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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舞·青梅-第4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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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帝沉吟了一会,轻叹着问:“那么秦嗣昌呢?也暴亡了?”
  子晟点一点头:“是。”
  天帝干涩地笑了几声,便不说话。沉默了好久,才问:“你要去了乾安殿,打算叫我住到哪里去呢?”
  子晟叩首道:“寿康宫是颐养天年的好地方。祖皇如肯移居,孙儿定当潜心侍奉,绝不敢有半点怠慢。”
  天帝看着他:“这是你的真心话?”
  “此心皎皎,皇天后土可鉴。”
  天帝笑了:“如此好事,你必定想要什么来换?”
  “是。”子晟朗声说:“请祖皇册封孙儿为摄政帝。”
  “哦?”天帝眼神一闪,若有所思地问:“为什么是摄政帝?你要名正言顺,我禅位给你,或者你干脆灌我一杯毒酒,岂非更省事?”
  子晟面无表情地,沉默了很久,才慢慢地答说:“祖皇德威镇世,孙儿此举,已经是逼不得已,岂敢再冒天下之大不韪?”
  天帝很留意地看了他一会,仿佛忽然才想到似的,问道:“子晟,你为何要这样做?”
  这一次子晟回答得很快:“孙儿不想做第二个先储帝。”
  这句话在子晟,是很老实的回答。而天帝的脸上,忽然显出怅然若失之意,过了好久,才深深叹了口气,话到这里,也没有什么可以再说的了。天帝抬了抬手:“把诏书拿来我看。”
  子晟从袖中抽出早已拟好的诏书,交到一个内侍手里。内侍双手捧着,走到天帝跟前,展开平铺在御案上。
  天帝略略看了一眼,又问:“颐缅、济简、禺强他们三个,你打算怎么办?”
  “三位叔叔只要不跟我为难,我自然也不会和他们为难。”
  天帝似乎将信将疑,但也没有说什么。伸手取过玉玺,将盖未盖的时候,忽然停住了手:“子晟,假如我今天不答应你,你又会如何?”
  子晟笑了笑:“祖皇一向疼孙儿,怎会叫孙儿为难?”
  天帝跟着“哈哈”一笑:“不错、不错。话说得好,手段也好。子晟,我果然没有看错你!”说着,把玉玺重重地往诏书上一按,一扬手,又抛还给子晟。
  “子晟。”天帝正色道:“这个位置不好坐,你要好自为之。”
  “是。”子晟将诏书收在袖中,深深叩头:“孙儿明白。”
  外面已经天翻地覆,青梅却是一无所知。前两日白府搭台演戏,席间子晟亲口挽留虞夫人,却是看着青梅说话:“如今喜事连连,我这里千头万绪的事情,不如请你娘陪你几天?”
  青梅当然千愿意万愿意,嘴里不说,只是笑吟吟地看虞夫人。虞夫人如何不明白?况且盛情如此,想一想也觉得万难推却,也就顺势答应了。
  跟着两天,青梅都没见子晟的面,这原本就是很平常的事情,此时有虞夫人相伴,自然更不介怀。到了第三天过午,黎顺来见,说是传子晟的话,要青梅收拾准备,打算赶在年前搬进天宫去住。
  “各院的东西哪些带进去、哪些不带进去,丫鬟哪些跟,哪些不跟,都得打算好。王爷的意思,这不是一天两天能忙完的事情,要王妃早点预备起来。”
  青梅一时愣神,没明白过来:“这里住得好好的,为什么要搬?”而且不是寻常的搬动,是要搬进宫里去,念及于此,青梅忽然生出不祥之感,失声惊呼:“莫不是祖皇……”但话说了一半,已经知道想差了。天帝薨逝是何等大事?无论如何,黎顺也不能这样平心静气。
  果然,黎顺答说:“王妃放心,圣上安好。”
  但这话更不通,天帝既然安在,怎么会让白帝搬进宫里?虽然从前也曾命子晟住过泰宇宫,但也只不过数月,暂住而已,没有这样阖府都搬的道理,亦与礼制不合。所以,青梅追问:“那,为什么忽然要搬进宫去?”
  黎顺面有难色,这话既不能蒙混搪塞,照实说又多有不便,一时不知该怎么回答。
  “怎么?”青梅倒诧异了:“有什么不好说的话?”
  “是……不是、不是。”黎顺咽了口唾沫,含含糊糊地说:“王妃还不知道,如今宫里是王爷做主了,自然得要搬进宫里去。”
  “什么?”青梅没有听清楚,“你说什么是王爷做主了?”
  虞夫人却每个字都听见了,脸色立时沉了下来!
  “黎顺!”她用急促的声音问:“你说实话,外面到底出了什么事?”
  白府的下人,连黎顺在内,都有些敬畏虞王妃这位义母。因为青梅的缘故,虞夫人自然而然在白府人眼中有些分量,再加上她不像青梅那么宽厚老实,为人要精明得多,所以更让人不敢糊弄。这时一听她的语气,黎顺心里有些发慌。“是!”他硬着头皮答道:“圣上年事已高,不愿再理朝政,所以册封了王爷为摄政帝,命他住进乾安殿……”
  话没说完,虞夫人“霍”地站了起来,把青梅吓了一跳:“娘!”
  虞夫人定了定神,“那,”她又问:“王爷住了乾安殿,圣上住到哪里去?”
  “寿康宫。”
  虞夫人完全明白了。乾安殿名为“殿”,并不单指正殿,其实是很大的一座宫宇,例来是天帝所居的地方。寿康宫却是先朝嫔妃养老的地方。如今天帝让出乾安殿,住进寿康宫,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虞夫人脸色青一阵白一阵,好半天没有说话。
  青梅也已经听出不对,但她还没完全理出头绪,不敢,也顾不上。因为虞夫人的神色更让她惊骇,所以连声问着:“娘,你这是怎么啦?”
  虞夫人却没有回答她,又盯着黎顺问:“那,我们家老爷他……他怎么样?”说着话音也不由发颤起来。
  “夫人放心。”黎顺小心翼翼地回答:“虞大人安好。只是虞大人身担帝都戍卫的重责,恐怕一时腾不出身来接夫人,夫人别放在心上才是。”
  听了这话,虞夫人也说不上是松了口气,还是失望,怔怔地呆立着。青梅在一旁担心地看着,终于忍不住又问:“娘,这到底是怎么了?”
  虞夫人心里极乱,也不暇细想,脱口而出:“王爷这不就是篡位了么?”
  青梅不是没有想到。但她实在不敢这么想,所以一转到这个念头,就立刻下意识地避了开去。此时叫虞夫人这么直言不讳地说破,就像是炸开一个惊雷似的,几乎被震晕过去。
  这一来,虞夫人暂时顾不上自己心里的想法,反过来照看青梅:“好孩子别心急,没事的。”然而青梅只是直勾勾地看着她,噤无一语,“青梅!你怎么啦?”见叫她也不应,虞夫人不由害怕起来,忙向左右吩咐:“快!去传御医来看。”
  “不用……”青梅终于开口了。她容颜惨淡地笑着:“我,靠一靠就好。”说着,身子一挣,用手一撑,竟是连站起来的力气也没有。
  “来人!”虞夫人慌了,大声叫着。其实不用她吩咐,丫鬟们已经看出青梅脸色不对,一拥而上,七手八脚地把她扶到了床榻上。
  “还是传御医来看看吧。”
  “不用,不用。我自己的身子我自己清楚,也就是一时慌神,没了力气。”
  这句话提醒了虞夫人,记起她心里的不痛快。“王爷,怎么能做出这样的事情!”虞夫人很率直地说:“这叫天下的人怎么看他?”
  虞夫人在这方面,比她的丈夫更为耿直,几乎是想什么说什么。青梅听了,也是无言以对。既觉得尴尬,又觉得难过,轻轻叹口气,好半天不做声。反倒是紫珠,小声地劝虞夫人:“夫人,这些话,可不兴随便说……”
  虞夫人也知道说这些话不妥,方才无非凭着一股气脱口而出,于是冷哼了一声,微微扭开脸去。
  偏偏在这个时候,有个小丫鬟在门口拉开一条极清脆的嗓子传报:“王爷来了。”话音未落,便见子晟从从容容地由外面进来。
  屋里的丫鬟们“唿”地一跪。虞夫人一向在礼仪上不肯有差错,此时却有意地扬起脸来,做出简慢的样子。但子晟却没有留意,因为一进屋,先就看见躺在床上的青梅,脸色煞白,像生了大病似的。
  子晟快步走近床边,低头定定地一瞅,皱起眉来:“你这是怎么了?身子不舒服么?有没有召御医来看过?”
  这要怎么说?青梅苦笑着,轻轻地回答:“我没有事……”
  “她是受了惊!”虞夫人在一旁硬邦邦地插了一句。
  子晟明白过来,略觉尴尬,却也无从安慰起。但虞夫人这句话,倒是提醒了他。“虞夫人。”子晟微笑着说:“正好,我正该好好谢谢虞简哲。”
  虞夫人的脸色变了。为什么要谢虞简哲?前因后果地连在一起想,是再明白也没有了。连同自己忽然被留住在白府的用意,也恍然大悟过来。
  又听子晟吩咐:“去把上个月汾州进的那扇玉石屏风拿来,给虞夫人带去。”
  “不用了。”虞夫人一福,扬着脸顶道:“这赏赐我们……受不起!”
  总算话到出口,强自克制了一下,没有说出什么更难听的来。但即使如此,那一脸紧绷的神色,也看得出心里的不以为然。
  子晟的脸色微微一寒,但立刻又转为常态,只是淡淡地一笑,什么也没说。
  他这样地忍让,反倒让虞夫人有爽然若失之感。方才在气头上,心血上涌,出言顶撞的时候,已经顾不上想什么后果,真有一种冲动,想要毫不客气地与他理论一番。没想到被轻轻避过,浑身的劲力一松,思前想后,竟然有些后怕起来。怔怔地站了一会,方说:“我也该回去看看了。”
  子晟说:“也好。我遣人送你回去。”
  “不必了——”
  子晟笑了笑,说:“此刻九城戒严,还是送送的好。”
  虞夫人又一怔,她倒是没有想到这层。到此时她心里已经完全没有了方才的意气,想了想,终于轻叹一声,又恢复了以前恭谨顺从的模样。
  然而白府之外的人心波动却没有这么容易平息下来。如此剧变,从朝中到民间,私底下都不免议论纷纷。自然,有铮铮铁骨,敢不惜拼上身家性命,直言犯颜的人,毕竟极少。但,哪怕只有一个,也足以引起所有人的关注,单看新登摄政帝的子晟如何办理?
  这里面首当其冲的人,是一个司谏,叫做马渊。此人于逼宫事发的第二天,便愤而上疏,洋洋几千言的奏折,到最后几乎是破口大骂。子晟看后大怒,于是在召见几位辅相议事的时候,便把这桩事情提出来,意思要商议处置的办法。
  原先的三辅相中,魏融、秦嗣昌一死一退,石长德是惟一被留下来的,自然而然,在辅相中居首位。匡郢补入辅相,论资排辈,亦无异议。第三个,则是原先的法理司卿陆敏毓,他与白帝走得不算近,但为人中正,十分有才具,子晟对他印象很好,一直检在心中。此时辅相有空缺,便提议把他补进来。石长德对此尤为赞许,认为陆敏毓老成谋国,足以号召人心,又显得示天下以无私,可谓一举多得。
  三人同为辅相,在子晟面前却有亲疏之别。陆敏毓于事变前都毫不知情,于事变后亦有想法,但事已至此,为天下计,当然要担负起枢相的责任,尽快将政局稳定下来。从这个原则出发,很快就有公议,必须惩办马渊。因为当此非常时刻,必须以强硬手段,堵一堵众人的嘴。
  但马渊是司谏,名正言顺的言官,上疏直谏是他分内的事情。言官因言而论罪,本来就决非好事,所以两人都主张降职,不必办得太严苛。
  匡郢的想法不同。他从一听说马渊的名字,心里就“咯噔”一下。那年白帝变法失败,曾有过含含糊糊的一语,疑心的就是这个人居中挑拨撺掇。前后一想,立时明白白帝的意思,绝没有放他生路的可能。那两人都不知道这层内情,自然只有自己来说话。
  于是匡郢正一正容,说:“王爷,臣以为,马渊不可恕。”
  听得这话,石长德、陆敏毓两人都是神色一凛。子晟却是正等这句话,眼波一闪,随即说:“怎么呢?你倒说说看。”
  匡郢只有四个字:“这是逆言。”
  “不错。”子晟深深点头,很是赞同的模样:“他说的是逆言。陆敏毓,你原任法理司卿,逆言,该当如何论罪?”
  语出谋逆之言,这是不赦重罪。陆敏毓观颜察色,知道马渊难逃此劫,索性用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办法,照直回答:“从轻,满门抄斩。从重,株连九族。”
  果然,子晟慢慢地吸了口冷气,踌躇不语了。
  匡郢也觉得这样量刑太重。话既然是他说的,只好向陆敏毓商量:“能不能宽容?”
  陆敏毓一板一眼地说:“恩出自上,臣不敢妄拟。”
  子晟摆了摆手,意思还要想一想。一动不动地坐了一会,忽然问:“他有几个儿子?”
  “三个。”匡郢答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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