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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王庭武和王碧云的脸上划过。王碧云一身护士装束,紧紧抱着父亲的医箱,目不转睛地盯着前边。轿车缓慢地停在一辆汽车后面,前车移动之后迅速顶上
去。王庭武把证件递到窗外,宪兵的雨衣、袖标、枪械和白手套匆匆一闪,证件又递了回来。他情绪很高,一直在打趣。
王庭武:你们警备司令的龋齿是我给他拔的……光复以后,我给当兵的拔了好几百颗牙了,最大的一颗有半截粉笔那么长……
宪兵(画外音):快走!
王庭武:谢谢……牙疼了找我!
驶离之后,他含混地骂了一句脏话。轿车开上了一条光线很暗的颠簸的道路。
45 外景 旧街 夜 小雨
轿车开进了一条又长又窄又黑的街道,街边两三层的陈旧店铺显得很高大,黑糊糊的像夹着一条幽深的山谷。空中是凌乱错落的招牌和商幡,中文里夹杂
着零星的日文,涉及的大抵是渔业和海运之类。所有店铺都打烊了,也许最近根本就没有开过门。只有一户没有上窗板,浑黄的灯光射到街上来,窗里一位白
发苍苍的老者靠着墙打瞌睡。轿车停在路边,车灯随即熄灭了。这个地方离港湾不远,能隐约听到海浪拍岸的声音。
46 内景 轿车 夜 小雨
雨点敲击着车棚,没有动静。王碧云呼吸急促。王庭武回头看看她,什么也没说,对着小酒壶昂起头来。砰一声,一个人扑到车身上。他的脸贴着前门的
玻璃往里看,双方都看不清,又扑到后门往里看——是陈秋水那张布满雨水的绝望而焦急的脸!
王碧云(失声):秋水!
陈秋水呼一下拉开车门,对视一眼,湿淋淋地钻进来。俩人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对方的面孔,千言万语,无以诉说。王庭武咂了一口酒,从后视镜里瞟了
他们一下。
王庭武:五分钟。
他开门下车。
47 外景 旧街 夜 小雨
王庭武撞上车门,晃晃悠悠地走到一个店铺的屋檐底下,靠在阴影里不动了。雨水砸在车顶上,在微弱的光线里像一片盛开的银色的花朵。
48 内景 轿车 夜 小雨
王碧云搂着陈秋水的脖子,哽咽得说不出话来。陈秋水比较克制,眼睛里闪着泪光,却故作镇静。
陈秋水:别哭了……有什么话快告诉我!时间来不及了!
陈秋水笨拙地为她擦眼泪,越擦越多。
王碧云:……我不让你走……我跟你一块儿上船……
陈秋水:别说傻话!
他把她紧紧揽在怀里。
陈秋水:等着我!我一定平平安安回来见你,见我母亲……她把我抚养成人,我来不及报答,也不能见她一面……她把定婚的东西都准备齐了,一直眼巴
巴地等着我去苗栗接她……
他的眼泪终于忍不住落了下来。
陈秋水:等事情过去了,你一定去告诉老人家,我很好我还活着!告诉她我不会给她丢脸……
王碧云:你不用担心,我会替你尽孝……她也是我的妈妈!
陈秋水:碧云!
王碧云:秋水!我永远等着你。你不回来,我去找你……你也等着我!
陈秋水:我等着……
俩人饮泪而吻,相拥而恸。
49 外景 旧街 夜 小雨
王庭武走向汽车,走到中途踉跄了一下,想一想,转身往回走。
50 内景 轿车 夜 小雨
俩人的情绪稳定了一些。王碧云在医箱里翻东西,陈秋水频频抚摸她的鬓发。她把一个精致的速写本和一支名牌自来水笔递给他,又塞给他一条没织完的
男式围巾,线团滚到车座底下去了。她把线揪断,打了个死结。她飞快地做着这些事情的时候,一直不停地叮嘱着。
王碧云:……想家了翻翻这些本子……老师说我考得很好,等杭州美专的录取通知寄来,我最晚秋天就能过去……用这支笔给我写信……爸爸说大陆那边
冬天很冷,刮风的时候把它围在领子里面……差几针就织好了……
她继续翻找,越急越找不着,医箱整个倒扣在底板上了。王碧云发现了那个东西,迅速抓到手里,藏在背后。她满脸泪水,却努力笑着。
王碧云:把眼睛闭上。
王碧云抬起陈秋水的手,把一枚金戒指戴在他手指上。
王碧云(抚摸):喜欢吗?
陈秋水(喜悦而悲伤):喜欢……我什么也不能给你……我身上现在什么也没有……
王碧云:没关系。记住……今天是陈秋水和王碧云定婚的日子!
陈秋水:我要记不住怎么办?
王碧云:……
陈秋水:你放心!哪天我忘了,就是我不在了。
陈秋水本想强颜欢笑以宽慰对方,却使两个人受到更猛烈的冲击,紧紧拥抱,悲痛欲绝。车门突然开启,王庭武一屁股砸在座椅上,酒气熏天。
王庭武(语无伦次):够了吧……我跟你们杜院长打听你的底细,你爷爷的爷爷从海那边怎么漂过来的我都一清二楚。可是我怎么就没看明白,陈秋水还
是个左翼分子……你个王八蛋!
他发动汽车,嗤嗤笑着。
王庭武:杜院长是农家子弟,可杜太太是大家闺秀……这个童话的意思你明白么?
陈秋水:秋水明白……谢谢您一向的器重和关照!
陈秋水伸出手来。
王庭武(轰油门):我不跟左翼分子握手。
陈秋水打开车门,回身最后看了一眼。王碧云揪住他的衣襟不放,汽车启动了,仍旧用力揪着不放。陈秋水跟着跑了几步,误会她了。
陈秋水:碧云松手……快走吧!
王庭武(醉叫):好好刷牙!
王碧云终于把陈秋水的一只铜扣子揪了下来,关闭的车门将陈秋水突然醒悟的悲伤表情挡在了车外。轿车颠簸前行。王碧云泪眼婆娑地看着铜扣子,把它
紧紧地攥在手心儿里。她扭头往后看,雨蒙蒙的旧街布满水洼,陈秋水跟着跑了一段不得不停下来,凄凉的身影渐渐模糊了。
正文 51…60
51 内景 走廊/客厅 日
陈秋水的肖像平放在地上,被人用浅色的包装纸从四面包起来。一支粗铅笔在纸上用英文飞快地书写画名——《五月的清晨》。王碧云坐在客厅的轮椅
上,神色疲倦,注视两个白人搬运工把这幅画从自己身边抬过去。在屋子的其他角落,能看到别的搬运工在静悄悄地忙碌。王碧云的目光从一处移到另一处。
她的侄女王莉莉(近30岁)拿着电话子机从某个角落钻出来。这个第二代华裔移民的言谈举止完全美国化了。
王莉莉(英文):姑妈,表姐的电话。
王碧云(英文):从哪里打来的?
王莉莉(英文):不知道……大概是从月亮上吧。
笑。王碧云捂住话筒,极其茫然地看着侄女。
王碧云(英文):莉莉……我是不入流的画家,你们这么郑重其事……真的值得么?会不会成为笑柄?
王莉莉(英文):姑妈,你是最好的!
王碧云(勉强笑笑):……喂,晓芮吗……你在哪里?
王莉莉吻姑妈的额头,显然不是第一次这样安慰她了。
52 外景 餐厅 夜
俯瞰台北的夜空,灯火如海。
孟晓芮(笑):我在世界最高的地方。
王碧云(画外音/讥讽):是珠穆朗玛峰吗?
孟晓芮坐在台北101大厦顶楼的餐厅里吃西餐,手里夹着烟卷,咖啡旁边摆着开启的笔记本电脑,屏幕上的蓝光映着她的面孔。她穿着淡蓝色的吊带装,胸
前悬着一个沉甸甸的项坠,举止优雅了许多。
孟晓芮:妈妈,你真以为女儿有那么大的本事?
王碧云(画外音):你要发了疯,什么事情做不出来?
孟晓芮(笑):知我者,老妈也!
四周是成双成对的年轻白领,格调优雅而时尚。餐厅的空中吊着几台液晶电视,屏幕对着不同的方向,播着不同的节目——台商对着镜头用暧昧的语言大
发政治牢骚;衣冠楚楚的小白脸儿大谈戒急用忍之类;知名台湾艺人在上海的舞台上向当地的父老兄弟姐妹们大声问好,回应的声浪如山呼海啸——孟晓芮瞟
一眼这个喧嚣的场面。
孟晓芮(严肃):……妈妈,我知道你不愿意提起以前的事情,可我还是想问……我想问你一个关于爱情的问题。
王碧云(画外音):妈妈回答不了你的问题。
孟晓芮(谨慎):妈妈!不是我的问题,是你的问题……你何必把它们藏在心里呢?有些事情我以前不在意,但是现在我很想知道……妈妈别挂电话!
王碧云(画外音):晓芮……不谈这些好吗?跟你没有任何关系。
孟晓芮:跟我有关系!我在爱情上是个白痴,你有义务开导我!
沉默。
孟晓芮(缓和口气):我难产了,你要不帮我,孩子生不出来,让我拿什么换稿费养活自己(笑)……妈妈听好,我开始问了……(语速放慢)你为一个
根本等不到的人等了那么久,你觉得压抑不压抑?你觉得自己是个心理有缺陷的人吗?
王碧云(画外音/英文):不!不!不要这样!
电话挂断了。母亲的惊呼把孟晓芮吓了一跳,直瞪瞪地看着桌边的电脑。屏幕上的大作刚刚开了个头,题目是——《纪念碑》。情侣们愉悦而优雅地示
爱,甚至有两个女孩子在大庭广众之下旁若无人地轻轻触吻。台湾艺人则在众人头顶上用沙哑的呻吟歌颂——爱情。一个男侍应生晃着鞋尖,暧昧地看着孟晓
芮。
孟晓芮:一杯卡布基诺……加冰!
她刻薄地瞪了对方一眼。
53 内景 客厅 日
黑人搬运工站在梯子上,小心翼翼地把一幅肖像画摘下来。
搬运工(英文):对不起……对不起……这样可以吗?
王碧云(英文):很好……现在这样很好。
王碧云仰着脑袋盯着它徐徐下降。它挂在客厅不太引人注目的角落里,规格跟陈秋水那一幅差不多,仔细看才能看出画的是孟子路。他剃了光头,表情与
陈秋水相反,非常沉闷,跟梵高自画像的格调类似。两个搬运工接住了它。王碧云用手绢擦擦画框,掸掸画面,不太高兴。
王碧云:不可以用手摸,带着手套摸更不行!
搬运工听不懂她的埋怨,面面相觑。她适时地露出了笑容
王碧云(英文):谢谢,你们干得棒极了。
画像穿过客厅,那张忧郁的面孔离她越来越远,渐渐模糊了。
54 外景 院门/坡道 日 (字幕:五十年代前期)
叠现孟子路那张憨厚的面孔。他站在老地方,留着成年人的发型,打扮得很体面,表情却仍旧像孩子一样单纯和局促,听到发动机的声音哆嗦了一下,更
紧张了。轿车爬上坡道,停在门口。铁门依旧,但是颜色变了。王庭武下车,准备进门时发现了什么,扭头朝镜头注视。他拎着文明棍径直走过来。孟子路手
持一枝红色的玫瑰花,盯着对方的拐棍,胳膊下意识地抬了一下,防备它抡过来。
王庭武(微笑):小伙子,好久不见了!
孟子路(松了口气):……我一直在香港。
王庭武:是赌马还是做学问?
孟子路:……我继承了父亲的茶庄。
王庭武:噢,有出息了!可是出息不大……你哪怕换个地方,爬到树上去,要么坐到墙头上去!
孟子路(脸通红):我觉得……这样很好。
王庭武:好在哪里?喜欢她就追着她跟她理论,你盯着窗户有什么用!
孟子路:……能看她一眼就好。
王庭武(叹息):她去乡下了,改日吧……花儿留下,我来替你献佛。
孟子路受宠若惊,鞠躬递花。
王庭武:……你怎么了?
孟子路在脸上乱摸,流鼻血了,越流越多。
王庭武:别低头!下巴抬起来……跟我去屋里洗一洗!
孟子路:不必麻烦……您不必麻烦。
孟子路兴奋过度,又怕样子难堪,摆摆手慌忙走开。他一会儿仰头,一会儿埋头,把手上的血往地上甩,还忘不了回身鞠躬,走了几步,再次欠身鞠躬。
他乍着两条胳膊,就这样充满喜悦而又狼狈不堪地走远了。
55 内景 妈祖庙 日
窗格外的阳光像片片鱼鳞,亮得刺眼。殿堂不大,光线昏暗,却十分清洁。妈祖的塑像表情慈祥,额前香雾缭绕。徐凤娘和王碧云闭目合什,持香默祷。
王碧云美貌依旧,多了一些沧桑感和坚毅之色。她的打扮朴素得体,像一个小学老师,这正是她现在的职业。徐凤娘则老多了,儿子的不辞而别和杳无音信显
然摧毁了她的身心,她变得软弱而且恍惚了。她们把香棒一一插在香炉里。王碧云去一边求签,母亲原地不动,伸手扒住了护栏。她的目光充满了哀求,盯着
妈祖的面孔发呆。
56 外景 村道/门洞 日
王碧云搀着徐凤娘走来,给一群鸭子让路,随后踏上小桥。她拎着一个鼓鼓囊囊的网兜,里面装着中药包和西药瓶之类。徐凤娘指着桥头一户人家,无
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