个陈圆圆,对我不即不离,一直不肯对我说一句准话……”
“哼,这个冒襄是一只呆鹅!国丈田畹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是什么?是一座大山!冒襄是什么?一个小秀才,是一个鸡蛋!鸡蛋怎么碰大山?陈圆圆成了田畹爱姬,一入侯门深似海,冒襄能把她抢出来不成?你对冒襄一往情深,把一切都献给他了,他对你这个样子,不但我们这些手帕姊妹心中不平,就是那些复社公子们也愤愤不平!”
“我知道姊妹们都关心我,可这件事,有什么法子?我心里,实在苦得很……”小宛实在忍不住,泪水溪流般流下来。
“别哭别哭,你一哭引得姐姐心酸,也要落泪了。”
小宛只好拭泪。
眉娘是个有侠气的女子,董小宛的处境引起她深深的同情,决心帮小宛一把,她说:“这件事,你就交姐姐办好了,我一定要促成你们这段好姻缘!”
小宛很感动,但又不敢深信,说:“多谢姐姐!不知姐姐有什么好办法?”
眉娘转了转眼珠,说:“这样吧,后日就在你这里我们姊妹办个盒子会,将冒公子和复社几位有名的公子都请来,到时,如此如此……”
小宛聚精会神听着,不由有些担心,说:“好是好,可那冒公子牛脾气很倔,惹恼他只怕弄巧成拙……”
一朵带露的白牡丹
“放心放心,姐姐有分寸。”
所谓“盒子会”是妓女们的聚会,与会者每人手提一盒亲手做的糕点参加,既是比手艺也是联络感情,同现代的“派对”差不多。
那天下午,秦淮旧院著名的妓女寇白门、李十娘、眉娘、杨蕴玉等人各带一名垂髫使女陆续到董小宛家来了,董小宛的姆姆穿得一身光鲜,满面笑容站在门口迎候,将众名妓让进室内。
屋中立刻热闹起来,笑语喧闹,莺啼燕啭,环佩叮,香风四溢。
复社著名的公子侯朝宗、吴应箕、冒辟疆、方以智等人手摇折扇,迈着方步,说说笑笑也陆续到了。
鸨母笑得见牙不见眼,连连万福:“哎哟哟,各位公子大驾光临,蓬荜生辉!姑娘们都来了,等着各位公子呢,快进屋!”
方以智为人风趣,进屋后一见到顾眉娘便拉住她的手说:“多日不见,眉娘越发白嫩娇艳,有如一朵带露的白牡丹,让我嗅一嗅!”
说着他便捧起眉娘的玉手放在鼻下嗅个不停。
眉娘笑着捶了方以智一拳,说:“方公子,你这样雅人怎么也学得这样轻薄?像个苍蝇一样叮个不停?”
方以智摇头说:“不雅不雅,你这个比喻实在不雅!不过,你别忘了,苍蝇不叮无缝的鸡蛋……”
吴应箕说:“这么说,眉娘是有缝的鸡蛋啰!”
众人不由哄然大笑。
眉娘脸孔一红,说:“哎呀,我不和你们斗嘴,你们塞了一肚皮文章,我这个烟花女子怎么斗得过你们?方公子,你不要尽拿我开心,小心寇姐姐吃醋,她可是个醋罐子,酸倒你,你今晚爬不上床!”
寇白门瞪圆了杏眼,说:“阿眉,你这个小狐狸精,自己斗不过人家,又拉我出来垫背,我饶不了你!”
寇白门呵了呵手,就要去抓眉娘的痒处。
眉娘笑着躲到吴应箕身后:“姐姐,饶了我吧,我再也不敢了!”
寇白门撅起好看的樱唇,说:“哼,谁不知你们两个如胶如漆,穿一条裤的人,合伙来欺负我呀!”
吴应箕两手向天,装得受了无限冤屈,说:“苍天啊!寇白门姑娘名震秦淮,背后不知有多少当朝显贵撑腰,小生斗胆也不敢欺负到姑娘头上呀!”
一句话又逗得众人大笑不止。
鸨母说:“好了好了,姑娘不要和公子们斗嘴玩了,列位还是请入座了吧。”
众人陆续围桌坐下了。
侯朝宗说:“姑娘们办盒子会,都带了什么好东西来?我可是专门来享口福的。”
眉娘说:“放心,有好东西给你吃!”
吴应箕说:“好啊,姑娘快把好东西捧出来吧,我可等不及了!”
寇白门从使女手中拿过漆盒,打开来,里面盛着十几枚水蜜桃,半红半白,皮上似乎还有细细的绒毛。
几位公子都惊叫起来:“哎呀,这初春季节,哪里来的水蜜桃?”
寇白门不由抿嘴而笑。
吴应箕是个近视眼,双眼几乎贴近盘子,拍手说:“妙绝妙绝,原来是面做的糕点,几乎可以乱真。”
眉娘打开自己的漆盒,端出一盘水芙蓉,花瓣和叶子上挂着莹晶的露珠,她说:“奴家献一盘莲花,祝各位公子连年奏捷,早登金榜!”
冒辟疆赞叹说:“好好,凌波仙子芙蓉面,是眉娘自画像!清水出芙蓉,这难道也是用面做的?”
李十娘说:“自然也是面做的糕点。”她打开自己的漆盒说:“奴家献给各位公子的是福、禄、寿松糕,请各位品尝。”
杨蕴玉的漆盒中盛着张嘴大蚌,蚌中有一粒闪闪发光的大珍珠,她说:“各位公子皆是含珠之蚌,必有光耀神州之日!”
杨蕴玉心思巧妙,使众公子兴奋不已,一齐鼓掌说:“妙!妙!太妙了!传神之极!”
侯朝宗说:“糕点做得这样乱真,我不明白,这颜色是怎么配的?”
鸨母说:“其实并不难,面粉和成南瓜则黄,和成菜汁则青,和成胭脂则红,和成赤豆则紫。这些都是好吃的东西,并非铺子里卖的颜料,公子们尽管放心吃去。苏式糕点的特色是甜、松、糯、韧,香软肥润,细腻酥脆。秦淮旧院的姑娘都喜欢苏式糕点,几乎人人都有一手做糕点的绝活,盒子会既是斗巧,也是切磋手艺。”
众公子不由点头:“原来如此。”
侯朝宗赞叹说:“世事洞明皆学问,果然不错,做糕点也有这么多学问,我等可不如姆姆了!”
鸨母说:“哎哟,侯公子过奖,老身可承受不起。”
一直没有见到董小宛,冒辟疆心中纳闷,不由四处张望。
眉娘说:“冒公子在找宛娘吧?她是今日盒子会的天后,必有出奇之举,就要下来了。”
吴应箕笑着说:“一日不见兮,如隔三秋,可见宛娘在冒襄兄心中的分量了!”
冒辟疆方欲回答,忽听一阵楼梯响,众人皆抬头张望。
董小宛今日的打扮格外不同,云鬓高挽,身穿素色绸裙,肩搭一条丈多长的白绸,袅袅娜娜,有如从云端飘拂而下。
众位公子都熟稔董小宛,从没见过她打扮得如此淡雅、飘逸,以为嫦娥离开广寒宫降临人间,不由得连连眨眼。
冒辟疆也像初识她,呆呆看着,心想:小宛的美原来这样超凡脱俗,过去怎么没注意呢?
董小宛身后跟着两名垂髫女童,抬着一张红漆方桌,上有四个瓷盘,都用红绸盖着。
小宛下楼后对众人连连施礼说:“各位公子万福!各位姐姐安好!小宛来迟,多有得罪!”
眉娘说:“宛娘,你今日打扮得这样出众,压倒群芳,将各位公子的精气神儿都吸去了,手帕姊妹们可真要呷醋了!”
吴应箕心有所感,不由低吟:“沅有苣兮有兰,思公子兮未敢言!”
李十娘笑吟吟说:“宛娘今日下足了功夫,看她做了什么稀罕果品?”
小宛说:“小妹献丑,不过是为了博各位公子和各位姐姐一笑。”
小宛揭去了红绸,露出一盘黄灿灿的香蕉,一盘红彤彤的荔枝,一盘绿莹莹的杨桃,一盘紫晶晶的葡萄。
伤心得滴下泪来
众人不由轰然叫好。
方以智连说:“匪夷所思!匪夷所思!”
吴应箕舍不得移目,说:“所谓鬼斧神工诚非谬也!小宛心巧手巧人更俏!小宛花了这么多功夫做出这样逼真诱人的四盘果品,其实是为了一个人,就是冒襄兄,小宛,我说得可对?”
董小宛面如红霞,挽首无言。
吴应箕又说:“冒襄兄,小宛已经默认,你认不认账?”
冒辟疆看了看董小宛,默默无言。
“女为悦己者容,两年来宛娘为讨冒襄兄心悦,竭尽心力,这果品糕点应由宛娘亲手喂冒襄兄品尝,列位以为如何?”
众人轰然响应:“说得好!”
“宛娘,喂点心给他!”
吴应箕端起一盘荔枝点心递给小宛说:“宛娘,这荔枝鲜红,有如芳心,送给冒郎吧!”
董小宛端着果盘,缓缓走到冒辟疆面前,她心中忐忑,脸上红潮涌涌,举起一颗荔枝,深情地看了冒辟疆一眼,细声说:“公子,请品尝。”
众公子督促:“辟疆兄,张嘴呀!”
冒辟疆只好张口,吃下荔枝。
众人齐问:“甜不甜?”
冒辟疆点头:“嗯,甜……”
众人大笑:“哈哈哈!冒襄吞下宛娘一颗甜心!”
眉娘说:“是一颗鲜红闪亮金子般的真心!”
吴应箕问:“冒兄,我问你,宛娘对你是不是一片真情?”
冒辟疆不得不点了点头。
“宛娘美貌出众,知书识礼,温婉深情,是千里挑一的好女子,哪一点配不上你?”
“宛娘是个好女子,我没说她配不上我……”
“既然如此,你同宛娘已交往两年,她把一切都献给了你,你为什么还不娶她?”
“这……”冒辟疆无言以对。
“我知道,你心中装着个陈圆圆,可那陈圆圆如今成了国丈田畹爱姬,你根本不是田畹的对手,你只能放弃那个妄想。宛娘无论是才貌还是人品,决不比陈圆圆逊色。朋友们不愿看到你辜负一个痴心弱女子!”
“……”
方以智走上前来,拍了拍冒辟疆的肩头,说:“辟疆,应箕兄所说乃是金玉良言,你一向以复社豪侠自诩,如果你辜负了宛娘,朋友们怎样看你?”
董小宛觉得吴应箕和方以智更理解她,说中她心中的痛处,不由伤心得滴下泪来。
眉娘满面激愤之色,揽住小宛肩头说:“宛娘,别哭!你我姐妹虽是低贱之人,但也不是求人施舍的乞丐!复社豪侠?哼,以我看呀,也是空有其名!”
冒辟疆看了看董小宛,见她面上泪光点点,如梨花带雨,爱怜之心顿起,他深叹一口气,说:“眉娘,秦淮侠女,你就不必再用激将法了,众位的一片心意我冒襄岂能不明白,其实,我也是深爱宛娘的……”
眉娘立刻提高声调说:“好呀!我可不要听空话,你娶了宛娘,才能证明你心口如一,你才称得上是复社豪侠!”
众人同声附和:“对,眉娘说得有理!”
冒辟疆身后已无退路,眨眨眼说:“这,这,就是娶她也得拣个黄道吉日吧?……”
眉娘像变戏法一般变出一本历书,递过去说:“冒公子,你看看,今天便是黄道吉日。趁我们手帕姊妹和众位公子都在,就在今天给你们办了喜事,不必再下请贴了!”
冒辟疆不由失声而笑,说:“眉娘,原来你是早有打算,挽了个绳套叫我钻……”
方以智说:“辟疆,你称眉娘为秦淮侠女,我看这个称呼很贴切,你不要辜负了她的一番美意,我这个老学长愿做主婚,就在今日办了喜事吧!”
众人欢呼起来:“对对,就在今天办喜事!”
方以智在复社中威望很高,冒辟疆对他一向尊敬,而且众意难犯,只好说:“今日办也未尝不可,只是,我还没同姆姆商议……”
鸨母接声说:“冒公子,小宛虽不是我亲生,但数年来我一直把她当作亲生女儿,她的心思我明明白白,她能嫁给冒公子,她终身有靠,老身也终身有靠。至于她的身价银,冒公子不会斤斤计较,老身也只求个养老之资。”
吴应箕不由击掌:“痛快!冒襄兄,你还有什么话说?今天就办喜事吧!”
冒辟疆只好答应:“好吧!”
听到“好吧”二字,董小宛喜得差点晕过去,自己两年来的追求,两年来的梦魂萦绕,终于有了结果,她掩住莲脸,喜极而泣了。
眉娘拉住她的手说:“哎呀,就要做新人了,把眼睛哭红了可不好看了,走,姐姐帮你梳洗打扮!”
由眉娘和鸨母操持,方以智主婚,昊应箕司礼,婚礼隆重而又热闹,大家拥着一对新人送入洞房。
洞房窗上贴了大红喜字,燃起龙凤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