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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观你落水之处不似无意失足,”竹君点点头,示意其不用紧张,“是否与人有隙,遭人推落?”
“是——你们把我救上来的?”他双手交握于胸前,微微垂首,眼睛却在四下打量,看上去有些诡异。
“不是——莫非你是为了接近那船中之人?”竹君略略皱眉,已知其意,当下有些不悦,“救人者托我等送汝上岸,不知哪个渡口方便些?西城?上阳?”
她话音刚落,那男子便扑通跪倒,以额触地,哀哀地哭叫道,“长青死不足惜,只是幼弟为人□更冤屈入狱,诸位大人都是好心之人,若能帮他昭雪沉冤,长青愿当牛做马,任君驱策!”语罢抬起头来,一对泪眼衬着湿发,有几分清秀颜色,惹得几位同僚生了同情之心,只是碍着我和竹君官职较高,不愿先行说话。
竹君不是个好管闲事的,再加上料着他鸣冤的目标原本是那“霞影纱”,就只顾喝茶不言语,朝我使了个眼色;既然其他人都有了兴趣,我也不好意思凉着这个长青,便问他弟弟究竟出了什么事。他倒是好口才,一五一十将整个事情说得一清二楚:
在他口中,兄弟两人是刚到炎都不久的裁缝,在“天衣坊”底下挂名制作成衣,他弟弟前几天为人登府量体,结果那家的小姐见他貌美便动手动脚,长丰一时紧张就推了那小姐一把,致使其后脑勺撞上床柱,至今昏迷不醒。那家人当时就把长丰痛打一顿送至官府,还有三天便要升堂——长青拿出了所有积蓄找人求情帮忙,却连一个愿意代表他弟弟辩诉的状师都找不到——只剩号称“第一大状”的不曾推却,只是那人的聘请费用实在太高,光一封状纸便要十贯,根本不是这位长兄能够承担的。
听完了他的叙述,大家一致先谴责了那好色小姐一番,说到“洗冤”处就开始踌躇了:虽然人家有错在先,现在昏迷也是事实,再加上那家跟现任户部侍郎有些姻亲关系,谁敢冒这个大不韪。
意识到没人会真正为他出头,长青的眼渐渐失去了神采,纤长的手指相互绞扭着,在白皙的肌肤上留下道道红印。仿佛神使鬼差一般,我应承了帮他想想办法,在不少同事担忧的目光中带着苦主找了合适的渡口下船,先找了个在附近玩耍的小童儿回家带口信,再随着长青去拜访那位有名的“第一大状”。
善彦状师的住所就在府衙后面的小巷深处,门庭不甚广大;应门的是位五六十岁的老人,似乎有些听觉障碍,一见面就拿出一个托盘,上有两个竹牌,写着“新案”、“旧案”。选了“新案”之后我们俩被一言不发地带至一个小厅:茶几上有份册子,仔细一看竟是酒水单;太师椅后一副楹联,写的是“首堂二十贯银耗十贯明码标价,连赢三十场索偿上万战无不胜”,横批“无效退款”——弄得我直至正主到来还在笑个不停。
“第一大状”着一件深青长袍,约有二十来岁,眉目算是英俊,手中执一把纸扇摇来晃去,看上去并不比家中那有心于公正事业的表弟高明不少。进门一颔首,指了指匾额之后大剌剌地坐下,第一句话便不啰嗦,“看懂了这招牌便速速陈述案情来,本人的时间金贵得很。”
“据我所知——”长青皱起眉头,“善彦状师是一名女子,年届不惑,请问——”
“家母外出云游,半年之内有我为尔等伸张正义。”那人露出白花花的牙齿,“善彦乃始皇御赐名号,于家继承者均可使用,你们唤我善彦并无错处。”
“事关人命,在下得先问清楚——这位——小善彦状师出过几次堂,‘连赢三十场’与‘无效退款’是否属实?”以前虽然没碰上过大案没见过状师(唯一一次去府衙只听见楚家的人在说话),在我印象中法律从业人员可不应该这么嬉皮笑脸,又不是周星星的电影。
状师不以为忤,用那扇子柄儿点了点楹联的落款,“您可看清楚了,这是始皇题词!——等你们陈述完案情,本人会给出一个能打到什么程度的简短说明,如果同意我的看法就签下契约,保证赢得官司。哎——”他止住想要开口的长青,“先交咨询费一贯。”……
我第二遍听完事情经过之后,那善彦懒洋洋地从半躺换成斜坐,拿出一个手指在眼前晃了晃,“一句话,不仅打得脱还能反告严家伤人罪!”
“不要说大话,虽然是长丰受骚扰在先,毕竟房中当时只有两人,没有其他人能证明事情始末;而严家小姐确实是受伤昏迷了,正当防卫的理据并不够充分。”如果真这么容易,也就不至于其他状师都不肯接了。
“那小姐是出了名的喜欢调戏少年,找人做环境证供并不难,再加上——”
“不难吗?”我忍不住要反驳一句,“严家有财有势,寻常人哪里敢得罪,再说三日后便上堂——”
“你是怀疑我于家信誉咯?!”状师从椅子里嗵一下跳起来,纸扇扇得像抽风了一样,“隔行如隔山,”长长的眼睛里闪过几道微芒,“在下不欲多说,想找我代理案件的事主多如牛毛,你若是不满便请离开吧。”
正在僵持之中,蓝菱推门走了进来,根据她带来的资料,面前这家伙十六岁时便考取了状师资格,只是从未真枪实刀地打过官司,而上一任善彦状师则确实在上月结束了一宗案子之后不曾再出现于公堂上。权衡再三,我们最终还是决定请他——反正没有其他人会接,再不济还能“无效退款”,于家的牌子确实如他所说是很过硬的。
确定了状师之后,我和蓝菱带着长青回了家:有个喜欢法典的表弟,正好可以让他们继续商谈商谈。与宁也是热心,当下摆出典籍研究,还屁颠屁颠跑去把难得晚上在家的裕杨也叫到了厅里来开会,说着说着,连送宵夜的厨子和送季度报表的承前舅舅也加入了讨论。倒是我得以暂时脱离喧闹,先瞅瞅家里的支出,刚看完第一页浅华就自告奋勇地说要一起看,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姑母信里又提醒他要学习理家。
“你加订了三份奶?”他有些吃惊地点了点单子里的一项,“喝得了么?”看那表情绝对是“不要逼我也喝”的意思。
“赵厨娘不是快生了么,听说她一向奶水不足——我说,”忍不住眯起了眼睛——他还真没有经济天赋,上几行注明定制一艘采莲小舟的大支出不看,倒对区区几贯的金额这么关心,“你不会忘了吧?前天你还让我陪你一起去诊脉的。”
“只是——没想到那儿去而已,璃璃倒是细心。”似乎放下了心,他侧首微笑,冠上垂下一串璎珞,在眉尖入鬓之处轻轻颤动,亮亮的银色晃得人目眩神迷。
“不过——婴儿也喝不了三份,所以——”摆脱一阵失神之后,我开了个玩笑,惹得他嘴角又抖了几下,真是好玩。“你一直都说牛奶有腥味儿,可鱼的腥味儿不是更大?还是乖乖和我们一起补钙吧,你师傅已经响应号召了,一切从预防骨质疏松开始。”
浅华还没来得及回复,那边的小表弟就不满意地叫了起来,“姐!长青说船上有位看上去很高贵很端庄的女子!她去了你怎么不告诉我!”
这家伙听风就是雨,全然不顾场合,我只好翻了个白眼过去,“她说的那个人是竹君,还有,我不得不说你这样的喜欢太盲目。”
“哪里盲目!哪里盲目了!”他真是被人宠坏了,人这么多也能叫这么响,还气势汹汹地跑到我跟前来,“她是最好的,我就喜欢她一个!”
“我不否认她很好,”我无奈地往椅子里靠靠,离双手叉腰怒目圆睁的表弟远些,“但是这个‘最好’就要持保留意见了,你顶多只能说是最‘适合’——”
“没错儿,我们就是最适合的!”
“说到‘最适合’,那就又有争议了。”他果然被我绕了进来,先偷笑一下先,“这世上有这么多人,你比较过几个就敢说‘最’?我一向认为适合成为伴侣的人是非常多的,最后能不能幸福地在一起则要看机缘与彼此的磨合。既然神女无心,你又何必要做个一往情深忠心不二的套子把自己圈起来呢?你跟她本来就不熟,又没什么了解的机会,再这样下去,你执著的就不是喜爱的这个人,而是喜爱这份感情本身——没有共同回忆、没有相互沟通,这样的感情是不能健康维持的,不要想得太简单了。”
听完我的话,与宁一扭头就冲了出去,承前有些为难地瞅了我一眼,低头赶上,纯洁的小无香继续坐在一边玩弄着腕上的小蛇,其他人多少有那么一点尴尬;管家和厨子很快就告退,蓝菱领着长青去客房,顺便催无香去准备洗浴用的热水,偌大的厅里一时空空如也。略略审完剩下的账目,我拉着浅华送他回自己的房间:明天可是法定工作日,不能赖床的。
“世上——一定有比我更适合璃璃的人吧——”道晚安前的一刹那,他轻轻捏紧了我的手,微风拂过,扬起几缕发丝,面上是波澜不惊,我却知道这孩子又在胡思乱想了。
“也许吧,而且,或许也一定有比我更适合浅华的女子。”我抽出手来,轻轻捧住他的脸,那温度一如既往地比我的掌心凉了少许,“不过呢,就像我以前说过的那样,感情不是单纯用适不适合来衡量的,只有一起经历的一切能让我们继续手拉手地走下去。我们彼此信任、互相关爱、分享开心和不开心,这才是一家人啊——呃,你太高了啦。”拉下不明所以的他,掂起脚尖在那光洁的额上印下一吻,“晚安,要做个好梦喔!”
我怎么也想不到,自己的上表会引起这么大的反应:刑部起来闹一闹很好理解,可最后发展到左相右相大掐架这一点就比较奇怪了——不过是想建立一个“法律援助部门”嘛,何至于大动肝火!上原的状师类似于律师与私家侦探的混合角色,平时也积累了不少声望,一般说来如果辩诉双方都是百姓,没有状师的那一方绝对是输定了——即使原本占理也总能被熟读法典的专业人士找到漏洞。
为了让一般民众也能获得公正公平的审讯,最好的办法就是设立一个面向大众的咨询处,并对一些有争议的案件贫困当事人提供经济援助,使他们有能力请动状师。虽然国库是要出血,好歹符合“依法治国”的基本国策,能促进安定团结,不然有怨气的人都学长青,瞅准了往最豪华的游船上跳,迟早砸出人命来。
刑部尚书跟右相一样是个老古董,开口闭口就说凡油嘴滑舌者均为刁民,按照他的看法,别说帮穷人请状师了,连状师这个职业最好都要取缔,全国上下严格以他刑狱部门为法律准绳。幸好侍郎是个得趣的,举了个结巴的当事人为例,证明状师至少可以节省开堂时间,要不然气氛还会更加紧张。
“启禀陛下。”看大家吵得差不多,都发表过个人观点了,我站起身来整了个结案陈词,“听了诸位大人的意见,臣不才总结出设立‘法律援助处’的几个优缺点,好处有二:第一、普及法典(感谢怀沙,她主持编的东西不错,暂时没有大修改的必要),正民之行,有利国家安定;第二、弘扬法律精神,使公正公平审讯原则深入民心;缺点——似乎只有国库出资一事——其实该‘法律援助处’正式成立之后,将对民众提供在处里登记的平价状师,可以控制诉讼费用,事实上补贴金额并不高。我上原国库丰富,年年赋税盈余良多,绝不至筹措不起。”
“另外,臣于折中已阐明一条刑狱改革之路——本国刑律,入狱三年以上者方遣送矿区行苦役,三年以下者均于当地坐监,空耗米粮;不如改判为一年以下者可由人作保出狱,按剩余刑期每日四个时辰计算履行国家服务令,不得离开本人服刑所在地,由专门机构安排公益义务劳动;一年至三年刑期者需另外交纳保释金;行服务令期间若有违法行为,则直接遣送行苦役且剩余刑期加倍。如此一来,不仅省下部分监牢维持费,还充分利用了空闲的劳动力——”
“这样一来,与花钱出狱有何分别?”某部郎中在上级的示意下很不妥当地打断了我的说话。
“刑期三年以下者,为盗窃、误伤等轻罪,又有苦役和剩余刑期加倍为震慑,提前回归社会不至于有太大不良影响,只要把牢‘国家服务令’这一关,对我上原必然是有利无害的。若是这还不能让大人放心,最后还有以术力立契一条。”
……从早上开始说到我肚子咕咕叫,总算是初步达成了意向,虽然右相仍是不满意,看在实施者是她手下的刑部,最后勉强松了口。我也算是尽到内阁学士这一御用秘书称号的责任——话说升官都快三个月了,除了平时看看底下的奏章写写批语供皇帝参详,还真只为国家人民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