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狠地锤了一下长案,结束了发言。
看着纷纷应和的众将,蒙战心中却是一片冰凉。
他表面说得无比斩钉截铁、慷慨激昂,但他心中却一点都不踏实,越来越多迹象表明,汗王探索地宫遗迹时,受创不轻,而即便汗王穆豪没有受创,穆苛这老贼此行主持黑石城的大局,他对蒙兀部也绝不会有什么好的居心。
要是他们能成功从尧山地底的上古遗迹里挖出传世大阵,穆苛不想传世大阵落入克烈部、拓跋部等敌族手里,或许还会派兵来援,但要是地宫挖掘迟迟没有进展,蒙兀族数百年的延续,可能也就到头了。
因为穆苛的援兵很有可能会等到克烈部、拓跋部的结盟因为争夺上古遗迹而分裂后,才会出现。
铁鲲看蒙战说着振奋人心的话,但眉头始终是紧锁着的,知道蒙战对前程并不乐观,他心里的阴影也变得更深。
议过事后,铁鲲走出大帐,看到陈海、姚文瑾作为他的随扈,正站在大帐外抬头看着廖阔的星空,当时没有说什么,等回到两千狼骑的驻营,才让陈海随他到帐蓬里说话。
“刚才在大帐里议事,左都将的计划,曹公在大帐外也应该有听见——不知曹公可有何教我?”铁鲲这次请陈海坐到他跟前来,倾着身子请教道。
听着称呼都变了,陈海心中嘿然一笑,说道:
“蒙战如果有决心不惜伤亡的去吃掉敌军前锋,今天就应该一鼓作气渡过银石滩,趁夜猛攻敌军的大营,不给敌军喘息、加固防线的机会,只可惜蒙战的决心,太不坚定了——铁爷连夜问策,相信也是感受到这点了吧……”
“……”铁鲲轻叹一声,说道,“蒙兀部在潼口损失太惨重,已经承受不起更大的损失了。”
“敌将也将蒙战的底牌看穿了,这战是没有办法打了……”陈海耸肩一笑,主将没有铁一样的意志,犹豫不决,他对明天一战,即便是蒙兀部的兵力略占优势,但也是完全不看好了,说道。
“怎么说?”
“之前克烈部、拓跋部两族前锋联盟,虽然有很多失误的地方,但也没有露出太大的破绽,特别昨天在我部已经连番血战、人困马乏之时,拓跋颜率兵来援,都没有试图过河来吃掉我们,这说明拓跋颜用兵也相稳健,但这么一个稳健型将领,面对蒙兀部的优势兵力,却没有想着暂时往草原深处回撤,而是在银石滩东岸扎营,不就是吃定蒙战不敢打硬仗吗?”
铁鲲苦笑一下,也意识到明天一战,真是没有办法打了。
陈海继续说道:“明日一战,没法打,进攻稍稍遇挫,蒙战就有可能选择后退,但明日也不用担心会遇大败,真正让人头痛的,还是蒙战底牌被彻底看穿之后的战事要怎么打。蒙战没有打野战的决心,最大的可能还是会退到尧山西麓,依托地宫旁新构筑的城池、防垒严防死守,毕竟,汗王随时有可能从祖地中返回黑石城重执大权,而能从地宫挖出上古遗宝,左王也不可能任上古遗宝落入敌族手里,但铁崖部族一定要跟着蒙兀族,去赌这两点一定会实现吗?”
“依曹公所见,铁崖部如何是好?”铁鲲问道。
“不管多少敌援过来,蒙兀部所有战力都完全收缩回尧山西麓,都不是上策,再差,也在尧山南麓再筑一道防线,牵制敌军的侧翼,使其不能尽全力进攻尧山西麓……铁崖部应该将这个差事争取下来。”
“克烈部、拓跋部后续援兵可能有将近十万之巨,铁崖部两千战骑孤悬在外,又能有什么作为?毕竟银石滩一战,可一不可再。”铁鲲叹了一口气,说道。
陈海洒然一笑道:“蒙战守西麓、铁爷守南麓,两军可以通过尧山中间的谷道相互连通,不算是孤悬在外。铁崖部的战兵是少,据险以守,已经占了地形,此外,族人及奴隶,都能武装起来,抵挡敌蛮的强攻,谁说只有两千战骑可用?”
“武装奴隶?”铁鲲眼睛一亮,但随后又犹豫起来。
铁崖部三万族人,扣除老弱妇孺后,成年男丁全部派到战场上武装起来,也就一万兵力可用,但此时在尧山西麓的人族奴隶,数量可就多了,只是将这些奴隶武装起来,在防守过程中反噬铁崖部怎么办?
第415章 虎头蛇尾
斜月西沉,金乌乍起。
天才蒙蒙亮,银石滩西岸沉寂了一夜的大营动了起来,蒙兀族两万精锐迅速而略显杂乱的集结,踏着沾满露珠的草丛,渡过银石滩,往杀戮的战场开赴。
铁鲲率铁崖部两千狼骑,作为前锋,在天亮之前就最先渡过银石滩,往敌军大营逼近过去。
此时距离敌营还远,铁鲲骑着雪狼,位于狼骑队列的东侧缓缓前行,目光深沉而凝重的注视着行军时队伍拉开三四里长的铁崖部最精锐这两千战兵,不要说蒙战会犹豫不决,在银石滩一役之前,他对将铁崖部这两千精锐投入一场攻坚战,也充满着犹豫。
这两千精锐,寄托着部族太多的东西,要是受到什么难以挽回的损失,意味着铁崖部未来数十年,都只会沦落为最末等的小族,会遭受其他的部族无尽的压榨。
铁鲲心想思考着陈海昨夜所说的一切,真的可以将奴隶都武装起来,补充铁崖部战力的不足吗?
他不得不承认,陈海的这个建议很有诱惑性,就目前来看,铁崖部就算是将壮年男丁都武装起来,顶天也就只能凑出一万一二的战兵出来,还将严重影响到铁崖部的生产,但他向蒙战、穆图建议——假设蒙战、穆图接受他的建议——他就可以立即武装出两到三万的仆从步卒出来,蒙兀部在尧山西麓,也能武装规模更多的仆从步卒。
倘若左胜王穆苛真的心怀叵测,黑石城的援兵迟迟不至,征调到尧山的十数万人族奴隶,将是他们最大的依仗。
陈海并不在意铁鲲会不会采纳他的建议,有时候形势到了那一步,由不得铁鲲不做那样的决定,但要是铁鲲能早些想透,他们却是能争取更多的时间,至少可能在克烈部、拓跋部的援军大规模开拔过来之前,他们就可以直接将大量的苦奴以及一部分牧群,调到南麓来,甚至现在就已经可以在尧山西、南麓之间,修筑出一条简易山道出来。
一旦大规模的敌援从后面蜂拥而来,将尧山外围的通道都封堵住,很多事情就会变得困难重重。
很快,敌军的游骑斥侯,出现在众人的视野中,陈海、姚文瑾随铁鲲策骑站到一座草坡上,还能眺到三四十里外敌寨的情形。
前后就三四天的时候,背依一道矮岭的敌寨就已经建得颇有规模,附近一座树林被砍伐一空,树木并排插入泥土里,形成一道简易护墙,敌营的四角,都有用木头搭建出、高达三四十米的望楼,可能将方圆数十里的一草一木尽收眼底……
虽然说妖蛮不擅长修造城寨,也不擅长城寨的攻击与防御,但眼前的敌营却可以说得上中规中矩,营寨外围还放置很多拒马一类的障碍物。
不过敌军也没有指望这么一座简陋的营寨真能发挥什么作用,两万兵马这时候也是出营布阵,等着蒙兀族的战兵开拔过来,进行决战。
大草原上的战争还真是无趣,陈海百无聊赖的想着,只是在无险可守、无城可据的大草原上,大家又都习惯狼群战术,便是他,除了寄望将卒能受到更有素、更严厉的训练、能装备更精良的兵甲、战械,将卒进入战场能有更旺盛的斗志,也没有更多的办法可施。
这时候蒙战也率蒙兀族的战兵进入战场,彼此都能看到对方飘扬的旌旗,乌角吹响,各个部族也都按照战斗序列迅速展开;铁崖部两千狼骑没有重甲,这时候作为快速机动兵力安排在左翼。
“铁爷,你有看出敌军布阵的蹊跷吗?”陈海骑着獒狼,跟随在铁鲲的侧后,小声的问道。
克烈部、拓跋部两军还是分两处布阵,形成左右两路,每一路又分中军以及左右两翼,一切都是那么的中规中矩,但是很不明显的,敌军的布阵占据一座缓坡的上方,而他们要去进攻敌军,只能从下往上仰攻敌军。
坡度不是很明显,但作为沙场上的老将,也都清楚,哪个是极小的坡度,对冲攻的时候,都能增加对方的冲击力,而己方除了速度会受到压制下,体力也会额外消耗很多。
此消彼长,双方兵马的战力相当,这一个很小的差别,就可能导致截然不同的战局。
只是这次是他们率军过来,要着以最快的速度将克烈部、拓跋部的兵马驱赶出去,不给他们有机会等到援军过来,实际上是放弃了战场的选择权。
“拓跋颜这狗贼!”铁鲲恨恨的啐骂道。
这时候,蒙战所在的中军方向,吹角声响起,传递军令的哨骑,在诸阵中之间快速传授,挥舞着军令战旗,很快就看到中军前列的一个千人方阵,这时候缓缓的往前方逼去。
蒙战并不急于动用两翼的精锐战骑,而是令更多的战兵下步集结成更密集、更稳固的步兵方阵,往敌阵推进;这时候敌军也没有急于将所有兵马都押上来决战的意思,同样派出一个千人方阵,进入两军之间的战场。
铁崖部族因为已经连战了数日,即便作为骑兵安排左翼,也是左翼的第二梯队,短时间内还没有进入战场参战的机会。
两个千人方阵接触上,很快就厮杀到一起,大地震颤起来,一道道光华纵横交错,战斧、铁矛挥舞着、箭矢就像是蝗群一样在头顶飞舞,新鲜的血液从强壮的身躯里流淌出来,在脚下的草地里汇聚,将草地踩踏的面目全非。
很快拓跋部的千人方阵就支撑不住,有崩溃的迹象,但由于敌军这时候有两队骑兵快速从两翼驰出,蒙兀部的战兵也没有办法继续往前推进扩大战果,听到号角声,也是往后集结缓缓退出战场。
第一场接触战,就这样结束,双方在两军之间的战场上,丢失下一两百具尸体,谁都没能占到更多的便宜。
午后接下来的几场接触战,都以这样的方式开始、结束,无论是蒙战,还是敌蛮拓跋颜都无意将手里的兵马一次性都押上来一次了结,整个战事就显得无比沉闷,除了各丢下七八百具尸体外,并没有分出胜负来。
很显然这么比拼消耗下去,在双方损失过半之前,也分不出一个胜负来。
陈海站在铁鲲身边,能清晰看到两三里外的蒙战面沉如水。
陈海能猜到蒙战的心思,蒙战率部进入战场之后,如此开局,是希望敌蛮能先沉不住气,举兵往他们的战阵全力冲击过来,这次他们就能在中军集结更密集的阵型,去消耗、疲惫敌军,然而利用两翼的精锐骑兵打反击,以获得最终的胜利,但令蒙战想不到的事情,敌蛮比他期待的更有耐心。
这么对峙下去,天色很快就会黑下来,拓跋部、克烈部的营寨就在一旁,而蒙兀战则要退后数十里外重新扎营,一天的战事,要是就这样草草收场,形势上会变得更被动,对于蒙兀族的军心是一个巨大的打击。
蒙战显然又不敢将所有的兵力都压上去,趁着暮色将至进行一场决战。
真是一场无聊之极的战事啊!
陈海都忍不住要打哈吹起来,压着声音跟铁鲲说道:“铁爷,左都将此时想撤,又怕撤军时,敌蛮趁势杀来;而左都将此时不撤,等到天黑,想撤更没有可能,到时候两军陷入混乱之中,想必更是左都将不愿意看到——铁爷,铁崖部狼骑此时应该进攻敌寨,给双方一个撤离战场的机会,也能早些结束掉今天的战事……”
……
蒙战也怕拖到天黑,两军还没有拉开距离,那时候一旦引发大混乱,谁胜谁负只能看天意了,只可惜蒙兀部此时没有资格去赌这个天意。
蒙战这时候传令下去,有意让左右两翼的骑阵往前推进,以便中军结成的步卒方阵能缓缓脱离战场,这时候左翼一路狼骑,却没有照计划行事,而是直接绕开正面的战场,往左前方的敌军营寨冲去。
蒙战站在高处,一眼就看出是铁崖部的兵马擅自行动,怒吼道:“铁鲲,你这小儿意欲何为?”蒙战刚要派出身边一员蛮将,去截住铁崖部的兵马,要他们照计划行事,就见远远两名狼骑从铁鲲身边,往这边驰过来。
蒙战脸色阴沉的盯住铁鲲收为扈卫的两名人族奴隶,问道:“铁鲲想干什么?”
“我家将军,认为此时敌军唯一的优势,就是结阵于营寨之旁,我们只要毁去其营寨,就能动摇他们的军心。他们倘若不敢与我们决战,必然也会同时选择后撤。这样双方同时往后撤出战场,就不用担心我军后撤时,敌军会趁我军阵势散乱而强袭过来,”陈海驼着背,跟蒙战解释道,“而哪怕是逼迫敌军分兵去救营寨,也会消弱正面的敌军,确保他们没有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