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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一会,店小二就将菜捧上来.流芳对丰富的菜肴看也不看一眼,只拿起他叫的馒头夹着白菜吃下去.
「你这个人很奇怪,整天只吃馒头和菜,不厌吗?」少年用木箸夹起一片牛肉,放进口里,还故作滋味无穷地舔一舔嘴角,接着挑衅地抑起下巴,斜睨着他.「哼!我家里的狗都吃得比你好!」
普通人只怕气得要大骂起来,偏偏流芳毫无反应地咬着手上的馒头.少年不忿地咬一咬唇,又说.「喂!如果你没有银两,我可以借给你.」
锦衣少年边说,边从腰间解下一串铜钱,重重砸在桌上.少年百般挑衅,蓑笠下依然平静,直至吃光了桌上所有的馒头,流芳才首次抬起头,看着少年一会,他决定问一个他很想知道的问题.
「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由蓑笠下传出的平实声音分明令他双眼发亮,但是,好胜的少年偏要充作毫不在意,甚至骄傲地仰起下巴.「你可以问,但是答不答就要看看本少爷的心情了.」
本来抬了起来的头,又垂了下去,少年怕他再也不理自己,急急地说.「这样吧!你教我功夫,我保证一定会回答你.」
这就是几天来,少年跟在他身后的目的了,流芳心想.就不知道他的决心是否比自己的生命更重要?他默不作声地伸出手,用食指与中指拿起桌上的一个铜钱.
扬手,双指同时屈曲再放松,但见光芒飞掠,在空中划出弧线,少年还未反应过来,就感到脖子一凉,伸手一摸,掌心正好接着几条断发.
铜钱围着他绕了一圈,又稳稳地回到流芳手上,少年瞪大眼看着他手上的铜钱,心里明白只要他刚才再用力三分,自己的脖子就要破开一道缺口了.
看着他无法控制地不停地抖动的手掌,流芳悠悠地收起铜钱.「你为什么要在茶寮刺杀君明月?」
只要不是太蠢的人都知道,人总是安份一点比较好,尤其是面对力量比你强的人,锦衣少年总算不是一个蠢材,他勉强压下惊慌,咬着唇说.
「几个月前,我爹骂我学功夫不用心,骂我差劲,我气得跑了出来,想杀几个江湖中有名望的人,扬眉吐气!」
果然就如君明月所言.心中的疑惑得到了证实,流芳心里浮起浓浓的厌恶,或者,那天他阻止君明月是错的......
接着,他又将这个念头用力挥开,少年年纪轻,任性妄为是理所当然,只要有人细心教导,自然可将他教好.
抬起头,看着对座的少年,见他正拿起了铜钱,模仿他刚才的手法试着扔出,脸上不失少年人独有的天真,流芳心中的厌恶自然淡了.
之前他没有正眼看过少年的样子,这时候仔细看看,才发觉他长得很清秀,弯眉大眼,肌肤白着透红,女儿气重,流芳突然想起君明月,他也是个很好看的男子,不过,他那份美是不同的,惊才绝艳,脱俗忧郁,世上无人可以比拟.
看着眼前的少年,脑海里不由自主地勾勒出君明月美丽的五官,可惜的是他眼里缺少了少年所拥有的开心快乐.
他多想令那双抑郁如月的眸子光亮起来.轻轻摇头叹息,流芳将复杂的念头赶出脑海,抬起头,看着少年拿着铜钱无从入手的呆样儿,在心里偷笑了好一会儿.
「拿着铜钱时别用力,手指要伸直一点,气走任中......」
他突然出言指点,少年惊喜地照着他教导的运气法门施为,试了几次,果然能将手上的铜钱扔了出去,到第七次时,更将左方的食客手上的木箸削了一半.
虽然只是偶尔灵光,但是锦衣少年已兴奋得哈哈大笑,看着挂在他脸上属于少年人的天真,流芳掩盖在黑纱下的脸上亦勾起了一抹浅笑,总有一天他要令君明月的脸上也浮现出这种烂漫纯真的愉快.
怀着轻松的心情放眼看向楼下,但见大街上比他刚才上来时更要热闹.不少人向着同一个方向走去,其中有人穿著华衣,带着家仆抬着六,七箱礼物,叱喝着赶前,也有人衣衫破,两手空空,兴奋地急步走.
「小二,他们赶着去哪里?」流芳看了大感奇怪,店小二却用一脸竟然还有人不知道的表情看着他.
「今天是京城第一大帮派『春风骄马楼』副楼主的生辰,在楼外广场摆了流水宴,无论贫富,有没有请帖都可以前去,唉!听讲楼内金玉满堂,如果不是老板不答应,我早就走去见识见识了!」
店小二沮丧地歪着嘴巴的时候,流芳已经丢下一绽碎银,匆忙地下楼去了.
「喂!你去哪里?我也要去!」少年看了,连忙跟着他,走到楼梯口时又想起什么地跑回来,抓起桌上的铜钱,接着,才慌张地追了下去.
※※ ※※ ※※ ※※
雅致的楼阁,堆满了书卷的房间,司马俊与司马逸两人依然穿著同一色样的袍服,一左一右地站在紫檀木书案后面,向埋首在书案上的人同时催促.「副楼主,该出去了!」
司马兄弟提醒的声音令君明月从堆积如山的帐簿中抬起头来,扬起疲倦的眸子,看一看窗外的天色,果见天空已布满了晕橙霞云,外面隐隐约约地传来了热闹的人声.
「副楼主快出去吧!要迟了!」
君明月颦起眉心,正要说些什么,门外已传来熟悉的豪迈嗓音.「对!明月,你再不出去,就要迟了!」
在楼中会称呼他为明月的人只有一个,走进来的自然就是东方红日了.他依然穿著一身华衣美服,手上戴着几只宝石指环,脚上蹬着的是银头的金丝软靴,头上用的是赤金束发,脸上神采飞扬.
无论去到那儿,他身上总带着耀眼的光彩,就像一轮红日将每个人的注目吸引过去,不过,却忘记了红日的烈炎是会将人烧伤的......君明月暗暗感叹.
每次看见东方红日他心里都暖烘烘的,但又感到特别疲惫,揉开眉宇间的纠结,他轻轻地放下手上的狼毫,领着司马兄弟上前迎接.「楼主.」
躬身之间,东方红日向他身后的司马俊,司马逸将点点头,又亲手将他扶了起来,拉起他月白的衣,蹙起浓眉道.「怎么还不换衣裳?春花!去将那件新做的红衣拿过来,别忘了多拿几件配饰.」
跟着他进来的春花立刻碎步走了出去,君明月看着她匆忙的背影,再看看眼前高大轩昂的东方红日,倏地感到无力.
「楼主,我不出去了,你知道我......」
一如所料,东方红日立刻摇头.「这怎么行?宾客都到齐了!他们都是为你庆生而来的,你不出去,叫人家的面子放哪里去?」
君明月默然,他本来的意思就只是与几名亲信在楼中吃顿便饭而已,但是,这个意思落在东方红日耳里,却很明显被曲解了.
这也是没办法的,谁叫日哥生性就爱热闹奢华,看着东方红日英伟的眉宇间孕含的洋洋喜气,君明月的皎洁的脸颊上泛着柔和的光辉.
既然客人都到了,出去都是应该的.
等待春花回来的期间,东方红日百无聊赖地在书房中走动,拿起桌上的帐簿,书信,随手翻开,在口边喃喃地说.「什么时候堆积这么多了?」
一直站在旁边的司马俊,司马逸听了,同时反起白眼,心忖:这不是都要多得楼主的怠慢吗?
君明月的反应他们大不相同,他没有表露出任何表情,也没有任何不敬的想法,而是看着东方红日拿着书信的手,陷入了沉思之中.
「春风骄马楼」随了是京城第一帮派外,在各地亦拓展了不少势力,银号,布庄,米店......等,不同的生意都涉猎其中,而令他们的势力在短短十余年崛起的最重要原因,更是与各地官员的秘密买卖.
在这个书房的这些帐簿,书信里记载的就是资金的流动,还有由各地部下用快马送来的报告请示,他每天都会仔细阅览,再下指令.
想不到只是离开了五天,就已经堆积如山了......看着层层叠叠的书海,君明月的脸色白得像雪,脸色发白的原因并不是因为繁重的工作,而是他明白到书海背后的意思.
东方红日虽然豪迈,放任,但是绝不无能,帐簿与书信中记载的他都有足够的智能与能力去解决.他只是故意什么也不做,让它们堆积下来......是什么时候开始,他们的关系已经到了要互相猜忌的地步了?
深深吸一口气,闭上眼帘,什么也不去想的时候,春花已经捧着衣饰走回来了,东方红日向司马俊,司马逸示意要他们先出去,便着春花侍候他换上.
挥手,制止了春花的贴近,君明月摸着衣袖说.「出去前,我想请楼主先答应一件事.」
「哦?我的明月,这么快就想要寿礼了吗?」东方红日笑了,他笑容明朗而耀目,压下昏眩的感觉,君明月拍手,守在外面的下人,捧来一个剑匣.
「明月想请楼主将这把剑送给单缶.」
挑起浓眉,打开精巧的红木缕金剑匣,看着静静地躺佯在匣内的青锋剑,随手拉开剑鞘,看着剑身刻着的「盖日」二字,东方红日的笑脸一沉,用力合上.
「他犯了我的忌讳,难道义弟不明白吗?」
盖日,盖日.....就是为了这两个字,他挫单缶,折剑,甚至命人将「盖日镖局」的招牌拆下来.
他是如日方中的东方红日,绝不容有半片乌云掩盖在他头顶!无论是谁也不可以!鹰目如箭直刺眼前一身月白的君明月.
在沉重的闭合声中,他的声音更显阴森.早知道他有这种反应的君明月只是轻轻地摇晃他乌亮的青丝.
「明月知道.只是单缶受了断剑之辱,那会真心归顺?而且,这件事传了出去,江湖中人都会说楼主心胸狭窄.」
他说的每句说话都是出自真心,不过,忠言自古逆耳.
英伟的五官扭曲,东方红日倏然失控地举起剑匣用力一掷,在巨响之中,君明月皎洁的脸色更是白得无色,他弯下腰捧起地上的剑匣,亦顺势掩饰了脸上的神情.
「英雄要有容人之量,这一点楼主应该比明月更清楚.」高高举起剑匣,动人明眸坦然直视东方红日阴隼鹰眼,内里毫无退缩之意.
「英雄?与拘手拘脚,我倒宁愿做一个可以随心所欲的不世枭雄!」东方红日哼了一声,神情既是不屑,亦是狂傲.
「楼主!」君明月黯然的眸子倏地睁得澄圆,双颊浮上薄红.十多年的功夫,为的是什么?不就是将他,东方红日捧为天下第一的大英雄吗?
两人各不相让地瞪视着,君明月披散在肩头的青丝与月白的衣飘飘,身段修长纤削,保持着如仙出尘的风姿,面对魁梧英伟的东方红日,姣美的五官上竟不见丝毫惧色.
终于,东方红日暗地咬一咬牙,捏着拳头,向身后的春花吼道.「春花!去外面看看单缶到了没有,见到了就将剑交给他!」
「不!」君明月摇头,将手上的剑匣举得更高.
「请楼主『亲手』交给他!」要收服一个人,首先要收服他的心,而要收服一个人的心,就要令他对你又敬又畏.
东方红日的光芒无疑令人畏惧,但是,在另一方面却必须再下功夫.他现在说的这些其实日哥心里亦很明白,只是他无心施为,而自己却不得不提醒他.
处处相逼之下,砰呖啪嘞的骨节爆裂声在耳边响起,君明月可以清楚感到由东方红日身上散发出来的熊熊怒火.
决裂的危机已经昭然,不过,君明月知道决裂不会发生,至少不会在这一刻发生,如果他的日哥是个连这种小事都无法忍耐的人,就不会令他甘心地追随在他身后.
果然,沉默的空气的空气弥漫了半晌之后,东方红日接过了他手上的剑匣,即使满脸都是无法掩饰的愤怒.
「不阻了!我先出去!」
东方红日铁着脸拂袖而去之后,春花亦瞪了他一眼,重重放下手上的衣饰托盘随之而去,看着兀自摇曳不已的房门,君明月没有挽留,只是默默地环抱着自己纤削的双肩.
明明是暖阳四月,他竟觉得浑身发冷,如坠冷窖,明媚的阳光光耀万物,偏偏离他很远很远......
孤伶伶地伫立在房内,伸出微冷的指尖摸上长方托盘上的红衣.红衣上面用金丝绣着大小不同的寿字,手功细致得叫人爱不释手.
他知道这是东方红日的心意,布料是最好的苏州丝绸,衣裳是全京城最好的绣坊中最好的绣娘赶做出来的.
不过,东方红日却不知道,自从两年前,一个漫天盖地红如霞的日子之后,红就成为了他最讨厌的颜色.
任他聪明一生,任他再为东方红日费尽心思,他也比不上一个可以身披红衣的女人......华丽耀目的红,喜气洋洋的红,看在他眼中无异于一种讽刺.
敛下眼帘,凝神沉缅多时,他终于用指尖掂起了托盘上的红衣.
脸无表情地扣上盘钮,戴上佩饰.他甚至没有到铜镜前照一下,就拉开门走了出去,所以他不知道鲜艳的红衣穿在他身上是何等的叫人惊艳,就像血色映了在水中的月影上,镶在皎洁脸孔上的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