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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韧说话时,目光闪烁不定,双手把手绢扯的紧紧的,显得十分紧张。
李茂道:“你回去告诉他,让他听从医嘱,不要逞能,以后怎样以后再说,眼下先把身体将养好。”
“哎!”
郭韧脆生生地答应了一声,心花怒放,一腔的兴奋再也抑制不住。
只要能把摩岢神通留在京城,她有的是手段让那根木头就范。
郭韧走了,兴奋无比。
青墨道:“神通早晚被她带坏,你看看她,分明是在扯谎。打死我也不信神通会说那样的话。”
李茂问他:“把神通留在禁军做将军,究竟是成全他,还是害了他。”
青墨眨巴眨巴眼,道:“这个……得看怎么想,反正我是不愿意去禁军,不自在,不过在禁军做官,的确比在外面要风光。”
李茂笑道:“这么说我没有害他。”
“没有。”青墨斩钉截铁道,“你这是在成全他。”
说完又道:“你能成全他,为何不能成全自己,咱们不走留在长安,有什么错吗?”
类似的问题,青墨以前问过,李茂没有正面深入地回答他,这次他决定好好跟青墨谈一谈。
“王伾、王叔文这两个人虽然毛病一大堆,但到底还是想干事的人,贞元朝积弊太重,是该刷新的时候了。
“今上能登基,广陵王居功至伟。但广陵王并无实际处理朝政的经验,他还需要习学一段时间,这段时间里就让二王刘柳这些人出面担当一下。我判断长安城里不久又要起一场风波,这回我们不参与。
“王伾、王叔文二人才学是有的,谋略也不错,却缺少官场的历练,处理起实务来终究有些欠缺,他所引用的一干人,如柳宗元、刘禹锡,这些人多是言官出身,言辞犀利,辩锋强大,文章也写的花团锦簇,但和引用他们的王叔文一样不熟悉实务。
“他们这些人虽有强大的靠山,在朝中的根基却实在太浅,而且这个看似强大的靠山就如冰山一般,只是看着强大,实际却虚弱的很。
“广陵王扶立今上登基,又退隐在幕后,这无疑是个极明智的选择,让二王刘柳在前台折腾,二王折腾的越大摔的越重,越能反衬他的睿智和才干。他是今上的嫡长子,盛名远播,自然是最有希望成为皇太子的人。
“我们抛开父慈子孝的那一套,也不论立嫡以长的什么规矩,单论广陵王手中掌握的实权,就足以确保他成为皇储。”
但是见识了一些宫闱内情的李茂也知道,不到最后一刻,谁都难言是胜者。李淳最大的敌人是兄弟太多,成器有名望的兄弟太多。
李诵做了二十六年的太子,压抑了二十六年,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看似风光无限,其实压抑郁闷,内心积攒的压抑太多,他太需要排解,生在皇家他没有倾诉的对象,只能把压抑倾注在后宫嫔妃的身上,他一个不留神就获得了“有史以来拥有子嗣最多的太子”的称号,到他登基称帝时,他拥有的已经成年的儿子就有二十多人。
这些人中有资格与李淳一争高下的就有四五个人,譬如李结、李纬。而有心与他争执的至少也有几个,譬如李结。
在没有登基掌握天下前,一切都是可以改变的,长安城中的激流暗涌,势必仍将继续,而且因为天子的残弱身体而变得更加波澜诡谲。
李茂又道:“平心而论,没有你我他一样也能成功,这一回我们是各取所需,下一回,是敌是友还很难分的清。你再想一想,这回咱们能成功,侥幸占了几分?下回我们还能有这好运气吗?”
青墨是亲身参与了宫廷内争的每个重要环节,对李茂的话有切肤之感,李茂说的对,这回他们是成功了,是多少侥幸铸成了他们的这次成功,这其中多少个环节,稍有差池,便是性命不保。
青墨发出了与他现在年龄不相称的哀叹,叹完,仍有些不甘心:“长安的水太深,浪太大,或许你说的对,我们该退一步看看。可是,我们该退向哪,去辽东吗,带着文司马、太公、祝九他们一起去当山大王?或者回淄青。”
李茂道:“回淄青,淄青才是我们的根。”
青墨张大了嘴巴,道:“可是淄青的水……如今也很深啊。”
李茂笑道:“大风大浪都过来了,你还怕在阴沟里翻了船?”
青墨道:“罢了,你说去哪,我跟着就是。”
第280章 无题 续
翌日,李茂以辽城州刺史、辽东经略使的身份奏请朝廷,请将辽城州理所迁去登州,隔海遥控辽东事务。
辽城州刺史和辽东经略使本由幽州卢龙军节度使或营州刺史兼任,单独设置还是第一次,至于理所设置在何处,本也无定数。
李茂的奏折转到王叔文手上时,王叔文冷冷一笑,暗道:这倒是个明白人。便拟文以辽东地接渤海、新罗,请朝廷加李茂押两番使。
诏准。
朝廷征调李师道入朝为水部员外郎,这无疑是重用,李师道却不肯奉诏,上表称节度使李师古患脚疾,请其代理军务,无法离开淄青。
一封诏书竟引出这么一个结果,让王叔文喜出望外,这证明淄青内部兄弟争斗已经进入表面化,这明显是有机可乘啊。
王叔文资历太浅,只能以起居舍人、翰林学士在幕后操弄政务,还不能出任宰相,便将与自己熟识的韦执谊推到了相位,以此作为自己在朝中的奥援。
韦执谊此前最大的官只是吏部郎中,有实战经验,但远称不上老道。
和他共事的其他四位宰相贾耽、杜佑、郑珣瑜、高郢都是德高望重,根基深厚之辈,他这个宰相在中书门下能起多大的作用,尚待观察。
闻之李茂要离京,中书门下五位宰相集体约谈了李茂,谈的都是公事,公事公办。
韦执谊却有一些私事要交代李茂,便在李茂出中书省时追了出来,站在一棵刚萌出新芽的丁香树下,对李茂说:“我有两个子侄,祈请李茂带去辽东历练历练。”
李茂道:“辽东苦寒之地,不比京城,宰相欲照管子侄,何须如此。”
韦执谊笑道:“‘宝剑锋从磨砺出,梅花香自苦寒来,不经一番寒彻骨,哪得梅花扑鼻香’。我记得这四句诗是茂华你的大作,如何,就给韦某这个薄面吧。”
李茂推拒不得只得接下,这两个人都是韦执谊的堂侄,一个叫韦相成,一个叫韦观海。都是读书未成的士子,初见李茂有些拘谨,稍稍熟悉之后,神态便张扬起来。高谈阔论,滔滔不绝、
李茂心中厌恶,却又无可奈何。
李茂一直以为自己此番离京,李淳会找自己见一面,却久等不来。
这些日子为了办公事方便,李茂重新搬回平康坊郑珠珠家。既然去意已决,心中便无别的挂碍,白日但得闲暇,便带着小茹、青墨和郑珠珠的两个女儿四处游山玩水。
长安这座城,乍看粗犷,再观壮美,细品醇厚,初入城时一股威严压在心头,使人顿觉自身的渺小,住的久了就慢慢窥出其好处来。
长安的好处是四海汇集之地,汇集了大唐顶尖的人、财、物流和信息。
李茂已经彻底爱上了这座城市,想到不久就要离开,不免心里有些酸楚。
一日从终南山归来,李茂趁着酒意去了自己在靖安坊新购置的宅邸,这所宅子不算大,却还算精致,原来的主人是位老官吏,在此住了二十余年,年前告仕,准备搬回原籍居住,这才将居住了十余年的宅子出手。
三进庭院住进二十多位宫娥略显得有些挤,李茂有些犯愁,却又无计可施。
回到郑珠珠家,见陈数坐在前厅喝茶,和郑珠珠聊的正热络。见李茂回来,郑珠珠没有像往常那样离开,反而笑盈盈地跟李茂说:“一位老街邻想为你的一位姐妹保桩媒,恐你嗔怪,请陈书记过来说项,他惧你威严不敢开口,只好由我厚着脸皮说了。”
话既然开了头,陈数也就不再隐瞒什么,他是帮同住在靖安坊的御史中丞武元衡过来说媒的,武元衡一日骑马回家,在李茂新置的宅邸前路过,看到三个花枝招展的女子依在门口说笑,一眼就看中了一个,多方打听后才备下一份厚礼来讨。
李茂道:“若是武中丞留着自己做妾,恕我不能答应。我的姐妹怎能给人做妾。”
郑珠珠道:“不是做妾,是他一个学生,叫张丕的。”
李茂对陈数说:“虽然如此,也要问问姑娘家愿不愿意,切不可让她为难。”
陈数应了声是。进奏院有事求武元衡,武元衡为官刚正,正路走不通,便迂回从他身边人下手,陈数听闻张丕看中了李茂收养的一个婢女,这才登门求告。
类似的勾当李茂也干过,便不想多说什么,陈数却有些不安,连声夸耀张丕人品好,有真爱。
当初李茂在为林英表官的同时,也向郓州行文,推荐陈数为上奏院知库,试秘书监校书郎,循例一年期满后,便可转正为大唐的九品官。
陈数的运气很好,李诵登基后,一面大赦天下,天下臣工各晋升一级,各种试官择优异者一通转正,曾执掌吏部的韦执谊知道陈数是李茂的人,便大笔一勾,在离开吏部前,给了陈数一个面子。陈数提前转正,而今已是大唐正九品的校书郎。
李茂在长安搭建辽东经略府时,曾想聘陈数为掌书记,但他又需要在进奏院里留一个可靠的人做耳目,权衡再三,还是将陈数留了下来,另用胡南湘为掌书记。
陈数现在是人在曹营心在汉,是李茂在进奏院的忠实拥护者。
淄青出人出力助皇太子李诵登基称帝,新天子投桃报李,降旨加封节度使李师古侍中的同时,又下诏征调密州刺史李师道进京做工部员外郎,虽然都是施以恩惠,轻重却不同,这对因病陷入统治危机的李师古无疑是个有力的支持。
朝廷已经亮明了态度,李师道也亮明了态度,公开承认了兄弟不和,下一步却看朝廷作何处置。这种情形下,李茂的处境就变得微妙起来。
李兢和林英都非迂腐之人,兄弟内讧,胜负未明,两头下注无疑是个明智的选择,因此眼下凡李兢所能与闻的机密,绝大部分都会有份副本摆在李茂的面前,沟通二人之间的桥梁便是陈数。
陈数像往日一样开始汇报每日京城动态:
“西川节度使韦皋派支度副使刘辟面见王叔文,要求兼领东川和山南。”
李茂微笑道:“这是韦皋索要利息来了。”
陈数道:“王叔文没答应,刘辟拂袖而去。行前骂骂咧咧说‘你有种,你等着瞧’。”
李茂道:“韦皋在蜀地二十年,把成都打造成风刮不进,水泼不进的独立王国,他已然是西川王,再要兼领三川,难保不是第二个安禄山。”
第281章 三个男人一台戏
陈数道:“宣歙观察使遣判官羊士谔来京公干,这位判官是个大嘴巴,逢人便说王叔文专权,你道如何,被王叔文派人打了一顿,贬为小吏,若非韦执谊从中劝解,必遭杀身之祸。刘辟一听,吓得连夜出城跑了。”
李茂道:“王叔文性子太过躁急,我看他要有**烦。”
陈数道:“不是马上,现在就有**烦。他奏请禁内罢停五坊使和各地供奉,内宫的宦官们吵嚷着要冲进翰林院打他呢。”
李茂皱了下眉头,道:“五坊小儿作恶多端,早该罢停,宫市更是一大恶政,罢停各地额外的进贡本身也没有错。他用心是好的,只是太过操切。杜太常说的不错,此人志大才疏,只怕要惹**烦。”
陈数道:“我看也是,这么快就把狐狸尾巴露出来了,太没有城府。还有一件蹊跷事,你听了一定感兴趣,他要悔婚啦。”
李茂带着小茹等人玩了一天,正累的腰酸背痛,忽听到这话,精神一震,惊道:“悔婚,他要跟谁悔婚。”
陈数笑眯眯道:“不是他悔婚,是他宝贝儿子要悔婚,他说田兴家的女儿十分霸道,许了好几户人家,不是未婚夫横遭不幸,就是被她逃婚,这样的一个人名声太坏,配不上他翰林学士的公子,故而他要悔婚。”
李茂骂道:“老大不小了,还这么坑爹。就算不愿意,好歹……也等等再说吧。这个节骨眼上说悔婚,岂不是把天下人都得罪了?”
陈数并不知道李茂和田萁之间的那点事儿,只是觉得王叔文大公子悔婚一事委实是有些滑稽,又见李茂笑的如此开心,便也不庄重起来,连声嚷嚷道:“这婚姻本来就是桩买卖,买卖不成仁义在,哪能说退就退呢,就算田家姑娘惫赖,好歹也先忍耐几天嘛。我大唐婚姻自由,等自己的父亲老大人做了宰相,到时候顺便找个理由休了便是。”
李茂讪讪地笑着,忽打了个哈欠,伸了个懒腰。
陈数不知道自己怎么就说错话了,一时有些木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