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杀破唐-第45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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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大唐”等大逆之词来,好在裴家皇帝心胸宽广,只翻白眼,不予深究,否则仅此一项就得杀的朝堂上血流漂杵。

郑训在裴家兄弟手里是很好的看门狗,李茂也想用这条狗。李茂授意蔡文才私下向郑训许诺将来为他脱罪,让他以戴罪之身暂摄京兆府事,维持城中治安。

郑训焉能不知此中的凶险,但他已走投无路,只能硬着头皮搏一搏了。上任京兆尹后,为了脱罪自然是战战兢兢、勤勤恳恳,任劳任怨,且绝无半点怨言。

这一点,李茂还是满意的。

“关中大局看似大定,其实激流暗涌,危机四伏。文饶从南方回来,带回的粮草不足一季之用。洛阳激斗正酣,暂时还能维持,但说不得哪一天彼此翻了脸,漕运就断了。指望从河中、河东运粮更是天方夜谭。关中缺粮,暂时无法彻底解决。再有,长安城内这么些李唐亲贵怎么办,很烫手啊。”

李茂进城之后住在幽州驻上都进奏院里,为策安全将四周十几家客栈全部包下来,驻军拱卫。田萁也由暗转明,重新出来辅佐李茂。

听他道出心里这些隐忧,田萁只是淡淡一笑:“说起来是你心不够狠,当初就不该那么轻易地答应裴仁勇投诚,他用一颗人头换取了兄弟新生,你呢,却陷在了这个泥潭里。”

“你的意思是逼他放把火烧了长安城?”

“长痛不如短痛,一把火烧了,一了百了。”

“或者你说的对,我的心不够狠,可真那么做了,我的心就太狠了。一个人的心狠到这种程度与禽兽何异?你的敌人恐惧你,你的伙伴也恐惧你,终究难成大事。裴仁勇肯向我投诚,恐怕还是认为我这个人为人做事留有底线,多少还讲点信用吧。夏绥的陈伯浪肯交出兵权,只怕也是这个原因。”

田萁笑道:“是,是,是,你是天底下最讲诚信的人,所谓以德服人,人无不服,可是眼下这困局这么破?”

李茂道:“是我在问你,我的女诸葛,自我入城以来,你未曾向我献过一计,是江郎才尽了,还是有了异心?”

田萁妩媚一笑:“计策嘛有的是,只怕你不肯用。”

李茂道:“都快火烧眉毛了,还有什么不肯用的。”

田萁道:“也简单,向洛阳方向用兵,打通去往南方的漕运便可,至少可解燃眉之急,长远之计嘛,还是要尽快扫平关东诸侯,宁定天下,削减兵马,与民休息,或者再有十年,就能彻底缓过劲来。”

李茂道:“东征得有个理由吧,皇帝在洛阳呢。”

田萁道:“李全忠、刘悟、韩弘三家汇聚洛阳,如今又加上一个野心勃勃的朱克融,你以为能安稳的了吗,若哪一天出了岔子,各方打起来,为臣子的不该兴兵勤王吗?”

李茂惊道:“这些天你一直在筹划这件事?”

田萁道:“搅乱洛阳不难,难的是一举击溃关东诸侯。天下兵马副大元帅,你有这个本事吗?”

李茂道:“打仗的事交给我,洛阳城里你打算怎么做?洛阳不比长安,我怎么放心你孤身涉险?”田萁笑道:“怎么是孤身涉险,右厢在洛阳也设有分台,实力不比西京分台弱多少,再说洛阳不还有孟帮主吗,那是一个心胸宽广的奇女子,岂会坐视不管我的死活。”

李茂道:“太冒险了,洛阳城里何止是李、刘、韩、朱这些人,那是卧虎藏龙之地,到处都是潜流漩涡。其实你的分析没错,洛阳城里四大家早晚要闹起来,咱们静候其变即可。”

田萁道:“时运有时尽,这样的大事总不能全靠运气,还是靠自己妥当。”

李茂终究未能说服田萁,二日一早田萁便从长安城里消失了,李茂也只能哀叹她翅膀硬了,非是自己能管束的了的。

李茂担心田萁的安全,却又希望她这一去能带来有益的变化。若洛阳生变,他便可以勤王之名发动东征,趁机打垮各路诸侯,打通去往江南的通道,解决眼下的困窘。

但洛阳城又岂是寻常之地,她这一去凶险重重,李茂又替她担惊受怕,李茂唤来陈数,说道:“她这些年一直走的很顺,有些忘乎所以,洛阳城里的凶险她未必能看的到。”陈数道:“洛阳城里最凶险的莫过于九姓,值此大变,他们必有所动作。”李茂道:“对九姓你知道多少?”陈数摇摇头:“庞大而神秘,暗中操控着大唐的命脉,我一直在努力,却一直看不清他的真面目。他无处不在,你却又抓不住他分毫。”

李茂道:“若是块恶瘤,我一刀割了,若已渗入了这个国家的血脉,只能徐徐图之了。眼下看他们并不在乎谁做这个国家的皇帝,天翻地覆,无论谁执政都损害不了他们的根本,既然能始终立于不败之地,又为何要冒险站出来逆天而行呢。他们若从中作梗,无非还是为了利,实在不行就让渡他们一点好处吧。再告诉他们:只有我能尽快扫平关东诸侯,安定天下,否则河洛赤地千里,渺无人烟,对谁都没好处。”

陈数遵命,隐身去了洛阳。

洛阳城内,在李瀍的分化打压下,李、刘、韩三家联盟摇摇欲坠,互相猜忌之心日重,加之魏博、天平、武宁三镇公然倒向皇帝,使得李全忠、刘悟、韩弘三人倍感压力,尤其是李全忠,他所承受的压力,比刘悟和韩弘加起来都要大。一时寝食难安,脾气变得异常暴躁,多疑,嗜酒,嗜杀。

刘悟自知实力不足,不与李全忠、韩弘正面交锋,而是借力使力挑拨李全忠和韩弘激斗,以收渔翁之利。

韩弘倚老卖老,装疯卖傻,不停地撩拨李全忠,坐等看他的笑话,看到李全忠焦躁不安、穷途末路的样子心里别提多高兴了。他不断给李全忠施加压力,期盼着他早日崩溃,若李全忠因为扛不住压力而跳起来,他韩弘便有了取而代之的机会。

第694章 夜刺

这日黄昏,因为跟李全忠大吵了一架,韩弘提前从宫里出来,气哼哼地回了自己位于洛阳敦厚坊的宅邸,他这次是真生气,被李全忠气的不行,若非年迈打不过他,他当时就想掀了桌子跟他放对决个胜负。

不过回到了城中的府邸后,他的气也就消了,因为他的儿子韩公武从汴州回来了,这当然不是关键,关键是韩公武把他最疼爱的孙子韩绍宗带了过来。

韩绍宗还不满二十岁,却少年老成,心硬,手狠,有谋略,比他所有的儿子都成器,是韩弘最中意的接班人。

活了这么大把年纪,随时都可能会没命,宣武这么大的摊子若没个靠得住的人继承,他是要死不瞑目的。现在有了韩绍宗,他去了一桩心思,便是晚上就死了那也无憾了。

韩公武回汴州是处理船帮仓库被焚毁一案,船帮全力支持李茂进军关中,不惜代价为其转运粮草,但总有些人不愿意李茂日子好过,他们巴不得李茂倒霉,立即倒霉,但他们不敢公开挑战李茂,便私下用计在汴州动了手,想请韩弘来背这黑锅。

韩弘也不想李茂的日子好过,但他也不想得罪李茂,事情发生在自己的辖地,总得给李茂一个交代,这便派了儿子韩公武回去处置此事。

韩公武秉承父亲的意志,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赔了一笔钱给船帮,又承诺派兵剿匪,确保宣武境内的漕运安全,总算把这件事摆平了。

事情虽然平了,韩公武的心里到底有些不忿,便向父亲抱怨道:“李茂反心已现,为何还容他的姘头给他运粮,这不是资敌吗?”

韩弘抚须笑笑,问韩绍宗:“绍宗,你父亲说的是对是错?”

韩绍宗面沉如水:“父亲错了。这不叫资敌,这叫养虎为患。”

韩弘哈哈大笑,用疼爱的目光看了自己的孙儿一眼,对韩绍宗说:“鞍马劳顿,你先去歇着吧,我还有事与你父亲商议。”

韩绍宗起身告辞,左右随之北赶了出去,大门关闭,屋里只剩下韩弘父子。韩弘沉下脸来,不满地对韩公武说:“你呀,还不如绍宗沉得住气。李茂反心已现,可人家表面功夫做的好,又是上表请回銮,又是遣使慰问天子,又要撤军回幽州,又请出李绛主持长安政务,事事做的滴水不漏,你能奈他何?这种事只能暗中用力,慢慢去困死他,万不可操之过急,过激容易授人以口舌,反倒不美。”

韩公武重重叹了一声,道:“陛下借助朱克融和突吐成骅,势力渐强,又占据着大义名分,长此下去,恐对我们不利。”

韩弘笑道:“那是沙皮地上建阁楼,看着好看,实际不值得一哂。”见儿子不理解,又道:“没有地盘,哪来的军粮,李全忠就算自己不吃不喝去供应皇帝,又能供应到几时?”

李全忠现为义成军节度使,占据郑州、滑州、许州三地,以三州所产供养自己和朱克融的五万神策军早已十分吃力。

韩公武点点头:“怪不得他最近吃不好,睡不安,原来是支撑不住啦。”

韩弘道:“出头的橼子先烂,让他再逞几天能,熬到油尽灯枯,岂不有利咱们?”

宣武兵强马壮,粮草充沛,却在洛阳处处被义成军压一头,韩弘对李全忠一忍再忍,一让再让,早让韩公武看不惯了,一直不解父亲的用意,今日听闻,茅塞顿开,喜道:“父亲深谋远虑,儿不万万及也。”

韩弘道:“李全忠不足为虑,倒是刘悟必须留意,此人装疯卖傻,却是个难缠的家伙,务必要十分当心。”

韩公武道:“儿明白了。绍宗想见您,我就让他来了,明日便打发他回汴州去坐镇。咱们得提防刘家父子狗急跳墙。”

韩弘拧了眉头,说道:“绍宗留下,你回汴州去,统领汴州兵马,防范刘家父子狗急跳墙。再有就是多多筹措粮草,一旦李全忠垮了,咱们就把皇帝接过来,供养一个皇帝可不轻松啊。”末了却又道:“吾儿长大了,我也就放心了。”

韩弘子女众多,百年之后,帅位交给谁一直没有定论,他不大看得上韩公武,但对韩公武的儿子韩绍宗却十分喜爱,韩公武看准这一点,便打起了儿子这张牌,爱屋及乌,为了韩绍宗,韩弘也会偏向他的。父亲最后这句话大有深意,韩公武内心狂喜不已。

父子俩计议定了,韩公武起身告辞,临行前又再次提醒父亲要提防李全忠狗急跳墙,干出什么出格的事来。

韩弘点点头,对儿子说:“刺客这种东西,不可不防,也不必太放在心上,只要小心谨慎些,谅他们也搞不出什么大事来。”

儿子去后,老人叫出贴身随从韩保义,让其安排宵夜。韩保义追随韩弘三十余年,是韩弘身边最可信赖的人。韩保义手里提着一个食盒,里面装着韩弘的宵夜:两碟素菜,一小碗米粥,一壶黄酒。都是他亲手下厨做的。

韩弘从来不与人对桌而食,从来都是一个人悄悄地吃,他怕人在他菜里下毒。

淄青有铜虎头,魏博有山南社,长安有五坊使司和龙骧军,李茂有亲军右厢和内保处,都是些让人闻风丧胆的秘密机构。宣武也有这么一个组织,这个组织从没有一个正式的名称,这倒不是为了增加组织的神秘性,而是韩弘始终瞧不上这些偷偷摸摸上不来台面的勾当,这个无名组织因为有一个传奇人物而名震天下,孙搏虎,本是叱咤疆场的一员虎将,因为折了双腿而含恨解甲,却从此在另一条道路上走出了一段传奇。

他一手调教出来的组织,道上称之为“孙府”,论专业素质比起铜虎头、山南社、五坊使司乃至龙骧军来都毫不逊色,他的几个弟子和门客都是业内公认的顶尖高手。

这么些年来,韩弘假他们之手杀了多少人,是数也数不清了,这些人的手段如何,他是心知肚明,又怎能不加提防?不仅要提防他们的同行,更要提防“孙府”的人。

唐太祖的名字里有个“虎”字,臣民为了避讳便不得在名字里用“虎”,这个孙搏虎却偏要在名字里带个“虎”字,这和铜虎头一样,是对皇帝的大不敬。韩弘借着这个缘由在孙搏虎死后狠狠地痛打了这匹“死虎”。

借口就是借口,清算它的原因是这匹“虎”的身子骨太壮实,胃口更好的出奇,韩弘担心他会遭到反噬。

孙搏虎已经病亡,孙府也遭查禁,树倒猢狲散,孙府作为一股势力已经不复存在,但还须提防其党羽铤而走险,他们此刻一定恨死自己了。

吃完宵夜,韩弘去了浴堂,叫了两个年轻女子侍奉洗浴。他已经老了,身体的某些机能已经严重蜕化,但心却没有老。

他愿意跟年轻人呆在一起,因为年轻人充满了活力,他需要活力,只有跟年轻人呆在一起,他才能感受到生命的热力,才能让他感到自己活着并非是一具行尸走肉。

嬉笑了一番,出了身热汗,两个身材曼妙的少女服侍他擦干肥胖的身躯,韩弘将一条打了好几个补丁、某些部位磨的薄弱蝉翼的麻布浴巾裹在腰间,腆着肚子回到了卧室。

他从不要女人侍寝,他担心她们在他睡着后谋害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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