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颠簸,颠簸。仿佛置身海浪中,层层涌来的风里夹着尘沙的干燥,塞进她的口鼻,无法呼吸,无法出声。
她是在哪里?北燕宫廷里,怎么会涌进这么大的风沙?
她先是在北燕皇帝拓跋戎的掌控中,后来跟着瑨妃走入她的寝殿。其实她去哪里都无所谓,只要,真的能用自己换来流璟的安全。
可是后来呢……即便害死善于用香的自己,竟然也无法抗拒那种奇异的香气。她睡着,再就不知道了一切。
“疼,头疼!”夭夭终于忍不住叫出声来!
“夭夭,你醒了么?”有沉静如水的嗓音,却也终究泄露出一丝波澜。
夭夭睁开眼,便怔住。原来果然是在马上,周遭漫漫扬尘。她不是在宫里,她此时已经在驿路之上!
她软卧在马上,被人横抱着。青灰大氅、风帽幽深,那一对银色的眸子与妖冶的红唇却无法被掩盖。
夭夭一惊,“素衣殿下?怎么是你?我此时怎么会在这里?”
白马素衣也是微惊。他用了灵术御魂,以为夭夭总归会离开北燕国境才会醒来,哪里想到离开皇宫不过半日,夭夭便醒了!
“夭夭,我带你走。北燕宫内已不能久留。”
“那……流璟呢?他在哪里?他可安好?”
夭夭缓缓捋出一丝脉络。瑨妃将她从拓跋戎手里带走,所以白马素衣才有可能将她带出宫来。可是她现在关心的并不是自己的安危和前路的命运,她想知道流璟在哪里!
白马素衣微微思忖,知道瞒不过夭夭,索性直言,“北苑郡王已经随北燕皇帝御驾北上红山。”
“他怎么那么傻!”夭夭急起来,推开白马素衣坐正,这才发现已经被白马素衣将她换成男装。如果不出意料,应当也是易容过。唯有这样,才能带她安全离境。“北燕皇帝便是用我来要挟他,可是既然我已经不在拓跋戎手里,他怎么还会跟着去红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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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97、苦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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夭夭急着便要下马,却被白马素衣拦住,“这里是驿路,来往官兵很多。你这样挣扎,恐被怀疑!”
白马素衣一叹,“夭夭,就算不是为了你自己,也该为北苑郡王!”*
“什么意思,为什么是为了流璟?”
夭夭仓惶,却也隐然明白:其实或许就是因为她被白马素衣带走,所以流璟才更要去燕山!唯有这样做才能继续麻痹拓跋戎,让拓跋戎不去派人追她……
拓跋戎当然从来不在乎她这个丫头,她不过是拓跋戎可以用来要挟流璟的砝码。只有流璟乖乖跟着他去红山,拓跋戎才会放过她!
夭夭悚然回望北燕宫廷的方向:是不是这一切流璟早已知道?可是他任凭她被瑨妃带走,进而随着白马素衣离开……他并非不能逃,他是刻意甘心随拓跋戎北上!
都只为,护她周全……
白马素衣见夭夭回眸,紧张地揽紧夭夭的腰,“夭夭你不能回去!回去,只是送死!”
夭夭却轻笑,映着沙尘里灰暗的阳光抬眸望白马素衣,“素衣殿下别紧张,我不回去。我明白他的心,所以就算我想回去,我也不会回去……我不会让他一片苦心落空。”
白马素衣愕了下,随即垂下眼帘,揽紧夭夭,策马向前。
其实他还有一件事没说。纵然他可以灵术御魂,但是北燕皇帝也并非浅显之辈,所以他能够带夭夭出宫来也颇费了一番周折。最紧张处,他竟发现夜色里有数十骑青衣人替他们挡住了追兵。
那一刻夜如水墨,一个个青衣的身影矫若游龙。白马素衣想到了那些人的身份——秦流璟身边死卫青龙卫!
所以与其说是他白马素衣救了夭夭出宫,不如说这一切不过是秦流璟算计之内。
秦流璟,他太可怖!
“殿下,瑨妃娘娘呢?你带着我出宫来,瑨妃娘娘又在哪里?”
白马素衣清声吆喝,“驾,驾!”他没回答夭夭,他只催马向前。
白马素衣知道,其实流璟何尝不是在与他做一个交换?姐姐还在北燕皇帝身边,若是流璟肯搭手救姐姐,素衣相信姐姐定然还有生机;所以秦流璟也是在以姐姐的命与他做交换!
否则为何青龙卫放过了他与夭夭,却独独拦住了姐姐!
一切,早已落入了秦流璟的掌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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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燕车队再向北行,天际越发空旷而辽远。视野中渐次出现与北燕人装束迥异的人,他们束发、裸臂穿环,兽皮围腰,腰系铜铃。他们是世代居住于红山脚下的村人。
他们有在田间耕作,有在路边熟皮子,更有以石块彼此击打已琢玉的。
看见车队隆隆而来,红山村人全都停下手里的活计,起身遥遥相望。流璟一笑,将视线从窗帘罅隙里收回来。红山村人都在望着他,就像隆隆数百辆车,那些红山村人也能准确猜到哪一辆车里坐着的是他。
世人都只相信眼睛,其实眼睛取得的信息并不总是可靠。还不如身上的气息,无论如何乔装改扮都无法改变,红山村人便是通过气息,认得出他的来到。
流璟回身望被甩在背后的南方天际。夭夭已经跟着白马素衣,安全离去了吧?
白马素衣虽然诡异,但是目前尚不足惧。瑨妃在他旁边的马车里,更何况北燕南边境之外,邱长天会屯兵十万接应。白马素衣再厉害,也不会傻到要独力对抗十万之众。
邱长天是他留在国境之外的一步回马枪,此时正是用得上的时候了。
只不过,恐怕就连邱长天也只是以为他是要趁机拿下北燕,其实他做这一切的筹划不过都只是为了一个人。
倾尽天下,只为护她周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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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口谕,全部车马都停于红山村中。”天色已暮,黄门太监宣旨。
一众在旅途中颠簸至苦的北燕朝臣贵族们仓皇下车,有的双腿已经麻木到不能动弹。红山村人默默地将自己的房屋、粮食让出来,朝臣贵族们堂而皇之入住,红山村人只蜷缩在路边。
红山村中最大的一片房屋便是女神庙,被拓跋戎辟为行宫。女神庙黄泥铺敷的墙面撑起青灰瓦片的屋檐,在暮色里遥遥延展向灰色的天空,本是古拙朴素的建筑,却因拓跋戎的到来而显得凌乱杂沓。
流璟被拓跋戎邀来共餐。暮色里流璟抬头望肃穆与凌乱共存的女神庙,轻轻一叹。
她还在镇守着这片土地,她还在等待他幡然醒悟。可是,就算数百年离乱,就算数百年等待,时光推回到眼前,他还是不改初衷。
不悔。
女神庙里拓跋戎正狠狠瞪着瑨妃,“别告诉我你不知道!那个丫头失踪,一定是你搞的鬼!白马素心,你真的以为我不知道你是谁?你娘是南越国刀白女巫,你弟弟是天生的妖孽,而你——还能是什么好东西!”
“听听你的名字,素心……你练的是素女术,对吧?所以朕才要狠狠夺了你的处子之身!哈,朕倒要看看你这失了处子之身的素女,还能如何!”
“也是朕大意,原来你破了身子,还能以香御魂……说,你将那丫头藏到哪儿去了!”
瑨妃闻言只是静静一笑,不慌不惧。
“皇上既然已经知道这么多,何必还要臣妾回禀?皇上自己便应该知道答案了。”
“哼!”拓跋戎狠狠走上前来,大掌一把捏住瑨妃的脖颈,“你敢私通宫外,你更胆敢私召你弟弟入国来!”
拓跋戎大掌加劲,瑨妃呼吸艰难。她却依然在笑,仿佛此时不是生死攸关,而是平生最畅快之时。
“北燕当灭,南越将兴。拓跋戎,多谢你又帮我南越开启了另一个命运转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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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98、回去
“北燕当灭,南越将兴?什么意思!”拓跋戎一惊,已经走到了门外的流璟听了也是一惊。
南越国地处岭南,自古虽然与中原交通,却也在风物文化之上与中原有所不同。所以南越国的谕言,就算流璟都有所未闻。流璟不由得也停住了脚步,屏住呼吸侧耳细听。*
瑨妃笑,拓跋戎掐着她的脖子毫不放松,生与死几乎已经在她呼吸之间交错而过,她此时只想痛快地说一次,再不用谨小慎微,再不顾是死是生。
“北燕之地一直藏着龙气,你以为我南越国不知?就因为龙气藏在北燕,所以华夏大陆分崩离析,没有人有能力一统天下!拓跋戎,你无能!纵然主宰着这一片龙兴大地,你竟然没能借以荡平诸国!就算你北燕一直雄踞北方,却也不过是诸侯国之一!”
拓跋戎手上加力,瑨妃眼球向外凸出。不过她依旧在说:
“一旦北燕灭亡,北方龙气散尽,那么时运将向南转移,我南越国将不再只是在一个从属的小小配角!”
拓跋戎恨得咬牙切齿,手上发出绝命的力道。睚眦本就心胸狭窄,逢仇必报;瑨妃的弟弟救走了夭夭,瑨妃又胆敢当面说他无能,拓跋戎如何能忍!
瑨妃含笑望拓跋戎青灰色的眼。她知道她必死,她甚至也正是在主动激怒他。留在他身边多一天,她都已经无法再忍受。
当死亡降临的那一瞬间,瑨妃笑容宛若透明。她仿佛看见九天之上降下的云,耳边是琉璃琴弦弹起的叮咚。
真好,她终于可以放下一切,离开……
流璟听得房中声音不对,待告进后冲入房门时,瑨妃已经软软躺倒在地。双眸轻垂,唇边含笑,走得仿佛心满意足。
流璟低吼,“怎么杀了她!”
拓跋戎疲惫抬头,“她本就是南越国安插在我身边的细作,留着她多一刻,我所言所行便全都泄露到南越国去。再说”,拓跋戎狠狠望流璟,“再说她现在选择跟你一条心!我难道留着她,帮你逃走么?”
拓跋戎直接的敌意,流璟只是冷冷一哂,“若我真的想走,你自问真的拦得住我?”
拓跋戎青灰色的眸子眯起,“是啊,谁能拦得住您的脚步?只要你舍得那丫头,那么我自然留不住你。”
流璟蹲下细细查看瑨妃尸首。他心中的震惊不只来源于瑨妃这个女子的视死如归,也更是在担心夭夭。他相信,白马素衣一定明白他们之间有一个心照不宣的交换:白马素衣救走夭夭,善待她;那么流璟自然会想办法保全瑨妃的性命。
可是如今瑨妃已死,夭夭怎么办!
白马素衣当然不会伤害夭夭,但是是否还能将夭夭交还给他?
瑨妃已经是白马素衣在世间最后一个真正的亲人,白马素衣若闻瑨妃之死,他岂能不发狂!
夭夭……
拓跋戎自己横眉立目地说着,心里却是没底,毕竟夭夭那个丫头已经不在掌控,所以他只能继续去扯这个谎,将夭夭说的似乎还在他手中——他表演得也算浓墨重彩,却愕然发现流璟始终蹲在地上静静望瑨妃,竟似根本没将他的话听进耳中!
不祥之感如阴云拢来。“你怎么不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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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亮与天狼星一同闪耀在暮色天空之时,白马素衣也正带着夭夭穿越国境线。身后北燕的追兵已经层层追来,白马素衣催马向前。
眼见前方界河过后就是大秦国境,白马素衣猛然只觉胸口一痛!
兄弟姐妹如手足,手足连心,白马素衣猛地扯住缰绳,拨转马头回望北燕上京的方向。
秦流璟不是会保证姐姐的安全?为什么此时心里竟然会有这样不好的预感!
遥遥,界河对岸已经打起火把。火把在暗蓝的天幕之下左旋三圈,又右旋三圈。那是接应的信号,只要从此地过河去,便可一切无虞。
白马素衣犹豫了下,垂首望夭夭,“你从此地过河,我要回去看看我姐。”
“瑨妃娘娘怎么了?”夭夭惊回首。
白马素衣垂下长眉,“我觉得,我姐她恐怕是出事了。夭夭抱歉,我必须要回去看看她,不能陪你过河。你直接过河去,对岸会有接应。等我一日,我速去速归!”
夭夭凝望白马素衣。他银色丝缎一般潋滟的眸子里涌起少见的痛楚,就像那日他带着她坐上大秦京城北山,遥遥望夜空银河,说起他娘时的神色——他娘亲死时,他方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