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牢子将李茂食盒打开,将饭菜和酒摆上,然后恭敬地退了出去,随行的卫士随即接管了这一监区,防止李茂和赵光良的最后谈话不会泄露出去半个字。
赵光良使劲地搓搓手,等手暖和了,这才操起筷子来,不言不语,夹起几块鹿肉放进嘴里,美滋滋地嚼着,又端起李茂给他斟的酒喝了两口。
酒肉入肚,身体渐渐暖和起来,赵光良忽然放下筷子,低着头,等着李茂开口。
李茂又给他满上酒,却仍没有说话,赵光良抬起头,强作笑颜:“堂堂的八总管之一,眨眼间成了阶下囚,给你添麻烦了。”李茂点点头:“简直是颜面扫地,连创始八元勋都不能容忍,我李茂就是个地道的小人。”赵光良道:“你不是小人,我是小人,不识抬举的小人。我一个破家子弟能有今天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偏偏人心不足蛇吞象。”李茂道:“你有什么牢骚尽可以发出来,我听听有没有道理。”
赵光良满斟一杯酒,一口饮下,嘿然笑道:“败军之将,唯死而已,还有什么好说的。”言罢撒手丢了杯子,转身去了墙角的光板床,面朝里而卧,再不搭理李茂。
李茂起身出了监牢,眯着眼睛望着坠向西天的太阳,待得眼睛花了,这才移开,闭目养了一会,向石空道:“恩断义绝,到了到了,连句话都不肯跟我多说。”
石空见李茂眼眶里蓄着泪水,忙招呼左右拿热毛巾来,惹得左右一阵忙乱。又安慰李茂道:“他有什么好说的?当年初到辽东,他是八总管之一,位高权重,风光一时无两。但走着走着他就掉队了,离心离德了,这能怪谁,只能怪他自己?咱们是白手起家,只能一门心思往前奔,要的是同心同德,大队向前走,你自己不跟随,还要人停下来求着你吗?你自己有几斤几两,心里不清楚吗,初到辽东,一穷二白,你可以做总管,家大业大了,有才者居上游,大业未定有什么资格去搞论资排辈那一套?因此而生出二心,已属糊涂,吃里扒外,更是狼心狗肺!这样的人死不足惜。”
热毛巾拿来,李茂却没有接,而是用手背擦了下眼:“这么多人全部都是人心不足蛇吞象?我们究竟有没有失误的地方?”
石空笑道:“金无足赤人无完人,若说没有,那是瞎话。可若说只是慢待了你,你就勾结外人卖主,这说到哪都说不过去的。说句你不爱听也有些僭越的话,你现在有些妇人之仁,右厢东三台一直乱的很,不趁机彻底整肃,将来必出大事,我赞同夫人的主张,脓疮不剜掉它不会自己好。剜疮疗伤痛在一时,从长远看于身体大有好处。”
李茂道:“我问你起疮的原因,你跟我说剜疮有益身体健康,风马牛不相及嘛。”
石空笑道:“我是个粗人嘛,你问这么深的东西,我哪里能说的明白。”
李茂摇了摇头,叹息一声,道:“你收了田萁什么好处,最近总帮着她说话。其实他不说我也明白,权力这个东西对人心腐蚀极大,一旦沾上了,少有人能全身而退的。他做过总管,尝到过权力的妙处,怎能舍弃的下,我不重视他,他就里通外国以自重,说到底无非是向我要权。所以我约束你们不要插手外面的事,不是害你们而是保护你们,你们一旦尝到了权力的好处,基本也就完蛋了。”
回到辽东城后,李茂拿起了笔,在赵光良等一百三十一名叛徒的名字上画了墨叉,批了个“允”字。
当夜,在胡南湘、秦凤棉、韦雍、蔡文才的监督下,夏忍、苏辟冒亲自主持处死了赵光良等一百三十一人,因赵光良等人身份特殊,对外宣称是暴病而亡。
第644章 稳固大后方
二日一早,薛青裹派人送请柬来,请李茂过府赴宴。随着地位的攀升,李茂已绝少外出赴宴,不全是端架子看不起人,因为太麻烦。他每到一地,亲军左厢会设置警戒区,驱赶一切不相干人等,再把警戒区内的所有人查个底朝天,更恨不得把人家的厨子和烧火工人的祖宗十八代都调查一遍以保证安全,这一套下来,早已是人仰马翻、鸡飞狗跳,这哪是吃饭,分明就是扰民。
为了彼此省心,李茂索性不出去,请客吃饭自己做东,倒省了许多事。
不过薛青裹毕竟不是外人,他是薛丁丁的父亲,是李茂的岳丈,亲不亲一家人,这个面子得给。更何况薛丁丁为了这次宴请,特意从幽州赶回辽东城,为了不伤她的心,李茂也应该去吃这个饭。
左厢循例是要做些布置的,不会因为薛青裹的特殊身份就有所松懈。
昨日一口气坏了一百三十多条人的性命,其中还包括辽东创始八元勋之一的赵光良,李茂的心情抑郁到了极点,酒入愁肠愁更愁,没喝几杯酒竟然就醉了。
薛青裹早已预备下客房,忙安排女儿服侍李茂歇息,李茂听说睡的是薛丁丁旧日的闺楼连忙答应下来,他酒量颇豪,因为心情不快才醉了一场,睡了一觉人就清醒过来,在薛丁丁的引导下参观了这座小楼和前后花园。夜晚天冷,薛丁丁的面颊冻的通红,人却很兴奋,李茂握住她的手说:“以后得空,常回来住住,解解相思之愁。”
薛丁丁道:“嫁鸡随鸡嫁狗随狗,鸡儿狗儿尚知追随丈夫,我怎能那么不懂事。”
李茂拍了拍妻子的背,说:“左右都随你,你高兴便是。”用手按了按薛丁丁旧日的床铺,问道:“该不会塌吧。”
薛丁丁面颊绯红,羞不可耐,温香软玉在怀,李茂才想起自东征渤海开始,他已经有半年不近女色了,一时郎情妾意,好好地温存了一回。
二日一早李茂便离开了薛青裹家,路上,李茂见石空表情有些古怪,便道:“有话便说,有屁就放,憋在心里难受不难受。”
石空道:“有句话不说是我失职,说吧,真不知道怎么开口。昨夜卫士在园外抓了几个听墙根的,一个是薛宅管家,一个是薛使君的长随。”
李茂笑了笑:“他是想知道我与他女儿恩爱如何,人说妻凭夫贵,他现在是父凭女贵,人之常情嘛。看来规矩不能坏,除了进宫面圣,以后咱们哪都不去,就待自己家里。”
石空见李茂如此大度,倒松了口气,他抓到人后,薛青裹鼓动女儿来求情,薛丁丁求情他不好不放,又怕李茂事后知道责怪自己失职,现在心事落地,浑身畅快。
入冬之后,新罗战事基本结束,半岛冬季奇寒,不利双方用兵,休兵罢战成为两家共同的选择,现在渤海已灭,近十万大军云集辽东,金秀宗惶惶不可终日,连续遣使来辽东城要求见李茂表纳臣服之心,李茂却拒不接见。
他在等待开春,开春之后若时机合宜,十万大军将调转矛头,直扑金城,把金秀宗、朴赫哲揪出来,打入囚车献于长安。若时机不对,再接受金秀宗的臣服不迟,没有了渤海这个盟友,金秀宗就是瓮中之鳖,早捉晚捉还不是一样捉。
现在趁着半岛无事,李茂决定把北新罗王叫过来训训话,帮他开开窍。
此番田萁联络内保处把右厢设在辽东、新罗和渤海的三大分台翻了个底朝天,牵连高层之多,何止赵光良一个人,金道安也或多或少的牵涉其中,尤其是他在出镇平壤城期间和新罗、渤海两国私下往来频繁,屁股底下很不干净,若非他现在是北新罗王,他的名字将和赵光良一起被李茂墨批个“允”字,然后秘密处决。
不过现在他的危险期已过,李茂决定给他一条出路。
金道安是李结推荐给李茂的,在他心里也一直视李结为背后靠山,李结在长安招募死士对付王守澄,金道安暗中出力不少。
现在幕后大靠山不在了,金道安只能紧抱李茂这条粗腿,李茂和他长谈三次,金道安一身轻松地回到平壤,安心地做他的傀儡王。
大和元年的下半年,南方普遍爆发水旱灾害,官府救灾不利,致使流民四起,岭南、桂管、邕管等地流民更是揭竿而起,联合黄洞蛮攻陷城镇,屠杀官吏。
江南、淮南一带流民四处打家劫舍,豪门富户纷纷招募乡勇,筑垒自卫,地方官府也趁机扩充兵力,一些素有志向的节度使、观察使和刺史们开始拥兵自重,凭借手中的军事力量和朝廷掰扯讲条件。
影响所及,江南、淮南的漕运陷入彻底瘫痪,长安百万军民衣粮无着,京西数十万边防军缺衣少食,大唐的天空一时间变得无比晦暗。
对李茂来说,这一年也是无比艰险的一年,南征新罗、东征渤海都比预想的要艰难,尤其是渤海之役更是让他大出了一身冷汗,危急时刻,若不是李愬挺身而出,现在的局面简直不敢想象。李愬是上天赐给他的贵人,可遇不可求。
鉴于南方形势持续恶化,李茂最终放弃了开春南征新罗的计划,他接见了金秀宗的使者,要求金秀宗去王号,向金道安称臣,并向大唐进贡新罗特产。若金秀宗能做到这些,大唐便给他一次改过自新的机会。
去王号称臣,金秀宗不干,改个王号倒是可以考虑,至于进贡,自然更值得考虑。往昔,新罗使者携带贡品经海道去长安,贡一物而得十利,端的十分划算。不过李茂为人挑剔,他要的特产是新罗出产的优质大米和海产,数量定的死死的,不答应就开战,而若答应则等于在自己脖子上套上一绳索,若干年内只能匍匐于地给人当牛做马。
金秀宗再三斟酌,还是默默地把绳索套上了脖子,给人做狗,总胜过让人当狗杀了强。越王勾践卧薪尝胆,三千越甲可吞吴,新罗王也可以卧薪尝胆,将来羽翼丰满,报仇不晚。
李茂也不惧金秀宗会玩什么花样,他敢不听话,就放金道安咬他。
近十万军马屯驻在辽东休整训练,扫荡蛮族残余,巩固后方腹心。至于北部的靺鞨人,他们尚未开化,并不团结,大棒加蜜糖,分化瓦解,各个击破是上策。骁勇好战并不足惧,野蛮不开化也不是他们的错,只要他们继续维持一盘散沙的状态,只要他们中始终不能涌现旷世英雄,他们就将继续混沌下去。
李茂起用高苏的儿子高文为亲军大将,重用高氏子弟,保障高氏在勿州的特殊利益。高家父子与靺鞨人打交道多年,经验老道,多依赖这样的人,制定的策略才能有针对性,才能把那些桀骜不驯的蛮族玩死在森林里。
第645章 煽风点火
大和二年春,淮南饥民攻占滁州,十日后进抵扬州城下,杀淮南名将高伦,一时天下震动。武宁军节度使王智兴上奏朝廷,请求率军南下平息民乱。
王守澄斟酌再三没敢答应,淮南是大唐的税赋重地,决不能让野心勃勃的中原藩帅染指,今日若准了王智兴,明日何进滔、韩弘、李全忠、史宪诚乃至李茂都要求出兵南下,朝廷如何应对?若他们借剿匪之名把淮南蹂躏的千里无人烟,断了朝廷的税赋来源,岂止是要了自己的老命连带着把两百年大唐江山也断送了。
王守澄阻止了王智兴南下企图,却也在慌乱中暴露了朝廷的软肋,朝廷的软肋就是南方赋税重地兵备异常虚弱,当权者最怕河北和中原的藩帅南下折腾他们的粮仓。
王智兴们心花怒放,于是纷纷上奏朝廷,要求出兵平乱为国解忧,王守澄只得一面肉疼地拿出大把的真金白银来安抚,一面以皇帝的名义下诏南方各道扩充兵力以自保,断了北地藩帅的觊觎之心。
流民武装终究是乌合之众,在各地官府的打击下,渐渐销声匿迹,王守澄们渐渐占了上风。王智兴们一看,自己的筹码被对手黑了,这可怎么得了。
在各自的狗头军师的建议下,各镇纷纷选派出心腹将领改名换姓南下,或收买流民首领为己所用,或火并盗匪首领,接管盗匪武装,或干脆另起炉灶,自己拉杆子造反。
他们有人、有钱、有靠山,势力迅速壮大,他们煽风点火,将本已熄灭的反抗之火重新点燃。中唐以后南方局势相对平稳,朝廷对地方控制得力,各道节度使、观察使们定期轮换,确保不会坐地生根,对各道的军马数量和质量控制的很严,除缘边的西川、东川和安南、桂管、邕管、容管等地军力稍强外,其他地方的军力都很一般。
元和初年镇海节度使李琦举兵造反,李纯调动兵马一鼓而定,前后不过两三个月,而讨伐淮西、淄青、成德等镇则打打停停,耗费十几万军力,持续时间有时长达数年。
因此南方各道对这些组织严密、军纪严明,拥有娴熟战役战术的“盗匪”完全束手无策。扩军之后兵马多了几倍,战斗力依然弱的可怜,一座座城寨被攻破,官吏被杀,仓库被抢,盗匪势力越来越大,不仅横扫州县,甚至连扬州、洪州这样的名城大邑也不再安全。
南方流民四起时,中原的流民也揭竿而起,中原受灾严重,官府的盘剥依然严酷,没有了活路的饥民只能揭竿造反,声势比南方更加浩大。不过中原藩镇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