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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日,李茂来到一个只有七八户人家的小村落,借讨水喝之机,跟一家寄身户攀谈起来。去年夏旱,苏晓渡乡一连四十天没降一滴雨,苏成领着一伙家丁在苏晓渡西侧的引水渠上筑了一道土坝把水引入苏家的稻田,致使这户人家的三十亩稻苗干枯,颗粒无收,一家人吃糠咽菜苦熬了半年才度过饥荒,说起苏家,这户人家的老老少少都恨的咬牙切齿,恨不得食其肉寝其皮。李茂趁机鼓动道:“我听说县里来了一位新县尊,官声很不错,你们的苦日子怕是熬到头了。”
那户家主“嗤”地一声冷笑,不以为然道:“你们是外乡人,哪里知道苏家的势力大,且不说南苏如何如何,就是苏成这狗东西又岂是一个小小的县令能扳的动的?他老子在县里干了一辈子,里里外外都是他们家的熟人,那是手眼通天呀。县尊是外来人,人生地不熟的,即便是想为民做主,怕也难动他分毫哇。”他的长子说:“现在的当官的,只会贪污受贿,个个只想保住乌纱,怎肯开罪大户给小民百姓做主?”
青墨道:“你这么说也不对,世上也有好官,你们连日子都没法过了,索性就豁出命去上县里告他一状,或许还有个出头之日呢。”
户主的小儿子插嘴道:“县令若敢打苏成三板子,俺就敢豁出性命去跟他斗。若县令都不敢动他,凭甚要俺们去送死?”
李茂无奈地苦笑了一声,苏成做事奸猾不留把柄,百姓惧怕又不信官,自己即便是想帮忙也是无从下手,这可真是个无解的局啊。
第024章 破局的是条鲤鱼 中
在苏晓渡东北有个季节湖,春夏季节十几条河流将邻近几个县的雨水都注入湖中,届时湖面烟波浩淼,一眼望不到边。到了秋冬天旱时,湖面萎缩,大片的湖底裸露朝天,杂草丛生,形同草原,因此得名草湖。
草湖的核心区域是片水域面积近千顷的弯月形湖泊,无论天有多旱,这片水域从未见干涸过。入秋后,草湖的湖面逐渐萎缩,围绕着这块月牙湖,分布着大大小小、形状各异的湖泊有几十处,众星拱月般地环卫着这片核心地带。
南归的大雁把这里当作中转站,雁群盘旋在天空,遮天蔽日,景象十分壮观,这月牙湖因此又得名雁湖。
苏晓渡和草湖之间修了一道长约五里的防洪堤,堤北是草湖,堤南则是一马平川的大平原。青墨站在高高的防洪堤上,眯着眼眺望草湖里漫天的枯草,感慨地说:“苏晓渡人真有福,这么多草能养多少牛羊?这大块荒地开垦出来种粮种菜,这小日子,啧啧……”
李茂笑道:“你懂什么,这叫季节湖,现在看着湖底长草,开春几场雨一下,这里就是汪洋一片,根本不能垦种。”
青墨道:“怪哉,怪哉,这么大片地,几场雨一下就变成大湖啦?”青墨恐李茂哄他,左右张望了一圈,忽见湖底小河汊里撑来了一条小船,一个渔夫正拎着两条鱼往堤上爬,便招呼了一声迎了去。李茂恐这小厮言语冒失得罪人,忙跟了过去。
渔夫听到有人叫,站住身,抬头望向青墨,笑着问道:“你认识俺?”
虽已是寒冬,渔夫却仍披着麻布单衣,粗壮的身躯在寒风里瑟瑟发抖。
“是叫你,怎么,叫不得么,你做了什么亏心事不敢见我?”自打薛戎上任成武县令,青墨的威风也跟着见长,见了人再不好好说话,出口就冲人。
渔夫吃青墨这一喝,顿时眼色慌乱,手足无措,只把手里提着的两条鱼往身后藏。这是两条赤须红鳞的活鲤鱼,每条都不下十斤。
青墨厉声尖叫起来:“好你个打渔的,不知朝廷的禁令吗,鲤鱼也敢打来吃,我看你是皮痒痒想挨板子了,六十大棍吃完再送你充军八千里,我看你这下半辈子算是完了。”
李茂莞尔一笑,青墨这小厮倒是能搬弄是非。
唐朝皇帝姓李,李姓是国姓,“李”与“鲤”谐音,为避国姓之讳,唐玄宗时曾下《禁断天下采捕鲤鱼诏》,诏令天下官僧道民不得捕食鲤鱼,违者重责六十杖。
沉默半响,那个相貌朴实的渔夫突然虎起脸,厉声断喝道:“外乡人休要胡言乱语,我这鲤鱼哪是用来吃的,我这是,这是……”
他只是个憨直的渔夫,平生没撒过几次谎,当着生人面扯谎他做不来,一连几个“这是”后竟没了下文,一时尴尬地站在那,张口结舌,目瞪如铃。
青墨嘻笑道:“编不出来了吧,这么大个的鲤鱼不是拿来吃的,难不成还是拿来放生的?”那渔夫嗓子里咯地一响,翻了个白眼,硬声说道:“俺就是拿来放生的……那又如何。”青墨嘿然冷笑道:“胡扯!你乘船而来,有偌大水面不放生,却往岸上提,你打算在田里挖了坑放生吗?”
“这……”渔夫张口结舌,一句话也说不上来。
他放下两条鱼,向李茂和青墨打躬赔笑道:“小人撒了谎,小人名叫韩四,世居雁湖南岸小孤山,家以打渔为生,种着几亩菜地,养着百来只鸡鸭鹅,日子过的倒也自在。怎奈去年小人的兄弟得了痛风,每逢阴雨天就发作,腿脚疼痛难忍,小人心里实在不忍,想去曹州请苏太医……嗨,俺们这些打渔人吃喝倒不愁,就是手里没钱,这不,俺冒着掉脑袋的风险捞了这两条鱼去发卖,指着换两个小钱给俺兄弟看病。”
青墨笑道:“这汉子又胡说,你这两条鱼不过二十斤,能卖几个钱?曹州城里那位苏太医曾是太医署里的座师,医术高明,名气又大,多少人排着队请他,诊金怕是得十好几贯钱吧,凭你这两条鱼怎么够?”
渔夫赔笑道:“两条鱼是不值什么钱,可俺在苏晓渡认识了个好买主,隔三岔五的叫俺送鱼,一年下来也能攒个一贯钱,天长日久总有凑够钱的时候。”
李茂道:“是什么人置朝廷禁令于不顾,敢公然买食鲤鱼?”
韩四吃了一惊,把头直摇:“这个,俺不能说,这是犯忌的事,说出来岂非害了人?”
青墨正要出言呵斥,却见李茂在向他挤眼,便把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天子虽然禁绝黎庶食用鲤鱼,但在实际执行中只要不被官府捉了现行或被别人举告,其实并无大碍,各级官府对百姓食鲤向来都是睁只眼闭只眼,绝少主动去查究。
李茂道:“虽是情有可原,但朝廷的禁令还是触犯不得的,我劝你还是马上把鱼放了,免得惹来灾祸。”韩四听了心有不甘,正欲出言求情,却见李茂已经带着青墨下了防洪堤,他琢磨了好一会儿才明白过来:原来是人家放了他一马。
韩四心中一阵感激,朝着李茂和青墨的背影做了个揖,待二人走远,这才拾起地上的鲤鱼,匆匆忙忙下了堤。
苏晓渡庄的四周围着一丈高的土墙,开有东、西、南、北四座门,环绕庄子还有一道三丈宽的壕沟,一年四季都贮满了水。一盏茶的功夫后,韩四出现苏晓渡的北门外,蹲在壕沟边,将随身携带的一块破麻布片浸了水,仔细地裹在鱼身上,看看无破绽这才进庄去。
他前脚刚进庄门,李茂和青墨也到了庄门口,这几天他们出庄入庄七八次,跟守门的老卒早混熟了,打了声招呼,李茂问:“我刚才隐隐绰绰的见前面有个卖鱼的过去了,是向那边去了,我想问他买条鱼烹来下酒。”
守门的庄丁闻声嘿然一笑,把手直摇:“劝你别瞎打听,那鱼给你你也不敢吃。”
青墨梗着脖子道:“除了木鱼什么鱼我不敢吃,难不成他还敢卖大鲤鱼不成?”
庄丁嬉皮笑脸道:“那就是条大鲤鱼,你敢吃吗?”
青墨把头摇得像拨浪鼓:“吃鲤鱼是要挨板子的,谁敢公然犯禁。吃不得,吃不得。”
进了庄,二人故作随意之状,缓步走到十字街口,李茂暗暗地跟青墨说:“你去苏成家前门口守着,我去后门,记住不要打草惊蛇。”
第025章 破局的是条鲤鱼 下
一炷香的功夫后,二人回了借宿的客栈,青墨兴奋地说:“你猜的不错,果然是苏成在买鲤鱼吃,那老儿得了钱正大光明地从苏家后门走出来,苏家的管家跟着一道,还嘱咐说后天申时再送两条大的来。”
李茂道:“这就好,咱们明日打道回府。”青墨望望天,问道:“天色还早,今晚作甚?”李茂笑道:“守门的那老儿必是苏家的眼线,咱们问了鲤鱼的事难保他不起疑心,这样吧,咱们去鱼市转转,看看有没有大鱼买条烹来下酒。”
李茂料的不错,当晚就有人到他们下榻的客栈来打听他们晚上吃了什么,因为收了李茂三文钱好处,帮厨的小伙计悄悄地把这个消息报告了李茂,并告知那个人正是苏家的家丁。李茂听了只是淡淡一笑,那晚他们烹了一尾草鱼,整备了几个下酒菜,美美地吃了一顿。
二日回到成武县衙,李茂将探听到的情况如实禀报了薛戎。薛戎拧着眉头,自言自语:“得设法敲打他一下,任由他这么闹下去,早晚是要出大乱子的。”
“办法倒是有一个,或可一试。”李茂字斟句酌地说道,有个主意他一直在酝酿,却不知是否可行。
“你说说看。”
“苏成嗜食鲤鱼,有人专门往他家送鱼。”话说到一半,薛戎便击案而起:“好,咱们就拿这条鱼来破题。”
薛戎立即唤来县尉崔力,告知他有人举报苏晓渡乡的苏成在家偷食鲤鱼,举报之人扬言若县里不管,他将到州里去举告。崔力吃了一惊,忙说道:“既然有人举告,就不能不管,卑职即刻带人去拿他。”
薛戎道:“不必你亲自出马,遣冯布跑趟即可,事情尚未查实,万一系诬告,彼此就都没了回旋余地。”
冯布是县里的司法佐,负责一县缉捕盗匪、纠察奸伪等事务,由他出面查问此事显然比县尉更合适。
崔力道:“明府所言极是,卑职这就去安排。”薛戎又道:“让茂华跟着一道去,跟冯布他们亲近亲近,方便他以后干事。”
县尉有属于自己的大堂,俗称“二衙”,崔力将本属吏员召集起来,唤出冯布仔细交代了,丢下一支令签,打发冯布出了门。冯布年约四旬,身材不高,却长的十分精壮,他在成武县当差二十余年,前后侍候过六任县令,根基深厚。
成武县衙里养着二十名捕快,捕快是统称,细分为捕手和快手,捕手负责缉捕盗贼,纠察奸伪。快手负责巡按街面,并充当县里品官出行时的随扈,捕手的地位要稍高于快手。
此外,每名捕手可以自行雇请四名帮手,称作辅兵,县里补贴春秋两季衣裳,每年给口粮三石,出勤有补贴,建功有赏钱。
接了这份差事,冯布立即召集在衙的四个捕手商议。一个捕手说道:“那苏成乃是县北大户,家里僮仆何止上百,即便咱们全去,只怕也弄不过他,不如请示县尊调派五十个土兵跟着一道去,也好在气势上压住他。”
土兵又称团结兵,唐初开始设立,由地方官员按户口比例抽丁组建,春夏在乡务农,秋冬集中训练,负责维持地方治安。团结兵不在军籍,不长期脱离生产,口粮衣裳自备一部,大头由所在县筹集拨付,簿册、武器和训练则由州军事院负责。
端人碗受人管,在县的土兵逐渐沦落为县衙的仆役,除了协助捕手缉捕盗贼,守御地方,还承担诸如修葺房舍,打扫院落,做饭,挑水,掏粪等杂务。
冯布与李茂商量,李茂道:“有理。”
二人遂一道入见薛戎,禀明情况,薛戎当即发签要土团营调拨五十名健卒协助,土团营校尉郑虎接令不敢怠慢,当即派快马去曹州城向上官请示,到天黑时分命令下来,同意出兵协助县衙办差。
二日一早,郑虎亲自陪着冯布和李茂去营中点兵。派了队头韩资领兵,又拨了两张弓、五十支箭以壮声势。
一行五十五个人,冯布、李茂、韩资和各骑一头骡子,土兵们骑的牲口却是五花八门,有淘汰下来的战马,有普通的马,有骡子,有驴,还有一头黑牯牛。
这些“战马”都是土兵自备的,一匹普通战马价值十千,绝不是普通百姓家能置办的起的,没办法就只好拿骡子和驴来凑数,好在团结兵主要驻守地方,对机动性要求并不高,有头牲口当脚力或驮点东西即可。
磨磨蹭蹭走了近两个时辰才到苏晓渡庄,冯布气的暴跳如雷,韩资也大呼小叫,但有什么办法,人家黑牯牛就爱慢慢悠悠地走路,小毛驴还走三里歇一会呢。
望着沐浴在晚霞下的苏晓渡,李茂心里只剩苦笑了。
怪不得当地百姓不敢出首告发苏成,这苏家果然是手眼通天,县里有多少人在明里暗里维护着他们家?
崔力把所属吏员全部叫齐,当众宣布去苏晓渡抓人,目的是什么,还不是让苏家的眼线赶去报信?
那个主张调土兵协助的捕手不必说也是苏家的人,苏家势力再大还敢公然抗拒执法吗?抗拒执法类同造反,造反是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