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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冷的天儿,连空气之中都弥漫着萧索。
老人盼望能够熬过冬季,在他们眼中只要熬过了冬,大多能够再多活一些时日。
生亦何苦,死亦何哀?可人们还是苦苦挣扎的活着,哪怕只是多一天。
聂达仕反倒希望冬季永远的停留,自己可以再和娘子多一些恩爱的时日。。。但是再漫长的冬季也总会过去,白雪化时,溪流解冻,生命里顽强的嫩芽就钻出了土地。
春天还是不可避免的到了。
即便过了春节,小龙镇还是弥漫着一股欢乐的气息。
春天代表着生命,总是能给人心中带来正面的情绪。
聂娘子的肚子也越发的大了,如今做个针线活,往往坚持不了半个时辰,就要躺下休息好些时候,她却总是赶。
聂达仕已经为娘子请好了‘稳婆’,是隔壁镇子上一个颇为出名的婆子。
在这个小镇,相邻最近的镇子也是一天马车的行程,可见聂达仕颇费了一番心思。
他知此子不凡,生怕出一点儿意外。另外最大的心思却是,能为幼子再多做一些事情。
这个午后,聂娘子又在赶工,但身子却是越发的不济了,不由得靠在了床上,即便厚厚的褥子垫着,她也不能感觉舒服一丝,毕竟肚子已经非常的大了。
“不用再赶了,说好只是穿到5;6岁的衣服,这哪里穿得完?明天稳婆就来咱们家住下了,你可是不许再赶工了。”聂达仕有些责备的说到。
聂娘子轻声回到:“不止5;6岁的衣服,7;8岁的也有,若是来得及,甚至想准备一套10岁左右的。那个年纪的孩子懂得美丑了,我为他缝制的,总是要好一些。”
说完这话,聂娘子有些担心的看着丈夫:“那稳婆住咱们家?”
聂达仕知道她的心思,说到:“放心吧,接生完立刻就送走。”
镇子会遭妖祸,聂娘子心善,不想连累别人。
说话间,夫妻俩静默了一阵儿,想起妖祸,谁不会心事重重?
静默了半晌,聂娘子先开口了:“相公,这些日都闷在家里,不如咱们出去走走?”
“也好,只是不能走的太远,娘子想要去哪里?”聂达仕断然没有拒绝的理由。
“就在镇中走走吧?如果可以,想去城门那里看看。”聂娘子想了一下,这样说到。
即便是春,也难免春寒料峭,聂达仕悉心的为娘子穿了一层又一层,这才不甚放心的扶她出门。
那个差事早已经辞去,剩下的日子不多,聂达仕不愿俗务缠身,至于铺子也早就歇了下来,没转给别人,聂达仕不想‘坑’人。
对外的说法倒是简单,说他们过了春天,就要去投靠亲戚,先送孩子过去了。
漫步在春天的小龙镇,夫妻二人的心情都充满了感慨,这个熟悉的镇子住了三年多,每一条街几乎都有回忆。
沿途打招呼的每一个街坊,又何尝不亲切?
只是这一切,用不了多久就会灰飞烟灭,就算是命定,也让人唏嘘。
抱着这种复杂的心情,夫妻二人终于来到了城门口,今天聂娘子的体力好像分外的好。
站在同样的位置,聂娘子倚着聂达仕问到:“相公,还记得三年前吗?就是在这个地方,你看着城门说,就是这里了。”
“我怎么不记得?那天飘着大雪,你牵着老大,我牵着小二。在之前,已经连续赶路了半个月。”聂达仕怎么会忘记决定命运的那一天。
“相公,你说,如果那日你没有选择这里,我们又会遭遇什么?这腹中的小儿也还会有吗?”聂娘子一直都想问这个问题。
“我不知道。但若真的有命,走到哪里,该发生的事情也一样会发生吧?你后悔,还是怪我?”聂达仕稍微带着一些犹豫的问到。
“只要是和相公在一起,就没有后悔的日子。再说,我和你之间是不会有真正的责怪的。”聂娘子握紧了聂达仕的手。
聂达仕心中感觉,任由娘子靠在自己的怀中,一时无语。
过了一会儿以后,忽然听见聂娘子轻声说了一句:“相公,我想家了。”
“你是说咱们的家乡吗?”聂达仕心中一动,忽然有些遗憾,人都不希望埋骨他乡,可是曾经生活了那么久的村子,是注定回不去了。
原本想着老了以后,无论如何也是要回去看看。
想着如果可能,就让子嗣把自己和娘子葬在那里!
想到这些,聂达仕终于忍不住心中的悲伤,却停娘子半晌没有回应,一个转头,这才发现娘子脸色苍白的可怕。
“娘子!”聂达仕忍不住紧张了起来。
聂娘子捂着肚子看了聂达仕一眼,说到:“忽然的感觉,我觉得怕是要生了。”
“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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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天以后。
聂达仕看着床上襁褓中的瘦小孩子,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一直胎像稳定的妻子,怎么会提前快大半个月生出他来?
就连自己以防万一请的稳婆也没用上,还少不得拖人去支会了一声,赔上一些定钱。
“儿子很乖吧?”聂娘子生产完以后,脸色有些苍白,但看向床上小小婴儿之时,眼中还是忍不住充满了慈爱。
“很乖。”聂达仕的手指轻轻拂过孩子细嫩的脸,这句话是从心而发。
整个生产的过程异常顺利,甚至在镇上请的稳婆都没有到,孩子就已经顺利的出生,这是以前聂娘子生产时,从未有过的情况。
而除了出生时,哭闹了几声,这孩子吃了一些羊奶,就一直安静的睡着,非常省心。
温柔的看着他,聂达仕越发的觉得这个小儿除了瘦弱了点儿以外,应该非常不凡。
小儿看不出长相,但也能看出一些轮廓。
这孩子的眉峰很长,朝着鬓角直飞过去,一看就有一种不怒自威的气场。
眼睛偶尔睁开,黑白分明,全无一般婴孩儿的迷蒙,有一种聪慧凌厉的感觉。
小小的鼻梁就能看出很是挺拔,如同一座孤峰直立。
就是嘴唇有些薄而紧抿,从老人们传说的面相来说,这样的唇形怕是有些‘孤’。
看着看着,聂达仕就移不开眼睛了,忍不住说到:“真想和他多相处几天。娘子,你说,他提前来了,咱们的镇子是不是?”
聂娘子捂住了聂达仕的嘴,说到:“不要胡说,我有感觉,他提前来,就是想和咱们多陪伴几天才是。”
。。。
第十章 妖祸 上
?
有时候你可以不相信世间的任何事情,但你不能不相信一个母亲的感觉。聂娘子说小儿的提前出生是为了陪伴夫妻二人。事实上,时间就证明了一切。转眼就是一个月,日子也从冬寒还未消散的早春,来到了阳春三月。除了每一晚都担心妖祸是不是要来了,还有挂念两个被送走的幼子。这一个月聂达仕夫妇二人的生活就算是过得无比的幸福。有时候同妻子一起抱着小儿,聂达仕觉得这天下间真的再也没有比自己小儿更加聪慧,懂事的孩子了。平日的时候,不哭不闹,却对父母的逗弄,会给出最天真最开心的笑容。黑白分明的眼睛,像经常思考着什么一般,但一见到父母,就会流露出亲热而温和的目光。聂达仕肯定自己没有看错,这就是一个个把月大的孩子会流露出的目光,若不是早已得知他不凡,聂达仕恐怕会以为自己和妻子生出了一个‘妖怪’。这自然只是戏言,事实上夫妇二人无比疼爱这幼子。想起他以后会有的遭遇,想起他的孤独,怜惜他的早慧与懂事,就恨不得对他更好一些。人不会因为痛苦而忐忑,却会因为幸福而忐忑,这是无比真实的情绪。原因则是生怕哪一天自己就失去了这种幸福。聂达仕就是如此!但忐忑就不代表这一天不会到来。在这一夜,小镇的上空挂上了一轮‘血月’。所谓‘血月’也并不是非常罕见,一般就是指偏红的月亮。出现了这种月亮,民间一般都会认为不祥,在一定的时间内,必有血光之事发生,但这也只是民间的说法,并不一定次次都被应验,人们还是不会太放在心上的。可是,小镇的人却有些不安了,只因为这一轮‘血月’实在太过不正常,一般的‘血月’只是颜色偏红,哪有这样完全的红,就像月亮被鲜血浸润了一层?于是,原本在这个最宁静的,应该是和家人共享一天之中最后温馨时刻的时间,小镇的人都纷纷出来了。看着天上的血月议论不止,有人甚至提起了去年秋天时,那个怪异的疯老道所说的话,每个人都开始不安。这就像是人的一种预感。“不如咱们去官府吧?看看官老爷怎么说?”有人提议到。在这种时候,再也没有什么事情比寻找一点安全感更加的重要了。于是,小镇的人几乎每家每户的男人都结伴去了官府,妇人在家里哄着年幼的孩子,但大多孩子也开始没有原因的哭闹。这原本应该平静的夜,因为一轮血月变得闹哄哄,在这喧闹背后夹杂着浓重的不安。没有人比聂达仕夫妇二人更加清楚,妖祸也许就要在今夜发生了。他们很平静,在经历了那么多个月的心理准备,早就有了一丝必死的觉悟。在这么闹哄哄的夜晚,他们只是忙着安抚着小儿,因为一向乖巧的他,在今天傍晚开始就大哭不止,怎么哄,甚至拿出最心爱的小玩具也不能让他有片刻的停止。“算了,就这样抱着他,任他哭吧。这小子是有感觉了。”聂达仕有些疲惫了,捏了一下襁褓中孩子的脸,准备放弃了。说话间,他站起身来,朝着屋外走去。“相公,你去哪里?”聂娘子在今夜也变得分外敏感,一步都离不开自己的相公。聂达仕只是走到了门口,摆正了一下门框上一直悬挂的那面铜镜,然后就赶紧进屋握住了娘子的手。“时间不多了,我一步都不愿意离开你和儿子。”聂娘子靠在聂达仕的肩头,轻声的说到。聂达仕轻轻揽住她,望着襁褓中的小儿说到:“儿子,你若真的是有感应,就不用替我和你娘担心了。我们早已知道会发生什么,唯一的愿望就是你能够安然的度过今夜,自然就会有人为你安排一切。”襁褓中的小儿闻言更是哭闹不已,眼中竟然有了成人般的悲伤。他在哭声之中,不时的‘咿咿呀呀’,似乎是想要说些什么,无奈只是一个刚满月不久的孩子,如何能言?那一轮血月,就在窗外。聂达仕淡淡的看了一眼,用坚信小儿能听懂的语气说到:“儿子,我和你母亲已经没有遗憾。道长承诺我们你的两位哥哥会平安,就已经了却我们最大的心事。我和你娘恩爱一生,在最后的日子也有你承欢膝下,人生还有什么不满?你若懂事,在这最后的时刻,我只想一家人能够平静安然的携手度过,不要哭了,好吗?”神奇的是,聂达仕这番真情流露的话说下来,个把月的小儿竟然真的渐渐停止了哭闹。只是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之中,那抹哀伤如何也抹不去,他还是努力的咿咿呀呀着,聂娘子忍不住把耳朵凑近了一点儿,却是模糊的听见自己的儿子在不停的嚷着一个模糊的字‘走’‘走’‘走’!“孩子在叫我们走。”抬头,聂娘子脸上带着微笑,对聂达仕说到,那笑容怎么看都有一种凄凉的意味。聂达仕叹息了一声,大手放在了小儿戴着虎头帽的脑袋上,说到:“孩子,走不掉。你未来所要托付之人,早就告诉我们,这一劫避不掉。只但愿你长大以后,心中还能留存一丝我和你娘亲的影子,我已经会感谢老天爷,此生圆满了。”“唔。”襁褓之中的孩子竟然发出了一声带着稚嫩声音的低低悲鸣,泪水成窜的从眼中落下,却奇异的没有发出任何声音。这是放在任何小孩儿身上都不可能的事情,除非是哑巴。但小儿不是哑巴,这种事情聂达仕和聂娘子也不会觉得奇怪,只是越发的觉得这个孩子懂事,把他紧紧抱在怀中。聂达仕去拿了一壶酒,聂娘子默契的去准备了两样简单的下酒小菜,既然已经是最后的时光,醉一场又何妨?就连从不沾酒的聂娘子也陪夫君饮了两杯,笑吟吟的听他击节而吟诵一首前朝大诗人的《将进酒》。在万丈豪情之前,人生又有何烦恼?兴之所至,聂达仕甚至用筷子沾了一些酒浆,喂给襁褓中的小儿。聂娘子阻止他胡闹,却不想小儿却自己挣扎而起,含住了那只筷子,眼神中流露的却是一副与父同饮之意。“哈哈,有此子相伴月余,我聂达仕的人生就比许多人圆满了!来来来,娘子,再饮一杯,天下就只你能与我同贺此事!”聂达仕神态之中已有三分癫意,却不是喝醉。情绪需要释放,在这最后一刻无须压抑。却偏偏在这个时候,镇上传来了无比大的喧哗之声,甚至是激烈的争执,还伴随着打斗的声音。“相公。”聂娘子轻唤了一声,从聂达仕手中拿下了那一杯酒。“我去看看,就回。”聂达仕放下了手中的酒杯,他明白善良娘子的心思,毕竟小龙镇不大,大家做为街坊了三年多,已经有了感情。妖祸之事,不能明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