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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这一眼,她也看出了许多东西来。
门外,明面上是李妈妈带着几个婆子在守着,暗处的护卫却也不少,而门里面,护卫则是明晃晃的。
和她猜测的一样,就算是受宠,她却从不自由。
这个放生池不大,院子也是小小的,没有黄金玉饰点缀,也不见华贵物品,看起来和前边那个却也不可同日而语。
此时的放生池前站着一个女子。
外面披着一件厚厚的白色皮毛大氅,看着身影却也显得清瘦。
“夫人,婢子将她们带来了。”
女子回头。
饶是章含秋早有准备,可当真的看到转过身来的女子那张美丽却缠绕着忧愁的脸孔时,身体依旧不甚明显的晃了一晃。
那是她在梦中见过数次的脸。
只是那时她更憔悴,更瘦。
这一刻,章含秋的灵魂仿佛一分为二,一半陷入惊惧中难以自拔,另一半却冷静得诡异,在这种时候都没忘了关注汝娘的反应,在她差点喊出来之前一脚用力踩在她足尖。
汝娘依旧叫出了声。
绿依警惕的看向她,所以没看到她的主子突然血色褪尽,惊容满惧的脸。
“汝娘,又头疼了?都叫你别跟着来了,在夫人面前怎可如此失态?”
神情还有些恍惚的汝娘这一刻仿佛将这一辈子所有的聪明劲都用上了,半握着拳头用力敲了自己的头几下,因为疼痛而皱起的眉再加上雪白的脸更加强了说服力,“请夫人恕罪,老奴有个头疼的老毛病,一痛起来就跟针扎似的,刚才一下没有忍住,失态之处请夫人恕罪。”
绿依显然听信了,脸上透出不悦,“夫人心软才会许你们进来,若是你们这般一惊一诈的惊扰夫人,怕是只能请你们先出去等着了。”
“绿依……”美丽女子艰难的将视线从章含秋脸上收回来,尽量平缓的道:“大冷的天还想着来放生便是有心,在菩萨面前你也别摆那架子,小心菩萨怪罪。”
绿依瑟缩了一下,低声应是。
“原先准备的生灵都放生了,我想再多放生一些为念儿祈福,你去想办法再给我弄一些来。”
“夫人,天儿太冷,您在外面呆久了怕是会承不住,出来时老爷便说了许您在寺里住一晚,不如您先回屋暖暖身子,婢子去弄了生灵来您再过来可好?”
“绿依,我不想再说一遍,若是你不去,自有人替我去办。”
“夫人恕罪,婢子这就去。”绿依吓得忙屈身一福退了下去。
院子里至少有六个人在守着,绿依走得毫不担心。
章含秋表面功夫做得十足,“小女章氏谢夫人心慈,容我主仆打扰。”
“不……无需如此。”艰难的吐出这几个字,妇人不自觉的朝章含秋走近,章含秋却朝前走去,经过她身边时压着嗓子道:“跟着我。”
妇人咬着唇,尽量自然的跟在那道尚青涩的背影身后走近放生池。
妇人的已经放生完了,章含秋的又还没有拿来,两人便站在放生池边看着里面的各种生灵。
池子不大,却极深,看着黑黝黝的,偶有鱼儿浮上来,章含秋还看到了一只悠闲划着水的乌龟。
在那些护卫看来两人只是站得稍微近了些,并没有交流。
只有站在章含秋身后的汝娘听到两人几乎不动嘴唇的不那么通畅的对话。
“秋秋……是你吧……是你对不对?”
章含秋觉得她是有资格恨的,可想来想去却发现,她能恨任何人,唯独恨不了这个语不成句话音都打着颤的女子。
若说苦,谁能有她心里苦?
“是章泽天做的是不是?”
没前没后的话,章含秋知道对方一定听得懂,就像她没有承认,对方也一定知道她是谁一样。
女子闭上眼,长长的指甲掐进掌心中,只有如此,只有如此她才能忍住不抱住这个她想了十年的孩子。
——她曾经以为她们这一辈子都不会有机会再相见。
“秋秋,这些事你不要管,翻过年你就满十三了,该要定亲了,如果是吴氏替你定下来的你一定要小心,她不会那么好心,娘听说她对你很好,但是……但是……”
能撺掇章泽天将自己发妻献给主公的女子岂能是好心之人,好不容易有机会相见,她要如何说才能让女儿提防那个女人?
“我不会信她,我只想知道章泽天是不是,是不是拿我威胁了您。”
女子拳头攒得更紧,口中有了咸腥味,她却一点觉不出疼,“秋秋,不管如何那是你父亲,他不会不管你,你也拿他无可奈何,这些事有娘承受着就够了,你,不要知道这些。”
“他是不是和你说如果你不听他的,你若和我相见他便让我痛苦不堪?”
“秋秋……”强忍着转头的冲动,女子的声音抖得更厉害,竟没有否认。
这样的答案一点也不让章含秋惊讶,她来了这里,她见了这人,目的好像就是要得到这个答案。
甚至原本紧绷着的心都松懈下来。
梦中早就预示了一切,不是吗?
她只是不死心罢了。
她只是不想让自己去相信。
两人之间只沉默了一小会,女子到底舍不得这好不容易得来的相见机会,压着嗓子用这辈子最快的语速道:“秋秋,我现在很好,城主宠爱我,我还有个儿子傍身,这些章泽天都知道,只要我好好的,只要城主还宠爱我,他就不敢对你如何,秋秋,你不要做傻事,娘只愿你能嫁个好人家,要是可以,娘并不想你知道这些事,不过是让你平添痛苦罢了,今儿是你生辰,娘每年这个日子都会来寺里住一晚,城主都是知道的,并不会起疑,你要是,要是还愿意见娘,以后每年的今日来这里便能见着。”
外面传来脚步声,女子停了一下,语声急促的继续道:“娘身边都是城主的人,你不要鲁莽,明日待我离开后你去一趟我住的院子,我会将半枚铜钱放在屋中桌子上的大花瓶内,城阳城西有一个莲溪寺,你拿这个去那里找静一师太,那是我的故人,我放了些东西在她那里,本来是想着你成亲时让静一师太替我送去……那里是我少数能去的地方,你若有话留在那里我一定能知道,不过……次数一定不能太多,章泽天生性多疑,别让他看出什么来,他现在奈何不了我,要为难你却容易。”
回头看了一眼,正好看到一个小丫头走过来,后面不远处就是急步走来的绿依,女子噤了声。
007章 相见
更新时间2013…12…8 18:36:08 字数:3150
“小姐,婢子将东西拿来了。”
一直努力平复情绪的汝娘此时终于抬起头来,飞快的看了眼夫人,接过阿九手里的木桶。
活着就好,活着总好过死得不明不白。
绿依也走了过来,倾身看了眼汝娘手里装满密密麻麻鱼苗的木桶,对着自家夫人行礼道:“夫人,一会寺里的小师父会送来,您看是不是先回屋里去暖暖身子?”
女子哪会在这时候离开,就算什么都不能说,也不能接近,她也希望能离自己的女儿近一点。
“不了,你要是觉得冷就回屋去吧。”
“奴婢不敢。”绿依不敢再劝,低头站到一边候着。
章含秋示意汝娘将木桶放到放生池边,亲自上前提了一下,份量十足。
就像对着一个陌生人一样,章含秋面带犹豫的望了女子一眼,迟疑的开口,“小女力气小,不知能否请夫人助一臂之力。”
绿依张口就要训斥,女子已先行开口,“自是可以,不过这功德可是分了我一半了。”
“本就是来为我娘亲求个福德,多少都一样。”
女子只觉得胸口堵得厉害,又胀又酸,想说什么,又担心语气泄露了她此刻的不对劲,索性什么话都不说,走近了抓住木桶的一边。
章含秋抓住了另一边。
极近的距离,两人视线相交。
章含秋看出了女子眼中的隐忍,而女子却只能看到一双墨黑的,里面什么都没有的黑眸。
这样一双眼睛,不该属于一个十三岁的孩子。
她的女儿,在她不得不离开的十年里发生了些什么?那个人,真的对她的女儿好吗?
大半桶的鱼苗全送入放生池中,这一刻,借着入水的哗啦声,章含秋在女子的耳边低声道:“娘,以后不管听到了什么你都要相信,我会很好。”
因那一声娘,女子死死咬住唇,她怕一开口就会哭出来。
放下木桶,章含秋用绣帕擦了手,蹲身福了一福,“小女多谢夫人相助,不敢再叨扰夫人,小女告退。”
女子只是背对着她点头,没有说话。
再多不舍,她也不能把人留住。
只有她好了,她的女儿才能好,她要是失宠,要是被厌弃,不止是她的儿子要没有好日子过,就是章泽天和吴氏都未必还会顾忌她。
直到好一阵过后寺里的小师父送生灵过来,绿依将东西递至夫人手里才看出来夫人哭过。
不过每年夫人来清源寺心情都不会太好,她也没有起疑。
主仆三人离了那个院子有些距离,汝娘才身体一软倒了下去。
“汝妈妈……”阿九吓了一跳,忙上前去扶人。
汝娘借着她的力气起身,抬头对上小姐平静的视线,满心想问的话此时一句都问不出来。
她不愿去想为什么小姐要在她生辰这日来清源寺,为什么小姐会知道这里有个放生池,还坚持来了这里,直至见着她以为早就被害死了的夫人活生生的站在眼前她才肯定,小姐是知道夫人在这里她才来的。
那么,从来都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连个手帕交都没有的小姐是怎么知道夫人会在这日来这里?
她又从何得知夫人未死?
不过,这些重要吗?
不,一点都不重要。
她觉得骄傲。
她的小姐这么的厉害,她何用再愁吴氏母女还能将小姐哄骗了去?
不管小姐要做什么,要怎么做,她总归是会帮着的。
“小姐,饭点要过了,再不回去会惹那两人起疑。”
章含秋抿了抿嘴唇,终是什么都没说。
她也不知道要怎么说。
汝娘不追问她反倒松了口气。
这一会,汝娘已经缓过来了,挣开阿九的手轻声问她,“你怎么甩了的那两人?”
阿九不好意思的低下头,在菩萨面前撒谎,她一定会下地狱的,“我听人说过清源寺有一道斋菜非常有名,就和她们说小姐想吃那道菜,又说小姐放生了生灵就会回来,她们便没有多问。”
汝娘脸上有了笑模样,喜爱的拍了拍阿九的手,没有半点责备的意思。
阿九也许不够聪明,但是她够实诚,性子纯正,而且对小姐忠心,小姐身边需要这样的人。
三人渐渐走远。
离三人刚刚停留的地方不远的老树上同时跳下两人。
其中一人玉冠锦袍,年纪大约十八九岁,一看就是贵族老爷,另一人却身着白衣,脚穿布鞋,典型的平民装扮,留着一脸络腮胡,看不出实际年龄来。
这样身份地位悬殊的两人怎么着都不该是朋友,可两人之间的氛围也不像是主仆。
“事情真是越来真有意思了。”说话的是着锦衣的男子。
布衣男子脸色却有些难看,早在十年前就死了的二姐还活得好好的就够让他吃惊的了,本想偷偷去问个清楚十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却又看到一个和二姐有五六分像的小姑娘明显带有目的性的去见了二姐。
离得太远,听不到两人说了什么,可两人的神情却明明白白的告诉他两人不会什么都没说。
二姐那一脸的惊恐说明她并不知小姑娘会来,她们不是约好的。
以前回家问起外甥女时听大哥说过她很好,只是章泽天如今如日中天,不待见他们夏家人,为了外甥女好,他们便断了来往。
可现在,谁来告诉他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章泽天……”咬牙切齿的叫出这个名字,布衣男子转身就要走,被另一人拉住,“你打算就这么去找章泽天?”
“我还没有蠢到那种程度,先离开这里。”
“不去见你二姐了?”
“不是时候。”
你之前可不是这么说的,锦衣男子耸耸肩,没有再戳他伤口,那家伙翻脸了他可打不过,还是给自己留点脸面的好。
不过,事情真的越来越有意思了啊。
小兰她们租住的院子不大,位置也在不显眼的地方。
小兰和小梅正商量着是不是出去找找人,就看到章含秋几人走了进来。
两人松了口气,赶紧迎了上去。
“大姐儿,您可回来了,婢子这就去上菜,您先坐着歇歇。”
两人是吴氏身边的人,并不像府里的其他下人一般叫大小姐二小姐,倒是随了吴氏的口叫她大姐儿,叫章俏儿二姐儿,不算逾越,却也表现了她们在主子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