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十月的江南,一场秋雨,满院清凉。清脆的琵琶声划开静谧的时空,那是一曲江南的民乐《三六》,轻快悠扬。
景晖走后的大半年里,馨儿每每便是用这种轻快的琵琶声封闭住自己渐渐撕裂开来的伤心情绪。她告诫自己既然已经下了决心,就要乐观坚强地等待结果。
一曲弹毕,她放下琵琶步入院中。
沿着回廊一个人静静地走,荷叶田田,花枝却已开始枯萎。偶而还有一些残留着的盛开花朵,在一片绿叶间,显出少许凄凉的韵味。临近黄昏的时候,太阳忽然露了脸,一道斜阳照在荷塘里,颇有古人诗里“半江瑟瑟半江红”的味道。
回廊的尽头,阳光温和地洒下。馨儿低头走去,再抬头时,那落日余晖里蓦然便多出了一个身影。修长挺拔的身形逆光而立,看不清那清俊容颜上的神情,只余下一袭浅浅的月白色的衣襟在金色的夕阳光辉里飘逸。
馨儿有些木然地停住脚步,柔和的光柱下,她听见他说:“馨儿,是我。”
她只是呆呆地站立,任由他缓步走近。她长长的睫毛一眨,泪珠滴落尘埃。
“怎么哭了?”景仁抬起手抹去她脸上的泪痕。
“我以为你们都不要我了!”她抬头看他,不争气地又滚下一串眼泪。
“我怎么会不要你……景晖走了?”
“嗯。”
“你为什么不和他一起?”
“我留下来等你。”
“为什么?”
“难道我不是你的王妃?别以为你昭告天下就能把我抹得一干二净,我就活生生站在这里,除非你亲口对我说你不要我,有本事你就一辈子不在我面前出现!”
景仁望着她,忽地叹了口气,“‘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你说得那么严重,我怎么敢不来。”
“你收到那封信了?”那是半年前她派人送往安乐王府的一封书信,彼时还没有景仁的一点消息,信送了出去也一直似泥牛入海。
“收到了。”景仁微一点头。
“那你为什么到现在才来,是在考验我吗?”馨儿不禁委屈。
“也要我能来才行!”景仁一声长叹。
“怎么,皇上还是难为你了吗?他有没有像上次那样责罚你?”
“嗯,重重地责罚,一剑就刺在这里。”景仁抬手指了指自己的胸口。馨儿顿时就变了脸色,“什么,他,他……下那么狠的手?”
景仁看着她花容失色,轻咳了几声,终于忍不住抬头笑道:“不是那一剑放出了那些淤积在心口的毒液,我怕是真的不能活着来见你了!”
景仁也不明白,皇帝为什么没有要他的命。他其时已被体内的毒药折磨得奄奄一息,那种令人生不如死地痛楚,发作一次便强似一次,几乎摧毁了他求生的欲望。不破不立,当胸一剑实是置之死地而后生。为了除尽他体内残留的毒液,皇帝令太医院不眠不休地赶制解药。有几味药极其珍贵难得,天南海北地寻了大半年之久,才终于将草药配齐,制成解毒的药丸。而这段时间里,他也一直努力复健,想使自己完全康复。他知道景晖的离开,看到了馨儿送来的书信,可是他觉得如果自己不能健康如常地走到她面前,那一切就失去了意义。这一生,该是他照顾她的,这是他许她永不变更的诺言。
“哎哟,我的王爷,可算是追上你了!”
景仁一回头,皇帝的亲信内侍刘公公气喘吁吁地奔来,不觉有些诧异,“公公,你这是找本王吗?”
“可不是,我的亲王殿下,太医院的最后一批解药还没制好,您就急着走了,我这不是赶着给王爷送药来了。太医千叮万嘱地说,一定要把这药都吃了,那些毒才会断根。还有,还有,奴才还有皇上的口谕……”
刘公公边说边喘,景仁撩衣便要跪下身去,刘公公忙不迭地拉住道:“王爷,万岁爷说了,您腿上有伤,让您站着听!”
“如此臣谢恩,就请公公宣圣谕吧。”景仁低头恭声道。
“王爷,其实万岁爷就一句话,让奴才和您说,‘既去之则安之’。”
“臣……谢主隆恩!”
景仁一躬到底,良久慢慢直起身来。皇帝终是答应了他的请求,就算是顾念逝去的降王妃夏兰若,给她唯一的孩子一个自由平安的生活。
刘公公走后,景仁轻轻携起馨儿的手,两人漫步在满院秋光之中。
馨儿低着头默默地与景仁并肩。刚才的那一番表白,她现在的身份,该是他名正言顺的王妃。可她竟然有些紧张,紧张得连呼吸都微微不匀。她的手被他温暖的大手轻柔地握住,手心却不争气地沁出了汗珠。
两人都不说话,周围的空气仿佛也开始凝固。这样不行,她得找些话说。
“那个,那个瑶儿嫁给李天泽了。”她说。
“嗯。”景仁点头。
“没想到,她还是嫁给他了!”
“嗯。”景仁再点头。
“皇上封她做了天朝的公主。”
“嗯。”景仁第三次点头,“是我建议皇上的。”
“是你?你怎么会……”
“关心一下属下的婚事理所应当。”
“哦。”馨儿点头,忽然又没了话可说。
“还有什么可以告诉我的吗?”景仁笑着问。
“……有。李天泽让瑶儿做了王后,她是大夏王唯一的女人,除了她,大夏王宫再没有其他的妃嫔了!”她终于找到了一个堪称奇闻的话题。
“一夫一妻,这很好啊,我也只要一个王妃……”景仁停住了脚步,转身凝视她道:“那就是你。”
“哦。”她低头轻轻应了一声,终于红了脸不再说话。
两人经过荷塘的时候,景仁忽然问道:“不知道这荷塘里的莲子结得怎样?”
馨儿有些诧异地望他,不知他为何没来由地问起这个。
“好像某人还欠我一碗莲子羹,已经欠了很久了!”景仁停了半晌缓缓说道。
“啊?哦,你等着!”馨儿甩开景仁的手,却被他一把拉住道:“你干什么?”
“下荷塘采莲子啊,应该还有些剩下的。”
“好了好了,我和你说笑而已。看你着急忙慌的,若是跌进塘里,我可不想再下水捞人!”景仁笑着说道。
“不用你捞,我自己会水,你教过我的。”馨儿挽起衣袖跃跃欲试。
“这些累人的事还是免了吧,我的王妃。”景仁拽紧了她轻唤出声,抬手拂了拂她额间的碎发,看着她的眼神渐渐迷离。
“你看什么?”馨儿终于忍不住问道。
他怔怔地看她,忍不住叹气,“你还是太小了,也许……”
“过了年我就二十了,我长大了。”
“三年前我就过了而立之年,你和我……”
“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年少,我长君未老,如今……不是刚刚好……”馨儿红着脸低下头去,话音越来越低,直至轻不可闻。
景仁终于忍不住大笑着拥她入怀,“馨儿,我的小馨儿,我怎么也想不到,居然还有这么一天!”
“你为了我吃了那么多苦,以后我一定,一定……”馨儿在他怀里唏嘘。
景仁将手轻轻覆上她的双唇,深情凝望,“不用你为我做些什么,你在我身边,便是上天给我最好的恩赐。我现在终于明白,原来百转千回,千磨万击,重重辛苦,屡屡艰难,都是因为有了今天。有了今天的快乐和幸福,再多的苦,再多的难,一切都值得。有了你,我心存无限感激。”
两个相拥的身影融入暮色之中,天边,一弯新月正起。
终篇词曰:
几重烟雨影迷离,横塘一片暮鸦啼。四弦弹彻中庭月,人在江南小楼西。
说往事,叹相思,山河烽火惜别离。辗转犹记今生诺,碧血丹心两情依。
——聊填小词,调寄《鹧鸪天》
作者有话要说:正文完。下周还有景仁景晖馨儿之安乐王府温馨番外及景晖番外,有一点涉及正文的延续,请继续关注。
☆、番外(一)红了樱桃,绿了芭蕉
天朝十年,帝后同日崩逝。翌日,帝之胞弟晋亲王继皇帝位,除太子景仁之太子衔,改封安乐亲王,敕建安乐王府。府成,景仁携胞弟景晖出东宫,移居安乐王府。时,景仁年十四,景晖四岁有余。
皇帝既封景仁安乐亲王,其意彰显,便是希望兄弟俩前尘莫追,后事无期,诸事莫管,安安乐乐,闲享岁月荣华。皇帝每年给安乐王府的赏赐不计其数,安乐王爷的俸禄之多更是冠绝天朝。
然自那时起,皇帝与安乐亲王叔侄却几乎不再见面。皇帝无事不宣,景仁无旨不拜,叔侄间近在咫尺,却似相看两厌。
亭台楼阁,雕龙画柱,安乐亲王府实是一番宏大手笔。大处着眼,气象恢弘,小处细品,风物宜人。景仁觉得安乐王府竟比昔日之东宫有过之而无不及,信步而视,处处叹为观止。美轮美奂,别有洞天。
安乐亲王与太子,对景仁而言无非只是一个名衔。他虽是昔日储君,于皇位却没有势在必得之心。叔父原为天朝戎马征战,打下半壁江山,他若想做皇帝,他也愿意让贤。
让他无所适从的是那缠绕心间日渐浓重涂抹不开的寂寞与伤悲,身在王府,白日黑夜,欲避不及,欲理还乱。往日父皇的教诲,母后的疼爱,叔父的陪伴,如今都烟消云散。偌大的一个安乐王府,虽然仆役众多,然而他每每对着尙是懵懂稚子的景晖,那清澈纯净的眉眼不明所以地望向他时,一霎涌起的悲伤便如惊涛拍岸,狠狠击打在他的心间。
他仓皇回头,一滴泪滚上衣袖,他该怎么回答年幼弟弟的追问:“父皇母后哪里去了?”
他不敢回首,那一日一夜的面目全非。那个午后,他看着御书房的门紧紧关闭的刹那,似是前世的时光留驻,到如今,已过千年。
白云过隙,转瞬间沧海桑田。
十四岁的少年,也不过是一个不谙世事的孩子,叫他如何明了大人世界里的风云诡谲。
仿佛也不是完全不懂,那个电闪雷鸣的风雨之夜,当他抱回了才三个月大的馨儿,一夜间,他明白了许多他不甚明白的事情。
他全身湿透回到安乐王府,那个小婴儿却在他的重重包裹下酣睡安然。她的小脸上依稀还有被雷声惊吓而哭泣的泪痕,但是她在他的怀抱里已睡得香甜。那一晚,她也父母双亡,景仁抱着她坐了一夜。他的怀抱温暖,心却冷到冰点。
同病相怜。他,椎心泣血。她,依然酣眠。
泪水无声滑过他的脸颊,滴落在她的唇间。睡梦中的她小嘴一抿,开始吮吸起来。不是甘甜的汁水,因那一点苦涩,她蹙起淡淡的若有似无的细眉。停顿了一会儿,她却又嚅动着小嘴,继续吮吸那唇间的咸苦泪水。
他吃惊地看着怀中小小的婴孩,她竟把他的那滴泪水吮吸干净。她小嘴微动,小脸一转,深深地探向他的怀中。他凑近了看她,用自己的脸颊轻轻触碰她温软柔滑的小脸。
心里仿佛不再那么难受。她,莫非是这无尽的黑夜里上天赐予他的一缕光亮?
天际,一抹晨曦推开黑云,也照进了他的心房。
温暖明亮,似生机陡现。
稚子无知。
景晖瞪着一双乌黑的眼眸,怔怔地看着摇篮里的小婴孩。很久,慢慢地伸出手去,摸了摸她在空中乱踢的小脚,又小心翼翼地摸了摸她圆鼓鼓的小肚子。
“大哥,她是谁?”景晖回头问景仁。
“我们的妹妹。”景仁抱起摇篮里手舞足蹈的馨儿。
“妹妹,那她也是从母后的肚子里跳出来的吗?可是,母后都不见了,她又从哪里来呢?”景晖歪着脑袋想了很久都想不明白,因为他记得有人告诉过他,自己是从母后的肚子里跳出来的。
景仁一时怔愣,抱着馨儿坐下,拉过景晖道:“你还太小,很多事不明白。但是,弟弟你记得,她就是我们的亲妹妹,你是哥哥,要好好待她。”
景晖用力点了点头,伸出小手,擦去馨儿吐出的一口口水。馨儿冲着他咯咯笑了起来,景晖的眼中霎时明媚灿烂似春花开放。
“大哥,她冲我笑了呢!”
养一个小婴儿,对亲王府来说,实是一件太简单的事。馨儿身边丫鬟奶娘仆役成堆,景仁却还是时刻不能放心。
他自六岁启蒙,十几岁已文武双全。往日里,他一天绝大多数的时间,不是看书临帖,便是习枪弄剑。如今,却有大半的时间要坐在馨儿的摇篮边。有时候他便干脆带着书去,一边看书一边轻轻晃动摇篮。他不时抬眼看看摇篮中的婴孩,她水汪汪的黑亮眼眸也正一眨不眨地看向他,他微怔,然后笑意盈然。
他经常这样在摇篮边守上一天。只要他坐在摇篮边,摇篮里的馨儿便格外地乖顺,不哭也不闹,饿了吃,饱了睡,无聊的时候自己拿起自己的小脚丫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