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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谢谢……柳主任,我来是想向你汇报一下这次征文活动的准备工作,这是计划草案,请你过目。”
征文活动?
动作挺快的么,昨晚才定下调子,就有了动静。
李承彦从公文包里拿出一叠稿纸,双手递给老爸。
当时打字机很少,电脑更是连影子都没有,最简单的286电脑,也得在好些年后才在向阳县出现。方案计划大都是用手写,定稿后再由印刷厂印刷,盖上大红公章发下去。
我瞄了一眼,一笔行楷字体倒是满漂亮,也不知是不是李承彦自己写的。
“唔,方案做得很详细……”
老爸看得十分仔细,边看边点头。
李承彦脸上就露出欣喜的神情,跟着老爸一头,点了几下才觉得不对,这不是自己夸自己吗?幸好柳主任专注于方案,倒没注意自己的失态。
“嗯,承彦部长,总体来说,这个方案很不错……”
好不容易,老爸看完了方案,抬起头慢慢说道,不知不觉间打上了几分官腔。我早已吃完饭,将《古文观止》摆上桌面,翻开到李密《陈情表》那篇,做个样子给老妈看,专注地听他们谈话。
也不是说我不放心老爸,以我的心理年龄,官场事务比书本子对我更有吸引力。既然暂时还不能大显身手捞钱,那么尽力帮助老爸坐稳这个位置,也是好的。
李承彦连忙点头,奉承道:“都是柳主任领导有方,这个方案,基本上是按照你的思路展开的。”
“呵呵,那还是靠宣传部的同志们群策群力嘛,我一个人能有多大能耐?”老爸谦虚一句,话锋一转,说道:“不过,有些细节方面,我看还可以补充一下。”
“请主任指示!”
李承彦说着,拿出了笔记本和钢笔,摆出仰望的神情,准备记录柳主任的指示精神。这家伙,大约在强势惯了的崔秀禾面前,都是这种孙子姿态。
其实这是我少见多怪,在官场上,直接上下级谈工作的时候,下级大都是这种恭谨的态度,李承彦只是习惯使然。
老爸淡淡一笑,很满意李承彦的态度。
“指示谈不上,就是相互探讨吧……我看呐,这个征文的范围还可以再扩大一些,不要局限于纯理论性的探讨,毕竟咱们是个农业县,真正懂得纯理论的人并不多。只要是实践工作中的模范人物,先进事迹,都可以写,体裁不限,议论文、记述文、散文、诗歌、短小说、地方戏短剧本、快板词都行……”
“是是,还是主任想得周到……这样一来,征文内容就极大的丰富了……”
李承彦频频点头,满脸欢喜赞叹。
“征文的题目嘛,我看也可以改改……就叫作‘向国庆二十九周年献礼’吧,承彦部长,你觉得怎么样?”
要说李承彦起初还是迫于形势不得不向老爸曲意逢迎,现在可真的有些佩服了。
李承彦在宣传系统干了二十来年,一步一个脚印爬到副部长的位置,论资历,向阳县宣传干部里不做第二人想。先前崔秀禾仗着王本清宠信,硬是占据了宣传部长的宝座,死死压他一头。李承彦没啥过硬的靠山,也就敢怒不敢言,索性紧跟崔秀禾,亦步亦趋,宣传部的日常工作,事实上都是他在处理的。指望有一天崔秀禾可怜自己的辛劳,卸下宣传部长的兼职,自己便能够顺势向上一步。
面子上李承彦对崔秀禾极恭敬,实际上心里很瞧不起这个造反派出身的大老粗,觉得要没有自己,崔秀禾不知该闹出多少洋相。而对于靠几篇文章骤然大贵的柳晋才,李承彦更是不服气得很。之所以晚间上门,汇报工作固然是一个原因,另一个原因也是想要让老爸知道自己的能耐。崔秀禾倒台,柳主任难免要搞一朝天子一朝臣,宣传部上上下下都知道自己是崔秀禾的亲信,若不拿出一点真本事,不要说进步,只怕连这个副部长的位置也是朝不保夕。
谁知柳主任先扬后抑,几乎将自己的方案全盘推翻,可是说得又十分在理,高瞻远瞩,大气磅礴。想想自己拟定的方案,自己都觉得太小家子气。
“柳主任说得太好了,我这就回家去重写方案,明天上班交柳主任审阅。”
李承彦心悦诚服。
“呵呵,承彦部长,也不要太急,该休息还得休息,一张一弛,文武之道嘛。这个方案明天做好,咱们部里再讨论讨论,定下来后,我再请严主任审阅。”
“好的好的,柳主任真是关心同志啊……”
李承彦说着,就站起身来准备告辞。
见他谈完公事就不再啰嗦,不像一些干部找些由头讲奉承话拍马屁,尽量多跟领导亲近,我对他的印象顿时有所改观。看来骨子里,这个李承彦也还算个老实人呢。
“李伯伯,你的方案里,对征文的字数也要做个限制呢。最好是不要超过三千字,诗歌不要超过五百字,要不有人给你写一个长篇小说过来,还找不到报纸来发呢。”
我笑着提醒他。
李承彦一呆,随即满脸堆笑:“谢谢你啊,你是小俊吧?真是家学渊源,虎父无犬子啊。”
嗨,看来人家早就自己家里的情况都了解清楚了,连我这小屁孩的名字都是随口就叫了出来。这人真不能当官,一当官就全无秘密可言。照这么推理,方文惕到了老街之后,我帮他修无线电可以,收钱还得小心点,可别让人抓住什么把柄来做老爸的文章。
第四十五章 小舅登门
第二天我起得特早。老妈听到响动,迷迷糊糊从卧室探头出来出来一看,发现我已经穿得齐齐整整,准备出门呢。
“小俊,你做什么,现在还早呢。”
“我去锻炼身体,保卫科梁科长答应我的,教我擒拿格斗。”
上辈子我坚持锻炼,身体不错。不过并非狂热的武侠迷,对神乎其神的功夫多少抱点戏谑的心态。梁科长能教我几招实用的防身术当然挺好,学不到也无伤大雅。
“这么早,你一个小孩子出去,怕不安全。”
老妈刚当上“官太太”,心态尚未完全调整过来。
住在县革委大院内,去搞个晨练还会出安全问题,岂不是要让人笑掉大牙?
“没事,让他去吧,锻炼身体是好事。”
老爸发了话。
“那,你早点回家来吃早饭啊,不要太迟,还要上学呢。”
“哦。”
我来到昨天保卫科锻炼的草坪,就看到梁科长带着几今年轻人跑步过来。毫无疑问,梁科长是军人出身,纵算只有三五个兵,也是列队整齐,没有半点稀稀拉拉的感觉。将整个县革委大院的安全交到这种人手头,颇为令人放心。
“梁叔叔,早上好。”
我笑着给他打招呼。
梁科长脸上也露出笑容:“柳俊,你好。怎么,真的来跟叔叔练擒拿格斗?”
“男子汉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好一个男子汉大丈夫。既然如此,我可要跟你约法三章,不然的话,我就不教你。”
我心里就是一滞,暗想不会又碰到一个周先生那样的主吧?拼命往我脑袋里塞东西。读书还则罢了,多少有些底子,这体育锻炼可不是玩的,要见真章!特别是照部队训练新兵的法子,叫你做一百个俯卧撑,不能只做九十九个。
可是“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啊,实逼此处,后悔也晚了,只得摆出一副“瘦驴拉硬屎”的架势,硬着头皮说道:“行,师父但有所命,弟子无不遵从。”
梁科长脸色严肃起来,先一摆手,让几名手下自行练习,这才认真对我说道:“你有这份心,我就好好教,绝不藏私。先头三个月,咱们练基本功,每天半个小时马步冲拳,一百个俯卧撑,先把基础打结实了,我再教你别的本事。”
我差点当场晕死!
这这这,真叫自找苦吃啊。
“怎么,怕了?”
梁科长嘴角露出一个轻蔑的冷笑。
我明知他是用激将法,却还是按捺不住。做了一辈子草根,最受不了的就是被人瞧不起。
“有什么好怕的,你们能做到,我也能做到!”
“好,现在,双腿分开,平肩,下蹲……”
……
回到家里,我汗透重衣,浑身仿佛散了架子般的,酸痛得不得了。
老妈见我疲累的模样,大是心疼,嗔道:“锻炼身体也不是这么个锻炼法。简直就是在做苦力嘛。”
“可不是嘛,半个小时马步冲拳,一百个俯卧撑,比做苦力还累人。”
我哼哼着,在老妈面前诉苦。
老爸却笑起来:“不错,照这么练下去,不出两年就长成个壮小伙子了。”
“是啊是啊,那你就等着做爷爷吧,柳大主任!”
老妈挖苦道。
老爸哈哈大笑。
我懒得理会,哪有儿子才九岁就想着做爷爷?这也太心急了些!抓过一个包子一口咬下去,脑海里却不自觉地浮现出严菲秀美的小模样。奇怪,难道穿越之后,真要换老婆?
张木林动作神速,短短几天时间,就把我托付的事情办妥了。方文惕在老街租了一个小小的铺面,打起了修理店的招牌。
这一带原本就是老街配钥匙修钟表修鞋子以及修理各种家什的聚集地,多这么一个小修理店,毫不起眼。我得到张木林的通知,正是星期天,跑去看了一下。
方文惕见到我,又是兴奋又有些抱怨。
“小俊,你叫我搬到这里来,哥哥谢谢你啊。不过,你可别害我。”
我不觉奇道:“方哥,怎么叫害你呢?”
“我初来咋到,人生地不熟,开张一天,还接不到三个客人,总共赚了不到五毛钱。照这样下去,还不得饿死?”
我笑道:“原来担心这个,没事,你去找一张白纸,一支毛笔来。”
“干什么?”
“别问为什么,叫你做什么就赶紧做去。”
方文惕愣怔一下,还真不敢犟嘴,拖着条残腿,一颠一颠走了出去。也不知和谁赔了许多好话,居然真弄来一张白纸一支毛笔。
我见他手里还拿着墨水,笑道:“举一反三,果然机灵过人。”
方文惕将东西往我手里一塞,一副看你到底要怎样的神情。
我铺开白纸,蘸得墨浓,顷刻之间,一张小“广告”一挥而就。
方文惕眼睛当时就直了:“修电视机?小俊,你不是开玩笑吧?电视机我连见都没见过。”
“你没见过我见过啊。”
方文惕咽下一口口水:“你连电视机也会修?”
我不愿意在方文惕面前显摆,只是点点头。谁知这小子愣是不放心,又加了一句:“这可不能开玩笑,我的小少爷,人家真拿来,你整不好,要砸招牌的。”
我心里就憋气。你小子在红旗公社骗人还少?人家的收音机送过来,哪回修好过?不是骗人家没配件就是说烂到没法修,怎也不见你的铺子关门?
“要不,你随便找台电视机,全拆掉搁这,我再给你装起来看看?”
方文惕哭笑不得,只好投降。
“好好好,你是师父,我怕了你。”
孔夫子说“人之患在于好为人师”。这话在理。方文惕这声师父当真叫得我浑身舒坦。以前我虽然也帮方文惕赚了些钱,还马马虎虎教了他一些无线电知识,可没听他称过师父。料必还是看在老爸的面子上。叫公社副主任的儿子做师父有点不大好意思,叫县里副主任的儿子做师父,那可就是荣耀。
满大街就方文惕这修理店打出了“广告”,还真有效果。小半个钟头,就有人扛了一台收录机过来,叫道:“你们这里能修电视机?”
“嗯。”
方文惕点点头,有些底气不足。
“那收录机你们有一定能修了?”
尽管收录机和电视机不是一码事,但大致原理还是相通的,而电视机远比收录机结构复杂,能修电视机的店铺自然就能修收录机了,人家这么推理也很合理。
那人说着,将手头的大家伙“砰”一声搁到了桌子上。
我斜眼一瞥,上海产红灯2L1400收录机,重达13公斤,不折不扣的大家伙,和它的主人一样粗壮。
“喂,能修好吗?”
“能!”
收录机方文惕倒不怵,信心满满。
“不过价钱不便宜。”
“嘿嘿,只要你能修好,价钱好说。”
“行,你搁这,明天来取吧。”
那汉子打量了一下小店铺,有点不大放心,说道:“能修的话,现在就修。我可等不到明天。要不能修,我就去找别家。”
瞧那收录机的样子,镀层斑驳,有些年头了,估计他不止修过一次。要别家能根治,他也不会找这么一家新开张的小店。
自然,这话不能宣之于口。有客人上门,难道往外推不成?
方文惕求援地望着我。
他知道我的规矩,不大喜欢在人前显摆。在红旗公社的时候,都是他先收货,我抽空躲里间修。心里拿不定我是不是会破这个例。
我微微一笑:“修个收录机多大的事,还用不着我哥动手,我来吧。”
“你?”
那汉子满脸不信。
“开什么玩笑?”
我不理他,操起螺丝刀就开始拆机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