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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婚夜
夜色幽蓝,花府门前红灯高挂。夭夭望着络绎不绝出入于府门的宾客,心内荒芜之中却也多了一丝欣慰。
所幸流璟没来,这里一切都无异状。
得不到的人,若能远远守护他,也是一份幸福。
“给你粥不吃,偏要钱?真是不要脸!”花府门前高搭喜棚向乞丐施舍着粥饭,有管家当阶而立,傲慢呵斥着一位老乞丐。
老乞丐佝偻下腰身,“自己肚子饿不要紧,家里的孩子病了,急等着钱买药啊……管家行行好,再施舍几文钱吧。”
管家一努嘴,几个健仆拎起扫帚便过来打。夭夭见状急忙奔上前去护住那老乞丐。
顾念着家中的病人,即便自己饿死了都不重要……这种心情,她最懂!夭夭仰头望那管家,“今晚府中办喜事,你却还打人,小心府里会发生不好的事!”
那管家一怔,认出了夭夭来。
夭夭将荷包里的铜钱几乎倾囊赠予老乞丐,这才走向府门去。那管家迟疑着扯住夭夭手臂,“今晚府中办喜事,你不能进去!”
夭夭闭住眸子。她是不祥之物,也难怪。夭夭深吸口气,“我去看一眼大姐姐就走。我娘要我送一份礼来,多少是一份心。”
那管家犹豫了下,终是忌惮夭夭此时已是北苑王府家人的身份,放了夭夭入府。
花家这些年越发阔气起来,亭台环绕、花木葳蕤。夭夭深深吸了几下鼻子——怎会觉得花府内有菊花香气?
此时是夏日,如何会有菊花?更何况花府是办喜事,怎会选用这丧事用的菊花!
夭夭努力循着那一线菊花香向前去,三弯两绕来到了花幼芬的绣楼前。秀丽雅致的三层小楼,八角飞檐都挑着红纱宫灯,在夜幕的掩映之下仿如娉婷美人。原来今晚这座绣楼便是权当洞房使用。
正当夭夭努力搜寻鼻息之间时断时续的菊花香时,忽然听得绣楼之上便是一声惊恐的尖叫!
惊叫声惊动了府中众人,众人一窝蜂跑进绣楼去,登上三楼,进入洞房,全都惊愣在当场。夭夭二叔花有财疯了样哭喊起来,“啊,天啊——”
夭夭推开前面挡路的人奔向前去,这才惊住——龙凤彩烛照耀之下,红帐低垂的床榻上一片血迹!
本该坐在榻边盖着盖头等着新郎来的花幼芬不见踪影,只见新娘大红喜服包着一堆黑黢黢的焦炭!
“啊——”当场便有女眷尖叫起来。
不过却也奇怪,被烧过的似乎只有新娘的身子,周围被褥等物全都完好,竟然就连那件大红喜服都根本没有烧灼过的痕迹!若是有人放火,岂能这般!
“有谁进来过?”众人震惊之中,新郎常云鹤提剑大喝。本是清雅如月的男子,这一刻红衣在身,更是血涌双瞳!
夭夭遥遥望着常云鹤,只觉沧海桑田全从心尖掠过。
正文 何忍
守门的家丁和丫鬟都说没人进来过;一群家丁也在楼上楼下四处搜寻,报曰门窗均销着,没有打开过的痕迹!
这便奇了!
不多时滨州县捕头带领一众捕快而来,仔细勘察过,一时间却也不得要领。
“这事儿,恐怕不是凡人所为啊……”有人狐疑开,“大家闻闻看,这里本是杀人现场,满地鲜血,可是怎么会没有血腥之气,反倒萦鼻都是香气?”
香气!夭夭只觉心中一凛——木头人出没的夜晚,总会漾起莫名香气;若是木头人被火烧着,是不是也会变成眼前这般的焦炭?!
难道是大姐也早已染了怪病,被流璟变成了木头人!
“老爷,老爷!”之前大门前那管家挤过来,身如筛糠一般抖着,“老爷,我知道、知道凶手是谁了!”
“凶手是谁?”花有财肥胖的身子霍地立起,一把拎起那管家的衣领,“还不快说!”
“说呀!”众人也跟着喊。
管家惊惶地犹豫了下,却猛然转眸过来望向夭夭,“就是她——”
人群惊讶散开。
花有财眯着眼睛凝望夭夭,良久,问那管家,“怎么会是她?”
常云鹤的目光也越过众人,凉凉落在夭夭面上。似乎带着一点迟疑,却更多的是惊恨!
那管家紧张地闭了闭眼,“老爷,方才在大门口,她就曾扬言,说咱们府上今晚会发生不好的事!”
“小姐这样离奇丧命,根本就不是人力所为,而是被她带来的祸事!”
另有宾客也惊叫起来,“原来是那不祥之物!凶手就是她!”
众人惊慌声里,夭夭只觉心内一片死灰。
她只抬眼,遥遥地看人群那端的常云鹤。这多年来,无数次幻想有一天能站在常云鹤面前,却没想到,终有这样的机会,却是这样的血瞳相见。
真不该来的,真不该回到这冷漠的滨州县,根本不该拿花家这些白眼狼再当亲族!
夭夭转身欲走,那花有财霍地扔开管家,几个箭步冲过来一把卡住夭夭的脖颈,“孽障啊,你为什么要回来,为什么要克死了我的女儿啊!她今晚新婚啊,你何能忍心!”
花有财老泪纵横,“我知道了,你定是故意的!你恨我,恨我当年将你和你娘赶出家门,所以你今天来就是来报复的,是不是?!可是,如果你有怨有恨,你全都报应在我身上啊,你为什么要拿我的女儿开刀!”
花有财满身的肉都颤抖起来,“你小时,你大姐姐还抱过你。你尿了她一身,她不但没嫌弃,还说跟你投缘啊……孽障,你何忍心,何忍心!”
夭夭的泪也落下来。是的,她都记得!如果不是记得花幼芬当年的好,她真的不会进门来!
她非但没想害大姐,她还更是想来保护她!就算大姐抢走了常云鹤,她还是记着她当年的好……
正文 追来
可是她已经没有辩解的机会,更无人肯听她解释!一如多年前那场蝗灾,以及后来的桃花瘴,他们无法解释的一切便只顾一股脑都灌在她身上!他们只求这样一个答案,没人会在意她的死活……
夭夭绝望转身就跑,将袖子里藏着的月季花香全都扬起来——月季花香闻得多了,会让人憋闷而无力奔跑。
即便他们如此待她,她还是不忍伤害他们,没用最毒的香!
夭夭一路向外跑去。天色幽蓝,正是满街灯火,这本该是人间最温暖的时刻,可是她面对的尽是人世寒凉!
“你站住!”背后,最逼近夭夭的是一线清越嗓音。
夭夭只觉整个心魂都颤抖起来——那声音她认得,就算她化成了灰都认得!她所听过的每一句美妙的诗,都是经由这线嗓音落入她耳鼓的……
她曾经那样喜欢这嗓音,她曾经就连梦里都曾梦过。最苦最难的时候,她甚至将这嗓音作为唯一的心理慰藉……可是此时此刻,他也不过是追击她的人。
夭夭咬牙,将泪吞下。
却终究还是跑不过常云鹤,夭夭肩头一紧,便已被常云鹤攫住!
“你站住!”
夭夭只觉心都枯萎,便停步,转身,咬紧了唇抬头去望常云鹤的眼睛。多少次梦中相见的憧憬,却这样狼狈到了眼前。
常云鹤也一怔。就在她抬起眸子的刹那,他只错觉天上星辉、人间灯火全都落入她眼瞳里去。璨若琉璃,却又有一种直刺入心的殇。
那样疼。
常云鹤闭了闭眼睛,“有什么话,你何不说明白!你这样跑,岂不只让人以为你心虚?”
“你是秦流璟的丫头,所以你回来定是受他指派,是不是?只要你说清楚,便不用替人背黑锅!”
夭夭含泪冷笑,“错了,是我自己要回来。就算解释,他们一样会送我去点天灯!这多年来,我的解释,何曾管用过?”
常云鹤手指一颤,“对不起……可是,可是这一次我真的不会眼睁睁看着你受欺负。”
夭夭泪水滑落,她转过眸子来却展颜而笑,“姐夫,你还要怎样?是不是要他们忆起来,当初你我也算有私情的,然后治我一个嫉恨杀亲之罪,你才甘心?”
“不是的,你一直误会我!就算当初也不是这样的!”常云鹤急了,一把抱住夭夭。
。
“放开她……”
夜色灯火之中,忽有清风流转。风中有琴弦扬起般的嗓音,曼妙一啭,却不容抗拒。
夭夭心跳如鼓,抬眸,只见漫空飞花。纷纷扬扬的绯红花瓣里,有红衣男子挑眉凝立,红唇勾起邪佞的笑。
夭夭颤抖起来。他还是来了!他还是不肯放过常云鹤!
正文 蠢货
常云鹤皱起眉来凝望流璟,“你是?”
流璟理都没理常云鹤,只走上前来一把夺过夭夭手腕,便转身向回去。
遥遥街尽头,一匹神骏白马立在夜风里,鬃毛轻扬。
常云鹤被流璟的气势惊住,却不肯轻易放开夭夭。向前一把攫住夭夭另支手腕,“放开她!”
夭夭一颤,转回头去望常云鹤。摇头,藏住眼泪,“姐夫,请你放手。”
若与云鹤过多拉扯,流璟定会被激怒。纵然不舍,她也要护云鹤周全。
一声“姐夫”恍若针刺,常云鹤手一抖,终是放开。
流璟凤目一闪,回眸望常云鹤,邪佞而笑,“她,是我的。”说罢径自揽住夭夭的腰向前去。
一步步踏着夜色随流璟向前走去,夭夭的心点点坠入冰窟。她低声,甚至含着笑意,“还是你,对不对?我大姐姐死相乃是一片焦炭,那就证明她生前早已是了木头人,是不是?我闻到花香,夏日里竟然有菊花的香气,那是死亡的花香……你终究不肯放过他们,是不是?”
“你本要二十三条人命,那晚陈尸驿路的却只有二十一具尸首。剩下的两人便是常云鹤与我大姐姐,你自然不肯放过他们二人。”
夭夭仰眸望流璟,“我欠了你桃花债,我又自不量力地去威胁你……是我逼你动了杀机,所以你要杀死每一个我所在乎的人!小王爷,你成功了。看我痛苦,你开心了,是么?”
流璟揽在夭夭腰间的大掌便是一紧。指骨如铁,几入肌骨。
“抓住她,别让她跑了!”这一番耽搁,滨州县衙的捕快,连同花家人都追了上来,团团将流璟和夭夭围住。
“她是我的。她的生死,只在我的掌心。除了我,谁敢让她死?”流璟含笑跨步上前,将夭夭护在身后。
花有财一哆嗦,却不敢确定流璟身份。花艳芳不过是王府里的侍妾,花有财一介商人根本没资格面见流璟。他转眸去望云鹤,在云鹤眸子里看见同样的疑惑……
“你真笨。一堆蠢人构陷你,你竟然辩都不辩。谁告诉过牡丹内人,要‘自生自灭’的?你的牙尖嘴利都哪去了?”流璟回眸望夭夭,凤眸微挑,“就算不屑跟他们解释,你总归要将你看明的说出来,就算指引指引这帮有眼无珠的蠢货!”
“别说你也被障眼法迷惑住。否则,我挑女人的眼光岂不太差?”他说着收紧手指,两人十指缠绕。
夭夭心底腾起无声焰火,一串串划破夜幕黑暗。他说的对,就算她厌倦了,却不能死在这一群蠢人手里!夭夭深深吸气,展颜一笑,“你说得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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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陪你
“你们想治我的罪,是么?好,我跟你们回去。但是你们得容我说几句话——不是为我自己辩解,却是要还我大姐姐一个公道!她死了,却不能白死;总要找到真正的凶手,才能为她伸冤!”
众人怔住,齐齐回头望常云鹤。他是新郎,又是常大人的公子,众人自是都为他马首是瞻。
常云鹤长剑收起,星目凝光,“她说的对。不能让我妻冤死!”
花有财浑身肥肉一颤,惊愕抬头望常云鹤,“贤婿……”
常云鹤长眉一皱,仿佛下了什么决心,“岳父,小婿自有道理。”
“夭夭,说得好!”流璟一声长笑,握住夭夭的手便向前去,凤目低垂,满眼风华,“刀山火海,我陪你去!”
夭夭只觉眼底一线赤火融过,几乎有泪跌落。
为什么,是他?
夭夭回眸望常云鹤。火光跳跃,他一身喜服立在众人丛中,那样远。
夭夭垂下眼帘,低声,“小王爷,难道你不怕我说出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