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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范增沉重叹息,来到项羽的身后,心怜地望了昏迷中的虞妙弋一眼,对着项羽挺立的背影欲言又止,一时之间,这话连他都不忍开口。自刚刚大夫诊断孩子不保,建议催生,项羽就一直保持这样的姿势,一动不动,一言不发。这样的他难免让他们觉得是哀莫大于心死,此刻再如此挑明,范增怕是要在项羽的伤口上撒盐,他真的于心难忍。
一室沉默,死般沉寂。忽然项羽霍地站起。“不是要催生吗?不是刻不容缓吗?你们愣着干嘛?还不速去准备?”项羽转身,瞪向身后一群医者。
“啊?”大夫们明显愣了下,完全没想到“催生”二字会从项羽的口中说出,而且还是语带催促。项羽竟然接受了。这下不仅大夫,连范增三人都觉不可思议。以项羽重感情的性子,他们还以为他不可能接受这样的噩耗,需要他们来多番苦口相劝;以为他会伤心,如范增所想的那样会哀莫大于心死;或者会暴戾地斥责大夫们一番;更甚者心生怨恨,直接拔剑去帐外杀了司马欣让他以命相偿。
可是没有。无论是深情的他还是暴戾的他,项羽该有的情绪都没有。他面色虽也是煞白,但目光如炬,没有丝毫的迷茫彷徨,他似乎很清醒,很冷静。冷静地催促大夫们着手准备催生。
“项兄弟,你……真的决定好了?”尚未能从痛失外甥的情绪中拔出,虞子期支支吾吾地问道。项庄也觉得这样平静的项羽让人觉得奇怪,“羽哥,一旦催生孩子就真的保不住了。”
“嗯,我知道。”项羽仍旧平静地应道,然后看向那些医者,定定地望着他们,交代道,“救她。”仅仅两个字寄托了他的全部希望。其他,他别无所求,他只要她平安。
“去请稳婆过来,闲杂人等跟我出来。”沉声命令着,项羽在众人还未反应过来时已经大步领先跨出了寝帐。虞子期和项庄皱了下眉,发觉这样平静得近乎冷酷的项羽让他们有些不适应,但明眼心细的范增却看见了,他的义子,他的双拳握得是那样的紧,青筋毕现,关节泛白;他的肩头耸得那样的高,全身绷紧;而离去的脚步又是那样快,逃也似的。如若再留下一刻,他可还会如此冷静从容?
不。项羽知道,再不离开,他一定会发疯,因为眼前虚弱得奄奄一息的她,因为一室浓重的血腥之味。跪守在她床头的每一刻,他的心都疼得无法呼吸。在得知孩子不保的时候,他有一瞬间脑袋空白,昔日与心爱之人一起期待孩子的场景历历在目,那握着她的手写下的那个“鼎”字还烙印心头,一切美好的憧憬,温馨的殿堂顷刻间土崩瓦解。他想哀嚎,他想恸哭,可再悲伤绝望都不及她手心传来的毫无温度……她的手心——冰冷,比深夜的暴雨还冷,冷上他的心头,冷却他的五脏六腑。
这种感觉让项羽想起了在定陶眼睁睁看着叔父逝去的那一刻,叔父的手在他的手里就是这样慢慢的冰凉冷却,然后,不再有任何温度……
而他不要,不要她像叔父那样不再有任何温度。他已经失去了敬如亲父的叔父,他不能再失去她。只要她不死,他可以牺牲一切,哪怕是他的骨肉。
走出寝帐,项羽放缓了脚步,一步一步走得是那样的沉重,脚如灌铅,肩头更似被一座无形的大山压着。
他喘不过气,更似乎忘记了呼吸。刚刚清醒的神智,炯炯有神的目光在此刻被雨水茫然。他只是不停地往前走,毫无意识般,踏入雨中,高昂起头,任暴雨砸在脸上,任一行行清泪划落眼眶……
黑蒙的夜色里,楚军将士们第一次见到这样的项羽将军。没有哀嚎,没有恸哭,但他们都能感觉到他强烈的悲伤。众人默默哀叹,而虞子期和项庄终于看不下去,他们冲上前,一脸悲愤,指着地上已经被严刑拷打得遍体鳞伤的司马欣,建议项羽杀了他为那无辜的孩子报仇。
杀……死……
这两个字眼对项羽来说从不陌生,而为了复国复仇,他杀的人更是累累无数,因他而战死的勇士亦不计其数。
忽地,项羽的心猛地一抽,伸出双手,展开手心,黑夜霹雳下,他仿佛看到了满掌猩红的鲜血……是不是他杀的人太多,老天才要惩罚他,让他一而再再而三地失去身边的至亲至爱?
“不……”项羽低下头,懊恼地扣住了头,上天若觉得他错,就惩罚他吧。他可以减寿,可以不杀司马欣,他只要帐内的她平安。
再次抬头仰望着天,昔日目空一切的楚项羽,第一次在心里虔诚地祷告,祈求上苍,让心爱的妻子化险为夷。
可惜,老天却没有听从他的祈求,一会后,大夫急急忙忙地寻到他。“将军,您快进来劝劝夫人。夫人她情绪不稳,她不愿配合。”
这话让帐外的众人俱是一惊,但怕人多嘈杂,大夫只让项羽一人进去,范增、虞子期等人只能焦急地侯在门口。
一进帐内,项羽就看见了牵肠挂肚的人儿。此刻她已经醒来,坐在床榻,却厉声地叫着,驱赶着身边的稳婆,如刚刚大夫所说情绪完全的失控。
项羽心惊,快步过去将情绪过激的她拥入怀抱,悲痛地呼唤着她。感觉到是项羽,虞妙弋慢慢停止双手乱舞,但她失控的情绪没有平复,见了项羽,情绪波动得更加的厉害。“项郎,我不要催生。孩子才七月大,催生只会要了他的性命,我不要。我不要失去他。”
眼前的他是她唯一的支柱与希望,所以虞妙弋紧紧地盯着项羽,乞求他。
“孩子……已经胎死腹中了。妙弋,听大夫的,乖乖让稳婆帮你,好吗?”项羽轻声细语地劝哄,但在虞妙弋听来却刺耳惊心。
“不!”虞妙弋拼命地摇头,激动地扯过项羽的手覆上自己的小腹,“没有,我们孩子没有死,项郎,你摸摸看,孩子,他刚刚还有踢我。他还在的,还在的。”虞妙弋情绪失常,激动地叫着,满怀期盼地望着项羽,希望能从他的眼底得到认同,哪怕是一丝一毫。然而,不是项羽不愿给她,而是他完全感受不到孩子任何生命的气息,触手所及的除了冰冷还是冰冷。他的妙弋身子好冷,比刚刚又冷了好多。
“怎么回事?她身子冷了很多!你们快想点办法!”项羽回头,厉声喝道,但脸上却尽显仓皇无措。
大夫们忙上前想替虞妙弋把脉,无奈虞妙弋的双手却紧紧地抓着项羽,这样的她让他们无法把脉。
“夫人,松手,放松,让属下替您把脉。”大夫们急了,口气已然在央求。催生需要病人在清醒的状态下配合,所以他们才会熬制醒神汤药唤醒虞妙弋的意识,但一得知孩子胎死腹中,一知道他们要给她催生,她就开始反抗,抵死不从,情绪失狂。奈何不了她,他们才去请项羽进来。可是现在的她情绪更加的失控,他们也无能为力了。
虞妙弋仍旧死死地抓着项羽,口中不住地哀求他救救他们的骨肉,保住孩子。项羽本就疼得麻木的心再次被寸寸凌迟,他忽然觉得自己好无用,回应不了她的期盼,挽救不了他们的骨肉。
但是,他不愿失去她。不生下腹中已死的胎儿,她就会死!这是项羽此刻唯一的认知,所以,他只能硬起心肠。“虞妙弋!”项羽吼道,抓住她的肩膀,让她面对他。看进她泪水朦胧的眼底,他一字一字,清清楚楚地告诉她,“孩子,已经死了。现在留在你肚子里的只是一个死胎!听到了吗?只是死胎。”
残酷的事实让虞妙弋眼底唯一的希望都消泯无痕。孩子竟真的没能保住。如上一世,她亦流产了两次。这一世由于怀孕的时间与上一世有偏差,所以她怀着侥幸的心里期盼着奇迹的出现。可最终,她还是保不住。为什么她什么都改变不了,二十万的秦军,他们的孩子,她什么都挽留不住。
那么重生又有何用?是不是最后也只能在垓下自刎别君?眼睁睁看着项羽乌江自刎,死后还被分尸?不要。那种绝望,那种悲痛,她不想再有了。以前她以为自己有多坚强,但这一次她发觉自己已经承受不住,一想到最后自己的结局,项羽的结局,她就无法鼓起勇气面对。
虞妙弋不再情绪激动,但人却也了无生息,除了一直睁大的一双眼,项羽竟感觉不到她的任何生息。
“妙弋,妙弋……”项羽连声呼唤,被怀中的她吓到,“对不起,我不是故意吼你。孩子这一胎保不住,我们还有下一次机会,不,我们还很年轻,我们还有很多很多的机会。只要你平安,我们就可以儿孙满堂。妙弋,看看我,看看我。不要这样,求你,为了我,不要任性,接受催生,活下来,好吗?”
虞妙弋木然地转动眼珠,呆呆地看着已经声泪俱下的项羽。他的眼泪顺着他的脸颊而下,滴落在她的脸上,让冰凉的她感觉到了滚烫的温度。他的痛让她更痛,痛得心力交瘁。
好冷啊。她多想靠进他温暖的胸怀,可惜浑身却软绵无力,让她动弹不得。好累啊。眼皮如灌铅般沉重,可是她不舍得闭上,因为她知道,闭上就再也看不见他了,她不要,她不舍。
然而,当一滴泪滑出眼眶,虞妙弋拼命圆睁的一双眼已然完全失去光线。生命竟瞬间如残花凋谢。这一刻,项羽真真切切地尝到,何谓虽生犹死。胸膛里那颗跳动的心因她的再无声息而彻底冻结。
一夜之间,他不仅失去了未降世的骨肉,还痛失了心爱的她。
“啊!”凄厉的哀嚎竟盖过雨夜轰隆的雷声。雨势骤大,毁天灭地般倾盆而下。
☆、蛊惑
那一夜,项羽凄厉的哀嚎震撼了楚营上下,之后,他像发狂了般把寝帐内的所有人都驱赶出去,然后下达命令,不准任何人进来打扰。大夫想给虞妙弋把脉,确定她的情况,但项羽却直接扭断了他的手,将他整个人丢出了寝帐,其他人震骇不已,便不敢再上前。大夫、稳婆们仓皇而出让侯在帐外的范增、虞子期、项庄等人吃惊。被告知虞妙弋可能香消玉殒和项羽发狂后,他们三人更是大吃一惊,也顾不得项羽下达不准任何人进入的命令,直接冲了进去。
然而项羽失狂的程度远非他们想象,他竟以剑相对,甚至砍伤项庄,逼出了他们。然后疾声叫来龙且、英布两人,让他们死守帐外,不得放任何人进来,否则他会拿他们论罪。
范增虞子期等人虽担心项羽也不好再触怒他,更何况会牵连龙且与英布。所以,之后整整的一天一夜,项羽把自己关在寝帐,片刻不离地抱着已然冰凉无温的妻子,喃喃地呼唤着她,絮絮叨叨地诉说以往的快乐时光和海誓山盟。可是,她已经无法听见……
痛到至深,项羽已然哭不出来,他惨白的脸色,丝毫不亚于怀中冰冷的她,他两眼茫然空洞,虽生犹死。
此时此刻,床头上方忽地萦绕出一黑一红两道光芒,光芒散尽,赫然出现了藏身于天子剑中的蚩尤恶灵和地府的冥司麟少。
恶灵一袭黑衣,披头散发,一脸阴气。少年长发如焰,面颜神俊,一袭锦衣,英朗风逸,一双琥珀般的眼眸此刻流露焦急。“蚩尤,你还不出手吗?真没想到会一尸两命,如果不是母亲的心护住虞妙弋心脉,保住她最后一丝生息,恐怕她的魂魄早已离体。”麟少长叹一声,丝毫不曾想到虞妙弋会遭遇这样的不幸。从她重生到现在,已定的历史,未知的磨难,麟少知道她吃了很多苦。但他不会让她就这样香消玉殒,毕竟根据历史轨迹,她是陪着项羽直到垓下之战。
蚩尤冷冷地勾起唇角,面对眼前香消玉殒的女子,悲戚的男人,无动于衷。
“是时候了。”此刻的项羽虽生犹死,他的绝望蚩尤感受得到。果然情爱是把双刃剑,它可以让人强大无畏,也可以瞬间让一代霸者脆弱如斯。而麟少望着项羽的眼很是复杂。眼前痴情的男人和绝情的恶灵,他们竟曾是一体之魂,他真的要让蚩尤阴谋得逞,附身项羽吗?完全魔化这么一个至情至性的灵魂吗?
然而还不待麟少做出决定,蚩尤已然接近项羽,“项羽,”恶灵阴冷地唤着,问道,“她是不是很冷?”
项羽悲伤过度,已然心神恍惚,轻易就被蚩尤控住神智,呆呆应道,“嗯,好冷。”他下意识地加紧力道拥抱已然冷却的她,想要用自己身体的温度温暖她。蚩尤飘了下来,来到项羽的眼前,看着这双不复以前鲜活的重瞳之眸,他继续蛊惑,“想不想她再次醒来?想不想她的身体再有温度?”
“想!”项羽回答得毫不迟疑,死灰一片的重瞳雀跃出一丝光华。
“可是你却做不到。项羽,力拔山兮又如何?能征善战又如何?你救不了她,只能眼睁睁看着她香消玉殒,死在自己的怀中。”残酷的事实从恶灵的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