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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行--霍去病 作者:林豌豆(起点2005-12-04完结)-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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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个憨厚的副将立在他的身后,他只是奇怪为什么一直神采飞扬的将军竟然这么快地跌入了落寞之中。将军转回头,看着他,他说,鹰击司马,你怕不怕我?憨厚的副将想一想,摇了摇头。少年扬起眉毛,说,真的?副将还是点点头,脸上是忠厚的笑容。少年立起身,拍拍副将的肩膀,走掉了。副将目送他远去,他听见他的将军很轻地叹了一口气。实际上不仅战争的责任,还有浮荣的重担,都压在这个刚刚弱冠的少年的肩上,让他原本飞扬的心沉重起来。
  有时候少年真的很怀念塞外的生活,他想,那里除了征战之外,一切都很完美。他尤其怀念拥有雪峰,湖水和草场的祁连山麓,他喜欢那种在戈壁和草原上纵马奔驰的快活和自由。长安城在他的眼里,就是一个镶金嵌玉的樊笼,再华丽,也不过是一个牢狱。
  元狩二年的秋天,在少年还没有安静地看一次长安的景色的时候,河西传来了仅剩的匈奴二王意欲归降的消息。皇帝的眼睛里有一点得意,但更多的是怀疑的云翳。匈奴人的投降,这是汉匈战史上的头一回。他还是用以往那种居高临下的口气说,休屠王和浑邪王,他们还有什么鬼花招。然后他不容置疑地说,冠军候,你尽快去河西受降!
  我说的不容置疑,是因为我发现,自此之后,只要是用兵,皇帝就第一个想到少年。当然,如果一件兵器用着趁手,自然会毫不考虑的拿起来就用。少年紧抿着嘴唇,虽然连续征战的疲倦还积在眉目之间,但是他毫不犹豫地应诺了。是啊,疲惫对于这个年纪的男孩子,根本就不值一道,他们倒下去就睡着,睁开眼睛又是生龙活虎的样子。少年眉宇间的阴影,与其说是疲惫,不如说是忧郁。只有出征才能让他恢复一贯的神采。
  猎猎旌旗渡黄河。
  少年率领一万人马轻装简从,奔赴河西。有个大臣疑惑地问皇帝,为什么让连连出战的少年去受降匈奴人。这个大臣说,受降不比征战,应该派遣更稳重的人。
  皇帝挥挥袖子,掷地有声地说,他镇得住!
  他能镇住那些蒙昧又慓勇的匈奴人。在他的部下,立功封候的就不止一个从匈奴人那里投靠过来的。我无法想象,这个两千多年以前的少年,不仅让自己的部众臣服,而且让自己的敌手佩服。这是无数的将领渴求而无法得到的。不管那个时代有多少蒙昧,不管那时候人们的血液里有多少野蛮,我想少年一定是个满身正气凛然的人,就为他服众这两个字。杀之易,服之难,服之又能用之,少年无愧于冠军二字。
  就在少年马不解鞍,千里奔赴戎机的时候,匈奴的阵营却发生了哗变。休屠王反悔归降,浑邪王将他杀死,收复他的部众,坚持归降汉朝。这件事在历史的卷册中,只有寥寥几个字。当是时,一个巨大的危险却埋伏在少年的前面——他将要面对毫无组织和约束,却又具有可怕的单兵作战能力的匈奴骑兵。
  秋风瑟瑟,马鸣萧萧。
  汹涌的黄河在西风中奔涌。一万将士训练有素,有条不紊地渡过黄河。浑黄的河面上,几百只皮筏劈开波浪,将战士和马匹渡到对岸。河西这片土地再次扑进少年的眼帘。这片土地在少年的眼里不再是征战的疆场,而是能张开双翼自由飞翔的乐土。再次呼吸到这无拘无束的风吹来旷野的气息,少年的眼睛都有一点湿润,他甚至想跳下马背,在广漠的土地上奔跑,大声呼喊。他快活又不无遗憾地想,这样的话可要把这些副将给吓坏了,等他们回去长安一说,又要把那些长着胡子的官员们给吓坏了。
  渡过黄河,少年的大军和匈奴的军队及部落的人众遥遥相对。一边,是严整的军阵,旌旗飞扬,刀光闪烁;一边是剽悍的骑兵夹杂着老弱妇孺。那些强壮又骄傲的匈奴骑兵的眼睛里是沙漠狼的神色,疑惧和凶残。
  没有人知道匈奴人的投降是怎么回事,也许狡猾的大漠骄子早已埋下伏兵;没有人知道汉军的受降是怎么回事,也许当匈奴人放下手里的弯刀,就迎来了自己的末日。
  虽然没有刀出鞘,箭上弦,但是双方的气势上已经剑拔弩张,一触即发。少年的眼睛里是冰冷的光,只有戈壁上君临天下的鹰隼的眼睛才有这样的光芒。严整的军队,寂静无声,只有一面面深红色的旌旗在风中飞扬,发出海潮一样的声音。这本身就是一种逼视,一种压迫,强势的压迫。
  在这样紧张得要爆炸的气氛里,一个火星就可以燃出大火,一把刀出鞘,就可以让无数头颅落地。对峙的军阵眼里似乎都要滴出血来。不知是谁在匈奴营中发出了第一声叫喊,没有人能知道那是出于恐惧还是愤怒,一声之下,人群大乱,人恐马惊,有孩子和女人在马蹄下发出惊恐和绝望的哭叫。他们自乱阵营。
  这时候,少年做了一件谜一样的事。这个谜语在千古之下无人再能解,谜面就是少年超乎寻常的勇气和胆识。他仅带数骑驱马奔进匈奴阵中,那里已经是沸腾跳荡的滚水,刀光乱闪,马蹄杂沓。千年之中,所有的人都认为,如果他能立在远处,让匈奴人自乱,然后再收拾残局,这才是最容易和轻松的解决之道。我当然更无法猜测到少年的心在那一刻想到的是什么。我只能说,也许正是这样,千年中,只有一个如此少年。
  最为少年的胆魄所震惊的一个人,当然就是已经毫无退路的浑邪王。他颓丧地坐在自己的王帐中,外面的嘈杂和人喊马嘶毫无疑义地告诉他灭顶之灾的到来。无论是激怒汉军还是休屠王旧部的倒戈,对已经人众凋零的河西匈奴部落都是雪上加霜,他们很可能就此灭族。
  河西浑邪王之所以坚定地归降汉朝,保存这些部落遗众应当是他最沉重的心愿。少年在一年之内剿灭四万余众,这对于生存环境本就恶劣的游牧民族来说,是一个根本上的打击。他们几乎损失了整整一代的青壮年,他们没有了喘息休养的时间。
  当浑邪王的王帐被掀起,一缕阳光穿过尘埃,让麻木的浑邪王眯起了眼睛。他的面前,立着一个高大的年轻人,阳光就从他的背后穿过来,投射在阴暗的地板上。浑邪王用一个老猎手的警觉和最后的余威注视着这个年轻人,他一瞥之下就注意到这个年轻人的铠甲和兵器,他苦笑一声,说,汉军。
  少年脸上是一种轻松的表情,好像帐外的混乱杀戮只是阳光下的气泡,轻易的一举手就能将它毁灭。他挑起眉毛微笑了一下,说,浑邪王。
  浑邪王的脊背上滚过一阵彻骨的凉意,他明白了这个少年是谁。这是他第一次如此之近地面对这个传说中如魔鬼一样的人物。他能清清楚楚地看见少年右颊上有一个深长的酒窝,他想,就是他,这片土地的毁灭者。
  少年的面容并不凶狠,但是他的眉目之间蕴有凛凛的威严。浑邪王颤颤巍巍地站起来,这个曾经睥睨大漠的匈奴王一下子显出了不可抑制的苍老,他想,河西仅剩的四万余众就交在这个年轻人的手上了。就在这须臾之间,他的心如同在沸油中翻腾,无数的念头在电光火石间滚过他的心头,但是在少年冰冷的目光下他只是木然地站立。
  少年简单地说,王若是降,请出门上辇,我送你快马入长安。
  若是不降将怎么样,少年根本没有说,也根本没有必要说。浑邪王不由自主地跟着他向外走,一辆大车停在帐外。他只来得及问了一句,那么我的部众该如何?少年翻身上马,冷笑一声,说,交给我。
  浑邪王刚坐到车上,车身就剧烈地颠簸起来,马车向着东方飞驰而去,只有一句话穿过他耳边呼啸的风声冰凉地落下,那是少年决断的声音,弩手预备!他浑身一紧,缓缓地闭上了自己的眼睛。
  汉军的将士虎视眈眈,弩手扳下机簧,弓箭手弯弓搭箭,箭弩各在弦上,蓄势待发。少年果断地命令,奔逃者,杀!顽抗者,杀!
  一声令下,箭簇如林,鲜血如雨。
  本已自乱的匈奴人恐慌地大喊,汉人想杀光我们!这句话其实早已经存在于他们的心里,这就是他们自乱阵脚的症结所在。现在他们既无法冲过汉军的箭阵,也来不及向远方逃遁。汉军的弩手和弓箭手组织成一个巨大而恐怖的机械,一队将士的箭簇发出,另一队立刻衔接而上,蜂群一样的箭弩如河水般流畅,没有间断。匈奴的乱兵在这样的箭雨之下,在生与死之间,没有过渡和喘息。
  少年的嘴角有一个冰冷的笑容,他不怕杀人,也不吝于杀人。也许这就是皇帝如此信任他的原因,战场之上,情势转变只在刹那瞬息,果决就是胜败,就是生死。
  奔逃的人,手里还拿着武器,身体还骑在马上的人,都成了密集的箭簇的目标。他们在奔跑中就一头栽在马下,身中数箭。跌倒在尘土中的人,早已重伤趴伏在地上的人,这些老幼妇孺,他们麻木地看着那些骁勇的骑士们从马上跌落,像一只涂满鲜血的刺猬,鲜血就溅在他们脸上。
  没有一个人还能拿住兵器,没有一个人还能端坐在马上。当最后一个人从马背上跌落,箭雨戛然而止。
  苍天之下,大地之上,一片宁静。只剩下沉默,还有悲怆。
  少年骑在马上,缓缓走近跌坐在尘埃之中的人们。他们面无表情,只有眸子还在间或的转一转,表明自己还是活物。少年低声对副将说,拿干粮和水给他们。然后他转身纵马驱向自己的军队,大声命令,以十人队杂归降者五十,即刻向东进发。
  四万众的河西匈奴,他们就像一群沉默的石像的石像,默默无言地随着少年的大军向着另一片国土行进。那里将会有一个无法预测的未来,那么他们的生命就是他们唯一的赌注。所以实际上他们已经无所畏惧。如果一个人除了命以外什么都没有的话,那他也就什么都不怕了。这样说好像生命只是一种附属,只有那些繁杂的生长在生命的黑土上的枝枝叶叶才是重要的,那些枝枝叶叶是什么,我想不出一个具体的说法,我只能说,一无所有的人最可怕,他们等于被动地把一切都豁出去了。
  所以,这四万人,是一座沉默的火山。少年手中的一万骑兵,若是战,必定能胜。但是,少年想,我要把他们活着带到中原。没有什么复杂的思索和权衡,这就是他的信念,他的使命。
  少年竟然第一次无法合上眼就进入梦乡,他也是第一次在如此平静的状态之中漫步在河西的夜空之下。荒草萧萧,远处的夕阳已经沉下,天空是一种薰红的颜色。在荒原上,孤独地伫立着一株早已死去的胡杨,一只鹰刚劲的黑色剪影掠过。胡杨,苍鹰和夕照,在大漠天宇最后的明亮中呈现出一种别样的美丽。一种叫人心动和震撼的美丽。
  在这荒芜的大漠,缺少滋润生命的一切。水寒,风硬,一望无际的尘砂石砾。一川碎石大如斗;随风满地石乱走。寒风,烈日,就这样前年万年的雕琢和打磨,磨砺出了亘古的苍凉的景色,也磨砺出这片土地上艰难生存的生命不屈的风骨。粗糙的风沙,铸造了苍鹰刚劲的双翅,和凌空翱翔的力量,这种力量,自是山温水软的江南那莺莺燕燕无法拥有的,这是磨难的赐予。
  在这个时候的长安,树叶已经开始纷纷地坠落,一片一片地,在风中飞舞如蝴蝶。这也是一种美丽,它叫做凋零。
  飘落的叶子失去了水分和光滑,只剩下干枯的黄色,还有脆弱的叶脉。这是它最后的美丽,一碰,就会裂成碎片,然后消失。就像摇光枯萎的发和唇。摇光静静地躺在锦被下面,单薄得好像是一片纸剪成的影子。伯禽用担忧的眼光俯视着她,只能看见她苍白的脸,像一幅画在空气里的画,些微的气息就能将她吹散。
  太史令忧愁的说,这个孩子,她到底怎么了。伯禽说,她在那一天占星之后,就一遍一遍地占卜,她那样一动不动地坐在角落里,就像一个石像。伯禽极力显出不在意的样子说,没有想到占星也可以让人生病。
  太史令摇首说,巫蛊之道,多难言传。他伸手抚抚摇光的额。她的额头冰凉,她全身都是冰凉的,冷的像是雪人一样。太史令说,如此这样药石不灵,汤水不进,岂是长法。伯禽低下头,他说,老师,摇光不会有事吧。一个请来的巫医突然在角落里笑了起来,声音嘶哑,这个阴森森的枯瘦女人说,这不是病,这是命。说完,她转身踽踽而去。留下两个愕然而立的人,一阵阴冷的风在空旷的室内旋转,令人悚然。
  在四周无人的时候,伯禽轻声对昏迷的摇光说,你能占卜别人的命运,可是谁来占卜你的命呢。他用手掂起摇光的一束失去了光泽的发丝,说,我来替你占吧,单数凶,双数吉。说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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