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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着,已经站起身,亲手执起家法。
等丫鬟们拥着青梅转到里间,还没有站稳,前面惊心的鞭打声已经传了过来,加上邯翊尖利的哭叫,登时乱成一团。
“你看看!”青梅跺着脚,埋怨彩霞:“你要不说那句话,说不定还闹不到这个地步。”
“奴婢怎么也没想到。”彩霞几乎要哭出来了:“奴婢以为王爷就是教训几句,顶多也就是罚小公子跪一个时辰。平时不都是这样的么?怎想到王爷气成这样呢……”
这说的也是实情。“唉!”青梅重重叹了口气。心里对子晟也不无怨意。在她看来,邯翊顽劣,全是因为平时骄宠太过,总是处罚下人,孩子自然不服管教。等恼上来,打又有何益?然而天家规矩如此,也没人敢说什么。
想着又叹口气,轻轻自语一句:“唉,才七岁的孩子……”说到这里,忽然一哆嗦,扬起脸听听,外面邯翊的哭声已经弱了下去,子晟却依旧没有住手的意思。青梅猛一顿脚,转身冲了出去。
“王爷!”青梅喊了一声:“不能再打了——”
子晟此时,犹有余怒未息之势,听不进劝:“青梅,你别管!”说着,顺手又是一鞭打下去。
青梅情急,一咬牙,猛扑到邯翊身前,挡了下来。
真是奇痛彻骨的一鞭!青梅疼得几乎闭了气,闭着眼缓了好一会,才喘过气来。然而想到这样的鞭子打在一个小孩子身上,已经不知挨了多少下,既惊又悲,而且没来由地,生出一股倔强的怒意。
子晟也呆住了。既吃惊,又内疚,急道:“青梅,你这是做什么?”
“王爷这么想打,就打死我好了!”
是这样针锋相对的语气!听得一屋子的丫鬟侍从,无不惊讶莫名。因为性情温顺的青梅,从来就没有这样当面顶撞过白帝。最吃惊的,当然还是子晟自己。一面给顶得极不痛快,一面自觉几分理亏,颇有点无奈,只得皱着眉说:“青梅,我在管教孩子!”
哪有这么管教法的?青梅几乎要脱口而出,但话将出口,忽然间清醒过来。于是跪正身子,哀声道:“王爷,邯翊纵然顽皮,终归还是孩子。万一有个好歹,王爷别人的面可以不看,总也要看过了世的四伯父跟堂兄的面吧?”
子晟猛然一震,惶然地看着青梅。忽然手一松,藤鞭跌落在地,身子向后踉跄了两步,跌坐在椅子上。也不知触到哪根情肠,连声音都发颤了:“不错,你说的不错。可是他如此不肖,我……我……我将来到九泉之下,又如何跟他父亲交待?”
这副深自痛责的模样,让青梅有些不忍,有些不安,也有些释然。因为不是真正视如己出,不会有如此恨铁不成钢的心情。因此少不得强打精神,忍着背上的痛,一面吩咐抱邯翊进屋,传召太医,一面做出欢笑容颜,来安慰子晟。
“王爷也不用急。小孩子顽皮,慢慢教他,总会懂事的。”
“唉……”子晟长叹一声,缓缓地说:“我和他父亲……虽然不睦,但他十个月我就抱养了他,这么多年的心血,实在跟亲生也没有两样。这孩子从小不服管,我总以为长大一点会好,谁知……”
说着又叹口气。青梅心里明白毛病出在哪里,但此刻也无从劝起,只能陪着叹气而已。
“青梅。”子晟忽然握住她的手:“你能把小禩教得这样乖巧,一定有你的办法。以后翊儿的教养,你也多费心吧。”
青梅知道他极少以这种语气说话,所以也很郑重地,点头答应。
然而邯翊挨的这顿打,是过狠了。当天就发起高烧,直烧得迷迷糊糊的。青梅本性就看不得孩子受苦,加上有子晟的重托,便趁势把邯翊留在樨香园调养。在旁人是留了件麻烦的事情,到了她却甘之如饴。如此衣不解带地照料了三天三夜,到了第四天早上一摸孩子额头,凉凉一片,登时放下心来。
子晟自然也松口气。他本就极爱邯翊,这时自知下手太重,又有一份歉意,于是更加意疼爱。每天奇玩佳肴,源源不绝地送来,比起之前的宠溺,颇有变本加厉之势。
青梅哭笑不得。不知道子晟为何惟独在管教孩子上,如此不明白?于是找个单独相处的机会,青梅正色说:“王爷既然把翊儿托给我,那我可要说话了。王爷不能再那么宠他,该说的说,该管的管。平时少宠一点,总好过怒起来打个半死吧?”
“对、对。”子晟心情十分好,很听得进劝,“往后翊儿的事情,你做主就是。”
顿了顿,忽然又拉住青梅的手,凑近耳边悄声说:“什么时候再给我生个如小禩一般乖巧的儿子,那就更完满了。”
青梅脸一红,甩开他的手,侧过身去说:“才认真说几句话,就没有好话了。”
“这怎么能说不是好话?”子晟把声音板得一本正经:“这可是事关天下社稷的大事。”
这是要紧的话,青梅觉得不能不理了。然而转回身来,却看见子晟一脸强忍的笑,青梅不由又羞又气又好笑:“王爷这么会耍人——”
子晟不等她说完,便掩住她的嘴,忽然拦腰抱起她放在榻上,笑着说:“是玩笑,也是真话。”一面说,一面去解她的衣带。青梅笑一笑,闭起眼睛随他摆布……
事毕。青梅依在子晟身边,见他双目炯炯,望着帐顶,仿佛若有所思,便问:“王爷在想什么?”
子晟先不说话,依旧有所思的模样。过了好久,才缓缓开口:“青梅,你还记得我们在折柳亭那边第一次见面的事情么?”
这,青梅怎么可能忘记?此刻一提,那时情景,立时就历历在目。心里既觉得温存,然而也不免有种忽如一梦的恍惚感觉。怔怔地想了一会,青梅轻轻地问:“王爷,怎么忽然想起这个了?”
子晟说:“你知道我那时是去送谁吗?”
青梅呆了呆,这她倒是从来没想过。“我哪里知道?不过,”青梅笑着说:“能让王爷亲自去送的,必定是个了不起的人物。”
“这话不错。”子晟说:“是个了不起的人物。但,你或者想像不到,他是个凡人。”
青梅大为诧异:“凡人?凡人如何能上天界?”然而话一出口,自己就笑了。凡人能上天界,那自然是天人接引上来的。
哪知不然。“他能自己上天界。因为他母亲是天人。”
其时天凡通婚甚多,生下的孩子归于凡人,还是天人,办法也极简单,能自己上到天界的便是天人,不能的,便是凡人。因为入天界要过接引塔,名曰塔,其实是件神器,能催动神器的,自然就是天人。
这青梅就又不明白了:“他既然能自己上到天界,不就是天人么?”
子晟沉默了一会,说:“他自出生就在凡界,从来没把自己当天人过。”顿了顿,又说:“他姓杜,名风。在帝都,自然没有几个人知道他,但在凡界,却极有威望,是个天界都难得一见的贤者。此人不和我们天人作对,真是我天界之福。”
青梅不明白他为何跟她说这些?但知道他必有用意,于是静静地听着。
子晟却又良久不说话。渐渐地,青梅困意上来,迷迷糊糊、将睡未睡的时候,忽然听见子晟在说:“青梅,我在想,送小禩到他身边,去学济世之道。”
青梅一下子睡意全无,猛地惊坐起来,看着子晟,颤声道:“王爷……王爷要小禩去凡界?”
子晟也坐起来,沉思着说:“我不过是忽然想到,以后小禩年纪渐渐大起来,他又……又是那样一副长相,以后如何在天家自处?杜风此人,很有能为,在凡界贤名广播,连帝都也不敢随便动他,或者倒能把小禩护得周全也说不定。”
他说得平静,青梅却是听得心惊肉跳。虽然觉得他的话也不无道理,然而想到倘若小禩真的去了凡界,只怕以后相见难期,几乎已是泫然欲泣了。
“王爷……”
青梅轻轻叫了一声,嗫嚅着,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子晟转脸看她一眼,十分不忍。于是微微笑着说:“我不过想起来一说,何至于愁成这样?你如果实在不舍,那自然就算了。”
青梅听他这样说,稍稍安心。
过后子晟果然绝口不再提,加上这时子晟又替青梅找出一样消遣,渐渐地,青梅也就把事情抛开了。
这样消遣便是学琴。子晟原本精于音韵,但自帝懋四十一年之变后,一直政务缠身,也就全搁下了。到此时诸般事务都理出头绪,便不像以前那样整日忙得不可开交,自然而然,又想了起来。白府本有乐班,是从子晟的父亲老白王詈泓手里调教出来的,技艺极精。子晟起了兴致,有时便亲为指点。青梅偶尔相陪,见他出言顾曲,老琴师无不心悦诚服,倒也觉得稀罕。有一次便笑着说:“总说王爷怎么怎么高明,王爷何不奏一曲,让我们也见识见识?”
老琴师在旁边凑趣:“王妃可是点对了。王爷那管箫,可称冠绝天下。”
这么一说,青梅当然更要坚请。子晟心情大好,欣然答应,命人取箫来。
一曲下来,果然叹服。子晟的箫,极高妙。不闻任何华丽之音,往往长声单音,偶一转折,精神立现。青梅于音韵其实不通,全凭天分在听,所以好在哪里也说不上来,只觉得一品再品,余韵无穷。这才知道即便“冠绝天下”是谀词,归之上乘绝不过分。
于是很想了几句好听的话来夸赞。子晟精神气爽,忽然想到:“青梅,你可以学琴。”
青梅连忙推:“我怎么行?”
“怎么不行?你歌唱得好,必定天分不低,学琴肯定也是一学就成。”
青梅听了,倒也有几分跃跃欲试。于是子晟当场点了一个老琴师,做了教琴的师傅。
可是想起来容易的事情,做起来就不是一回事了。青梅开始学琴,才知道实非易事。她悟性虽好,记性却很一般,所以一个小曲,也要翻来覆去许多遍,才能记得住。
青梅学琴,小禩有时候在旁边听着。过了些日子,青梅正练琴,小禩便说:“这曲子我也会了。”
“说嘴。”青梅故意嗔他。
小禩果然上当,立刻不服气地说:“不信,我来弹给娘听。”
于是呛呛啷啷地弹了一遍。孩子毕竟手小,又不曾真正练过,转折断漏甚多,但全曲音韵,竟是丝毫不差。青梅又惊又喜,便叫他弹给琴师听。这次弹得更完满,琴师欢喜地不知怎么才好,捧着他的手,连连赞叹:“禩公子天纵奇才、天纵奇才!”
青梅又告诉给子晟。子晟自然也十分高兴,便命那琴师也教小禩弹琴,结果,到后来成了教小禩为主,青梅反倒成了作陪的。
还有一个作陪的,是邯翊。邯翊这时还没完全将养好,依旧住在樨香园。他对青梅依然爱理不理地,但青梅知道他天性如此,其实与之前已经大不相同。而他与小禩,倒是相处得很好。一来这时邯翊住樨香园,与小禩常常在一处,二来因为文乌被接回自家去住,邯翊没了玩伴,只能和小禩一起玩。说来奇怪,正像俗话说的“一物降一物”,谁的管也不服的邯翊,惟独拿小禩没有办法。因为小禩受过教训,所以不管邯翊如何惹他,如何言语刻薄,小禩以不变应万变,只挂起脸来不理他。可是这招还真灵,到最后,还是邯翊追着小禩和好的时候多了。
小禩学琴,邯翊有时在旁边看着,既不耐烦,又眼馋,常常做点怪相出来。小禩当然不理,青梅揣度他的心思,知道他其实也想学。于是便命人也给他取了张琴,果然邯翊欣然拿去。
可惜邯翊天分不差,耐性却差得多了。一曲弹了两三次弹不好,便自己跟自己赌气,有天恼起来,竟把琴摔了个粉碎!
摔了之后,却又心疼,但是又不肯开口说。青梅其实知道他的心思,不由暗暗好笑。但为了搓顿他一下,便不肯立刻说穿,存心要他难熬一番。
晚间子晟过来,青梅便笑着说给他听。子晟听了,留意的地方却与青梅不同,想了一会,说:“两个孩子用的琴,都太大,是不好学。”
于是过了三天,子晟特为命人做了两张新琴,尺寸小了许多,正合适孩子的手弹。
学了一阵,子晟有天忽然动念,要小禩改学箫试试。果然小禩学箫也极好,从此两个孩子便一个学琴,一个学箫。
转眼入夏,子晟命人,在后园湖边搭起一座水榭,题名“流云”,专用来听琴品茗。子晟一旦有闲,花样也是极多,这座流云榭里连摆的什么花、焚的什么香,都不厌其烦地一一指定。更不许有酒,说是怕酒气污了琴音。但这条规矩不久就坏了,因为被兰王知道,讥笑了一句:“如此刻意,才是下乘”,偏要带酒来喝。子晟无奈,只好一笑置之。于是之后索性自己也常常喝着酒听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