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蟾光如有意 作者:鱼江-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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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柱香的时间终于来到了一个较为开阔的地方,娄相点燃壁上的油灯,周围景物映入眼帘,这里除了一张石桌便没有其他的摆设了,墙壁上人工开凿的痕迹还很清晰,除了两人来时走的那条道还有两条不同方向的通道,这样的工程量并不是一朝一夕可以完成的。

“公主,臣终于等到您了!”娄相突然就跪在傅碧浅面前,吓得她几乎跳起来,“两年前皇上知道国家气数将尽,就给臣下了密诏,辅佐公主,可是混乱中您被关进了地牢,老臣还以为见不到公主了,今天之事实在是为了掩人耳目才怠慢了公主,还请您恕罪。”

“您快请起,我今天叫您一声舅舅却是出自真心,您当得起。”

“这条密道是您五岁离开皇宫时开始动工的,一条与皇宫相连,出口在春涧宫,另一条的出口在城外。皇上还有一份东西要我交付于你,它放在……”

傅碧浅脑中一片混乱,只能强迫自己记住他说的每一个字。

记忆中的父皇模糊而陌生,五岁之前并不经常出现在她的生活里,五岁之后她的生活里没有他,她再回来时他已老态龙钟,眼内浑浊呆滞分不清谁是谁,有时清醒与她也并不亲近,现在他的苦心他的思虑她终于懂了,可是他已不在。

她的牙齿紧紧的扣在一起,舌尖被咬破血腥味弥漫了口腔,她想若是一开始她就知道她的父皇是怎样的人,或者她一辈子都不知道他是怎样的人,都是很好的。




傅碧浅从相府出来时太阳已经完全下山,她抬眼便看见马车边站着的萧墨远,似是仙人下凡不沾一点烟火气,多看一眼都是亵渎。

“你这个卖国求荣的贱人!”下一刻便有东西破空而来,直击她脸上,侍卫一时间都愣住了,谁也没料到这样的情况,都来不及阻止。 

“啪!”那东西砸在傅碧浅头上,碎开迸出粘稠的液体,原来是一颗货真价实的鸡蛋,那人还想再扔被侍卫制住,嘴却不停:

“为了荣华富贵你委身敌国太子,尊严失尽,而幽篁子民却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你不配当幽篁的公主,你不配!”那青年还不停的挣扎想要踢她:“你该以死殉国……”

傅碧浅随便用袖子擦了擦脸上粘稠的液体,深觉今天不宜出行,本不想理那男子,可那青年一副为民除害的样子,实在有些气闷:“我傅碧浅确实不配做那荣耀尊贵的公主,但我并不在乎别人如何评价我,卖国求荣也好,委身仇敌也罢,我只希望幽篁的子民能过得好一些。”说罢也不管那青年就上了马车。

因为宵禁的缘故街道上没有什么人,车轮与青石的撞击声单调乏味,她的额头已经肿了起来,面上却无任何悲戚之色,安安静静的坐在那里。萧墨远用手指轻轻的碰了一下,她立刻吃痛后躲,多亏他的手及时护住她的后脑才免去了另一场惨案。他一手扶住傅碧浅后脑,一手抹了药油不轻不重的在傅碧浅额头上揉搓。

“痛痛痛……呃……啊……嗯……”傅碧浅躲不过,只能紧紧的拽住他的衣袖不停哀号,车外何去何从表情很淡定,神情很猥琐。

“娄相说他不会出仕了,但若你有何难题可以去找他,这是最大的让步。”

“这样的结果已经很好了。”他放轻力道,声音温和。

傅碧浅沉默一会儿试探问:“那人你要如何处置?”

“诛九族都不为过。”

“放了吧。”她有些倦,耳边依旧回荡着那个青年的话,你不配。

“那便依你。”萧墨远垂眼看她良久,如是答道,其实刚才他来得及阻止,但是他更想看她能怎样应对,可是万万没有想到这样难堪的事情被她遇上了之后,却并不太在意。

快到宫里时傅碧浅想下车走走萧墨远陪她,谁都没有说话,两人并肩不知不觉竟来到了永元宫,永元宫此时废墟一片,傅碧浅怔怔的看着,内心一片死寂。

“至少他离开时还有帝王的尊严。”萧墨远看到她面色如土,出言安慰。

谁知她竟笑了出来:“呵,他活着的时候已经没了人尊严,怎么还可能有帝王的尊严。你知道七色散吗?以曼陀罗花粉为原料配制出来的慢性毒药,人一旦食用就再也离不开它一刻,而食用后会神志不清,沉迷幻象,渐渐的精神身体都被摧毁。父皇在我回宫前就已经离不开七色散了,甚至已经不知道我是谁,整天吸食七色散沉迷酒色,只听莹妃的话,因为她可以给他七色散。”

“你说的莹妃可是刘鹏之妹?”萧墨远微微动容。

“正是刘鹏之妹,一年之前死在了地牢里。”她只说了一半,莹妃入狱时正是最为混乱的时候,她与一些流民关在一起,被一群人强暴,她声音尖利钻进了她的耳朵,充满了怨恨不甘,她会永远记住。

傅碧浅叹了口气抬头看着天边的明月:“永元宫的火是我放的。”

幽云攻进来的那天父皇竟然清醒了过来,他看着她,求她杀了他,跪下来求她杀了他成全他,于是她放了火,他得到解脱,她永坠地狱。

“你做得已经很好。”

“萧墨远我有一事求你。”

“请说。”

“请将牢里无辜的人放了,他们已经成不了气候了。”

“有何不可。”人却已经走远。

“父皇,为何要让我生在帝王家?父皇……”女子喃喃自语,眼中竟有了水色,她心中郁郁难忍,终于抑不住胸中翻滚的血气,“哇”的一声呕出一口血来,红中竟隐约有了墨色,这一年里她都活在那日的梦魇里,如今娄相所说的话不过是一个引子,有些伤口必定是要扯烂才能重长的。

半月以后萧墨远依言将地牢里无关紧要的人尽数放出,一时间百姓对他的大度仁心交口称赞,而皇宫书房里的万俟桑却看着那白衣男子直摇头,满脸不屑。

“万俟为何如此?”男子依旧低头批阅着奏章,态度极为认真。

“子宁啊子宁,你早就想放了那些人了吧?”花衣男子用手中的乌木扇子将桌子敲得叮当响。

“嗯,早就想放了,养着太费粮食了。”

“是不是又算计傅碧浅了?”

“算是吧,想让她欠我的情。”那男子用手拄着下巴,笑若白莲。

“你呀你,一日不算计人是不是就活不了了。”

男子面色认真仿佛真的在思考,以非常认真的语气道:“也不是活不了,就是无甚乐趣罢了。”

“萧墨远我怎么会认识你,你真真是个卑鄙无耻的人,傅碧浅遇见了你一定是上辈子做了孽。”

“我深有同感。”



晚上回春涧宫傅碧浅正在煮酒,闻香清淡绵长似是汾酒,不自觉的牵起嘴角:

“看来我回来的正是时候。”

傅碧浅回头不自觉的皱了一下眉:“是呀,真会挑时候。”

她似乎极爱喝酒,桂花酿、竹叶青、陈皮酒、梅子酒,闲时便烫一壶,不急不缓的喝,微醺时便停住,醉眼看花,醉眼看人,有时两人对饮,没有言语却十分闲适,他有些眷恋这样的感觉,却下意识不愿深究这样的感情,他不能对她有任何的牵绊,任何会出现变动的因素他都要避免,包括她。

他长于皇宫,见惯了尔虞我诈,风起云落,冷情冷性,永远不会将自己的生死寄托在他人身上,他甚至无法想像自己有一天自己会完全信任某个人,不是他不愿意,而是他没有那种能力去相信。

秋华莲香将晚膳端上来,简单的小菜,让人胃口大开,两人安静的进餐,差不多吃完的时候却听傅碧浅道:

“后天是母妃的忌日,我想去祭拜一下。”

“最近不太平,让何去同你去我放心些。”他面上并没有特别的神色,温柔的关照。

“嗯。”

“再带上秋华和莲香。”

“嗯。”傅碧浅本想推辞,但考虑到如果路上出事反而更麻烦,转而应下。

今晚依旧是傅碧浅睡床,萧墨远睡软榻,两人之间隔了一张屏风,光影隐约可见,她正昏昏欲睡时听到屏风那边传来了萧墨远的声音:“你恨我吗?”

夜里寂静,他的声音不大却清晰,久久得不到回答,久到他以为她不会回答。

“我不知道。”

如果说她恨萧墨远还不如说她更恨自己,如果说不恨,这一切和他又有着千丝万缕的关联,她自己也着实说不清楚。








第7章 月夜抚琴

春涧宫里有一把七弦琴,乌木为骨,白玉作饰,宫女太监都以为那只是一个附庸风雅的装饰,只有傅碧浅知那琴曾经是有主人的,它的主人本是江湖儿女,爱上了一个帝王于是拔剑斩断了自己的江湖梦,随那男子进了这尔虞我诈的深宫,陪那男子风里雨里,只是在雨打芭蕉,雪落枫林时还会抚琴遥想江湖路。

那个人是幽篁帝王的兰妃,她的母亲。

“秋华,把这把琴带上。”

“是。”

这次出行十分低调,秋华和莲香随行,何去带了二十侍卫护送,一路避开人多的地方,从皇宫到帝陵坐马车要半天路程,她早上出发,中午时就已经到达山下,山路陡峭不能驾车,于是一起下车步行,其他人都还好,就是苦了傅碧浅,坐了一上午的马车已经被颠得要散架,现在又爬山,想当年她可不是这样的,轻功连师父都要称赞的,江湖上还闯出些名声,四年以前父皇召她回宫,师父就废了她的武功,无论她怎么求他都无济于事,她成了一个普通人,而一年的监牢生活让她的身体现在连普通人都比不上。

秋华见她十分吃力伸手托起了她的手臂,傅碧浅只觉一股强劲的内力将自己整个人带起来,她有一点吃惊,原来一个插在自己身边的宫女武功都如此之高,随即苦笑,那个人的手下哪个不是高手,恐怕何去也是不可多得的个中翘楚。

傅碧浅所不知道的是秋华乃将门之后,从小习武,以她的武功在幽云国内也是少有敌手的。

到达山顶时已经是一个时辰以后,皇陵旁边建了一处行宫给来祭拜的皇族暂住,守陵人佝偻着背,步履蹒跚,眼睛浑浊见了一行人唯唯诺诺,行宫在他的打理下十分整洁,在国家覆灭的时候也没有人到这里来,所以并未遭到严重的破坏,这里不大但设计精巧,初看只觉是大户人家的庭院,里面种满了白桦树,平添萧索。

“太子妃,你以前来过这里吗?”莲香是小孩心性,第一次来难免好奇。

“嗯,小时候来过一次。”

“难怪您对这里这么熟悉呢!”

她五岁时同母亲来过一次,那时守陵的人还是一个壮年。也是那一年她失去庇护,回宫途中遇到
刺杀,为了保护自己母亲死于乱刀之中,父皇重伤。

“夜半明月照桦林别有一番风情。”

“那我们去看吧,太子妃,求你了。”

“那你早些睡,半夜起来去看明月照桦林。”
安排好晚上的行程,傅碧浅倒头就睡,直接睡过了晚膳,秋华也没叫她。




城内皇宫里,万俟桑将信鸽腿上用秘语写的信解下,在烛光下展开,脸上少有的严肃。

“什么事能让你如此紧张?”萧墨远今天的心情仿佛格外好,将衣袖挽起练字,运笔流畅。

“你还记得南溪月吧。”

“嗯,记得。”至少短期忘不了。

“我又让人查了一下他的事。”

“有何发现?”白衣男子依旧不咸不淡,眼睛都没抬一下。

“他来自幽隐。”

“连幽隐都掺和进来了,有意思。”落下最后一笔,上面赫然写着:工欲取之,必先予之。

与此同时皇陵山下的一间隐秘木屋里,四名黑衣男子并排站在一剑眉星目的玄衣男子面前,神态恭敬非常。

“今天午夜傅碧浅会到山南的桦树林,她此次出行所带的人虽然不多,你们小心行事,一定要抓住她,但别伤她。”玄衣男子擦拭着手中的佩剑,剑身雪亮光滑,微微用力便上下摇曳晃出一室光影,上好的精钢软剑,出自名家之手。

“是,定不负世子嘱托。”四名男子整齐划一答道,话音刚落四人已经消失,只留下那玄衣男子和一个头戴斗笠的老翁,那老翁手中拿着一杆烟,火光忽明忽灭,悠闲的吞云吐雾,烟气在封闭的木屋里凝聚不散,过了好一会儿他又在桌角磕了磕烟袋,声音就像暗夜里的猫头鹰,听起来十分不舒服:

“那丫头真的知道藏宝图的下落?”

“她不一定知道,她师傅却一定知道。”那男子正是南溪月,他收剑入鞘,目光灼灼。

“幽篁已经被灭,萧墨远也只是利用她,她的师傅未必看重她,你别忘了她还有一个妹妹逃脱在外,如果她成了弃子你要如何处置。”老翁没有任何起伏的声音从斗笠下传出了,让人感到森然冷意:“杀了她怎么样?”

“你别动她,不然别怪我翻脸无情。”男子冷了脸色,声音也硬了起来。

“呦,为了那丫头还和我动怒了,你喜欢她?”那老翁终于抬头,露出一双精光闪烁的三角眼。

“我的事,与你何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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