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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呀,长天是个好孩子,要是心肠再硬一些就好了。”皇上难得露出微笑,“不过有老三帮他,大燕会平平安安的。只要……”
他面色转冷,没有说下去。心中却叹道:丽华啊丽华,别怪朕心狠,只是老七被激得发了凶性,除了朕,再没人克制得住他。朕若走,必要老七在前面开路
“老七那边怎么样?”想到这儿,他不禁问。
方清低下头,掩饰不忍的神色。
皇上对裕王殿下永远不能放心,因此就算囚禁,表面上是在天牢,实际上却在自己寝宫的地宫之中,不允许任何人,包括陵王和皇长孙殿下前来探视。皇上是怕,皇长孙殿下或者陵王心软,放了裕王殿下吧?每天,只有他给裕王殿下送饭去,就连为裕王殿下治伤的太医也被赐死了,可见对裕王殿下的提防。
皇上,是有点老糊涂了。裕王殿下在那种情形下都没加一指伤害于皇上,足以说明他是不会反的。只要……不继续逼迫裕王。元后是多好的人哪,就算他忠于皇上,终究不忍心见裕王殿下落到如此境地。
“裕王殿下的伤只是皮外伤,但伤势很重,他不肯好好医治,甚至不愿意吃东西,若非参汤吊命,奴才又提起元后,只怕这时已经……”方清声音哽咽,“裕王殿下这是不想活了,殿下对天真小道长,那是彻头彻尾的心意,刻到骨头缝里去了。”
听方清这么说,皇上沉默半晌,眼里闪过恼怒和恨意。
全是那个贱人的缘故身为皇后,为了打击老七,为了那点子对丽华的恨意,却破了他整个局。本来老七解散了那两处暗桩后、他打算封老七为熙海王,赐叶六与他为妾。虽然商家女的身份配不上龙子,好歹止了老七的闹腾。可惜,他没想到皇后居然长年下毒给他,并突然加大剂量,令他突然倒下,借机做出这件捅破天的错事来。
如今他对自己有一点点怀疑,是他之前做错了吗?忽视老七的怨、恨和希望,纵容皇后杀害元后,带后也不追究。这么做当然为了安抚夏氏一族及东军,也不过是帝王的平衡之术,可是却埋下祸根。
“活着既然痛苦的话,就让他跟着朕吧。我们父子,倒是有始有终的。”皇上叹道,声音却冷,这两种感觉混杂在一起,说不出的令人汗毛直竖。
“皇上真狠,自己死就是了,连儿子也不放过。啧啧,怪不得能在腥风血雨中坐上那把龙椅呢?”有人回答,却不是方清。
皇上大惊,抬头望去,却见一个老太监站在不远处,神态和动作谦恭,眼神却挑衅而凌厉。
“谭福,是你”方清怒喝,拂尘一摆,挡在皇上面前,“来人哪。”他尖声呼叫。
谭福却慢慢走进,停在龙塌前五尺处,“别叫了,外面的人都让咱家清理干净了。如今皇宫这样乱,又是调兵遣将,又是掩盖事实,他们在外面吵吵嚷嚷,咱家怕影响了皇上休息。”
“你要什么?”皇上努力坐直,在一个奴才面前表现出威严。
这是他的第二个失误,居然把谭福当成自己的心腹。当初老三和长天来报告,说谭福和赵知信勾结,夜闯深宫,意欲图谋不轨时,他简直难以相信。这么多日子,这两个人一直没能抓捕,后来接连又发生了这么多事,对这两个宵小就没有顾忌到,哪想到谭福个奴才竟敢回到宫里。看来内侍卫总管要换了,怎么能让随便什么人在光天化日之下,大摇大摆地进来?
“皇上不要责怪别人,咱家就算武功再高,也不可能大白天闯入禁宫,何况还正受着通缉呢?”谭福笑嘻嘻的,好像知道皇上心中所想,“要怪只怪皇上自己,您当年利用了密道,一举登上龙位,为何不堵上呢?如今可方便了咱家走来走去。映春宫那边的入口还烧掉了,进出更容易。”
“你”皇上大惊,一口气没上来,剧烈地咳嗽起来。
方清一边要顾及皇上的身子,一边又要提防谭福,不由得紧张万分。
可谭福却拢着手,似乎不急着做什么,而是好整以暇的欣赏大燕天子窘迫,“至于咱家要什么?就要那把龙椅,皇上可给?”
“你个阉人、奴才、你也配”皇上咳得憋红了脸,却仍然勉力骂道。
“有谁生来就是阉人、奴才?”谭福那假面具般的笑容,终于有了裂痕,“慕容昭,若非你卑鄙无耻,这天下应该是我的”情急之下,他直呼皇上的名字。
皇上瞪大的眼睛突然微眯,“你是谁?究竟是谁?你从小就在这深宫之中,是朕查知你底子空白,连家人家乡也没有,这才一力提拔,还找无数高手教你武功。若说你六岁时就有如此心机,朕想知道你是何方神圣?”
“皇上,能知道密道的事,我会是谁?”谭福幽幽地道,“这密道从慕容氏立国建宫时就有,只是知情者必是皇帝及储君。”
皇上大吃一惊。
这个天下,是他费了无数心机抢来的。当年,他的父皇本来喜爱九弟,也就是老三的亲生父亲,可却因为立长不立幼的皇室礼法,以及长子故去的缘故,而让他的病殃殃的二哥坐了太子。只是他的二哥因为身体的缘故而没有子嗣,所以父皇后来打算废掉太子,再立新君。
不过皇权的滋味他懂的,握住就不想放,于是父皇病了很久也没下定决心,也正因为龙位虚空,才给了其他皇子想头儿。最后,由实力最弱,最不被看好的他得了天下。而他,就是凭着陈氏所献的密道地图,直接发动宫变,在乱局中一举控制了大燕的咽喉所在,又有陈夏两族在外拼杀,有四哥、九弟和十一弟鼎力支持,才能火中取栗。
陈氏之族中,曾出过一位先皇宠妃,但那宠妃死得很早,陈氏如何得知密道的事,就是个千古之谜了。但毕竟,二哥被立为过储君,知道密道的事是有可能的。而谭福,是二哥的什么人?是什么亲近的关系,令谭福也知道密道的事?
“你是二皇兄的人?”皇上阴着脸问,心中却砰砰乱跳。
“前朝的时候,世人都说太子没有子嗣。其实,他有个私生子,一直秘密养在宫里,直到六岁那年。只因为那孩子出身太不光彩,太子想神不知、鬼不觉地给他换底,谋个好出身。可惜还没有办到,先皇就暴毙,宫中内变。”谭福轻声说,叹息着,像是哄着小孩子讲故事,声音又柔和,又遥远,“那孩子亲眼看到八皇叔,也就是皇上您带兵,突然出现在皇宫内庭,用一根琴弦勒死了太子。然后以雷霆手段,一举平定了皇宫和皇城太府都。可是志得意满的新皇并不知道,当时有个孩子正在玩捉迷藏,躲在没人注意的帘帐后,亲眼看到他父亲惨叫着,被割断喉咙,血流满地。当时他想,要活下去,要报仇。可在这宫里,怎么能活下去?怎么能避开新皇那斩草除根的心?只有做一个最低贱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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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轮回
谭福又叹了口气,“当时那孩子养在太子东宫时,因为年纪小,也说是个小太监。于是他躲了一阵子后,跑到了净身房。偏巧新皇登基,内宫的仆役要全部替换。于是,他把一个差不多年龄要净身的孩子,推进井里淹死,自己顶数而去。永隆朝之前,兵荒马乱的,谁会知道一个才六岁的小太监的底细。可惜,那孩子当时不懂得当太监意味着什么,为了活下去就葬送了自己的一生。”
他语调平静,说到六岁时杀人也声音淡漠,说到变成太监时,更似乎是说别人。可在场的人明明知道,那个孩子就是他,因而不禁毛骨悚然。
“原来你也是皇族。”皇上喃喃地道,心念急速转着,要怎么对付眼前人。可是,他竟然半点主意也想不出来,只道,“二皇兄居然告诉你密道的事,就算你是他的儿子,也要立储之后才可以”
“太子只有这么一个儿子,自然爱若珍宝,哪还管他什么狗屁的皇室规矩。”谭公公舒了口气,好像终于吐尽胸中郁闷似的,“不像有的人,连自己的妻子儿女也要往死里逼。这样的人连人性也没了,哪配为天子?”
“大胆”方清怒斥,“谭福,不管你之前是谁,皇上待你不薄,你怎敢如此欺心?”
“咱家说了半天,难道你不知道我隐忍多年,就是为了报仇吗?那些恩啊惠啊,于咱家而言是侮辱。”谭福的声音突然变得尖利,“狗奴才,如果不是那个半死不活的老家伙,咱家何至于到了如此地步。这全是他害的你以为咱家多大年纪,为何像老翁一样?如果不是他,这天下都是咱家的”
“无论如何,事已至此,你再争也无意义。不如朕下旨,让你后半辈子荣华富贵,就算对你这么多年苦楚的补偿。”皇上插嘴道,“只是前朝太子的事,再也休提。”
谭福一脸讽刺笑意,“皇上,您真大方。可惜啊,当年我亲眼看到那琴弦吱呀呀地勒进我亲生父亲的脖子,这么多年来没有一日不做噩梦的,您打算要如何补偿?那是我的一生,是杀父之仇,解不了的。”
“那你要如何?”方清面目扭曲,“有我在,你休想伤害皇上”
谭福并不理会方清,反而略退后半步,“咱家絮絮叨叨说了这么多,一呢,是让皇上心里能够明白,不然我隐忍多年,这一刻如何能够痛快?二来……皇上,咱们说话的工夫,裕王殿下已经被人救走了。关于密道这种事,我能知道一个,这么多年藏在皇上身边,也知道第二个。”
“你”皇上的身子立即直起来,“你要造反?”
方清犹豫了下,他想阻止裕王殿下被劫走。因为只要离开皇宫,裕王等同于造反,那皇上父子之间就再没有回头路可走。可是门外侍卫都消失了,他不能离开皇上。于是,只得死死站在当地,一动不动。
“皇上这话说的”谭福掩嘴而笑,“我一个阉人,还有什么能为?”
“你和老七早就勾结”皇上怒得连气也喘不过来。
可谭福却仍然嘲笑,“身为一国之君,连识人之明也没有,皇上真够窝囊的。或者,是您的心肠太黑了,谁也不肯信,就算裕王殿下是您的儿子。我呀,勾结的是赵知信,我老早看出这老东西是个有野心的,他也好,我也好,忙来忙去,也不过是想挑拨得皇上和裕王殿下打起来。虽然半截让天真个死贱人给搅了,烧了元后保留的密诏,但也没有关系。皇上有一点看得明白,这世上,唯有裕王能破了皇上的安排。所以,他就是我们手中的剑。要感谢皇后,让我们把剑拿到了手。本来因为天真多事,我们已经成了丧家之犬,可皇后死的变故,又怎么能瞒住我们在宫中的眼线?这时候,只要联络到裕王殿下的人,他们就算不想与我们联手,为了救出自家主子,也顾不得许多。说到底,皇上铺得好路,却让皇后让给了我们,真是感激不尽。”
“这样,你有什么好处?”皇上心中后悔万分,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看到你被自己的儿子灭了,就是我的好处。当年看你亲手杀死我的父亲,如今看你千算万算的天下乱了套,就是我天大的好处”谭福突然哈哈大笑起来。
“谭福,过去的事已经过去了,你何必损人不利己,好好活着,未免以后没有好日子”方清见谭福的神情渐渐疯狂,试图劝解。
可谭福仍然不理他,只抬头看看天,似乎计算时辰。
皇上知道这时候慕容恪正在被人救走,知道慕容恪一旦出宫,就等同于放虎归山、遣龙入海,回过头来就是天翻地覆。可是,他虚弱到连坐的力气也没有。这一刻,他突然发现原来没有人在他身边,他什么也做不成。权利,让他甘之如饴的权利,被他用鲜血和亲情换来的那美妙的权利,此时正从他指缝中迅速流走,一丝也不会存留。
这,是他真正的恐惧。从心底升出、直达四肢百骸的、挥之不去的恐惧。
“裕王殿上差不多快出密道了。”谭福又舒一口气。
“那又如何?他的北军被困在北元都,其他三路军已经到了太府都城下,就算老七再有本事,武功再高,战力再强,无兵之将能做什么?”皇上冷哼。
他知道服软没有用,他有身为天子的尊严,他明白与其软弱,不如强势,说不定还可以压制一下谭福的可怕心思。
“皇上,所谓有其父必有其子。当年您通过宫变坐上龙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