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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水.天涯by 张尽-第5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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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想想他们情侣见面,春宵难得,也不愿这么早就去打扰他们。

  慧生因我昨夜未回,满怀心事,极早便起身在院中练剑。小小毕竟养得娇贵,虽然今时不同往日,这睡懒觉的习惯却一时改不了,此时依然沉睡。

  慧生见我安然无恙的回来,拉着我的手喜不自胜,只是碍着历功在场才不好询问我昨夜发生了什么事。

  我突然想起一件极其重要的事,回头对历功笑道:“历掌柜,近日来时局大为太平,我安全得很,跟着的那些护卫可以撤去了。”

  我这说法虽然客气,意思却明白得很。饶是历功圆滑如油,也不禁有些尴尬,笑道:“公子有令,历功自当遵循。”

  慧生听到历功的话,看到他对我的态度,立即明白了其中的关窍,她虽然嘴里没说什么,脸上的表情蒙上了一层阴霾。我心里惴惴不安,她不问话,竟有些不敢主动找她说昨晚发生的事。

  慧生更不与我说话,转身去继续她刚才的剑舞。她心里愤懑,手下的剑舞便添了几分凌厉之气,激得小院四周栽种着的除虫菊花飞叶落,香气四溢。

  我知道慧生久历世情,早已被磨得圆滑无棱,平常时候甚少动怒,温婉柔和,绵里藏针。可若是到了她怒形于色,我是少不得要挨顿皮肉之痛的,这时候却哪里敢去触她的霉头,只得静静的站在角落里,等着她发落。

  等了一会儿,慧生的剑舞更见急躁,我知她是怒气越来越盛,心里更加发虚,正在筹措用词,突然听到慧生一声怒喝:“接剑!”

  随着话声,她手里的双股短剑已经飞出了一柄,插在我前面的地上。这短剑是表演剑舞用的,剑长只有一尺二,剑穗却有一尺九,比剑身更长,此时那红色的剑穗便如风中的一团怒焰,巍巍的颤抖着。

  我明白她的意思,只得闷声拨出短剑,摆开架式,提步出剑。慧生一声清喝,剑光大涨,如雪飞溅,一手快剑刹时笼住了我的全身。

  这套剑舞,名为“风动竹”,是慧生独创。取意风过竹林,竹随风舞。可任那风如何猛烈,也只能摧得青竹一时折腰,风过之后,依然傲立如故。

  这剑舞本该我执单剑饰竹,慧生执双剑饰风。慧生衣带当风,随势飞舞,我只是小踏步移动接剑。都是套熟了的路数,观看的人看上去觉得剑剑凶险,精彩至极。可有默契的二人对舞,却是闭上眼睛都不会出错。

  今天慧生单剑舞动,那剑来得竟比双剑还快,我接了数十剑,手忙脚乱,感觉到她剑上传来的力道越来越猛,心里暗暗叫苦。过了二十几招,剑上的力度一轻,接了个空。手肘的麻|穴一震,短剑便脱手落地。

  失了短剑,我全身上下便门户大开,只得站在当地挨打。

  慧生这次却是真的恼了,剑光霍霍,直取空门,半点情面也没留,顿时在我手臂腿上后背打了十几下。虽然那剑没有开锋,她用的又是剑脊,可真挨起来,还是痛得我倒抽凉气,又不敢喊痛。

  慧生连打了十几下,才停下手,她暴怒而动,气息不稳,此时早已满面红晕,汗水盈落,哪里还有平常从容淡雅的仪态。

  我心里一痛,坐倒在地,黯然道:“对不起,慧生,对不起……”

  慧生将手里的短剑扔下,手指重重的点着我的额头,怒叫:“我教过你什么?我教过你什么?你全忘了,全忘了是不是?忍、忍、忍、忍……多少是是非非,我们都忍下了;多少苦痛冤屈,我们都一口吞了!十亭路里,我们走了九亭半!今天,竟然还是毁在了你手里!富贵荣华如浮云,难得昭华一身轻!你怎么竟这么沉不住气!这么拿捏不住分寸……”

  我无言以对,惨然一笑:“姐姐,是我累你,是我累了你……”

  “大姐、二哥……”房门打开,小小一脸快惶急的跑了出来,冲到我面前,叫道:“大姐,出什么事了,你别打二哥。”

  慧生喘着粗气,眼里泪光浮动,镇定了好一会儿,才指着小小对我说:“你去……”

  她心情激荡,一口气竟然接不下来,顿了一顿才说:“给他穿衣洗脸……”

  我这才发现小小是在熟睡中被外面的打骂声吵醒后立即跑了出来,衣裳不整,鞋子也没穿,赶紧爬起来将小小引回屋去。

  帮小小穿衣洗漱的事,平常大多数时候都是慧生在做的,今天她叫我来做,自然是着意惩戒我。

  小小不要我帮他穿衣洗脸,执意自己做事。他从小被人拱着长大,衣来伸手,饭来张口,自己动手穿衣服洗脸,自然有许多引人发哂的尴尬之事。只是我和慧生一个怒不可遏,一个内疚惭愧,两人都心情沉重,没有取笑的心情。

  空气有些沉闷,滟容端着早餐进来,对屋里的沉重气氛视而不见,说说笑笑,半拉半推的把慧生带走了。临走的时候还冲我眨眨眼,做了个嘲笑的表情。

  我居住的这座小院虽然独门独户,围墙却不高,隔音就更说不上了。我和慧生两人在庭院里打打骂骂,必然惊动了旁人,传到滟容这个总管耳里,她是借口送早餐来替我解围的。

  被慧生打骂几下,也算不得什么丢面子,只是我惹她伤心,却不知该如何弥补。

  小小此时分外的乖巧,竟然舀了两碗粥放在我面前,怯怯的叫我:“二哥,进膳罢。”

  我勉强一笑:“我已经吃过了,你自己吃吧。”

  小小也有些食不下咽,我看着他优雅秀气的举止,心里千回百转,最后才拿定主意:“小弟,等一下大姐回来,你就和她一起回南荒可好?我现在已经找到了武功高强,可以保护你们一路平安的人了。”

  “咣啷”小小手里的碗摔在桌上,他震惊的看着我,脸上的表情风云变幻,呆了好一会儿才有些吃力地说:“我不走,不如你把我交给……”

  我大惊失色,扑过去一把捂住他的嘴,厉声低喝:“你胡说什么!这是什么时候,什么地方,一句话不慎,我们就死无葬身之地,你还在跟我耍性子!”

  小小眼里水波荡漾,却终究没有哭出来,他掰开我的手,轻轻的说:“我不是耍性子,只是因为不忍心看到二哥再这样辛苦。这两天我看到二哥日夜操劳,竟没有一时半刻的余暇……二哥,反正你是在那样的情况下许诺的,并不是你的真心。现在处境艰难,前途惨淡,就是做不到,我也不怪你,母……和哥哥也肯定不会怪你的。”

  帝王家的骨血,果然非同小可。

  我心头一凛,轻轻的拍拍他的手,长长的一叹:“大丈夫一诺千金,岂有反悔之理?我答应了的事,就算千难万难,也一定做到。小小啊……”

  小小一张脸涨得通红,突然扑了过来,紧紧的抱住我的腰,低叫:“二哥,你别生气,我只是害怕……二哥,我真的害怕……我怕得很……”

  他的身体就像老树上挂着的枯叶,在秋风里簌簌的发抖:“二哥,我失去了父亲,失去了母亲,失去了哥哥,失去了姐姐……我什么都没有了,就只有你,只有你的承诺,你的怀抱,你的歌声,你的抚慰……你不能不管我,不能真的丢下我……我真的怕,我怕你嫌我累赘,怕你不要我,怕你出事,怕你受伤……”

  他的恐惧感那样的沉重,沿着他颤抖的身体一点一点的传入我的心里。我心里一酸,无法言语,只得紧紧的抱着他:“不怕,不怕……”

  小小紧紧的抓着我,就像溺水者抓住手边的一根稻草,那么的用力,那么的用心,似乎把整个身心,整个灵魂都托付了上去:“二哥,你不会不要我的,是不是?是不是……”

  我被他抱得有些喘不过气来,这样的孤独,我曾经有过,曾经历过,怎忍再将它加在一个孩子身上,他还只是个孩子呀!

  “我不是不要你,而是因为你只有离开安都才安全……你别怕,我已经找到了可以保你安然无事,绝无损伤的武功高手,他一定能够把你送到南荒去的。你明白么?南荒和西凤有四十万被派去镇压百姓起义的禁军,元军奇袭安都,应该还没有那么快就逼近仑河,直指南荒西凤,和那四十万禁军对阵。那四十万禁军应该还是在的,那才是你安身立命的根基所在……”

  “就算有八十万大军,也没有在二哥身边安全……二哥,你在哪里,我就在哪里,你回南荒,我就跟你回南荒;你在安都,我就跟你在安都。如果你去南荒,我就把那四十万禁军交给你;如果你留在安都,我就跟你一起生一起死……”

  我心头剧震,又不敢大声喝骂,只得低声斥责:“胡闹,如果我不留在安都,你和大姐怎么走得出安都?只有你和大姐走了,我才好离开……”

  “不,我知道的,如果我们分开走,只要我安全了,你就会偷偷的带着大姐离开,再也不会见我……那样的话,我不如不走……”

  小小的颤抖慢慢地止住了,眼泪在他眼眶里打转,但却始终没有掉下来。

  他的眼神偏执热切,定定的看着我:“二哥,你是言出必行的人,你答应过我,你一身所知,只要我想学,你就会尽力的教我,你现在想反悔吗?”

  我摇摇头,轻轻的说:“不是的。小小!天地之景,有数不尽风流雅趣;江湖风月,另存一番自在逍遥;你前生受困于一地一时,从未领略过自然之美,更不知天地之宽,人情温暖,有时想事,难免困拘一念。如果你可以退开一步,就会发现,自己的执着,实在无此必要。”

  “二哥说的话,有千万个道理,只是我和二哥一样,既然选定了要走的路,就算千难万难,九死一生,我也绝不更改!二哥,你不能背弃自己对别人的承诺,我更不能背弃对自己的信诺!”

  我一震,不意小小竟有如此心志。小小的手劲又加强了几分:“我一定要在二哥的身边!为此,不管什么理由,我都会用上的。二哥,你是男子汉大丈夫,言出无悔,不能食言。”

  我微微苦笑,叹息一声:“小小,如果你执意如此,那就和我在一起吧!”

  “是”

  小小声音有力,精神十足。

  我唤来仆役收拾好桌子,眼见慧生还没回来,心里烦闷,内疚无比。

  小小也不再吵闹,他无事可做,就坐在桌旁看我写的“神迹拾遗”,那里面写大多数都是医学案例,少部分是工农技艺,小小出身富贵之地,好逸恶劳,哪里看得懂那个。

  我被他的举动提醒,这才想起自己身上诸事繁杂,根本没有空闲伤春悲秋,便坐下来磨墨接着续书“神迹拾遗”。

  再想到要独创新学,光有“神迹拾遗”还不足以成事,必须要有一篇可以使天下士子为之叹服的大家之作,才能使他们心甘情愿的承认新学的成立,将心中半信半疑的“神迹拾遗”也奉为圭皋,流传开去。

  心里烦乱,技工案例一类要求精准的东西是写不出来的,但默写文章这样不需要动脑筋的事却还做得来。偶然有记不清原著的,便按着自己理解的意思换词替补。

  

  第十九章 有情痴

  堪堪写完两张纸,慧生回来了。

  我见她此时面容平静,全无怒意,看着我目光只有温柔怜惜。看来滟容果然手腕过人,这么快就把慧生说动了,我对滟容好生感激,惊喜交集的叫道:“慧生”

  慧生微微一笑,转头对小小温声道:“小弟,滟容马上会派人拿些书来给你,你好好的在屋里坐着,读书习字。我和你二哥有些小事,去去就回来。”

  我跟着慧生走出小院,慢慢地在四方楼迂回曲折的楼院挑选无人行走的偏僻楼廊走着。环境虽然清静,我心里却一上一下的,忐忑不安。

  默不作声的走了一段,慧生突然转过头来,怔忡的看着我,目光里迷雾重重,一时难解,良久才低声说:“阿随,你对昆嘉凛……现在,已经不仅仅是因为情势,而是真的……真的从心底里愿意跟着他了,是不是?”

  我如受雷击,全身震动,温山山顶的亲热,草地相惜的知心,玄天门前的一问……魔魅似的向我缠绕过来,使我嗓子有些发干,不由自主的瞪着慧生,手指不受控制的颤抖。

  慧生定定的看着我,温柔的目光里说不清是悲伤还是凄凉,是惋惜还是失望,是怜爱还是恼怒,最后伸手轻轻的抚摸着我的脸庞,喃喃的说:“傻弟弟,你与他,身份悬殊,地位相对,现在虽然急流深隐,终究难免水落礁出之日,更兼中昆毕竟不比西元,礼教森严,如此情怀,俗世难容,情海孽生,是祸非福啊!”

  我深深地吸了口气,用力的一笑,喑声说:“姐姐放心,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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