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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去找他跟他意向相同的人了。郎君,德立有这份心倒不坏,只是他少年气盛,真把‘工报’办出来了,日后难免有触犯朝廷大忌的地方。此事你我不可插手。”
我心一动,道:“活字印刷的推广及朝廷允许议政的自由之风,必然引发民间办报的热潮。就安都来说,民报已经办了;商报及中昆士族兴办报刊也势在必行。与此相对,工农报创办是肯定的,只是主持者要选好。民报不免浮华,工农报却以先进技艺推广为主要目的,一定要务实,让德立辅助创刊也不失为一个办法。”
晁视放下筷子:“假如只是工农技艺的推广,不涉及政务评论,好好地约束他,倒也可行。”
两人吃过早餐,我本来想赶在六部官员之前先进尚书省宰相的办公地“春秋阁”,避免“入相”的繁文缛节,谁想转过影壁,就看到府门外小广场上已经有一队京卫服饰的卫兵和三辆马车停着,付南音为首,金应居中,高云歌为末,三人正依次站在府门,神色肃穆。
“恭迎相君入阁!”
这是我正式,也是头一次入阁,所以有副相及新任的“六部侍中”来迎接,且不敢登门催请,只在门外侍立。我想避开的就是这个,想不到他们却已经早一步来了。
“岂敢劳烦三位……”
一番客套,各自上了马车,晁视是我的幕友,于情来说可以跟我同车而行,但今天这样“正式”的礼节,却令他不敢贸然登车,只得在驾马的车辕边上与马夫坐在一起。
我心中惭愧,等马车起步,没人来管礼节了,就伸出头来道歉:“醒源兄,委屈你了。”
晁视笑道:“这倒说不上委屈,只是今天礼节严格,你身边的双姝因为身为女子无法随行,在安全上要加倍小心。”
“张天任兵部侍郎代领尚书事,有他在,我相信安都一定太平。”、
我觉得赶车的马夫从后面看,轮廓十分熟悉,心思一转,愕然问道:“德立,你几时回来的,怎么你来赶马车?”
孔德立嘿嘿一笑,甩了一记响鞭,大声回答:“相君,古时君子六艺,‘御’为其一。我想循着您走的路子,好好的探询古礼古制古风,自然该学会这六艺。”
晁视在一旁失笑:“现在还能六艺皆通的有几人?就算你‘御’‘术’两艺精通,‘乐’‘射’两术也把你难死。相君,你倡导古制神迹,‘礼、乐、书、射、御、术’精通其几?”
我摸摸额头的虚汗,笑得尴尬:“六艺我都略识一二,可没一件是‘精’的,照民间的说法,这就叫‘犯瘟’!”
三人说说笑笑,把森严礼节带来的压抑感冲淡了。
长康府本来就在六部衙门的环卫之中,离春秋阁不远,很快就到了。
在这里,特权又一次被显示出来,我乘坐的马车直趋而入,直到春秋阁明堂的台阶下才停顿下来。我一下车,等候在明堂广场上的六部官员就已经呼啦啦的跪了一地,齐声呼叫:“恭迎相君入阁!”
这次却是极究礼节官面应对了,等我做足了礼节,看到站在阁前有两名没有下拜的人,不禁意外。
第六十九章
我以为终于有了两名不与世俗同流的人,正心里高兴,对他们笑脸相迎,他们已经踏前一步击碎了我的美梦:“恭请相君接印!”
尚书令印绶共有三枚,一枚是你嘉凛拜相当日从他手里接过来的宰相印,此印是历任宰相传承之印,一般悬而不用,是‘礼’器。一枚是具备我的私人身份的相君之印,是向天下臣民颁布全国性相令的大印;另外一枚则是六部日常行政使用的常印,是礼部掌印书记根据拜相的圣旨刻制的新印,
这两名官吏不跪,原来是因为他们手里拿着我还没接过来的新印啊!
我依礼节打开印匣验印完毕,照例就是新官上任对下属的训诲。这种例行公事却不是我的长处,我心思几转,开口道:“新朝初立,百废待举,诸君但请勤勉为公,将大朝会所议落实,某无他求!”
众官齐诺:“谨遵相君教诲,下官等定当尽心竭力,勤勉为公!”
这些人心里在想什么,我是不知道的,但在这种天下不平,民生艰难的时候,我愿意相信他们的话,希望他们能够言行如一。
春秋阁号称阁,但围拱着主阁的房间却足三百多间,俨然就是一个与六部衙门毗连的大建筑群,宰相、六部尚书及其直属的官员都有办公及休息的独立屋宇。
春秋阁的主阁是三开间式的,布置颇为质朴沉肃,里面的檀木桌椅都因为使用的时间太久,隐隐有股带着人气的湿润和稳重。
“诸位请坐。”
六部的属吏都已经退了,只留下六部的尚书和两名副相还有一个“六部侍中”高云歌。
除了晁视,这里的各人都是熟人,我举手介绍:“各位,这是某家的幕友晁视,表字醒源。晁先生,这位是主掌户部工部的付相;这位是主掌礼部刑部的金相……这位是代掌兵部的兵部侍郎张将军……”
我陪在晁视身边,替他一一介绍。众人见到晁视虽然跟在我身后亦步亦趋,但看我的表现却也知道晁视不止被我视为心腹,更是十分的尊敬爱重,对他便也另眼相看,不敢怠慢。
晁视礼节周全的施礼拜见,他早已把在座众官的出身摸清,每见一人都恰到好处的提到他的得意之处,虽然轻轻一句带过,却也让众官精神大为愉悦,对晁视更是和颜悦色,温声客套。
换了几道茶水,各部才把自己的动向说清。我听进耳里,却知道这都是些官面上的文章,面子上光鲜亮丽,其实却难以落实。
“相君有什么要教我等的吗?”
付南音的问题将我从沉思中惊醒,我抬头挺胸,目光与众人接触后再转开,微微一笑道:“诸位同僚的想法十分周到,某家佩服。各部整理,某家没有什么好说的,还是那句老话,请诸位将大朝会议定的朝纲落到实处,及早划定各部权责,某家别无他求。”
我在接受六部属吏是不多做要求,众官可能只当那是我的一种暂时安抚人心的手段,并没有当真。此时看我不急着发表意见,以期入阁树威,众官都有些意外。
“是!”
他们嘴里应是,却少了发自内心回答的人才具有的精神气,我看着他们,忍不住又说了一遍:“某家只有一条要求,请诸位务必落实朝纲。”
“下官等定当竭尽全力,务使朝纲落到实处!”
众官肃然,总算从我的强调里听出这是我的真意,回答里也多了几分凛然。要在以人治为主环境里推行依制度办事,只能经由长久的坚持一步步的达到目的。现在只能定下规矩,却不宜逼得太紧了。
众官散去,我留下付南音、户部尚书金绍、六部侍中高云歌三人,直接道:“流民安抚迫在眉睫,关乎朝廷安稳,某家不得不额外慎重……眼下我们需要做的事很多;各郡县要确定本地可以接纳多少流民,流民所需的衣食工具要如何调配……”
因为几年的农民起义及元军西下,中昆十六郡近年人口数急剧下降,各郡各县因为逃荒和被屠杀导致村落成空的地方不在少数,这些破败的房屋正好此时拿来安置流民。虽说这种做法怕是难免旧主回来无处安身的弊端,可眼看着就要入冬,中昆的天气一旦变天气温就会急剧下降,少有逆转,不早作打算,流民大范围的冻死冻伤就无法避免。对比之下,先让各郡各县统计本地的废屋空房让流民先住进去,是损害最小的做法。
与此相关的粮草、衣被、土地、工具、治安等等问题,都迫在眉睫。
“相君,中昆十六郡各县都有大面积的荒芜,仅是接纳人口倒是容易,难的是这些流民应该如何管理。这些无钱无粮,若光由朝廷供给生活所需,一来朝廷本身减免赋税,国库收入有限,负担不起;二来也会养成他们不劳而获的懒惰。所以下官以为,朝廷安抚流民,应当以工代赈,不可为彰新朝仁义之名而赈灾。”
高云歌新入官场,还没有沾上官场习性,自有一股春风得意者才有的锐气,说话直截了当,实在大合我的口味:“高侍中言之有理。付相,金阁老,您二位觉得如何?”
付南音和金绍直管户部,自然明白纯粹由朝廷赈灾的利害,对高云歌的提议大为赞同,金绍道:“正值战后,各郡各县的城防都还没有恢复过来,以粮食衣被农具房屋等相抵,调动流民帮助各郡各县修复城墙,实在是件于国有大益的好事。”
以他们的观念来说,战后调动流民加强城防天经地义,金绍的提议倒也没有什么不妥,只是不免太浪费人力。
我看了眼付南音和高云歌,笑问:“金阁老的提议,付相和高侍中觉得怎样?”
付南音微微皱眉:“金阁老的提议好是好,只是有些不妥。冬季天冷,修出来的城墙历夏易毁。反倒是冬季水枯,是安排人力整理沟渠河道的好时机。”
付南音实在是个大好的帮手,难怪嘉凛倚重他管理四方楼,现在又把他放到尚书省来。
“只是现在流民数太多,已经统计出来的就已经有二百多万,加上各郡各县本来的劳役,仅是整理沟渠河道,显然劳力富余过甚……或者说,今年的劳役免了,将作工的机会让给流民?”
“不可!万万不可!”
连晁视一时大失分寸,踏前反对。我不意他们反应这么大,不禁挑眉问道:“这是为何?”
付南音急道:“相君,减免赋税三年,已经是国力的极限,实在补不起免除劳役必然造成的空缺。”
金绍道:“下官的意见与付相一致,请相君斟酌。照户部的统计,国库支不出免除劳役后需要付给雇工的额外钱财。”
“高侍中,你的意见呢?”
高云歌认真地说:“相君,前朝初立的时候,设定的正常劳役是一年二征;后来皇帝残暴,改为一年四征,还有把未成家分户的壮年男子长年征用的岁役。在这种情况下,新朝将劳役改为一年一征,百姓已经欢欣鼓舞,感恩戴德。此时贸然将劳役全免了,反而会导致民间失了约束,人心浮动。再者,施利于民应该是逐步的,不可过度放纵。相君今年如此大恩大泽,明年却当如何?”
“吃过肉饵的鸟,就不会甘心吃秕谷。相君,免除劳役实不可行。”
付南音看了高云歌一眼,接口支持。
我点点头,找到了一点众人真正共商国事的真实感:“不错,冬季二十天的劳役还不能免,那么关于以工代赈的,诸位有什么好的建议?”
高云歌迟疑一下道:“论理来说,粮食短缺恢复生产是眼前最需要的。可冬耕现在要赶时间,而且种子不多,只够王畿、青郡、芦郡三地种植。即使开了荒,也种不成作物。”
“冬季是开荒的时机,但百姓开荒得出来的地归他们自己所有,三年免税,十年减税是圣上大赦令里就有的恩典。流民开荒实际上是为他们自己挣家底,拿开荒来代工与朝廷直接赈灾也没有什么分别。”
付南音从商出身,果然算计利益十分细致,我叩叩椅子的扶手,沉吟道:“如果将以工代赈的所有工时都堆在今年冬天,一来是工期有限,这些人就算整冬都在为官府务工也抵不了赈灾粮款;二来把劳力都调出来,不利于流民安家开荒,准备明年的春耕;三来,大量役使民夫,官府管理起来也困难,容易滋生过戾的弊端。所以我想让各郡各县将发放的物、粮都折算成工时,记载入簿,让他们逐年‘还工’。付相、金阁老、高侍中你们以为如何?”
“此计妙极,只是如此一来,怕会生出地方官吏抬高物价,借着这个由头盘剥百姓,长期役使民夫的弊端。”
我心里一沉,站起身来:“朝廷赈灾,弊端何止这些?各地官员侵吞赈灾钱粮,借民难发财的,必不在少数!对比计工来说,为害只有更烈……‘正常的’的路损仓损报上来,我可以不予追究!但以赈代工修建的工程,今年冬天不修城防,也让这些官吏掂量一下行事的分寸。”
“门下省的赫相曾经提醒我,刑乱世,用重典!官吏查察,门下省御史台会直接派员私访。付相,金阁老,赈灾由户部主持,尚书省其它五部都协调而行,但请你们二位严格约束手下依照朝律办理,御史台新组,正是需要人为他们的弹劾记录上的空白润色。”
第七十章
用了五天的时间,六部的人事整理终于告一段落。时近二更,安都的夜市都已经散了,马车在路上慢慢悠悠地走着,我和晁视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