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陌北--兰亭-第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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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重阳你怎么着了,没精打采的?”
  “就是,”叶青花接上话头,又翻个白眼,话一出口分外尖酸刻薄,“平时总装的人模狗样的,怎么今儿弄得自己像个太监?”
  花重阳也懒得回嘴,又喝了口茶水,抬手摸摸叶老七的头,看看叶青花:
  “什么时辰了?”
  “差两刻丑时。”
  已是子时,那么她在半帘醉呆了竟已经一个时辰了?抹抹脸,她举起手臂打个哈欠:
  “我困了。青花,今儿不想回去了,我在你这好好睡上一觉。”
  叶青花房里奢华的很,内里一张罩着床帐的大床,挨着里间窗下还有一张木塌,榻上软垫被褥一应俱全。花重阳驾轻就熟的摸到软榻旁倒下,又补上一句:
  “明儿早晨别管我睡到几点,别喊我。”
  她是真觉得有点累了。从武林大会到今晚,她还没好好睡一晚觉,天天熬夜到子时以后,这么个累法,谁能受的了?
  一边哈欠一边往床边走,她心不在焉听着叶青花在她身边跟她念叨什么:
  “……那个薄江可不是个简单角色。我总觉得,她这次是冲你来的。”
  薄江?薄江是谁?她疑惑的挑眉,回头看向叶青花。
  叶青花一听,立刻高高扬眉:
  “花重阳,你听我说话又走神?”
  花重阳忍不住在心里暗笑。
  叶青花这副一手叉腰一手举着帕子指点她的模样,活像是个看儿女不成器的老娘——偏偏她又整天自称“老娘”。只是,倘若她亲娘或者,今年年纪也跟叶青花差不了几岁吧?
  想到这里心口就闷。不能再想不能再想,再想下去只怕又睡不着觉了。花重阳半阖着眼故意撇开思绪,又打个大哈欠:
  “你说薄江是谁?”
  “薄江是前任武林盟主薄风的大女儿,如今据称是江湖第一美女。”
  “……哦。”
  “她明日就到杭州。”
  “……嗯。”
  “你睡着了?花重阳?”
  软榻上花重阳已经化身为一滩烂泥,只剩下沉沉呼吸。重重脚步声走近,叶青花捏着青色帕子一扬手,制止叶老七:
  “嘘,小点声。”
  叶老七放轻了步子端着水盆走近,看花重阳已经睡熟,忍不住小声嘀咕:
  “……怎么这么快就睡着了,我还给她打了洗脸水了,叫她起来洗把脸吧?”
  叶青花拈着帕子,看看花重阳许久,轻轻叹口气:
  “算了,让她睡吧。”
  叶老七放下水盆却不离开,在榻前蹲下托腮看着花重阳。看了一遍又一遍,最后叹口气,满声的艳羡:
  “大姐,重阳长的真是好看。”
  叶青花目光从花重阳脸上移到叶老七脸上,挑眉许久才开口,却只淡笑,低低骂道:
  “笨蛋。你没长她那么一张倒霉脸是你的福气,别不知足。走走走咱们去外头,让这头猪往死里睡去。”
  人去帘空。垂帘放下,叶青花也一并熄灭了里间的烛光。窗下木榻上,花重阳缓缓睁开眼从窗缝里仰望着外头的星芒,开始小声默数着晴空上的星子:
  “一,二,三,四……”

  青楼

  等到一觉睡醒,时候已经过了晌午。
  叶青花的房里燃了火盆,虽然比不上祖咸屋里那样热气袭人,但也洋溢着浓浓暖意。她躺在床上伸个懒腰揭开身上覆着的棉被,光脚走到桌旁拎起茶壶倒了碗茶。
  然后就听到外间传来叶老七的惊呼:
  “大姐,这个薄江长的这么漂亮!”
  花重阳手一顿,竖起耳朵。
  薄江?
  好耳熟的名字。她跟前任武林盟主薄风,是不是有点关系?
  还没想起来,叶青花撩起里间外间隔着的纱帐,冲她勾勾手指:
  “过来看看。这妞真是漂亮。”
  说完她挑挑眉,转身又加一句:
  “跟她一比你就是个猴子——还是公的。”
  花重阳好奇的随她走到临街的窗边。
  晌午的日头正好,阳光灿烂光彩夺目,映着碧蓝天空。楼下大街上人影都聚在路两旁,看着中间一溜浩大的阵仗正经过,前头十几二十个粉衣少女,手中捧着香粉花篮,后头是十几个侍从,一色白衣,腰间都悬着宝剑。浩浩荡荡的队伍中间,簇拥着一顶藤编抬椅,椅上垫了层层叠叠的雪白狐裘和金色绸缎。
  叶青花靠着窗台斜睨楼下,嘴里吐出两片瓜子皮儿,声音讥诮:
  “这就是薄江,薄风的女儿了。你看着怎么样?”
  皮毛和绸缎中间斜倚的,是个十七八岁的姑娘,一袭浅金长袍,外头披着雪白貂裘披肩,披肩上头覆着一片乌鸦鸦的长发,从她发顶简单的发髻蜿蜒往下,直垂到抬椅下头。距离隔得太远,五官只是隐约可见,但仍能看清她秀长弯弯峨眉和雪白的肌肤,丰腴的脸蛋搭配极尖的下巴,桃花瓣似的嘴唇颜色潋滟,花重阳看着她,再也想不出多少好听的词儿来形容,满脑子里只有四个字:美艳无边。
  她这才猛地想起昨晚叶青花跟她讲过的话——薄江,江湖第一美女。往下再看一眼,她漫不经心咽口口水,转回头看着叶青花:
  “薄家看来确实有钱有势。青花,我饿了。”
  “钱不算特别多,但也不少,看他宝贝女儿的阵仗就知道了。至于有势——据说,”叶青花拈了一粒瓜子放进两齿之间,喀吧一下咬开,又朝窗外吐出两片瓜子皮儿,挑起眉梢看着花重阳一笑,“据说薄风有意让她嫁给司徒清流呢,宁静王好像也是不反对的样子——饿就饿了,谁让你刚好错过午饭,活该饿着吧。”
  “……哦。”
  那就是说,薄风和薄江瞄准的,是未来的王后位子?而司徒夜白看重的,想必就是薄风在江湖的势力了——这个世道实在没有天理,人家长得倾国倾城还有个有钱有势的爹将来可以做王后,她却只能斜倚青楼窗口捧着咕咕叫的肚子没饭吃,为了多活几天拿命换明天,将来还不一定能嫁出去。
  人比人果然气死人啊。可是她此刻饿得连气都气不起来。
  “薄风多年不做武林盟主了,但余威犹在,势力与容在胜不相上下,他也就是钱比不上容在胜多罢了。不过以他在江湖黑白两道的势力,想将女儿扶上王妃宝座也不是不可能的事——对了,”叶青花忽然想起什么似的,从窗台上直起身,顺手将手里的瓜子塞到叶老七手里,双眼冲着花重阳一眯,“说到这里,我问你,司徒清流是不是看上你了?”
  “呃?”花重阳一愣,“你说什么?”
  “别跟我装傻,这招对别人好使,对我不管用!”叶青花双眼眯的更细,盯紧了花重阳,“武林大会那天我也在台下偷看来着。要不是对你有意思,他跟你送椅子送茶水?只要不是瞎子都能看出他在抬举你。”
  “谁知抬举的是我,还是别的什么。”花重阳漫不经心应着,一双吊梢桃花眸子意犹未尽的看着薄江的阵仗渐渐远去,才转身摆摆手,正色反驳,“人家司徒清流看起来可是好人。”
  叶青花脸上登时落下三道黑线:
  “你什么意思,是好人就不会看上你?”
  “少扯。”花重阳冷哼一声,“这种时候,我哪有心思想这个?你不也说过,看上我的,除非那人鬼迷心窍。不说了,我去厨房找点剩饭剩菜。”
  存心把自己往男人方向发展了这么些年,花重阳对自己吓退男人的功力绝对有信心,她自信满满的捧着肚子转身往厨房挺进。可是叶青花站在窗台下头抠着指甲,看花重阳修长挺拔却瘦削的一看就是饿过了头的背影,忍不住小声嘀咕一句:
  “……谁知道,这天底下到底有多少鬼迷心窍的男人?”
  虽然平时对花重阳不屑一顾,但叶青花却不得不承认,花重阳确实是个美人。
  外头白月初升,而青楼里叶青花的屋里,巨大的木桶蹲在外间屏风后头。隔着薄薄的轻纱屏风,叶青花斜倚在里间茶几边上,一边嗑着瓜子,一边漫不经心用眼角余光觑着屏风后头。浓浓的水汽漫漫氤氲,屏风后头传来哗哗啦啦的水声,起落的水声间隙中,花重阳长长手臂的影子在屏风上映出来:
  “青花,你给我的这是什么玩意儿?”
  叶青花抬抬眼刚要答话,却见外间的门无声的敞开,门口乍然立了一个修长身影。
  她倏然瞪大了眼,缓缓站起身来。
  长眉修眼,方额挺鼻,一痕尖似刀裁的下巴,薄唇浅浅勾着,灰白相间的狐裘紧紧裹着,身后墨黑头发长至腰间;待看清了他的模样,叶青花已经惊得完全说不出话来,只是从茶几往外退一步,看看他又看看屏风后头的花重阳,脸上全是犹疑。
  而那人立在门口先是看了看雾气氤氲的屏风后头,然后微一转眼,挑起长长的眼梢看向叶青花,抬起右手食指放在唇前,做个噤声的动作。
  ……果真是他。
  叶青花无声的吞口口水,看那男子左手压服着前襟右手提起袍摆,无声的跨步进屋,脚步徐缓走近里间,在叶青花身边坐下。茶几上摆着茶盘,茶盘里只只晶莹剔透的小巧茶碗倒扣着,他斜倚在茶几边上,目光觑着屏风后头,右手则漫不经心探出两指从茶盘里检了一只茶碗,无声的放在自己面前,然后自顾自的拎起茶壶斟了半碗茶,举到唇边。
  没听到叶青花的答复,屏风后头的花重阳又举高了手臂,转脸看向里间,嘟嘟囔囔再问一遍:
  “青花,你给的这是什么东西……怎么这么香?”
  才回过神来的叶青花赶忙瞥她一眼,刻意扬高了声音:
  “啰嗦什么!让你用就用!”
  “……”
  片刻,似有似无的香气,沾着湿意在房里蔓延开来。
  而茶几旁的男子眼神依然凝在屏风上,两指则漫不经心的捏着茶碗抵在唇边,却不张口。隔着茶水冒出的袅袅雾气,叶青花只觉得,那双盯着外间屏风的眼,黢黑的更显深邃。
  屏风后头“哗啦”一声嘹亮的水声,她顺着男子目不转睛的眼神,在屏风上看到花重阳未着丝缕的身影。花重阳个子高,所以屏风上头正好露出犹然冒着湿气的发顶顶心;然后一只修长手臂抬起,从屏风上侧抽过裹身的白绫长衫和拭水的布巾子。飘忽的长衫扬起而后缓缓落下,覆住一抹修长的身影,而后,屏风映出花重阳侧身用布巾擦拭头发的影子。
  叶青花不得不承认,不穿衣服又隔着这架薄屏风——而且最主要的,是她不开口说话的时候,花重阳看起来确实是个美人。
  眼前坐着的男子仍然直直看着那架薄薄的屏风,两只拈着茶碗抵在唇边漫不经心转着,薄薄的唇轻触着茶碗,唇角带出的似有还无的笑,不知怎么的,看在叶青花眼里竟令人觉得耳热心跳。
  只是眼看花重阳便擦拭着头发,晃着两条光裸长腿就要走出屏风——
  “叶青花,衣服你放在——”
  白绫长衫衫摆随着两条白皙长腿探出屏风的一瞬,男子一扬衣袖,里间的烛光倏然熄灭,隔着里外间的垂帘同时垂落。
  叶青花轻出一口气。
  花重阳披着白绫的身影停在垂帘前头,擦拭头发的动作停住:
  “青花,你怎么了?垂帘怎么放下了?”
  借着外头的烛光,叶青花依稀可见那个灰白色身影就立在垂帘之后。她看不清他的眼神,但就有一种感觉告诉她——他仍然在注视着花重阳。
  而他熄灭烛光落下帘子,就表示,他不想让花重阳看到他。
  所以叶青花手掌压着胸口,凶巴巴朝外头吼一句:
  “别进来——老娘换衣服呢!”
  “都是女的,我懒得看你。”
  叶青花瞥一眼垂帘下头的高挑身影,接着吼回去:
  “你少来!老娘可从来没把你当女的!衣服在妆台前头的椅子上,自己穿!”
  隔着垂帘,叶青花看着花重阳带着一身湿气走向妆台。垂帘下的男子手中一把匕首不知何时悄然出鞘,在垂帘上横斩一道口子;隔着那道浅浅的缝隙,花重阳披着白绫的身影清晰可见,由滴水的长发至裸足乃至沾水贴身的白绫。她随手绾起长发褪下白绫,将妆台上衣服一件件穿上;虽然看的不甚清晰,但叶青花从来不怀疑花重阳穿繁冗女装的能力:从始至今,没有一次花重阳自己穿上身的衣服不是歪歪斜斜的。
  所以,她毫不怀疑男子勾起的唇角是在笑花重阳。
  ……想必,他比她看的更清楚了。
  又不知过了多久,花重阳终于把衣服收拾整齐,然后一手提着长长的裙裾,一手提着一把长发转身向着垂帘:
  “……青花,我衣服穿好了。”
  叶青花没有答话,只是看着男子径自转身无声无息的走到里间后窗下,推开临湖的雕花窗格拎起袍摆跃身而出。
  “叶青花,”花重阳终于撩起垂帘,看着里头一室黑暗,“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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