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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宝儿被瞧得好生不自在,目光瞄了下四周,找到活儿便卷起袖口,蹲下来洗碗。
「你快起来,别忙那些了。」来者是客,何况,以前的主子就在外头。
「没关系。」乔宝儿闷头做事,桶子内的碗盘量少,可想而知食肆的生意惨淡。
杨厨子不再阻止,目光瞥向厨房口,乍然,一道熟悉的身影跨入内,心也猛然一提。
孟焰语气死板地问:「小家伙,你在瞎蘑菇些什么?」
「呃。」乔宝儿一抬眸,朝那凛着脸色的主子说明:「我在洗碗。」
孟焰勾来长凳坐下,颐指气使,「洗完了就添碗饭过来,咱们俩就在这儿吃。」他当这里是自家厨房,无视于杨厨子多么吃惊,甚至发愣。
「哦。」
半晌,锅内的鱼煎得香酥金黄,杨厨子才刚盛起,眼看小宝儿立刻上前接过。
他眨也不眨地望着以前的主子待小宝儿一靠近,便悄然挪走椅子上的披风、暖裘。
孟焰揪着小家伙来身旁坐下,递上碗筷,为他挟菜,且发号施令:「快吃。」
「好。」乔宝儿习惯成自然,主子要他往东,他就不敢往西。
孟焰只手托腮,旁若无人地勾开小家伙垂散于耳鬓的发,目光一瞥,开口问杨厨子,「有汤吗?」
「有。」怔了怔,杨厨子终于找回了声音。
「把汤端来。」
「是。」
他由大锅内盛了一盅汤料奉上,耳闻一声命令:「这儿没你的事,出去。」
乔宝儿愕然,目送杨厨子退出厨房,一回头,视线落在主子身上。
「瞧什么?」孟焰挑眉。
「这是厨子大叔的厨房。」主子为什么要把人赶走?
「我已经包下这食肆,这会儿又没他的事,难不成你要他留下来看你吃饭?」
「……」他顿时无言。
孟焰舀了一碗汤给他,叮咛:「喝汤,别噎着。」
杨厨子闷不吭声的在食肆内坐了片刻,环顾四周空无一人,不禁感叹昔日的生活早已变调,杨记食肆的幌子摇摇欲坠。
须臾,一道人影由柜台内爬了出来,他不禁愕然,「大哥?」
「甭叫我。」杨三典站起身来,揉着后脑杓,气急败坏地骂:「都是你,尽惹麻烦上身!」一尊凶神上门,这回连阉人都找上门来了。
他紧张兮兮地东张西望,没瞧见王爷和小宝儿……啧,食客们的影子也没有,这食肆成了什么样子。
「老弟,我三番两次跟你提的事,不管你答不答应,咱们已经没有商量的余地!」气冲冲地,杨三典撂下话就走。
杨厨子抡紧拳头,暗压下一股怒气。
「碰」地,他捶桌发泄,大哥不可理喻,吃定了他。
深汲了一口气,他走往后门处,眼见小徒儿就蹲在墙边,仅是抬头睨了一眼又倏地别开视线。杨厨子霎时彷佛泄了气的皮球,放软了声调,「别再跟我呕气。」
元计闷道:「我心烦。」拧了一团雪,用力砸往对面的墙。他劝戒:「您以后别再多管别人的闲事,落得里外不是人的下场。」
杨厨子在小徒儿身旁蹲下,淡然一哂,「元计,小宝儿现在过得好。」
「我看得出来。」
「今儿,是他央求以前的主子带他来,可见他仍惦着咱们俩。」
元计拾起一团雪又往对面扔,嘴上咕哝:「师父,我不是存心凶他。」很懊恼,师父受伤的起因来自小宝儿,他瞧见人来,脾气就控制不住。
杨厨子叹道:「是我亏欠你。」
「大哥最近总是在提,食肆到目前为止不断在赔本,他不想再撑了,想将店铺顶让换些银两养两个老的,至于咱们俩有一技之长,无论到哪儿谋生都饿不死。您也知新宅子小,容不下咱们俩住下。」
「这事儿,我明白。」
「您这人就是太好心,做事不量力而为。」师父出事后就遭人指指点点,大哥做人市侩,精打细算之下,存心占便宜,即使是亲手足也不惜赶走。
「过两天,我会把东西收拾、收拾。大哥要食肆,我就给,你考虑清楚要不要跟着我。」说罢,他站起身来,落下一声叹息。
欲迈开步伐,骤然衣袍一紧,他低头瞧小徒儿紧紧揪着。
「你不放吗?」
元计抬眸,摇头。「您受伤时,我都没放,何况是现在,您休想赶我走!」
「我怕你后悔跟着我。」
「您以为我希罕这间食肆吗?我是不甘心大哥落井下石,还有您忘了我也没人要!」泪花在眼眶里打转,他跟着师父吃苦无所谓,就怕师父不要他。
乔宝儿怔在厨房口,转身揪着主子,小声地说:「食肆要收了。」
孟焰面无表情,心下评估,收起赔本的生意,是明智之举。
乔宝儿忧心忡忡,「厨子大叔要去哪儿……」
「你管他去哪儿,这事和你没关系。」
「有的、有的。」乔宝儿强调:「因为厨子大叔的眼睛坏了,食肆的生意才不好。」
「你在跟我翻旧帐?」孟焰双手环胸,瞪着他。
乔宝儿踮起脚尖,凑近他耳畔小声唤:「焰……」
「嗯?」
他小声问:「可不可以……帮忙?」
孟焰提醒,「府里不缺厨子。何况,厨子和元计在外又饿不死。」小家伙未免杞人忧天。
「可是他们没地方住。」
「府邸不是济善仓。」
「府里有空房。」
「那就空着。」
央求无效,乔宝儿退了些距离,低头闷道:「厨子大叔以前对我好,我的手断了,是他帮我接上,不然就无法做事、无法练字、无法伺候,还有……」
「够了。」孟焰打断他,「你存心让我有罪恶感?」
「不是。」他偏头偷觑主子的脸色。
「最好不是。」俊颜凑近,好想一口咬上小家伙软绵绵的嘴。「你以前睡哪儿?」
「楼上的小阁楼。」
「走。」孟焰抓着他的衣领,转身拎出厨房外。
乔宝儿沿路踉踉跄跄,小声地喊:「我已经把东西都拿走了,没有留下什么。」
「别啰唆,带我去看便是。」
孟焰推着小家伙上楼,转移注意力,省得他继续啰唆个没完。
两人经过窄廊,孟焰检视四周昏暗不清,不禁摇头。随着小家伙进入一处小房间内,他放眼搜寻室内仅有一张床和矮柜。
「以前,你就睡这儿?」
「嗯。」乔宝儿轻合上门,顿时,房内蒙上一层暗色。
孟焰脱下鞋,横躺在床,唤了声:「小家伙,过来。」
他依言上前坐在床畔,纳闷道:「主子累了吗?」
「我的精神好得很。」他仅是来查看小家伙以前睡的地方像不象样。探手一勾,将人扯来怀里窝着。
「这张床很窄。」他挪了些位置,以免小家伙摔下床。
紧贴在后的压迫感令人心慌,乔宝儿不敢乱动,唯有一双眼睛乱瞄朦胧的四周。
一声低沉的叹息自身后传来,「小家伙,你被偷来这儿,令人牵肠挂肚。」
乔宝儿缓缓地敛下眼,回想以前,无疑是一场噩梦。
孟焰凑唇轻咬他的脖颈,有点恼,小家伙以前怕他怕得要命,脑筋又迟钝,差点将他给搞死。
乔宝儿拧了拧眉,闷喊:「会痛……」
忽地,隔壁房传出些微动静。
「咦?」乔宝儿一怔,转身轻推了推主子。
「怎么了?」
他挪往床头,小脸贴上墙面聆听。
「啊……」乔宝儿赫然一惊,「是……元计的声音。」
孟焰挪上前,敏锐的接收到隔壁传来若有似无的声响,他一语道破,「小家伙,隔壁有人在忙。」
温热的气息喷上了脸,乔宝儿心跳漏了一拍,浑身软软地挪回原来位置。
孟焰顺势悬宕于他身后,笑问:「你猜隔壁的人在干什么?」
「我不要猜……」他小声地闷呼,整个人缓缓地往下挪,以免主子一时兴起,将他剥光了缠成麻花棍。
孟焰看穿了他的心思,低头警告:「你别再乱动,我都快被你擦出火来了。」
喝!他眨了眨眼,趴在主子身下,惊觉抵在股间的硬物有勃发的趋势。
孟焰碎吻他发烫的脸颊,「你会热吗?」
他摇头,心慌之下,找个借口央求:「我……想下楼。」
「小家伙,你已经填饱肚子。」
「我……去拿披风、暖裘。」
「你会冷?」
「……」小脸涨得通红,整个人被主子的重量压得呼吸困难。
隔墙,传来断断续续的啜泣,沁入脑海揭开了厨子大叔和元计的关系匪浅,如同他和主子一般。
孟焰啃啮他敏感的耳郭,轻笑道:「小家伙,隔壁那一对挺激烈的。」
「嗯……」他浑身轻颤,探手抓来枕头,晕红的小脸埋入。
孟焰撩起他的衣袍下襬,掌心沿着怀中的曲线游移,恶质地在他耳畔低语:「小家伙,你想不想叫?」
枕头上的小脑袋摇了摇。
「这儿有点吵,你挑错日子要我带你过来。」
「……」他才没挑错日子,是主子躺错地方。
「乡下的书院有空缺,等隔壁的人忙完,你再去问问他们俩是否愿意到乡下谋生。」
话题一转,乔宝儿愣了会儿才消化入耳的讯息,仰起发烫的小脸,一回眸,凝视熟悉的轮廓,「真的吗?」
「我说了算。」敛起恶质的逗弄,孟焰倾身侧卧,只手托腮。
昏暗中,温热的气息贴近,一剎那,柔软的唇轻轻触碰,悄然刷过一份惊喜。
孟焰怔然,小家伙头一回主动。
羞涩地回头,落在枕上的小脸更显嫣红。
孟焰渐渐垂首,将唇畔的余温印上他的发,无言地传达──有求必应。
─阉奴《旧帐》完
阉奴《心事》
王府。
过了两个年头,乔宝儿已年满十七岁。在府中,他逐渐取代严总管的位置,掌管府中大小事宜,顺理成章的成为奴才们口中巴结的对象。
无论他走到哪儿,大伙儿均尊称他一声小爷。
昔日众人欺负的对象在如今已握有权势,大伙儿都是明眼人──将小宝儿和严总管相较,小宝儿不拿翘、不摆架子,温和的性子实在好相处。即使,他的身分是一名阉人,至今依然为主子暖床,不过这些和大伙儿切身的利益一比,算啥啊?
谁会蠢到和自个儿过不去,无论如何鄙视阉人,人家在府里的地位就是高,有本事让主子捧在手里当宝儿似的。
银翠的脸上挂着虚假的笑容,捧着膳食经过小宝儿的身旁,态度恭敬地喊:「小爷。」
他顿下步履,仅是点头以示回应。不受现实污染的心灵容不下自身藏污纳垢,在他的世界里,主子是天,凡事唯命是从;对于同样身为奴才的众人,他仍是以先来后到的长幼顺序待人,心知肚明在这座府里,打从心底接受他的人并不多。
人们,仅是惧于主子赋予在他身上的权力,屏除了这些,他还能是什么……人不人、男不男、女不女,一份自卑在心底搁浅,随着年岁的增添愈渐内敛的隐藏。
捧着一本册子,他走往账房。站在柜台处,吩咐老账房写下采购明细,拨款金额,片刻后,老账房提及这个月的薪俸发放,连同账册一起交给乔宝儿。
乔宝儿既认真又仔细的逐一过目,动作温温吞吞地,令人等得得相当不耐烦。
这份差事已经没有油水可捞。老账房不禁暗咒在心里──小爷一管事,断了他和严总管的财路。
「老账房,以后每至月底,我便让大伙儿过来领薪,纪录册子要盖手印,每至初一时候,我会过来拿册子转给主子过目。」
「这样啊,主子改了规矩?」老账房佯装惊讶,嘴上说的和心里想的压根是两回事。
「嗯。主子答应了。」乔宝儿着手改善以往的陋习,深刻体验到赚钱辛苦,严总管动辄扣薪俸的做法刻薄了些。「以往,扣薪俸的事难免会引起大伙儿私下不满,这事儿我相信老账房您也明白。我个人是觉得不妥,不知老账房您可有其它高见?」
「呃……没有。小爷,您处理的好。」简直像查帐似的,老账房暗压下怒气,一双老手藏在背后抖啊抖地。
乔宝儿继续解释:「在府里,只要把各项工作分派得当,无论谁表现得比较好,主子答应会多给一些薪俸呢。我认为这法子好,恪守本分的人能获得嘉奖,不尽本分的人另有适当的处罚。」
换言之,这项新规定可以杜绝奴才偷懒,也改变奴才们之间以上欺下的情况。
老账房瞧他一副正经八百,搞这些新规矩塞了以往的漏洞。好端端地,可想而知主子会改了规矩,无疑是小爷在搞鬼……老账房呕在心里,敢怒不敢言。
乔宝儿递回账册,刻意忽略老账房的脸色乍然变青,不一会儿又变了白。
不着痕迹的察言观色,他在乎别人如何看待自己,希望获得他人的认同,也希望他人肯诚心地对待。静待了好半晌,他将事情处理好,便道:「我还有事,先走了。」
「是……小爷慢走。」老账房赶忙步出柜台外,鞠躬哈腰地开了门,一派虚假地应付。
待人走远了,一转身,他气得吹胡子瞪眼,不屑地啐了句:「死脑筋的家伙……」
常言道:十年风水轮流转。严总管丧失了职权,现在得听从乔宝儿的吩咐行事。
「啧,人受到主子的青睐,习了字,学会处理事情,那一身的气质明显和众人不一样。」
瞧瞧──小宝儿的身子长高了,脸虽小,但五官蜕变得愈来愈斯文,虽无法让人瞧上一眼就特别注意,但他的存在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