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绘芳录 (晚清民国小说研究丛书)作者:西泠野樵-第1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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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于,胎毛乳牙尚未全退呢!然而这些没据的空言,只派着我明白回奏,何至传唤内廷,如此机密,好似犯了什么重大事情一般。初闻令人可怕,此刻倒觉可笑。都是这班军机里的人,没有见识,小题大做罢了。待此事过后,我也慢慢来摆布陈宝徵那小畜生一场。只怕我一发手,小畜生即难招架了。你家老子的仇恨,我刻刻在心,久欲拿你出气,因为事件太多,未曾理料到你。这是从那里说起,反被他先踹我一脚去,虽然无损于我,究屈可恶。”正待分辩,复闻上面道:“今有陈御史原参奏折一道,老中堂可先看了,好逐一陈认有无其事。”说着,掷下原折。
  鲁道同接在手内,暗,笑道:“不用细看,无非水上一棒的话。大凡这起疯狗子咬人,不过风闻据闻而已,如隔靴搔挠,不着痒处。那些道行浅薄的人,才得吃你苦头呢!我也要虚掩故事,看这么一看,方好扳驳。”遂展开观看,所有以上各款,鲁道同毫不介意。忽见中间一款,参他交通外官,败坏国政,有江西巡抚亲笔私书一封,粘呈为据。不禁吃了一惊,急翻转奏章,果见原函粘在折后。从头细看,恰恰是因鲁鹇的那件公案,始末根由写得明明白白;书后又写着,彼此关节的话。不须认罪画供,这就是如山铁案了。
  此时,鲁道同好像被半空中打了一个绝大的霹雳,震得目定口呆,浑身发抖,额颅上汗珠有黄豆般大,滚滚的淌了下来。自知不妙,忙摘了朝帽,在地上碰头。上面又问道:“陈御史所奏,孰虚孰实?老中堂可明白说来,,以便本大臣等覆奏。”鲁道同现在有一百张嘴都分剖不得,惟有匍匐在地,自称万死。众王公大臣,齐笑道:“谅来陈御史所奏各款不虚,老中堂可一齐招认了罢。”不怕鲁道同千刁万恶,到了这个时候,吓得神昏智乱,只得答应了声是。
  众大臣道:“老中堂既已全认,可请先回私第。待本大臣等覆奏上去,听候天恩发落便了。”又命众京员,落了鲁道同传问口供下来,好进呈御览。鲁道同仍向北谢了恩,戴上朝帽退出。
  可怜鲁道同年过花甲的人,平日都做的心高畅兴的事,全以盛气凌人,那里受过这等风波,直气得面无人色,如死灰相似。
  贴身衬衫,尽行汗透,喘吁吁的站在朝房门首,一手扶住廊杜,略为歇息。见内里各官,交头接耳,“嘁嘁喳喳”的议论,明知说的是自己,此际也无暇过问。慢腾腾走出午门,早有随来的家丁上前搀扶,打过车辆伺候。
  恰好鲁鹏亦至,因闻内廷有旨传唤,不知何故,不放心特地赶来。见父亲如此形色,很吓了一跳,忙迎上几步,欲待询问,鲁道同望他头一摇,丢了个眼色,即跨步上车。鲁鹏知道此事机密,不便多问,也急急的跟了回来。
  到了府中,鲁道同才走上外厅’,即将朝帽除下,使劲的在桌上一摔道:“罢了,罢了!今番是丢定了,还不知这几根老骨头可能好好的死在家内呢!我算走了一世的长江大浪,安然无恙,而今在小夹沟里失风,岂不被天下人笑煞了么!”吓得鲁鹏立在一旁,反不敢问长问短。过了半晌,方低低问道:“父亲,究竟何事?如此动怒。内廷是何密事传问?”
  鲁道同听问,双眼一睁,把桌子一拍道:“什么事呢?老脸孔都削尽了。”遂将陈宝徵怎生参奏,怎生拿住私书把柄,内廷又怎生传闻,“又恨宝徵这小畜生,甚是辣毒。参我倒罢了,我死也死得着了,不过拚这条老命,给他弄去。他连你兄弟们皆参了上去,说我家父子同朝,如何党恶,直头要一网打尽,他心里才快活。我不知鲁家,究竟与陈家是前世种下什么冤恨,一结一结的解不开去。我久经要摆布宝徵离我眼前,报复他老子当日参鹏儿之仇。我只说这件事算得什么,随便什么时候,遇着空儿将他拈掉就是了。谁知他反弄我一下,又中在我要害之处。如今懊悔不及,怪我作事因循,可谓养痈成患。”
  鲁鹏听说;也急出一身冷汗,忙问道:“父亲在内廷,可全认没有?”鲁道同将头一扭道:“胡涂东西,若是据闻参奏,我还不会分辩么?无奈有这封私书质住,如何抵赖得过,也不容我不认。”鲁鹏此时,亦顾不得父亲坐在上面,不禁双脚齐跺道:“你老人家这一认,是小一窝儿都下火坑,没想一个活的爬得上来了。”
  此时鲁道同被鲁鹏说破,好生追悔道:“我认私书往来也罢了,怎么连两个儿子罪名,我都代认下来,可不是老背晦么!”愈想愈急,惟有痛骂江西巡抚,误事不浅。“你不能代我儿子出脱,我不怪你,谁要你写这封书子,到我跟前讨好。既有书信,怎么又作事不慎,差这么一个没用东西进京,将把柄落于人手。偏偏又落在我鲁家对头手内,我们全家性命,都断送在你一人身上。试问你写这封没打紧的书子到我,有何益处?办到底,你也不得脱钩,既害了人,又害了自己,何苦来呢!”鲁道同气一阵,骂一阵,甚至大哭一阵,闹个不清。鲁鹏在旁,也只落得长吁浩叹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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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厅堂上闹的沸反盈天,早惊动上房鲁老夫人,与鲁鹏等妻子。忙出来询问,鲁道同又由头至尾,备说一番,鲁老夫人也十分着急。自己招认私书往来,是有凭有据,无法狡赖。“大不该连儿子们的罪名,全行认下。你的年纪高大,不做官也不希罕。还留儿子们在朝,巴结出头,将来亦可守候机会,报复陈家。这么一来,不是斩草除根么!”
  鲁老夫人心内一团的委屈,因见鲁老气恼太甚,怕的急出别样事端,不忍再抱怨他,反忍气吞声,用言宽解他父子。命使婢扶了鲁道同,回后堂少歇。“此刻急也没用。好在圣旨还没有下来,且从长计较,设法为要,不能束手待毙,所幸鹏儿等参款尚无实迹,庶几可以挽转得过”。鲁道同也自觉得身子困乏,遂扶了使婢,到上房宽去外面大衣,躺在床上,辗转寻思,要想代鹏儿等豁罪。心内好似辘轳一般,滚上滚下的,无片刻之停。将他本身过失,反抛在脑后去了。
  鲁老夫人又重新安慰鲁鹏,“不须过急,且去寻条门路,弥缝此事。再则不过丢官,只求没有后灾,即算万幸”。一句话提醒鲁鹏,忙唤套车,到各同年世谊前,告诉恳求他等,代为划策。
  不提他父子忙的昼夜不安。单说陈宝徵奏折一上,中外皆知,无人不痛赞他有肝胆。恰恰又得着这般实在凭据,也是鲁老头儿该数倒运。凡有这班御史,都是通消息的。平日风闻得一件半件事情,即争先奏劾。好在所参不实,没有处分。一遇关系重大的事,便你推我诿,怕先出头。若有一人出了头,这些御史打弱的本领,要算一绝。,此时见宝徵参倒了鲁道同,又闻内廷传问如此利害,眼见鲁老是爬不起了,生恐被宝徵一人得了美名,即彼此不约而同,一窝风的弹章交上。有的参广纳苞苴,有的参私鬻官爵,有的参把持国政,有的参败乱朝纲,众口纷纷,所参不一。未了的几位,没有参款的名目,甚至把鲁道同父子,,如何广蓄姬妾,用度奢华,纵容仆从的话,都参了上去。
  却好奉旨传问的诸王大臣,又覆奏鲁道同.于原参各款,尽行招认,请旨核夺。众折一上,天威甚为赫怒,当朱笔亲批:
  鲁道同世受国恩,不知图报,所犯各节,罪不容诛。姑念年迈昏聩,着加恩革职,永不起用。其家资私第,即着该承审王大臣前往抄封入官,不准徇隐。伊次子鲁鹏,亦着革去中书,发刑部杖一百,刺配边远地方,不准收赎。长子鲁鹍,既经两江总督云从龙参办在案,着毋庸议。牛大保着交刑部细勘,有无别情,再行定罪。江西巡抚即行锁提来京,严加惩办。
  此道上谕一出,在京各官莫不吐舌摇头,说:“此次办的利害。平时鲁老那般作威作福的气焰,行不起来了。”又有许多受过鲁道同父子残害的,徘着这个消息,人人抚膺称快,唾骂奸臣应得这种恶报。众王大臣奉了圣旨,点齐了数十名锦衣军,直奔鲁道同私第。
  且说鲁鹏前往各父执前诉说此事,要想求他们设法。众人听了,无不摇头。晓得这件事情重大,又闻天威盛怒之际,那个敢出头去撞入网罗。又不好当面回决,都用婉言宽慰道:“我等大家须要商议个妥善章程,好代尊老大人分剖保奏。此事非同小可,若草率而行,一则怕的反与老大人有碍,二则我等妄自出头,亦有未便。世兄且请回府,代我等先请问老大人安好,但祈放心。我等明日写一传单’,约齐人众斟酌条万全万美的法则,再来报命。”鲁鹏闻说,明知他们畏惧,故作推委,生恐人说“他们与我家同党。却也难怪他们,当此风火雷霆之下,谁人不怕牵连”。只得将计就计的先行道谢,“或者他们寻着机遇,代我家分忧,亦未可定”。临行又再三谆托了人众一番。直至薄暮,方回转府中,将众人所说的话,察明他父亲。
  鲁老夫人终是女流见解,信以为真,喜得举手过顶,谢天谢地道:“难得他们好心,尚念平日交情,不以我家势败置之不问。果然我家平安无事,就供他们的长生禄位,我也甘心。”鲁道同睡在床上,一声儿都不言语。待他们母子说完,翻转身叹口气道:“鹏儿也痴了,何必又空往一场,听他们两句不着痛痒的鬼话。还有你娘,当真的相信。目下谁人敢出头代奏,他不怕说是一党么?若是我家做件占上风的事,叫他们衬这么一衬里子,那可一呼百诺,无庸费事。甚至有人桠的来,卖情讨好,亦是人情大抵如此,不足为怪。你忙了半日,也该乏了,吃点晚饭,去睡着歇息罢。待我静静的想他一夜,有法出脱更妙,否则。只好听天由命。”鲁鹏答应退出。
  这里,众使婢摆上晚膳,鲁道同那里还吃得下去,摇摇头命一齐撤过,即叫放下帐帏,让他安睡片刻。可怜鲁老夫人,既舍不得丈夫愁苦,又舍不得儿子获罪。先听鲁鹏的话,倒觉欢喜。此时重又愁烦起来,迢迢一夜,何曾合眼,坐在帐外,防鲁道同要茶要水。命众婢轮班去睡,替换着上来伺候。
  只听得外边已交四鼓,鲁道同在床上犹自翻来覆去,咳声不绝。天色才明,鲁老即披衣起身,胡乱着净了面,漱了口,略进了点饮食。正待亲去见一班共过心腹的老同年,——皆系当时当道的人,平时又圣眷优隆,——与他们商议商议。我想是凶是吉,竟自覆奏一本,爽性自己直认不讳,随便或杀或剐,我都情愿,只要代鹏儿辩白清楚就好了。
  忽见一个家丁匆匆的上来回道:“军机内的各位王爷大人,都到了厅上,口称奉命而来,请快去接旨。并带着若干锦衣军把守前后府门,连家人们都不许出外,不知何故?”鲁老夫人闻说,吓得直跳了起来道:“他们来这许多人做什么,你可曾问问底止么?”家丁回道:“家人也曾问锦衣军内的人,他们皆不肯说。”鲁道同在旁,听家丁说完,即长长,的出了一口气道:“催命的符敕到了。”立起身,止住鲁老夫人道:“你问也无益,还呆什么,难不成他们带了锦衣军来,你还想不出么?我去接了旨,你自然晓得。倘有变动,你同媳妇暂避一避,不要受人家哕唣。”遂叫家丁速到前厅,摆香案预备,又叫取衣冠过来,忙忙的穿换齐全,大踏步出外去了。
  鲁老夫人甚不放心,亲自扶了使婢,至穿堂窃听。鲁道同到了外所,见仍是昨日传问一班王大臣,厅口站了多少锦衣军,一个个撩衣揎袖,尽望着上面。鲁道同趋至香案前,朝北行了廷参大礼,跪着读了廷寄,不禁面容失色,忙摘去朝冠,摆在案上,·又向北谢了恩。起身对众王大臣行礼,双泪交流道:“革员蒙天恩浩荡,不加斧钺,已屑万幸。况陈御史所参各款,革员在内廷亲口承认,夫复何言?但与江西巡抚往来私书一节,其中仍有下情。该巡抚与革员原有瓜葛,他做京官多年,不谙外事,自到了江西巡抚任上,凡有重大不决之事,都写信来问革员。后来他又写信入京,说闻得云从龙因疾奏请开缺,若此事已定,他想谋两江之缺。诸位王爷大人的明见,人心不足,自古皆然。当他做穷京官的时候,求一外任而不可得,及至简放江西,身为封圻大员,也算荣宠无比。他复贪心不足,谋求两江,可谓得陇望蜀。前番书来,革员即时回答,又狠狠申斥了他一顿,说他太不知足。且督抚不过一间分别,同是封疆,又何荣于彼而辱于此。再则此等书函,倘被别人看见,不知我与你怎生交通卖法。适值革员长子在南昌府任上被参,他又写信到我跟前讨好,书后复申前说。大约因革员申斥过他,所以他都写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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