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政治格局发展的种子,让它自动萌芽生长。
分出刑部,让门下省去掌管,就是这颗“种子”。妙在它有个绝好的时代背景,人们的直觉反应都当它是异族入主,两方势力的权力划分之争,并没有触动封建制的根本。
只要不让人有太大的观念冲击,引起恐慌,日后它的发展,就会顺利很多。
既然是权力之争,我现在对刑部分出与否就不能太明显的表示支持;但我直接反对,也会使连墨所代表的中昆士族不将元族风俗与中昆风俗的冲突放在眼里,以为可欺。
所以我对赫拉的提议不予置评,除了跟他讨论元族与中昆迥异的风俗习惯,并不直接的反对或者赞成将刑部分出。
连墨坐在一旁听着我和赫拉闲聊式的谈话,我的意见越来越倾向于以改变中昆的习俗去迎合元族的习俗,忍不住咳嗽一声,打断我们的话:“赫相、相君,刑部分立关乎国家根本,这些民俗小事岂能与国家大事相提并论?”
我有意激连墨开口,听到他的话,不慌不忙地说:“连相,两族融合关系着新朝的基业稳固。习俗不同看似小事,实际上调解两族风俗习惯的冲突,却是两族能否融洽相处的根本,岂是小事?”
赫拉接口说道:“相君说得对!中昆的礼节繁琐无比,多得就像牛毛,毫不实用,早就该废除了!我就是想废除中昆的礼节,以后改用元礼!”
赫拉这话在我的意料之外,顿时令我大吃一惊,转了下念头才想通:虽说分出刑部的主意是我想的,但赫拉岂是那种让人牵着鼻子走的人?站在他的立场上,想废除中昆的繁琐礼节,适用元族的礼节那是理所当然的事。
中昆的士族门阀所以“门第高贵”,靠的就是这繁琐的礼节和等级森严的礼制观念。如果真的在中昆改用元礼,就会动摇士族的根本。
果然赫拉这话一说,连墨顿时惊怒形于色,竟是顾不得半点情面,失声大叫:“中昆礼仪周全,顺应民心,合乎天道,哪里是元族的粗……哪里能用元族的习俗来代替?这不行!”
他惊怒之下出言大失分寸,虽然临到嘴边发现不妥,匆忙改口,可他那句指责元族礼节粗陋的话,却哪个听不出来?
赫拉大为不悦,冷笑道:“元族的礼节何尝不是神母选定的神智传人修整出来的?哪里不顺应民心,合乎天道?”
“赫相!连相!”
风俗不同,可以作为我试图进行政治体制改革的借口,但也要小心把握分寸,以免弄假成真,生出事端。
我赶紧趁着两人争执刚起的时候打断他们的争执,叫道:“圣上的‘无分军’初建,两位相公就起争执……”
我虽然没有明说,但扣下来的帽子可不小,两人都骇然一惊,生生地把嘴边的话吞了回去。
“元族风俗和中昆风俗有冲突那是肯定的,但我以为贸然废除中昆礼节适用元礼;或者让元族兄弟来适应他们根本不能适应的中昆礼节,都是不妥当的。”
这道理连墨和赫拉都清楚,我不过废话重说,以为缓冲。
“风俗习惯的融合,应当互相宽容协调……赫相,刑部分立与否,既然关系着两族风俗,是新朝安定的根基所在,我岂敢因私害公?可连相说得也极有道理,滋事体大,必须慎之又慎,不如先放一放,缓缓图之?”
因为我这番话里的回旋余地太大,刑部分立一事在朝廷上反响虽然剧烈,却一直没有失控的情况。
孔德立听到了这个消息,咋舌惊叹:“郎君的胆子真大,竟然借两族风俗来做文章,你就不怕中昆士族为了维护士族的地位群起反对,引发叛乱吗?”
孔德立这个问题,我不好回答,只得一笑。一旁的晁视却忍不住叹了口气:“这种事不可能发生,中昆的士族,真正具备绝对的影响力的六大姓已经被前朝皇帝斩尽杀绝了。现在的这些士族,即便是族长高据宰相之职的连家,也没有引导全局的能力。而且中昆的士族,勾心斗角,争权夺利个个都不弱于人,可论到当断立断时的魄力,他们却少了……血性……”
晁视的话正指着中昆士族的弱点,只是他说得还算客气。说白了,就是中昆的士族在礼制的教养下,大多数人都有一种奴性。遇强则拜,遇弱则踩,某些方面比起市井出身的小人物更可鄙。
或是上天怜惜国破家亡的百姓颠沛流离之苦,今年的中昆气候大异,直到了十一月才天气转冷。经过近两个月的安排,此时各地的流民基本上都已经安排到了落脚之处,分到了粮食衣物,虽然今年渡冬免不了食不足衣不丰的饥寒之苦,可也勉强能够活下去了。
隆冬初雪,我送管鬼祖和当阳生出京。
管鬼祖是我在这异世里得到的第一个生死相交的朋友,今天要送他远走,我心里离愁当然难免,倒是旁边的当阳生一句既带威胁也略有关怀之意的:“好自为之。”让我失笑。
“当阳兄放心,我知道怎么保护自己的!”
看着他俩并骑而去的背影,我心里说不出是离愁还是羡慕,忍不住长长地叹了口气。
他们两个此去虽有风雪,世途难免艰辛,可能与自己相爱的人携手同行,畅游天下,却是何等的逍遥快活?
反观我衣有锦绣食有佳肴住有广厦行有华车,又手握重权,却偏偏被困在安都这弹丸之地,进退维谷,手脚难伸;有个嘉凛却远在天边,只能遥相思念。这日子,不闲下来不想还好,一闲下来心里一想,竟是叫人焦虑难安,相思如焚。
“郎君,难得你有一日空闲,咱们早早的回府吧!昨夜初雪,照中昆的习俗,今天是要围炉吃圆子怯寒的。”
我打起精神笑道:“姝妙不是想吃高云歌家里的粉条,一直想我得空的时候带你们去高家吗?今天有空,难道不去吗?”
姝妙一撅嘴:“我说这话的时间,离现在都快两个月了!这段时间,我早就自己去过高家,把高嫂子做粉条的技艺学会了,还等你带我去高家……哼……”
我上下看了姝妙一眼,讶道:“看不出来啊,你还会去学做粉条……你没有浪费材料做堆炭条出来吧?”
姝妙大怒,就地抓起一把雪砸了过来,姝鬟赶紧甩袖将雪团扫开,嗔怪道:“姝妙,别闹得太过分了。”
姝妙大为委屈:“明明是他欺负我!”
三人上了马车往回走,入得府来,府里欢声笑语,居然颇有喜气。雪早就停了,十几名仆役正在扫雪。
我跳下马车,扬声笑道:“除了必须要过的几条通道,府里其它地方的雪都别扫了。隆冬初雪,正好留着观赏。今天初雪,咱们府里干脆关了大门什么都不顾,大家百无禁忌,一起围炉烤火吃圆子……每人额外发二十个钱,让你们斗鸡赌狗……”
众人哄然响应,二十个钱说来不多,还不够他们买双好鞋,要紧的是有天时间让他们放松渡假。
“我也要感谢你们,多亏你们辛苦工作,府上的一应事务才能有条不紊。”我笑着回答他们的感谢,突然想起一件事:“天转冷了,大家围炉烤火要注意安全,煤炉子放在屋里的话,门窗一定要打开,以免中毒!昨晚西跨院小耳房里守夜的绿姑就因为怕冷,差点丢了小命,大家一定要注意了!”
关上府门阖府过节,府里欢声一片,小小由狗儿日夜陪伴,深受市井风气影响,心境开朗的同时也沾上了一些坏习惯,居然愿意跟着众丫环仆役凑在一起斗鸡赌钱。
我看他神情专注,斗到激烈处握拳吼叫,大有恨不得自己下场的架势,不禁啼笑皆非,心里暗暗打定主意:过了初雪,一定要给他和狗儿找个先生好好地教导管束。这斗鸡赌钱,让他们偶而为之以为娱乐还可以,纵容却万万不可。
“郎君不喜欢凑这种热闹,就去找晁先生吧!我刚才听卢管家安排,晁先生独自在东院的琉璃亭里备了小火炉高梁酒素五品,围炉赏雪呢!”
姝鬟见我神色不豫,立即猜出了原因,在我耳边低声提议。我再看了眼场中赌斗的众人:指挥斗鸡的两人为中心围成的一个圈子中心,小小舞拳大叫助威;服侍他的四个侍女也个个一脸紧张激动;绿姑昨夜煤气中毒,本来脸色有些不好,此时竟然满面红光;狗儿最不像样,整个人都趴在了地上,捶地嚷叫;就连姝妙,也捋高了衣袖在一旁着急大叫,双腕的六只钏子随着她的举动叮叮噹噹乱响;至于他们身后一圈的丫环仆役,更是各具神态,要是有画师来画,这活生生的就是一副市井聚赌图。
“他们赌得这么热闹,我们要是走了,岂不是要大大地扫兴?”
姝鬟抿嘴一笑,低声道:“你看他们赌得这么入神,我们走了他们哪个知道?”
两人悄悄地退出斗得热火朝天的厢房,踏雪而行。
“郎君,你不去东跨院找晁先生?”
“晁先生是个喜静的,初雪试酒,还是让他一个人静静地过一天吧,免得他嫌我一天到晚烦他。”
这府地虽大,可此时给我的感觉竟是无处容身,只得叹气道:“咱们还是去书房吧!”
府中仆役都放假了,各处一片寂静,因此走到书房前听到里面居然有声音的时候,我和姝鬟都不禁一怔。
姝鬟越前两步,走在我前面去推书房的门:“书房重地,不可私闯,是谁在里面?”
第七十三章
“姝鬟姐姐,是我!”
书房里一静,回应的声音有些紧张,却是孔德立。
姝鬟怒哼一声,提高声音喝道:“书房重地,外人不得擅入!德立,你跟着郎君出入春秋阁,不是一天两天了,怎么如此不知分寸!”
我听姝鬟口吻严厉,对孔德立和来客不留情面,本想趁着屋里人没有发现时悄悄退开,以免尴尬,脑里灵光一闪,突然想起刚才听到的声音有些耳熟,却像是以前在四方楼里曾经交往过的中昆士子李琳。
“鬟姑娘莫恼,小生只是一时不懂贵府的规矩,因为听说贵府书房西壁有先朝名家李善长的山河图,所以央德立兄带小生进来观瞻……实在不是有意犯忌,还请鬟姑娘包涵一二!”
李琳这辩解听得我直摇头:李姓是中昆士族里的大姓,数百年根基,李琳什么奇珍异宝没有见过。书房西壁上的那幅山河图早就因为这府第废置多年而残损了,哪里入得了他的眼?
孔德立最近四下联系已经被工部新设的“工学院”供为院士的郑百工老师傅等人,筹备开创一份“工农报”。我认为应该煅炼他的能力,不止让卢广京从经济及杂务处置上帮他,还在他的名刺上署了自己的名字推荐他,好让他不至于因为身份低微而无法拜见士人学子。怎知他竟如此不争气,居然带着外人进了书房。
这书房里有刑部分立、统一钱币、推行复式记帐等重大政务的行事计划,虽说机密文件有铜橱锁着,可没锁起的稿纸等物难免有片言只语透露我的倾向意见。我以前准许孔德立自由进出的决定,实在是太缺少保密意识,完全忘了他年纪尚轻,定力不足,很容易被人哄骗。
我心思一转,走远了然后再大踏步走到书房前,一面往里走一面问:“姝鬟,你在吵什么?”
我一进去,书房里的声音顿时停止了,孔德立面有愧色的行礼,却说不出话来;姝鬟脸上怒意未消,一面行礼一面回答:“德立把外人带进书房里来……”
当日我在四方楼里与李琳交往,他欺我是寒门小子,毫无身份,对我颇为轻慢,此时他见我进来,神色便有些尴尬,显得进退两难。
我哈哈一笑,打断姝鬟的话,上前握住李琳的手臂笑道:“原来是李兄!李兄大驾光临,篷筚生辉!今日初雪盛景,小弟和醒源兄正嫌只有二人赏雪,少了清谈佳友,大为无趣,李兄就如从天降,真乃人生快事!”
我一面说,一面挽着李琳的手往外走。
李琳就势下坡,一面礼让谦虚,一面跟着我往外走,将私闯书房一事略过不提。
琉璃亭号称“亭”,实则是米来高的基台上筑起的三开间楼阁,墙壁及屋顶皆以琉璃装饰,飞檐勾斗,冰棱流垂,在白雪明光的映照下显得流光溢彩,颇有琼楼玉宇天上宫阙之感。
“推窗见白雪,皑皑颜色烈……”
刚过宝瓶门,就听到右间晁视正击节吟唱,显然正在自得其乐。
“醒源兄,一人独酌,岂不寂寞?我特意邀来佳友,赏雪清谈,把酒言欢!”
晁视脸色转红,显然正是小醉微熏的时候,见我贸然进屋,不禁皱眉,大为不悦:“你这人一身俗气,可别带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