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令出书房便成一张废纸,但文书丞毕竟不是等闲之辈,这些日子他没有闲着,不动声色地收集了不少材料,对黑幕下的弊恶有了较深刻的认识。
闻听李茂要来,文士丞便知其意,他连夜写了一份东西,在临淄田庄秘密交给了青墨,希望对李茂有所助益。临淄地方官中有王家耳目,也有李方的耳目,在此情形下他知道不能跟李茂过多接触,邀请他去青州,不过是个幌子,但他没想到肯接受侯勇之请去临淄县,又传话让他深夜来见。即使在临淄县,这也是冒着很大的风险的。
文书丞判定将有大事发生。果然李茂没有再兜圈子,他直言不讳地说:“你写的东西我蹲茅厕时看了,既然下定决心要大干一场,你再留下就不安全了,不如随我回淄青去。你我兄弟联手搅他个天翻地覆。”文书丞吃了一惊,道:“这次决心下的这么大,有把握吗?”李茂笑道:“刀枪在手,天下我有,此刻不办,何日再办?”文书丞却沉默了。
青墨道:“我们已经托人把嫂夫人接了出来,此刻正在去郓州的路上。”
能在青州王家和营田李家的眼皮子底下神不知鬼不觉地接走吴氏的只有铜虎头,李茂有铜虎头在背后支持,文书丞信心大增,便道:“好,我跟你回去。”
计议已定,李茂撇下大队不管,与文书丞、青墨、摩岢神通连夜出发,走小道抄近路一路狂奔回来郓州,到第二日天明,临淄县令侯勇带着餐盒来见李茂,欲与纠察官共进早餐,却得到李茂有事已经连夜回郓州,侯勇吓得目瞪口呆,立即派人向王家报信,与此同时,青州营田所的判官张彻也得到文书丞妻女消失不见的报告,他亲自前往查看,核实消息准确无误后一时吓得面无人色。
第175章 打闷棍的
李方探知李茂去临淄的消息后,即派心腹亲信李永连夜赶赴青州,调动营田所人手监视文书丞及其家人,李永混在文书丞的随行人员中去了临淄县,临行前交代营田所判官张彻负责监视文书丞的家眷,一大家子人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消失不见,张彻顿感大祸临头,一时想不开悬梁自尽了。
李永在临淄县跟丢了文书丞,也惊惶难安,恐李方怪罪,便诬称张彻吃里扒外放走了文书丞,又怪临淄县令和李茂串通一气对付他。
张彻已死,死无对证,侯勇是王家的家奴,李方也不大可能去核实,李永瞬间将自己的过错推的干干净净。
此刻李茂一行已经到了郓州城东的马坦渡,这是通往郓州的最后一处渡口,渡河向西走三十里就是郓州城。天气闷热,四人皆大汗淋漓,马匹更是累的筋骨麻软,因见路边有一个芦席茶棚,四人便围了过去,这是一家夫妻档,丈夫牵马去饮水,妻子奉上清水毛巾,又端上凉茶、香瓜。
文书丞端茶欲饮,被李茂拦下,李茂将水泼掉,笑着说道:“茶里有盐,越喝越渴,先来碗清水洗洗肠胃。”文书丞暗吃了一惊,这荒郊野岭的竟会有人向他下毒?这中间青墨已麻溜地将一枚银针探进了自家茶水里,他手腕微屈,手臂恰好将银针挡住,可谓神不知鬼不觉。弄茶的婆娘茫然无知,仍旧在熬她的茶汤。
茶水里没有毒,青墨将银针收在皮质护腕里,文书丞这才注意到,即便是这样的大热天,青墨依旧穿的整整齐齐,且他的袖子永远笼着,不知道李茂藏了什么东西。
士别三日更当刮目相看,文书丞在心里苦笑着,李茂再也不是原来的李茂了。
饮了会茶,众人起身继续向西,走不出一里地,四匹马突然筋酥腿软,拉稀不止。
青墨和摩岢神通抓刀急往回赶,到了芦席棚,却已是人去棚空,仔细翻检,在附近草丛里发现了成袋的巴豆。青墨推断道:“必是李方那老儿做的手脚,此地不宜久留。”
李茂道:“渡口不能去了,我们另外找路。”
四人撇开大道向北行出五六里地,折道去了河边,此处河面不宽,水流平缓,又是夏天,泅水渡河并不难,四人脱了衣裳,把随身物品挽做一团,文书丞发现李茂三人穿着的四角亵裤十分特别,舒展大方别具一格,忍不住多看了会,青墨打趣道:“郎君若是喜欢,回头俺让内子给你做两条。”文书丞咄了一声,众人皆笑。
恰在这时,河面上漂来了一艘小船,船夫远远地叫:“河里有鬼,莫要下水。”说话间,船行如箭到了近前,笑嘻嘻拱手作礼,言道:“看几位客人都是有身份的人,光屁股划水过去,那多难看,莫若赏小的几枚钱,小的摆渡送诸位过去。如何?”
这汉子生的黝黑健壮,一口牙齿洁白整齐,笑起来很讨喜,李茂笑道:“那自然好。”又道:“你把船拖上来,免得湿了我的脚。”船夫犹疑一下,跳上岸来,躬腰,单手稍用力便把船拖上了岸。
青墨摸出沉甸甸的钱袋子,斜了汉子一眼,问:“几多钱?”汉子憨笑着,道:“随便客人赏几个,赚个酒钱,又不指着吃饭。”青墨不再说话,慢吞吞地打开钱袋子把钱扒拉的哗哗响,那汉子憨憨笑着,目不斜视。
李茂假作不耐烦,劈手从青墨手里夺过钱袋子,抓了一把钱递了过去,笑道:“劳烦兄弟把船使稳点,我晕船。”那汉子嘿然笑道:“那是自然。”伸手接钱,不想李茂手腕一翻来刁他的手背,那汉凛然一惊,让手斜斩,逼的李茂不得不撒手撤身,那汉也不穷追,转身一头扎进河里。
青墨抖手射出一支袖箭,正中那汉的肩膀。
青墨的袖箭是李茂升任纠察官后,跟一位内院军老军学的,学艺不精,箭射的马马虎虎,不过作为一种暗器,若在箭镞上涂上剧毒,则杀伤力就变得很客观了。李茂不想青墨变成一个冷血杀手,不准他在箭镞上涂抹毒药。
青墨无奈改在箭镞上涂了麻。醉。药,这种药能让人在短时间内失去知觉,却不会致命,药是葛日休独门密制,本是用作外科手术时麻醉使用。
那汉子中箭之后又向前划拉一阵,手脚渐渐失去知觉,青墨和摩岢神通冲下河将他捞了起来,水淋淋地拖上了岸。文书丞蹲下身查看他的脚掌和手掌,断定道:“此人水性不错,会使刀,箭却射的一般,多半是右厢水军的人。”青墨道:“会不会是镇海军的人?”
镇海军理所原本在密州,自张叔夜去职后,内迁到郓州,随理所一同迁移的还有两个营士卒,郓州城东据此不远处就驻扎着镇海军一个营五百名士卒。
文书丞笑道:“他的脚掌没被海水泡过,不会是镇海军。”
青墨的麻药能让人暂时失去行动能力,却不能让人昏迷,文书丞和青墨的对话他听的一清二楚,对文书丞的判断他暗暗吃惊,他的确是平卢牙军右厢水军营的一名校尉,名叫唐六,营地离此不足五里远。昨天半夜接到一桩私活,让他出门打个闷棍,说要打杀四个自东方而来的点子。辽东地区的土匪拿人钱财,替人消灾,杀人、伤人即谓之打闷棍,所谓点子就是要谋杀的对象。
平卢军源出辽东一带,军中许多将士本就是土匪出身,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一面吃官饭一面干私活的人比比皆是,军中将士父死子替,兄终弟及,此等习俗并未因南迁而消亡,反而在淄青大地上发扬光大。
因为出的赏格极高,唐六等人十分卖力,天没亮就到了河上,分段划区各守一方,在遇到李茂之前,唐六已经打杀了三个过路的,本行的规矩是出门不得空手回,四个正点子未必能等到,杀几个过路的先混个温饱才是正道。
第176章 调虎离山
转悠了大半天,唐六不免疲倦,正要找个地方眯瞪一会,却忽然发现了李茂四人,看四人衣着不是穷的坐不起船的人,跑到这荒郊野外泅水渡河,必有缘故。唐六心中狂喜,老天有眼赐下这么大的四块金砖来,想到那几千贯的赏格,他自然不会对青墨手中小小的钱袋子感兴趣。
但正因为这个疏忽,才让李茂起了疑心,世道艰难,打渔的渔夫想赚几个小钱无可厚非,想赚钱的人又怎么可能不对钱感兴趣,这船夫一不讲价,二对哗哗作响的钱无动于衷,却是何道理?李茂借递钱之机观察他的手掌,断定此人常跟刀枪打交道,于是才出手试探,这一试,果然试出了问题。这汉子非但会功夫,功夫还很不错,一遇对手撒腿就跑,更显得心虚,此人必然有问题。
文书丞的判断李茂是赞同的,海水跟淡水不同,常在海水里浸泡的脚掌自是与众不同。
青墨拔出一枚锋利的小刀在唐六的大腿根上割了一刀,血啵啵往外冒,这是青墨从铜虎头那学来的审讯手段。
“是谁派你来的?不说,哼,那你就等着血流尽吧。”
“我说,我全说,上面出赏格说要打几个东面来的点子,我穷,我动了心,我和十几个弟兄在此布网。”没几个人能对自己身上啵啵冒血无动于衷。
“上面是谁,是你们营里的还是外面的?”
“这个……嘿嘿……我不敢说,这是行规,说了就没命了。”
“不说,好啊,你可真讲义气。”
青墨笑眯眯地望着啵啵冒血的大腿,唐六也在望,脸色蜡黄。
“我全说了,求求你们,血……唉,我的血。”
“你说什么了,我怎么什么都没听明白呢,你怕犯规矩没命,就挺着别说嘛。”
“****你大爷的,你们是人么,好,我说,我全说,求求你把血止住吧。”
“你说什么,你要操谁来着?”青墨把手放在耳朵后面,以便能听的更清楚点。
“****我自个的,****!****!我求你把血止住!”唐六咬牙切齿,胀的脸皮通红。
既然做了孬种,唐六索性一孬到底,来了个问一答十,把知道的全交代了。牙军士卒干私活捞外快并不是什么秘密,这是一个巨大的利益链条,水太深。李茂现在的对手是李方和他的营田系,不想再节外生枝,便对唐六道:“我们是军中虞侯,奉命外出查案,有人想半途做掉我们,这是造反,你明白吗?”唐六闷吞了一口气,一言不发。
李茂给青墨递了个眼色,青墨从随身行李里翻出一个瓷瓶塞给唐六,笑道:“晚上悠着点,劲大了挣开,可不管我的事。”刺破大腿血管,使血外流,表面看十分恐怖,却并不致命,只要及时医治,伤害并不大。
青墨又道:“看来你也是被人利用了,罢了,送我们过河去,此事既往不咎。”
唐六硬声说道:“我背上有箭伤,腿又弄断了,划不了船。要渡河,你们自己划去!”青墨啧啧嘴道:“妨碍我们办案,你罪当吃牢饭,八年吃不饱再送你两年。而今我们给你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你还恶声恶语,信不信我现在抓你回去?”唐六闷吞了一口气,勉强挤出个笑脸,道:“你伤我伤在命根子旁,我哪敢动,你高抬贵手,饶过我吧。”
李茂不想再跟他啰嗦,丢个眼色,摩岢神通用刀柄砸晕了他,四人上了船,渡河向西,虑及李方耳目众多,没敢从出兵专用的城门,而是混杂在入城的商贩中进的城。
在约定地点取齐后,三人直奔节度使府左侧的内院军兵营,李茂现在兼着内院军兵马副使,虽只是虚领其职,值房、僚佐却都配的整整齐齐。内院军是李师古的亲军,李方的手伸不进来。
文书丞推说路上劳累,一连两天不愿跟李茂商量具体计划,直到第三天黄昏见到妻子吴氏和尚在襁褓中的女儿,这才主动去找李茂。
李茂的计划早已定好,先由李师古发令调李方为观察副使,接替告老回乡的常正莫。淄青诸幕府的排序是节度、观察、支度、营田、押藩,由营田副使转任观察副使,被视为升迁。常振模与李方是儿女亲家,二人交往多年,利益往来众多。常振模的次子常春在郓州城内打死了人,东平县不敢管,苦主告到州衙,朱庸受理了案子,发签抓人,常春抗拒不从,与差捕发生冲突,将一个公差打成重伤不治身亡,朱庸大怒,亲率阖衙官吏前往常家抓人,闹的沸沸扬扬,郓州舆情一边倒地谴责常家。
常振模不得不做做样子向李师古告老辞官,李师古就坡下驴竟遂了他的心愿,此举来的太突然,常振模完全来不及反应,更谈不上擦干屁股。李师古虽兼任着淄青道观察使,但因军务繁忙,所辖太广,日常事务统统交给副使常振模处理,这些年常振模和李方相互应和着实干了不少摆不上台面的事,本想着慢慢消化,却没想到突发此变故,竟来不及涂抹。
常振模急如热锅上的蚂蚁,不知所措,听闻李师古调李方出掌观察幕府,不禁大喜过望深夜前往李方府中劝他上任,为说服李方赴任,常振模故意夸大自己任上做下的纰漏,声言李方若不赴任,只恐黑幕难以掩盖,到时候翻出来谁也脱不了干系。
这些年李方勾结常振模干了哪些见不得光的事,他心里有本账,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