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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三桂吹熄了红烛,将陈圆圆抱入锦帐。
月光从天窗中泄入,在红氍毹上印下一个银色的方印,室中也就有了朦胧的光亮。陈圆圆眼波荡漾,在朦胧中闪着诱惑的魔光。吴三桂将唇印到这两泓滟潋的湖水上,轻轻吻着,每吻一下,她那蝴蝶翅子般的眼睑便闭含一下。陈圆圆的玉手在吴三桂厚实的脊背上游动,越来越紧。吴三桂这才翻身而上,刚刚烈烈的雄风自九天而下,狂暴后又趋于舒缓,舒缓后又是一阵狂暴。吴三桂不愧是武举魁元,技艺炉火纯青,使陈圆圆体验到柳暗花明又一番风光,这是她在冒辟疆身上也没有体验到的,快乐溢满了她心房,她欲仙欲绝,觉得自己的灵魂飘飘然似乎离开了躯壳。正是这一次交欢,使吴三桂在她心中扎了根,她一生为吴三桂牵肠挂肚,离开他一时半刻便感到空落、身无所主。女人爱男人,连男人的劣行也不放在心上,完全受感情所支配,这是女人的弱点,大约也是女人的可爱之处。
云收雨住,陈圆圆鼻扇上挂着细细的汗珠,睁开了绝世美目,见吴三桂额头上也挂满了汗珠,便从枕下抽出一块绢子,轻轻为他擦拭,吴三桂又是一阵心热,搂着陈圆圆的玉体,从脖颈起一直吻到她的指头。
陈圆圆由衷地说:“妾此身此生都托付给将军了!”
“有卿相伴,我如登仙境,此生还有何求?我要把卿永远供在心尖上!”
接下来的日子,陈圆圆和吴三桂如胶似膝,一刻也分拆不开,吴三桂看她不够,越看越觉得她美不胜收,其实陈圆圆也有缺陷,左嘴角稍稍上翘,正是这小小的缺陷,使吴三桂感到人间意味,她笑起来更有一种勾魂摄魄的媚态,使他心跳加速,直想吻住她的唇不放,直到地老天荒。
陈圆圆又多才多艺,抱着紫纹琵琶唱出的小曲,使吴三桂神游九天云外;跳起舞来如天女散花,又使吴三桂飞上琼楼玉宇,不知此身何身。陈圆圆精于弈棋、线戏、投壶,尤其是投壶,她能玩出“过桥、“翎花倒入”、“双飞雁”、“二乔观书”、“杨妃春睡”、“珍珠倒卷帘”等诸多花样,看得吴三桂眼花缭乱,惊叹不已。
吴三桂多年刻苦习武,近年来又在冰天雪地的前线戍边,何曾享受过这样的快乐?一下子掉进了温柔乡,真正是“乐不思蜀”了,将前线的事儿忘到了脑后。
二人常在小花园中携手漫步,累了便在石凳上观鱼,耳鬓厮磨,情话喁喁,好不亲密。
自从陈圆圆入府,吴三桂就再也不到他的妻子董氏的房间里去了。董氏成了“望天田”,不由得醋海翻涌,又从窗中看到二人这样形影不离,卿卿我我,心中更加嫉恨,一怒之下便回娘家去了。
大宗伯董其昌来拜
这天,吴襄正在书房中阅一份塘报,门公来禀:“大人,!”
吴襄感到突然,忙整一下衣冠,准备出迎,却见董其昌面带不悦之色,大步走了进来。
吴襄深深一揖,说:“啊,大人,亲翁,一向少会。快请坐。来人,上茶!”
二人分宾主坐下,使女上茶后退了下去。
董其昌气咻咻地问:“亲翁,三桂收国丈田畹歌姬陈圆圆为妾,你可晓得?”
吴襄不由叹气说:“提起此事,下官一肚皮气。这个孽障事先一点口风没露,直到娶进他的宅中我才晓得,生米已经煮成熟饭……”
“以他的身份纳一名小妾本不是什么大事。只是这个陈圆圆出身青楼,是个低贱之货,曾嫁如皋冒辟疆为妾,后被国丈田畹收为歌姬,宠幸异常。田畹曾献给皇上,皇上认为这是个乱国尤物,一口回绝了。如今三桂却把她弄到手,只怕是祸不是福!”
“是呀,下官也为此事担心呀!”吴襄一脸懊丧。
“京城沸沸扬扬,传说田畹并不愿把陈圆圆赠给三桂,是他不知使了什么手段,硬是抢了过来。田畹如今虽然失势,毕竟是国丈,这件事后患无穷。”
“是呀……”吴襄点头。
“三桂是我一手拔识,我看中了他青年英雄,文武全才,是国家栋梁,才向皇上保奏的。如今他滞留京师已一个多月,沉缅女色,消磨志气,至今不回山海关任所,此事如果传到皇上耳中,必然引起皇上震怒,后果不堪啊!”
吴襄不由心惊肉跳,“啊”了一声。
“亲翁,他是你的儿子,你不能看着他这样胡闹沉沦下去,毁了前程,毁了国事!”
吴襄嗫嚅问:“亲翁老大人,你看此事如何处置才好?”
“叫他把陈圆圆送还田畹,永绝后患!”
“好好,我劝劝他……”
“不是劝,是以父命压他一定要送还!”
吴襄连忙答应:“嗳嗳……”
董其昌走后,吴襄立即派仆人去叫吴三桂。吴三桂不知出了什么事,急忙赶过来,进屋就问:“父亲,这样急急忙忙,叫孩儿来干什么?”
吴襄疾言厉色地说:“我命你立即把圆圆送还田畹!”
吴三桂吃了一惊,问:“你说什么?叫我将圆圆送还田畹?为什么?”
“你没听说过吗?当年田畹收陈圆圆为歌姬,御史大臣曾上表弹劾他,说他强抢民女,吓得他要将圆圆献给皇上,被皇上拒绝,从此田畹失去皇上欢心,你想重蹈覆辙吗?”
“父亲大人,这是风牛马不相及的两件事,圆圆是田畹赠送给我的,我受之无愧,皇上有什么理由责我?”
“京城传说,你是使了手段把圆圆从田畹手中抢来的!”
“无稽之谈!田畹为了求得我的保护,心甘情愿把圆圆赠送给我,我再三推拒不得,只好收下,这事你可以去问田畹。这里是天子脚下,辇毂之侧,我是当朝大臣,能到国丈府去行凶抢人吗?这样的谣言你也相信,你是不是糊涂了?”
“这,这……就算是田畹送给你的,你也不该收下,你要娶妾,也不能娶她!”
“她怎么了?”
“她是青楼女子,又是田畹歌姬,出身低贱,是乱性害人的尤物!”
吴三桂不由大笑:“哈哈哈!父亲大人,你不要把圆圆看得这样不堪!隋朝的红拂是越国公的歌姬,随李靖私奔,辅助李靖成了大唐开国功臣;宋朝的梁红玉出身青楼,与大帅韩世忠并肩抗金,受到宋高宗封赠。圆圆知书识礼,冰雪聪明,她也许就是儿的红拂,助我成就中兴我朝大业。英雄莫问出处,青楼女子就低贱吗?”
吴襄被问得张口结舌,良久才说:“你,你,你伶牙利齿,为父说不过你……要你送还圆圆,这是我家恩公,你的岳丈董其昌的意思,你不要再违拗了!”
吴三桂一声冷笑:“是他的意思?恐怕是他的女儿、你的儿媳董氏的意思吧?女人全都是小心眼,醋罐子!我娶了一个妾,算什么大事?大宗伯管得也太宽了吧?”
“住口!不许你对大宗伯不敬!”
“我怎么敢对他不敬?可娶妾是我的私事,父亲大人、岳丈大人都请不要干涉!”
吴襄怒声说:“私事私事,你娶了陈圆圆之后,像迷了魂一般,沉湎女色,放下边关防务不理,滞留京师已经一个多月,朝臣已经有了议论,万一有人向皇上奏你一本,你吃不了兜着走,你就不想想后果?”
吴三桂不由心惊:“啊——!”
“儿啊,父亲和大宗伯都是为你好,你现在的功业如日中天,不要毁在一个女人手上,还是把她送回给田畹吧!”
吴三桂胸脯一起一伏,坚决地说:“不!儿爱圆圆如同性命,我宁肯辞官不做,解甲归田,也不会舍弃圆圆。父亲大人,别的事儿可以听你的,这件事恕难从命!”
“你,你,你要气死老夫!”吴襄嘴唇发抖。
吴三桂梗着脖子不答。
吴襄叹口气,又说:“唉——!你呀!早晚要毁在这个女人手上!你不送,我也无法勉强,可你不能再滞留京师了,滞留下去大祸不远,赶快上表销假回山海关去!”
吴三桂无奈答应:“这,好吧,我明日就上表销假,五日内回关。”
二
陈圆圆是个心细如发的人,她发现吴三桂从吴襄府中回来后脸上没有笑容,话也少了,常常走神,使陈圆圆不由感到心焦。
这天夜间,陈圆圆依偎在吴三桂怀中,摸抚着吴三桂面颊,柔声问:“将军,看你心事重重,必有大事,难道不能对妾吐一吐吗?”
“唉,我是舍不得你呀……”
“怎么,将军要舍弃我?”陈圆圆一惊。
“不不,我怎么能舍弃你呢?自从得到你,我才知道做人的快乐,才知道做男人的快乐,我宁肯舍弃自己的性命也不会舍弃你呀!”
“到底有什么事呢?”
“我驻守边关,这次是奉旨回京陛见的,陛见后本应回关,同你在一起,我已经忘了回关镇守这回事了,滞留京城已经超过一月,朝臣已经在议论。我父怕有人上本弹劾我,逼着我给皇上上表销假,皇上传下圣旨,同意我五日内回关。你我会少离长,我心里真不好受呀!”
“将军,我也离不开你,离开你我会牵肠挂肚,寝食难安啊!我出身贫寒,什么苦都吃过,不怕苦,我随将军到边关去!”
“我何尝不想把你带去边关?可是朝廷不准守边的将官携带女眷……”
陈圆圆心中一酸,滴下泪来:“将军,难道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陈圆圆一哭,吴三桂便感到心疼,他忙掏出绢子为她拭泪,说:“圆圆别哭,你一哭我这心就更乱了,让我想想……”
一个不是办法的办法
吴三桂终于想出,他说:“不如你扮成男人,我把你藏在小车中,偷出京城带上关去,你就以贴身僮仆的身份跟着我。”
这个办法近乎儿戏,陈圆圆听了却破涕为笑,高兴地说:“太好了!闲时你就教我武艺,将来我同你并肩杀敌!”
“看你高兴的!说不定你也能成为女将军,就是我的梁红玉!”
陈圆圆更加悠然神往说;“古时花木兰替父从军,今日陈圆圆助夫上阵,戍边卫国,即使马革裹尸,亦流芳百世,人生还有何憾?”
陈圆圆那认真而又神往的样子显得分外可爱,吴三桂亲了一下她的桃腮,说:“想不到我的圆圆还有这样远大的志向,哈哈哈!”
“将军勿笑。对‘天下兴亡,匹夫有责’这句话,妾一直牢记于心,天下兴亡难道女人就没有份?战乱一起受苦的首先是女人。妾说得可对?”
“对对对!我的圆圆说的哪能不对?”
陈圆圆娇嗔说:“将军,你心里还是没有把妾的话当真!”
“我当真。我们睡吧。”
次日清晨,吴三桂和陈圆圆刚刚吃过早点,仆人来禀:“将军,家老爷吴大人到。”
吴三桂疑惑自语:“父亲?这样早他来干什么?——请他老人家书房稍待,我这就过去。”
仆人退下后,吴三桂对陈圆圆说:“圆圆,父亲不同意我娶你,所以我没敢带你过府去拜见他,今日他既然登门,你理应拜见,快打扮一下。”
陈圆圆爽快答应:“哎。”
吴三桂来到书房,见吴襄端坐在太师椅上,面有不豫之色,吴三桂施礼说:“父亲大人,有什么事叫孩儿过去吩咐一下,何劳亲自过府?”
吴襄说:“三桂,皇上下旨要你五天内回山海关镇守,你怎么还在磨蹭?”
“不是还没到五天吗?到时候我自然会走。”
“三桂,闯贼在昨日攻破了开封,你可知道?”
这个消息使吴三桂出了一身冷汗,开封是中原重镇,北京屏障,开封一破北京难保,形势确实危急了。
吴襄又说:“京师受到震动,朝廷一日数惊,今后真不知会发生什么事呀,你远在边关,董氏和三个孩儿及女眷住在这里,危急时我难以顾全,不如将她们都搬过去吧,你也少了后顾之忧。”
吴三桂知吴襄是为他着想,便说:“好吧,遵从父亲大人之意,明日就让她们都搬过去。陈圆圆早想向父亲大人请安,今日大人既然来了,就允她拜见吧!”
吴襄知道吴三桂已被陈圆圆迷住,难以将她赶走,既然她也要搬过去,总要见面,便说:“好吧,叫她进来。”
吴三桂以为陈圆圆初次拜见公爹,定然是打扮得花枝招展,光彩照人,谁知那陈圆圆薄施脂粉,尽去簪环,上穿一件对衿白绫绣梅小袄,下穿一条朝云滚边绿裙,十分朴素,使吴三桂不由连连眨眼。
吴襄以为那陈圆圆定是个艳丽妖媚的女子,一见之下不由大为惊异,心想:“此女美如出水芙蓉,清丽怡人,毫无媚态,完全不像个青楼女子,倒像个大家闺秀。”
陈圆圆盈盈下拜:“贱妾陈圆圆叩请父亲大人金安!”
吴襄不由弯腰伸手说;“起来吧!”
陈圆圆起身后挽首立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