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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就说我病了,感冒发烧呢。明天还请一天假。”
“那不行,我可不能帮你撒谎。”
三姐断然拒绝。在她看来,向老师撒谎乃是天大的错误。三姐今年十一岁,完全是个孩子。无论我走动之以情还是诱之以利,让她帮我撒谎,都不合适。
“算了,明天我自己去跟她讲吧。爸爸呢?”
“爸爸下乡去了。也不知今天回不回来。”
“嗯。”
我点点头,看来自己的难题还得自己解决。真要老爸以县革委副主任之尊,主动与老师商量准许儿子逃课的事,怕也不大现实。除非,仍然将主意打到周先生头上。
不久老妈回来,没有丝毫异色。看来她一点不知道今天发生的事情。
我见三姐忍了又忍,最终没有将我逃课的事告诉老妈,不由偷偷向她扮了个鬼脸,三姐轻轻哼了一声,扁了扁嘴巴。
次日一早,谢老师专程在教室门口等我。
“柳俊,昨天下午怎么没来上课?”
谢老师脸色还好,毕竟我暂时只逃了一次课,情节不算严重。
“昨天下午去看周先生了。”
原本要说感冒发烧应付一下,后来想想不对。谢老师昨天已经问过三姐,如果真是在家吃中饭的时候发现感冒发烧,三姐没理由不知道。
撒谎也要撒得有水平才行呢。
“谁是周先生?”
“我以前在柳家山大队时的老师,他来街上了。”
谢老师点点头,脸色又和缓了几分,说道:“以后不要随便旷课,马上就要期末考试了呢。考得太差影响不好。”
我不禁苦笑。大约我上课时从未抬头看过黑板,谢老师认定我底子太差。
这样下去不行,真得想个办法。
第一节课是语文课,谢老师在台上写生字,我公然将《古文观止》摆到了二年级语文课本之上,而且摇头晃脑,弄出些声响。
谢老师忍无可忍,走到我身边敲了敲桌子。
“柳俊,你在干什么?”
“看书。”
我站起来回答。
“上课不好好听讲,看什么课外书?”
“看《古文观止》。”
“什么?”
谢老师再也想不到《古文观止》会从一个二年级小学生嘴里说出来,有些狐疑地拿起我摆放在桌面上的书一看,可不是《古文观止》是什么?
“你……看得懂?”
“看得懂。”
我没有丝毫迟疑。
谢老师显然不信:“那好,你将这篇《陈情表》念给我听。”
“臣密言:臣以险衅,夙遭闵凶。生孩六月,慈父见背;行年四岁,舅夺母志……”
我张嘴就来,根本就没向书上瞟一眼。
李密的《陈情表》,乃是周先生的最爱,一早就逼我背熟了的。以我的聪明睿智,周先生居然也整整讲解了一个课时,足见他对这文章的喜爱程度。
“……臣密今年四十有四,祖母今年九十有六,是臣尽节于陛下之日长,报养刘之日短也。乌鸟私情,愿乞终养。臣之辛苦,非独蜀之人士及二州牧伯所见明知,皇天后土实所共鉴。愿陛下矜悯愚诚,听臣微志。庶刘统幸,保卒余年。臣生当陨首,死当结草。臣不胜犬马怖惧之情,谨拜表以闻……”
我尚带稚气的清脆声音在教室内回荡,谢老师目瞪口呆。
“你……翻译给我听……”
谢老师兀自不肯服气。三四岁的小孩子,也有会背许多唐诗的。通背《陈情表》不足为奇。但要翻译成白话文,那就不是简单的记忆力好的问题了。
“臣李密陈言:臣因命运不好,小时候就遭遇到了不幸,刚出生六个月,慈爱的父亲就不幸去世了。四年之后,舅父逼母亲改嫁。我的奶奶刘氏,怜悯我从小丧父又多病消瘦,便亲自对我加以抚养……”
谢老师终于被打败。
不看原文,如此流利地翻译《陈情表》,便是她这个师范毕业,教了十几年语文的老师,也有所难能。
她看了看我,再看了看满教室莫名其妙的其他学生,深深吸了口气,说道:“柳俊,你跟我来。其他同学,抄写生字十遍……”
我差点笑出声来。每次听到抄写生字多少遍,我都会忍不住好笑。
谢老师的办公室兼卧室就在教室隔壁。这是老式学校的标准建筑模式。
“柳俊,《古过多少篇文章?”
“全部吧……总共多少篇文章,倒没有数过。”
我挠挠头,有些拿不准。
“全部?”谢老师又是耸然动容:“每一篇都会背会翻译?”
“全会背可不行,翻译还可以。”
我保持着谦恭的语气,她终归是我的老师,而且是我一贯尊敬的老师,上辈子对我很不错的。
“那,谁教你的,你爸爸吗?”
对老爸的能耐,谢老师一直很佩服的。
“不是,是周先生。”
“哪个周先生?哦,对了,就是你在柳家山的老师……”
“其实他不是柳家山的老师,他是县革委严玉成主任的老师,以前是省委党校的教授。”
听说这事还扯上了严主任,谢老师脑袋就不是一般的大。
“谢老师,事情是这样……”
我觉得没有必要兜圈子,便原原本本将事情的经过说给她听。听说我居然还学了英语俄语,还会电器维修,谢老师不得不两次打断我的话,停下来宁静一下思绪。
见她惊讶的神色愈来愈甚,我直怀疑她会不会以为收了一位怪兽学生。
“……原来是这样,教授毕竟是教授,就是有能耐……”
我汗,整了半天,原来“神童”是周先生。
“这些事情,你爸爸都知道不?”
“知道,电工原理我就是跟他学的。”
“那他为什么还让你来上学……读二年级……”
谢老师大惑不解,摇了摇头。
“我也不明白。大约他觉得我是小孩子,就该上学吧。其实……真的有点浪费时间。”
“确实是这样,我看你可以直接去读初中了。”
我不由大乐,谢老师果然是实诚人。
“这样不好,也太骇人听闻了。要不,谢老师,我跟您提个请求,您看行不?”
“你说吧。”
“我爸的意思,大概是不想我太出格。我呢,保留学籍在民主小学,有时间就来上课,考试一定会参加,而且我保证一定考好……嗯,前三名吧。你看怎么样?”
“前三名?”
谢老师笑了。对我的低调颇有好感。
“就是其他的同学……”
“都是些小孩子呢,不会有什么问题的。”
“你自己不是小孩子?”
谢老师看我一眼,又摇了摇头。是小孩子没错,只是这样的小孩子,怕是不多见。
“行,只要你保证每次考试能考第一,我就答应。但是……”
我先是大喜若狂,听到这个“但是”不免又紧张起来。谢老师说话,怎么也跟领导同志一样了?喜欢来个“但是”?
“我得和你爸通个气,听听他的意见。”
“没问题,没问题,应该的。”
我长长吁了口气。
只要学校这边没问题,老爸自然更没问题了。
第四十九章 合伙做生意
老爸带了一堆稿子回到家里看。
征文活动展开了将近半个月,情况还是很喜人的,宣传部收到了好几百篇稿子。李承彦很卖力气,组织了一帮子人初审,老爸带回家的稿子,都是初审过关的。
“爸,给我学习学习。”
老爸笑笑,将看过的稿子往我面前推了推。
其实我并不喜欢看这种官样文章。我关心的是江友信的情况,想在里头找一找有没有他写的东西。小舅那篇《以实际行动向祖国献礼》投到省报也有些日子了,尚不见音讯,我有点着急。
要说官场的候补梯队,我第一看好小舅,其次就属意江友信了。这两人都具备了入仕的基础。
我装模作样的翻了翻,没找到江友信的名字,不免微感失望。不过随之安慰自己,好事不在忙中,大约还在构思罢。他应该不至于不参加这次征文。
“看那么快?”
老爸见我又去翻那些他尚未读过的稿子,不觉有点诧异。
我趁机上眼药:“都平平无奇,没啥出色的。”
老爸也不以为忤,笑道:“这还只是第一批初选的稿子,佳作自然有限。”
看来老爸自从在省报上冒名发了三篇文章,眼界见长呢。
“爸,你先看着,我再帮小舅去写篇稿子,给《宝州日报》投过去。”
“怎么,急了?”
我嘿嘿一笑:“娘亲舅大,在老妈面前夸了海口,这事要办砸了,不定怎么收拾我呢。还是多做一算的好。一颗红心,两手准备嘛。”
老妈正在厨房忙活,闻言问道:“你们爷崽崽背后说我什么坏话呢?”
“嘿嘿,谁敢啊?得罪公安民警同志,岂不是自找麻烦?”
我调侃道。
老妈就笑骂了一句,心情甚是愉悦。看来派出所的副指导员做得蛮爽的。
刚起身,突然响起敲门声。我跑过去问了一句:“哪位?”
“是我,谢艳华。”
“啊,是谢老师。”
我慌忙跑过去打开门,一脸的恭谨。
老同学来访,老爸自然要十分热情,连老妈也丢下厨房的活计跑出来接待。
上辈子的时候,我就知道谢老师和老爸关系不错,现在看来依旧如此,谢老师和老爸寒暄了几句,感叹一回,就直截了当说起了我的事情。
“老柳啊,我看你儿子不用每天来上课了。”
“啊?是不是小俊在学校很调皮,不服管教?”
老爸尚未回答,老妈已经着急起来。
“没有没有,阮姐你误会了。你家小俊就是个天才。”
谢老师赞叹有加,随即说了我今天的表现。
自从我拜了周先生为师,老爸就甚少过问我的学习状况。他毫无保留地相信周先生绝不会误人子弟。但听了谢老师的介绍,仍然有些出乎意料。嗯不到儿子的古文造诣已经超过自己了。
老妈更是咧开嘴笑个不停。
“我看,还是让他继续随周先生学习吧,人家是教授,水平比我高得多了。”
谢老师真心诚意地道。
“呵呵,艳华,怎么谦虚起来,记得咱们同学的时候,你可是最傲气的一个。”
老爸打趣。尽管周先生是大学者,总不能当面说人家谢老师不如人吧?
“什么?我是最傲气的?老柳,你这话有点言不由衷了。要不把所有同学都叫来问问,看谁才是最傲气的?”
老爸笑着,也不否认。
我心里却是乐开了花。谢老师果是信人。
正聊得起劲,又有人登门拜访。都是些我不认识的人,听自我介绍,是台山区的宣传干部。谢老师于是起身告辞,老妈和我一直送她到县革委门口。
回来的时候,看见楼前的树荫下还坐着好几拨人,不断抬头向上张望。自然都是来拜码头的干部。虽说七八十年代的干部,远比后世要淳朴,跑官要官那一套尚未盛行,但及时与领导沟通联络感情,还是很有必要的。看来老爸这一当官,家里是难得清静了。
方文惕按照我的吩咐,打出回收废旧电器的招牌,生意不是一般的好。一天之内回收到十几个收音机收录机电风扇之类,五花八门。开始的时候,方文惕还拆开机壳来看看,按质论价,到后来索性就论斤两了,如同废品收购一般,只是价格比公家的废品回收价格略高一点。反正这些东西搁在家里也没用,原本除了废品回收站也没地方去,如今能比公家的价格每斤多个几分一毛的,大家还是很满意。
再者公家的废品回收站,这些东西都是拆开来收的,只对其中金属部分计价,其它的一概不收,只能扔掉。方文惕这里整机论价,大家都以为自己占了便宜。
我对方文惕的精明大大赞赏了一番。
这跛子,还真是个做生意的料,比我强。上辈子没做过生意,不在行。
我当即动手将回收到的家伙拆开来看,一看之下,不觉苦笑不已。
都是些什么货色啊?许多机子的电路板整个锈成了一团,还有一两台机子,干脆就连机壳都打不开。
“方哥,松节油不够了,还得去买点。”
虽说成色差点,也并非一无是处,拆下元器件来,清洗一下,许多还能用。只是原来准备的那点松节油很快就告罄了。
方文惕一听就不干了:“不行,小俊,我没钱了。”
“你的钱呢?”
“你还说,我统共二十几块钱,都花在这堆宝贝疙瘩上了。现在是身无分文,连中午吃饭的钱都没了,你还得管我的饭。”
就二十几块钱的本钱,这生意做得寒碜!
方文惕见我不说话,更是不忿。他知道我有钱呢,这些日子他分给我也差不多有二十块。既然是做生意,赚了我要分红,本钱都由他一个人出,难怪他心中不忿。
这个确实有些不妥,得改改。
我掏出钱来摆桌上,说道:“方哥,你过来坐,咱们商量一下。 ”
方文惕这才回嗔作喜,一瘸一拐过来,先就伸手去抓钱。我随手操起电烙铁就敲过去,吓得他缩手不迭,瞪眼道:“小俊,你这是干嘛?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