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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岸鼓声再度响起,却是章邯亲自擂鼓,为章平二将鼓舞士气。在这生死关头,若是连士气都没了,那便是真的全军覆灭。
只听章邯高喊一声:“起歌!”秦军军乐响起,唱的便是《诗经》里的《秦风…无衣》。那歌唱道: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岂曰无衣?与子同泽。王于兴师,修我矛戟。与子偕作!岂曰无衣?与子同裳。王于兴师,修我甲兵。与子偕行!
两万五千秦军一起唱起了秦军军歌,歌声悲怆雄浑,在运河两岸激荡回扬,其声直让天地为之萧瑟!
多少年来,无敌的秦军便是伴着这歌声称霸天下,扫平六合,最后统一天下。而今这唱歌者却眼睁睁看着对岸的兄弟一个接一个倒在血泊之中,两岸秦军听着这歌声,心中均是别有一番滋味。
在付出了九成以上伤亡的巨大代价下,杀红了眼的章平,李良终于突出一条血路,领着两百名武功高强的将士,骑着从楚骑夺来的战马,向河床上游冠城狼狈而去。
西岸的秦军,望着东岸战场遗留下来的具具死尸,皆是心情沉痛。他们虽有把对手踏为齑粉之力,却是被一条运河所阻拦,浑身的气力无处宣泄。尤其那李烈,更是目眦俱裂,看那样子,恨不得要把韩淮楚生吞。
而那屠杀还没有结束,武城还有四千秦军得不到救援,只有等着城破楚军的屠刀落到他们的头顶。
章邯面色阴沉,说一声:“暂且撤兵!诸君今后谁能获韩信者,不论生死,赏万金!”
韩淮楚在章邯手里悬赏的价码,经过这一役,已从千金暴涨了十倍。
真正的战场不是在这武城,而是在巨鹿以西的广袤平原。章邯要用一场加倍的屠杀,来报今日战败之辱。只听他一声号令,秦军大军掉头,撤往巨鹿。
※※※
当钟离昧率部赶到,韩淮楚正在派人打扫战场,清捡战利。
无论是敌是我,所有战场留下的战死者的兵器,弓箭,战甲都归战胜者所有,这是战场的惯例。
毙敌数目接近五千,而楚军的伤亡仅仅只在五百之数。十比一的比例,绝对是一场鼓舞人心的大胜。
河水中漂浮着一具具秦军的尸体,头下脚上,头上脚下,在桥面上射死的,被自己人挤下桥跌死的,在河中挣扎被射死的,还有被炸药炸死的,死状千奇百怪。河面已经被染成红色。那一箭宽的鲁运河被塞得满满,几乎断流。
钟离昧一来,便拍着韩淮楚大笑:“师弟,五千骑兵就这么被你一口吞下,你这一仗可打出了我楚人的士气,大煞他章邯的威风。”
这一次虽然只歼敌五千,击杀的均是秦军精骑。要知道这年头饿殍满地,随便抓起一人,给他披一件战服,塞一把兵器便可成为一名步卒。而要训练好一个合格的骑兵,代价却是十倍不止。
韩淮楚望着武城方向,笑道:“那武城还有敌军四千,咱们下一步该计划怎么着把这城池给拿下来。”钟离昧哈哈一笑,说道:“师弟已立下如此大功,你便在此留守,这攻城的功劳便让给师兄我吧。”
韩淮楚抚掌道声好:“就看钟离师兄怎么拿下此城!”
钟离昧笑道:“要破此城,还须向师弟借些物事。”韩淮楚道:“要借什么,师兄尽管开口便是。不知师兄要借何物。”钟离昧指着堆积在河岸来不及焚烧的秦军尸体,说道:“便是这些。”
他这一说,韩淮楚立即明白到钟离昧所想,笑道:“师兄要把这些尸体拖到武城城下去焚烧立威。”钟离昧嘿嘿笑道:“师弟简直就是我肚子里的蛔虫,我刚一开口,你就猜出我的心意。不错!我把这些尸体拖到城下,烧他个焦烟弥漫灰飞烟灭,还要扬言若不投降,破城后屠城,这些人的下场便是城中秦兵的下场。那城中的秦兵定是吓破了胆,说不定会献关投降亦未可知。”
韩淮楚笑着补充一句:“你还要射出书信,说他们的大帅章邯弃他们生死于不顾,已经败退回巨鹿去了。”钟离昧脸上笑得格外灿烂:“这正是兵法书上说的攻城为下,攻心为上。能不费一兵一卒,拿下此城,方显我纵横家弟子的手段。”
韩淮楚笑道:“咱们师兄弟都是这臭毛病,太过追求结果的完美。”钟离昧哼了一声:“在邯郸师弟弄出的那场空城计中,要不是二师兄有这个毛病,师弟只怕连骨头渣都给二师兄卸来下了,哪里还容你今天在此说笑。”韩淮楚笑呵呵连称侥幸。
纵横家弟子凑到一块,便总是这般拿打仗当说笑。
※※※
武城守军,在看了钟离昧焚尸立威,收到楚军射出的百余封书信后,果然陷入了满城的惊惶。
那蒙起是蒙氏一族,骨子里反动到底,是打定主意要与武城共存亡。可他手下那些将军,不像他那般要考虑家族的荣耀,也就不会像他那样一条路走到黑。
城中发生了兵变。想要献关投降的将军纠合在一起,同蒙起的亲信大干了起来。不等楚军攻城,城中已是血肉横飞。一边要维护大秦军人的尊严,一边要献关向楚军表功,斗得是你死我活,白刀子进红刀子出。
那城中百姓皆是赵人,没有人愿意陪着秦军去死,便自发地组织起民团帮助叛军。最后叛军占了上风,杀光蒙起的亲信,成全了他们大秦军人的尊严。然后大开城门,竖起白旗迎接楚军兄弟进城。
其实经过这场兵变,城中已只剩不到一千军士。那城墙便像虚设的一般,只要钟离昧一声令下,楚军的军旗便会插上城头。
钟离昧兵不刃血,收武城于囊中。
韩淮楚与钟离昧二将,各立一功,以初战大捷,迎接武信君项梁进入武城。
项梁入城心情却并不见好。只因局部战役虽胜,全盘大计却失败了。
李左车遭部下囚禁,河东军十万尽出上党,项梁那袭扰秦军粮道的计划便彻底流产。
答应出兵相助的燕王韩广,以防备匈奴入侵为由,只派了两万军马,由上将军臧荼的长子臧擒龙率领,兵入上谷,筑起高垒望楚军动静而定行止。
这两万燕军,战斗力还及不上韩淮楚在鲁运河一战击毙的秦骑五千。在这秦楚赵三国均是十万以上大军的巨鹿大会战中,简直可以忽略不计。那臧擒龙的意图很明显,楚军得胜就跟在后面捡战利,楚军败就滋溜一声脚底抹油,退兵回他的燕国。
赵国上将军陈余,也是与臧擒龙一样的打算,口里是满口答应发兵相助,却一直在常山按兵不动。韩淮楚与钟离昧听说了,直把他俩这位好师兄骂了个狗血淋头。
更令人担心的是,一直只是作牵掣河东李左车用的涉间率领的秦国西路军,突然发起了猛攻,一路连战连捷,直取河东治所安邑。
楚军过了黄河,所有的情况皆与起初的设计不同,全是利空的消息,焉叫项梁高兴得起来?
进则是赵地平原,章邯挖好了陷阱,只等楚军来钻。项梁深通韬略,自然是明白得很。只是若退则大军白来一场,徒劳无功,还要遭天下英雄的笑话。何去何从,颇费思量。
项梁即后悔没有听从张良之计,致有今日之进退维谷。
当晚,项梁召集文武,共商大计。
项梁先试探了一下,问道:“吾欲引军东归以避敌锋芒,诸公以为如何?”
众人大哗。大将周兰道:“大军到此,用度颇费,岂能空来?我军若退,则赵地皆为秦人所夺,再想有所图谋则难矣。”
项梁问道:“如今盟军尽按兵不动,我军孤立无援,广武君身陷囹圄,原计劫掠秦军粮道不售,为之奈何?”
众人交头接耳,议论纷纷,却又拿不出什么好的主意。
项梁见韩淮楚正在沉思,问道:“韩信,你平日多谋,为何今日一言不发?”
韩淮楚“嗯”了一声,说道:“我有一计,不知项公可有胆量采纳?”钟离昧擂了他一拳,没好气骂道:“你既有主意为何不早说,还这么吞吞吐吐。快快说出来给大家听听。”
韩淮楚便道:“我这计,便是在秦军的心脏中跳舞。”
跳舞大家都知道,在心脏中跳舞却是新名词,众人都没听过,皆饶有兴趣道:“怎么个跳舞法?”
韩淮楚道:“我军不须西进,而是南下直取邯郸故址。那邯郸已被秦军毁弃,无兵屯防,取之不难。黄河北岸现下几成真空地带,无兵防守。我军而后沿黄河而走,西进上党,救广武君于河东。再与涉间的敌西路军决战,一战溃之则可兵进函谷,直捣咸阳。”
他这主意,貌似与张良的西进计划差不多,区别在于韩淮楚想的是在黄河以北进军咸阳,而张良的主意是在黄河以南。
南方秦军兵力空虚,只有杨熊的五万人马还陷入与项羽的攻防战中。更有魏豹,韩成等诸侯响应,自是进军容易。
而那北方布有王离,章邯,涉间三个兵团,大军密集,想要进军咸阳,必遭秦军的前堵后追。如能一口吃掉涉间的西路军,攻进函谷则罢,可以据关坚守,屏秦军重兵于关外。若是吃不掉涉间攻不进函谷,或是被章邯王离的大军如响尾蛇般紧紧咬住,则陷入三十万秦军的重重围困,大军处境便极为危险。
而这条行军道路也不平坦,多有山川峡谷。设伏与被伏击的可能性都有,便是看谁的手段更高,正是将帅们斗谋略比拼智慧的场所。谁取得最后的胜利,要看各自的本事。
那成功的诱惑也是巨大。拿下函谷,则关中尽收囊中,章邯王离皆成孤军,没有粮草军饷接济,便是有大军数十万,又如何撑得下去。正是诱惑与艰难共存,生天与绝地同在。
众人听了韩淮楚这个大胆的主意,皆在沉思,琢磨可行度有几高。
项梁问道:“若章邯王离追来,弃之不掉。如何应变?”
韩淮楚脑中印出革命伟人四渡赤水的经典战役,答道:“我军如陷入险境,则渡过黄河南下。再寻敌军防备薄弱之处北渡黄河,目的不变,直取咸阳。天高海阔,任我驰骋。”
钟离昧笑骂一句:“师弟你真敢想。这哪里是在敌军心脏中跳舞?而是在黄河中跳舞。”
项梁思索良久,摇头道:“将大军带入险境,非项某用兵之道。”
韩淮楚叹了口气,心想项梁锐气还是不足。说道:“这是上策,既不为项公所纳,吾还有中下二策。”项梁摆手道:“先说说中策。”
韩淮楚道:“这中策取邯郸不变,我军南下河内郡,与项羽的西路军会合,击溃杨熊,走南阳进武关,直取咸阳。”
这进军路线便同张良所说一样,乃是日后刘邦攻入咸阳的行军路线。韩淮楚想也不想,便照搬出来。
项梁点头道:“南方秦军兵力空虚,此计可行。你再说说下策。”
韩淮楚道:“下策同样要取邯郸,再与赵夕部会合,一同救援巨鹿。项公得赵兵十万相助,成算便大了几分,只是还须在巨鹿周围与秦军决战。是胜是败,实难预料。”
项梁摇头道:“下策不可取。就依你中策,与项羽军会合。传令三军,明日三更造饭,四更开拔,进军邯郸!”
第十二章 各展妙手
好的消息与坏的消息同时传到秦军大帅章邯的耳中。
赵夕的十万大军,兵进太行山,一头扎进了秦将少上造苏角精心布置的口袋中,兵陷葫芦谷。
那葫芦谷形状便像一个葫芦,谷内极大,进来只有一条如葫芦嘴般的小道。本来出谷在葫芦底部有一条大道直通邯郸郡,却被苏角拖来大石把出口封住。等赵军悉数入谷,再突然出现在葫芦嘴,把口袋一扎,这十万赵兵便成了瓮中之鳖,一个也逃不出来。
那赵夕也不是无能之辈,怎会不勘察地形,这么容易就中计了?原来那河东军这一路上不停地遇到伏击,过河便遇到河水决堤,过谷便遇到暗箭齐射,饮水便发现水源有毒,走得慢一点掉了队就遭人狙杀,真真假假,虚虚实实,搞得人都麻木了。
赵夕救赵王心切,一路急行军,就这么闯入葫芦谷。那谷中藏有火药硝石,易燃草穗。赵军一入山谷,苏角便点起一把大火。十万赵兵,一半变成了烤全羊。没有被烧死的,也熏得七窍生烟。千军万马直往葫芦口挤来逃命,却被苏角一阵乱箭,先见了阎王。
那山谷的熊罴野兽,均被这一场大火烧死,带的粮草也全部着火。赵夕军剩下的五万军马断了炊,活活困在谷中等死。
另一个利好的消息是老将涉间率领的西路军进攻安邑,那赵夕留下的守将赵严欺涉间年老,并未把他放在眼里,出城交战。结果被涉间一槊劈于马下,一命呜呼。河东治所安邑就这么被涉间攻打下来。
遗憾的是那狱中的赵国右丞相李左车在城破之前,被狱卒放走,不知去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