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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秦流璟既然闻不见花香,如果有人在熏香里动手脚,那岂不是等于,他会毫无防范?
如果她方才没有闻错,那香料里定是加了夹竹桃。轻则刺激心脏大量出血,重则让人呼吸麻痹而死亡。香炉所放的位置恰是在流璟身畔,想来那用了夹竹桃的人定然是要将流璟一举置于死地!
原来这小王爷身边,处处杀机!
夭夭撑着流璟,沿着画廊向前去,转弯处不由得回眸望去——牡丹苑门口的花影里,宛如水墨深浅勾勒,晕染出一抹袅娜人影。
夭夭知,那有可能是花艳芳。既是监视秦流璟,却也是监视她。
。
同样的夜。滨州,花有财府邸。
月影映石桌,桌边一位素袍老者一捋长髯,“那个不祥之物已经送进北苑王府去了?”
石桌旁一身肥肉的花有财急忙点头,“是。一切都如大人所期。”
素袍老者一笑,“那个不祥之物生就妖媚勾人的样貌,想来秦流璟那色中厉鬼必不会放过……短命鬼,活了二十年,已经够久了。”
“那是,那是……”花有财满脸堆笑。
“此举是为天下苍生。皇上无子,定然要从宗室子弟中选人承继大统。四家王爷已经动手,要将秦流璟推上皇位。若是这样荒淫又短命的登上皇位,我大秦国岂不自断气数!所以,老夫此举纵然有失磊落,却也要设法除掉他!”素衣老者眸光坚定。
大秦国有四家藩王:北苑、南阁、东厢、西庭。四家联姻,同气连枝。四家藩王因兵多权重,渐渐成为朝堂上实力最强的一派力量。就连宣颐皇帝颁布政令,都要事先与四王商量过。所以民间有百姓笑谈,大秦国的皇帝不是一位,而是五位。
花有财赔笑。朝堂中事他不懂;他只知道常大人与北苑王爷秦川向来政见不合,是冤家对头。
他花有财不懂政事,却是个精明的商人,所以他将二女儿送入北苑王府,同时又将大女儿许配给了常大人的儿子常云鹤。不管这两派哪一派得势,他总是不败的。
花有财想到此,得意一笑。
正文 体香
扶了流璟回他自己的卧房,夭夭熬了醒酒汤来。
或者说,流璟此时的大醉并非因酒,而是被那香迷惑了神智。
流璟就着夭夭的手喝下汤去,醉眼如丝滑过夭夭面颊去,忍不住凑上鼻子来嗅她颈侧,“唔,好香。”
夭夭手里的汤碗好悬跌落!“小王爷,你方才说过闻不见香气的!你,骗我?”
流璟醉着支起身子,手指缠住夭夭的发丝,“不。我能闻见你的香气。很神奇,对么?”
夭夭惊喘退开。
流璟却不肯放开手中青丝,“世人皆说我出生时百花齐放,其实却错了。还少了一种花——桃花。或许那一刻我的鼻子便对百花清香都麻木了,却独独只不认得桃花。当桃花的香气一出现,我便能闻见……”
“八字带桃花的女子,欢。爱之时,身上的汗珠里便会带着桃花的香气,我闻得见。”
流璟手上加力,疼得夭夭不得不凑近他唇畔,听他醉意嫣然地说,“而你,却是例外。甚至不必欢爱,我便闻得见你的香气。甚至,只要我靠近你,你身上的香就会自动浓烈起来……小妖精,你注定是为我而生……”
“我命带桃花煞,而你,定会是我最好的解药……我会点点撩拨于你,让你为我情动、心动,身心合一之时要了你……”
夭夭惊得顾不得那几茎发丝,狠命挣脱开。
这一番折腾,残留在流璟血中的夹竹桃毒香终于发作开。流璟咕哝着沉沉睡去。
纵睡去却还扯着夭夭的衣袂不放手,喃喃道,“你去了哪里啊,为何上穷碧落下黄泉都不见?……别走。我定,再不放开你的手……”
宛如一枚酸涩青杏蓦地投入心湖,夭夭只觉心中悄然一酸。
他在说什么?
他梦中都不舍放手的人,是谁?
。
滨州,常府。一男子匆匆步向书房,白衣穿透幽蓝夜色,清雅却带着凛然坚决。
“爹,您授意花有财将夭夭送入北苑王府?”来人正是常云鹤,他奉父命前去岭南办事;一去三月,回来才听说此事。
常冷河皱眉抬头,“云鹤,你在质问为父?为父此举是为天下百姓,有何不可!别告诉为父,你至今仍无法斩断与那不祥之物的孽情!”
“爹!”
“够了!如今她早已成了那妖孽的禁脔,你多说无益!”
云鹤面色一白,“爹,儿子只想知道:若未来大业得成,夭夭能不能活下来?”
“就算现在一切都来不及挽回,至少,让儿子保住她的性命!”
常冷河冷笑,“看她造化吧。她本不祥,活着本无必要!若她失去用途,为父就不得不杀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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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救人
“夭夭,小王爷果然是无情之人。牡丹内人病了,却被小王爷下令不许救治。”墨兰回来便黯然抱住夭夭,“如今苑内三十多人,都只能等死。”
难道是与前晚的毒香之事有关?夭夭心一惊,急忙奔到牡丹苑去。
果然,牡丹苑门前站满了青龙卫,院门紧闭。青龙卫是秦流璟的随身亲卫,他们是秦流璟一手挑选、训练而来,只听命于他。
“侍卫大哥,请让我进去。”夭夭用力推着青龙卫的拦阻。
“这院子我已经封了。没有我的允许,谁也不准进去。”夭夭闻声回头,流璟一袭银红长衫站在一树桃花下,挑眉轻笑。衣裾上挑金刺绣着桃花,一朵一朵开到妖冶。
他笑得那样云淡风轻,就仿佛牡丹苑内那女子不是他曾经最宠爱的;就仿佛牡丹苑内上下几十条性命不过是一抔草芥!
“我明白。”夭夭仰头望流璟,压低声音,“你恨这里的人用香害你。香是你唯一无法躲开的暗器,你最恨有人用这法子害你。”
“所以你任凭这院子里的人自生自灭,不许救治。你要她们死得惨烈,只为杀鸡儆猴。”
流璟笑,红唇轻抿,“你既然都知道,却还要进去。不怕,激怒我?”
夭夭咬牙,“小王爷请你不要忘了,你的命还是我救的。我不能见死不救。不会救倒也罢了,如果会救却不伸手,我做不到。”
夭夭说着走过流璟身边去,“就算小王爷你会因此而动怒,甚至责罚我。我还是会这样做。”
。
牡丹苑内,此时一片萧索。夭夭穿过长廊去,廊上一幅幅白纱被风吹起,白纱上丹青绘就的牡丹一朵朵仿佛褪了颜色。
牡丹内人披头散发倚在石青团蝠贡缎引枕上朝夭夭冷冷地笑,“你来干什么?看我笑话?哈哈,我竟然败在一个丫头手上!”
夭夭叹息,走上前去替牡丹内人梳起长发。
“我不用你来假慈悲!”牡丹内人大叫。
夭夭叹息,“牡丹内人以为那是媚香么?以为小王爷已经身子酥软,奴婢却带了小王爷走,便是坏了牡丹内人的好事么?”
牡丹内人一惊,“难道不是媚香?所以——你那晚才不管不顾走上来熄灭了香炉里的香?”
“香虽怡人,却也是毒药。甚至它比毒药更可怕:毒药只毒死一人,香却可以毒死房间中所有人。”夭夭面色沉肃。
“你,你说什么!你想诬陷我,说我要毒害小王爷么?”牡丹内人面色大变,“我没有!”
夭夭扶住牡丹内人,“我知道。如果你有心毒害小王爷,你自己此时便不会也落得中毒的下场。”
“其实奴婢只想知道:那香是牡丹内人从何处得来?街上的香料铺子么?哪一家?又是谁替牡丹内人去买了香来?”
秦流璟说他闻不见花香之事是个秘密,天下再无人知;可是牡丹苑此次下毒,那凶手却像是知道流璟这个致命的软肋。
正文 棋子
牡丹内人垂首不语。
夭夭将准备好的绿豆和甘草拿出来,递给院子里没有中毒的丫头和婆子,“去熬了水来,给她们每个人灌下去,然后以汤匙压住喉咙让她们吐出来。半个时辰催吐一次,直到她们吐不动为止。”
“你为什么要救我?小王爷他,他都不管我了……他要我自生自灭!”牡丹内人被灌下去几大碗水,吐了几次,面色虽疲惫,却已经有了改观。
夭夭抬眸静静望牡丹内人,“自生自灭,这个词说得好。所以这个世上能让你生或者死的,只有你自己。你若想活下来,就自己坚强起来。你若自己放弃自己,这个世上便没人能够救你。”
牡丹内人一怔,再望向夭夭的眸子里已经有了几分忌惮,“你怎么能这样冷静?”
夭夭一笑,仰眸望院子围起来的蓝天。有一只雀儿灵巧地飞掠而去,留下一角剪影,“因为,我就是这样一天天活过来的。我身边所有人都巴不得我早死,只有我自己咬紧了牙关撑过来。”
牡丹内人颤了一下,“我与你却不同。我是——从来没人在乎过我的死活。在相府这般,入了王府依旧这样。他们对我没有恨,却只是漠然。我活着是他们的玩物,死了,他们不过另换一个玩物就是……”
夭夭一笑,“所以,更不要在乎他们!你自己想活便活下来,活给自己看!”
牡丹内人不过与她一样,都是被人安插在秦流璟身边,是被他人捏在指间的一枚棋子,进退都并不由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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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牡丹苑,流璟竟然还立在桃花下,红唇微挑。
夭夭吸口气走上去,“奴婢来领罚。”
流璟一笑,垂下头来,贴住夭夭耳珠,“你知我舍不得罚你……我们不妨做个交易:我不罚你,你答应当我的鼻子,帮我防范所有香料,与我形影不离。”
流璟说罢抬头扬声,“从今天起,夭夭作为孤的贴身香奴。孤一应熏香、花茶、鲜花酒馔之事全都由夭夭负责。”
流璟含笑再度垂下头来,“如果再发生类似毒香之事,夭夭,我第一个惩罚的人,便是你。或者我还要告诉你一件事:你娘,我已经接入京来了……”
夭夭一颤,“你想对我娘怎样!”
“以命换命。”流璟笑,邪气潋滟,“你为我治香,我以心尖热血救你娘。其实桃花痨并非无药可医,还有个偏方:要命犯桃花之人的心尖热血,每月一碗。”
流璟的气息温热地喷在夭夭耳畔,让夭夭一阵轻颤,“只有我活下来,你娘才能活下来。我不管谁派你来,也不管他们如何吩咐你,只是你只能站在我身边,听命于我。”
原来他早已起疑,原来什么都没逃过他去!
正文 怪症
“夭夭姑娘可在?”夭夭方收拾好香料,便听房门外有人呼唤。
夭夭忙掀帘,“原来是周大娘,快请进。”是三管事周良家的。
周大娘看四下无人,一把抓住夭夭的手,落下泪来,“夭夭姑娘,求你救命啊……”
周大娘扯了夭夭的手向府外住处走,一路走一路哭,“我男人是跟在小王爷身边伺候的。小王爷素日出门,免不了我男人给牵马坠镫。上个月我男人跟着小王爷出门一趟,可是回来就,就得了怪病。”
“前日听说夭夭姑娘治好了牡丹内人和她园子里的下人,我这才想求夭夭姑娘你……”
到了周良家,夭夭一进门便惊住。周良蜷缩着身子被捆在榻上,本来魁伟的他此时竟已经瘦成了一把皮包骨!夭夭从门外光亮处来,幽暗中猛眼望过去,几乎觉得周良就是一把能呼吸的木头!
夭夭也是一惊,“这是什么病?周大娘何不早请大夫?我只是懂些香料,却未必能治病啊!”
“我请遍了大夫了,他们都说从没见过此种怪病,都说要让我准备后事……”周大娘抓住夭夭,哭得难以自已,“夭夭求你了,就算死马当活马医,求你了……”
“说来便也奇了,上个月跟我男人一同陪小王爷出门的几个人,回来之后,竟然都得了这种怪病!”
“啊,啊……主人,带了奴才去!上刀山下油锅,奴才都跟着主人一起去!”正说着话,周良忽地大喊起来,双眸突出,血染双瞳!
夭夭心里凛然一惊,这分明是神智受蛊了!夭夭皱眉,“这样昏症,定然要用冰片开窍醒脑。周大娘你别急,我去买了香料就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