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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行--霍去病 作者:林豌豆(起点2005-12-04完结)-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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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伯禽立在满目斜阳里。他看着太阳一点一点地向远方的山峦沉下,四野风戚戚,长空云翳垂。他的眼睛也呈现一种朦胧的情绪。他说,那是最庄严肃穆的葬礼。
  在这个秋天,悲哀的挽歌唱响在风里。人们说,最锋锐的剑折断了,最强悍的鹰折翅了,祭歌奠慰着这个年轻的生命。
  薤上露,何易晞。露晞明朝更复落,人死一去何时归! 露晞明朝更复落,人死一去何时归……
  少年收服的五属国部众,皆着黑衣兵甲,将少年的灵柩从长安扶送到茂陵。黑衣的护灵队伍无边无际,沉默而庄严。没有哭泣,只有肃穆。少年是一个不喜欢眼泪的人。这无声的人海有一种静穆的悲切和雄浑。黑衣,白幡,浩大的送灵人群从京都走出,像一股无边无际的洪流侵没着黄沙驿道。这样送别的,是一个传奇般的战神,是一个胸怀家国的少年。
  四野莽莽,天宇苍苍。万籁无声,惟有长风浩荡。
  少年的墓冢,建成祁连山的形状。也许是为了铭刻他的军功罢。但,祁连山,那更是少年魂萦梦系的土地,是苍鹰展翅凌空的家园。或许在祁连山洁白的雪峰之上,高远的湛蓝的天空之下,盘旋的仍是少年自由不羁的灵魂,刚强傲岸的灵魂。
  摇光用手轻轻地抚过膝上的素琴,也许她还在寻找少年的指尖残留在琴上的温度。人去矣,琴独留,徒是伤心逝水寒。摇光低低地说,你呀你呀,还是那样狠心,每次离开,头也不回。泪水已经干了。摇光本来以为自己已经够坚强,不会在墓前流泪的,可是泪水还是不能抑制。她靠着墓碑想,终究还是让你看见我流泪了啊。夕阳已经沉到了远山的边沿,它没有那种让人不能直视的耀眼的光芒了,而是带着一种无力的晕红。冰盘一样的月亮的轮廓已经在东方的天空隐隐现出。摇光裹紧身上的大氅,她温和地说,他啊,就是太傲气。这句话好像是在和伯禽说的,可是她没有等他回答。摇光还在叹想,这个人就是这样,宁死也不低头,不后退。强者易折啊。
  伯禽立在她身边,他的心里有一点的茫然。除了少年的军功和权势,实际上他对这个几乎和自己同龄的人知之甚少。
  他说,夏天里,骠骑将军射杀了打伤大将军的关内侯。凭将军的权势,皇上根本就没有怪罪他。伯禽摇摇头说,可惜了,关内候可是名将之后呢。
  没有人知道少年的箭是为什么出手的。他面前的,毕竟不是敌人,而是一起征战的军中袍泽。杀关内候成了少年生命里最后的一件被记载下来的事。所有人都能对着少年远去的背影指手画脚。但是少年,只有沉默。
  所有的血淋淋的恩怨情仇,都在西风夕阳里褪掉颜色,渐渐淡去,淡成水墨一样的烟云。他是天马行空的少年将军。他是匈奴人的诅咒和梦魇。他身居高位,御下严峻,治军严苛。他是个孩子气的将军,他能和小兵一起蹴鞠,一起痛饮胜利的甘醴。他心高气盛,下手射杀了犯错的下属,也不管任何的舆论和后果。少年的身影就这样倔强地挺立在岁月的深处,凝固在那金戈铁马的风云岁月。他有坚毅刚强的性格,有许多少年轻人都有的毛病,还有一份从不掩饰的真性情。他从未做过一件违心的事,说过一句违心的话。后世之人惊叹他短暂的生命,除了敬佩他的功绩之外,也许,还因为很少有人能活的像他一样坦荡纯粹。
  天色越来越沉,野树荒冢的轮廓越来越深。伯禽抬起头,他说,月亮出来了哪。
  好一轮圆月,皎洁清白。银色的光芒像水一样洒下来,落到沉默的高大的墓冢上,落到光滑的石碑上,落到摇光的头发上,就像凝固的霜。伯禽打了个寒噤,他说,摇光,我们回去罢。
  摇光抬起脸,让皎洁的月光清洗着自己的脸。明月出天山,苍茫云海间。长风几万里,吹度玉门关。摇光从沉思恍惚里渐渐醒来。她的眸子在清冷的月光中像两朵跳动的火苗。她的手指抚mo着冰凉的琴身,忽然曼声吟道,
  胜人者有力,自胜者强。
  知足者富。
  强行者有志。
  不失其所者久。
  死而不亡者寿。
  明月出天山。巍峨的墓冢在沉默,遥远的群山在沉默。死而不亡者寿。人生短短,不过数十载,流光如白驹过隙,只留下这傲岸风骨,让人们传说。
  摇光站起来,在水晶一样剔透的月光下,双手举起琴,向着石碑用力砸下,冰弦素桐发出巨大的一声绝响,玉碎在石碑上。
  摇光在茫茫的旷野上大声说,气以铸剑魄,血以温琴心,将军,摇光以此祭你!
  旷野无声。墓碑无声。摇光的声音在旷野上传得很远很远,混到了断弦碎桐的绝音中,绵绵不绝。
  
  


第十四章 剑歌
更新时间2005…12…4 13:53:00  字数:5395

 很多很多年过去了。逝水难留。
  在少年逝去的六年之后,也是他收复河西之后整整十年,皇朝在这片土地上设郡立关,养兵屯民。自此后的两千余年,这块土地一直融入华夏版图,再不曾失弃。
  在这一片广漠而狭长的土地上,建立了武威,张掖,酒泉,敦煌四郡;设立阳关,玉门关两关。大漠无垠,雄关崔嵬。从此,在少年纵横驰骋过的土地上,驼铃一声声响起,一个斑斓的梦幻在月牙泉边升起,在天山月色中凝聚,在华美的丝绢上织成――丝绸之路。
  这条艰难而美丽的路,这个艰难而美丽的梦。黄沙西际海, 白草北连天。驼队背负着丝绸,铁器,茶叶,桑麻,在戈壁的风沙里跋涉,在险峻的雪山上跋涉,在长长的驿路上跋涉。文明,在这茫茫的旅程上艰难地传播。从此,有了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饮琵琶马上催;有了天马来出月支窟,背为虎文龙翼骨;有了佛国飞天漫天花雨;有了琉璃冰晶,短笛横吹。
  时光无声地流转,又过了很多很多年。
  摇光成了这个朝代最受人尊敬的大神巫,她嫣红色的眸子有洞察幽明的力量,她的只言片语都暗合玄机。她早已不是白衣如雪乌发如云的女孩,她的乌黑如瀑的头发在岁月里变成了雪的白色。白色的头发从容地挽起,发稍垂在摇光黑色的大神巫的襟袍上,还是黑与白,只不过,已是在岁月轮回里,一个无奈的颠倒。
  年华的逝去,就算是坐拥天下的帝王,就算是洞察玄机的神巫,谁也无法将风华挽留。皇帝也已经是一个鹤发的老人。盛年时的霸气和强劲的手段,在老年,竟变成了颟顸专横,刚愎自用。
  你所恃的,必将成为你的桎梏。原来所有的人,都逃不出自己的桎梏。皇帝在垂暮之年,忽然非常害怕死亡的到来。他做起了自己年轻时嗤之以鼻的事情,求仙问道,承露炼丹。宫殿里豢养着大批的江湖术士和希奇诡异的巫祝方家。正因为对死亡的害怕,他暴躁多疑,冷血无情。这样也让这个老人陷入了无尽孤独之中。当然,他是皇帝,他也许将这种凄凉的心境看作了惟我独尊。他成了没有人敢亲近的孤家寡人。
  这一天,他忽然将摇光召进宫里。他说,施摇光,你是本朝最有名望的大神巫。他的声音从高高的宝座上传下来,充满了疲惫和沧桑。摇光安静地立在空旷的大殿上,沉沉的帷幔像浓重的阴云,带出一丝阴寒的氛围。大殿里太空旷了,他说出的话还带着隐隐的回声。
  年老的皇帝费力地眯起眼睛,看着光影中直立的黑色的人影。帝国的大神巫。他说,当年你还是一个小丫头的时候,就给我占过星。他老了,可能不记得刚刚发生过的事,可是早年的岁月却清清楚楚,历历在目。摇光说,陛下好记性。
  皇帝慢慢地抬起头,他的目光越过高大的雕花门窗,看着外面白色的天空。他说,摇光,你知道我最怕什么吗。
  摇光说,怕失去。
  皇帝的目光忽地转到她的脸上,他略带诧异地问,为何这样说?
  摇光说,所有的人都怕失去。拥有的越多,害怕就越深。
  皇凝视着她,半晌,他说,你的胆子不小。他说,你很像一个人。摇光淡淡地说,这是神巫的职责。皇帝尖利而干哑地笑了一声,他说,很好,终于有一个人以大神巫的身份来跟朕说话了,他的大袖一摆,还隐有盛年豪阔之风,他恶狠狠地说,那些个方士巫祝,除了逢迎拍马,就会弄一些丹丸符水来糊弄朕。一代枭雄的戾气和杀机在他的眉间一现即收。他太老了,也杀过了太多的人,现在他已经很累,很疲惫了。他甚至已经没有了杀人的激情,杀人也是要有激情的。
  他说,摇光,有没有长生不死的人?摇光说,没有。
  皇帝说,不对!蓬莱仙境,青鸟西来。仙人就可以长生不死!
  摇光的声音就像阳光下的冰块,清冷又脆弱。她说,陛下,那只是虚妄之说。皇帝惊讶地看着她,他问,什么是虚妄之说。这些不会是虚妄的,人们都知道。
  摇光低下头,纯白的长发披散下来,她说,陛下,就连我们此生,也未尝不是虚幻哪。摇光嫣红的眼睛在白色的发丝后面闪烁,她好像在专注地凝视什么。她看到的,是这个世界不为人知的另一面。
  皇帝将大袖一甩,说,笑话,开疆拓土,宏图八极,诸侯尽西来,这些也是虚妄?摇光微笑着说,陛下,昔日秦王横扫六合,何其雄哉。如今长城安在,中原已非,何来千年万世之基业啊。
  皇帝忽地睁大眼睛,始皇帝也是一心寻求长寿飞升,终至一代雄主竟死于术士的金丹。皇帝冷冷地说,你真是好大的胆子。虎威不可犯,他毕竟是一个铁腕的帝王,他阴冷地盯着光影里的黑衣神巫,却惊讶地发现她白银一样的头发就像寒霜凝成,很少有白得如此纯粹的头发,也许正是因为她思虑过度罢。皇帝的神色渐渐和缓,他叹道,上一次你立在这大殿之上,还是髫龄少女,如今竟已是白发萧然,连你这个小神巫都老了。
  摇光伸出她白皙的手,在空中虚握。她说,任何人,都无法抓住流逝的时光,就像任何人都无法令河水停止流动一样。
  皇帝在高高的宝座上沉默无言,半晌,他干哑地笑了起来。这个道理他如何不懂,只是他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久了,竟以为自己能掌控所有的一切,命运,别人的命运,还有自己的。到头来,在冥冥的力量面前,他竟是如此的软弱和不堪一击。
  皇帝疲惫地闭上眼睛,他说,摇光,你是唯一的敢对朕说这些话的人。他摇着头说,这些话不错,你的确是皇朝最好的神巫。苍老的帝王终于露出了一丝老人的虚弱和温和。
  他强横一世,最后只剩下满殿的浩荡长风。他举起自己生杀予夺的手,现在双手虚握,原来,最终还是什么也抓不住。他说,摇光,这不公平。
  摇光说,陛下,在永恒的眼里,我们的生命只不过是一瞬罢了。痛苦忧患也罢,安荣富贵也罢,只是一瞬。
  皇帝说,难到这一瞬的生命之间,都没有高下之分了么?
  摇光微笑着说,生命的高下,何曾在于权势的高下,时间的长短。生命就是一盆燃烧的烈火,总是有灰烬光熄的时候。只要曾经不顾一切地燃烧过,又有何遗憾。
  皇帝点点头,他说,寡人一生刚强,若说遗憾,也就是无法长生了。
  摇光的白色长发在大殿上的阴风里飞舞,将她的脸遮掩起来。她说,火能带来光明和温暖。但是火太大了,就会将一切烧成焦土。
  皇帝慢慢地抬起眼睛,盯着摇光掩在头发中的脸。她的脸像是半透明的玉石雕刻而成,没有表情。他说,难道你想暗示些什么吗?
  摇光说,陛下,用力挽弓可以积蓄力量。但是挽弓的力气太大,弓弦就会崩断。陛下,征土用利剑,治国当用仁。
  皇帝的眼睛里放出暴戾的精光。他老了,可是他仍是一个君王。他可以伸出手,将面前的这个黑衣神巫狠狠地碾碎。他说,你是一个神巫,不是我的丞相。
  摇光背对着投射进来的白光站着,光影将她的身体轮廓勾勒出来,她只是一个柔弱的女子。可是她是大神巫。岁月早已抽干了一个女人所有的丰腴和润泽。她还剩下的是挺直的脊背,这是她和其他的女子不同的地方。支撑起大神巫的黑色长袍的,是她纤细而坚韧的骨头。
  摇光的声音喑哑。她说,陛下,你坐在这高高的宝座之上,如何能看得见生的艰难。她说,民生如荒草,水漫火烧,霜冻雪压。他们没有任何的庇佑,只能默默地承受着命运。她说,陛下,你知道么,他们最让人怜惜的,不是命运的严酷,而是生的渴望。她红色的眼睛里闪动着美丽的光泽。她说,在冰消雪融的时候,就可以看见,荒草在柔弱地复苏,在一片萧瑟里,只有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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