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陌北--兰亭-第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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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花重阳坐下,“睡不着所以出来走走。刚才世子去找我的时候,我——”
  “去找你?”司徒清流微微一怔,“我并没有去找过姑娘。”
  “……没有?”
  花重阳彻底怔住。
  那会是谁?
  狐裘披风,高挑斯文,身后跟着一个侍卫……
  难道……是他?
  花重阳猛地从椅子上站起身,急急向司徒清流道别:
  “我还有事——先失陪了,世子!”
  青灰色的影子匆匆消失在门口。
  片刻,品蓝提着一件披风进来,看到司徒清流手中端着酒杯,一脸怅然若失,忍不住问道:
  “世子。”
  “嗯?”
  “重阳姑娘——走了?”
  “嗯,”司徒清流淡淡应一声,“她说有事,先离开。”
  “方才明明看到重阳姑娘是坐在那边桌上的,”品蓝看看眼前的桌子,忍不住又问道,“难道世子刚才没有找重阳姑娘同桌饮酒,一晚上都是自己一个人在自斟自饮?”
  司徒清流没有答话,许久才放下酒杯,站起身来:
  “品蓝,咱们也回吧。”
  花重阳急急跑出酒店,径直往安阳街去。
  半帘醉的帘子果然半卷着,里头依稀可见灯光。她三步两步跑进后院,看到回廊下一溜高高低低悬着的灯笼光芒熠熠,不知怎么的,一时心口竟有些发紧。缓下脚步,她无声走进祖咸的屋子,敲敲门,放低了声音:
  “祖咸。”
  里头无人应声。
  在敲门,还是没有声音。
  是生气了?
  花重阳忍不住唇角一抹忍俊不禁的笑意。
  以祖咸的脾气,是绝对有可能因为被人拒之门外而大发雷霆的。想到这里,她再敲敲门,扬高了声音:
  “祖咸,我进来了啊!”
  她轻轻推开房门。
  房里烛台高照,光芒熠熠;木榻上狐裘凌乱如云,似是刚有人睡起未整理,塌下几只火盆只余红烬;一旁小桌上,一碗满满的汤药纹丝未动。
  没有祖咸的影子。
  花重阳转身退出房门,又朝着庭园里看一遍。
  对面湖上的凉亭里,也空空没有人影。天上星芒散尽,月色昏暗;虽没有风,却寒冷刺骨。花重阳走上回廊,忍不住猜想,这么冷的天,以祖咸那一身病骨,他能到哪里去?
  花重阳边嘀咕边往回走,刚走到半帘醉与庭园相连的后门,迎面一个急匆匆的身影,看见花重阳随即疾步过来:
  “重阳姑娘。”
  “安平?”花重阳迎上去,“祖咸呢?”
  “不知道,”安平微微皱眉,“晚上我同主子去了一趟花间园,听说你睡了我们便又折回来。只是等我煮好药端进房的时候,主子已经不在房里了。”
  不知道是什么样的感觉袭上心底。
  花重阳脑海中乍然浮起一个冷冷的声音:
  “从今天开始,你接近谁,我就杀了谁。”
  她推开安平,往外头疾奔。
  夜深,街上早已人静。花重阳跑跑停停过了安阳街又来到华阳街,虽然看到三两个零星人影却都不是祖咸。一口气又跑过城里三五条街还是不见人,花重阳失望的缓下步子,却停不住胸口里的心急如焚。
  她不知道祖咸的功夫如何,倘若遇上兰无邪,能不能自保?纵使他善于使毒,但却倚赖着兰影宫,而兰无邪确是兰影宫昭阳阁的阁主,他能奈他何?
  绕来绕去,她最后还是来到华阳街口。远处是与流水畔相连的华庭苑,上元将至,里头早已挂满了各式彩灯。走神走的厉害,还没搞清楚这是什么地方,花重阳便拖着疲乏的脚步漫不经心走了进去,待抬头看见满眼五光十色的花灯,才猛地一怔。
  真是昏了头,怎么会转到这里来。
  她苦笑着要转身,眼角余光却瞥到苑子东边一条短短游廊,廊下高低有致的莲花灯,灯下一桌,一个白衣男子站在桌后背对着花重阳这边,正抬头专心看着廊下悬着的一盏水红走马灯。
  那个背影宽肩细腰高挑清瘦,一把子黝黑的头发垂在背后,此时看在花重阳眼里便觉好看。她定了心,禁不住微笑,站在原地对着那边高喊一声:
  “祖咸!”

  画舫

  “我们花间派,最看不起你这种人。”花重阳仰头灌下一杯酒,放下酒杯斜睨着祖咸,“喝个药都嫌苦,哪有这样的男人?”
  半帘醉庭园里的八角亭里,地下燃着火盆,她不坐凳子却偏偏坐在栏杆上,屈起右腿手臂搭在上头,长长的头发沿着凉亭的栏杆,微醺的眼神望着湖上。火盆旁边的躺椅上铺了厚厚的皮毛垫子,祖咸裹着同色灰毛大氅,一言不发看着她自斟自饮。
  “安安稳稳舒舒服服过一辈子,有什么不好?”花重阳望着酒杯一边出神一边低声念着,转头看看祖咸,“我也想安稳过一辈子。”
  祖咸还是不出声,一边静静看着她,一边将酒杯递到唇边,缓缓嗅着。
  园子里寂静无声,只有火盆里哔哔剥剥燃着木柴的声音,和花重阳断断续续,略低的嗓音。头一次听见这个声音的时候,他一个人醉倒在这个亭子里。醉里有人叫他,他抬头,看到一张日思夜想的脸,脸的主人怜惜的叫他别着凉,还帮他披上狐裘。
  醒来还以为是梦,他裹着狐裘想着梦里的情景,唇角微笑。醒着身痛,梦里厮杀,唯独这一次,竟然是个美梦。
  此时此刻,不知是梦里的还是真的花重阳坐在凉亭栏杆上,微醺的样子像个少年看着他:
  “你行走江湖这么多年,有没有见过炎昭?”
  祖咸淡然颔首:“见过。”
  花重阳弯腰凑近他,瞪大眼微微笑着:“他跟我像不像?”
  “眉眼如出一辙。”
  花重阳笑笑,又仰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然后低头斟满酒:
  “六岁的时候,我娘就过世了。临死之前她要我去找我爹,要我问我爹一句话。为了问这句话,我执意的想见到他。少林寺里呆了几年,武当山上呆了几年,十二岁那年,我从武当山偷跑出来,独自一个人找到兰影宫。”
  一仰头又是一杯,花重阳微眯着眼看着祖咸,火盆映着她的脸,照出她眼角闪烁天真的笑意:
  “你的酒真是好喝,比少林寺下武当山头兑了水的好多了。”
  祖咸终于从躺椅上起身,走到栏杆边上夺下她的酒壶:
  “你喝多了。”
  花重阳脸上不见素昔沉稳,仰着头傻笑着去抢酒壶:
  “我喝多了?笑话,你才喝多了!我五岁开始喝酒喝到现在,除了付伯,谁还算得上是我的对手!”
  祖咸转身将酒壶放在石桌上,伸手抚着花重阳的头发,嘶哑的声音忽然变得温柔:
  “是,没人能比得上你。”
  “我不是吹牛。”花重阳举着空酒杯,扶着栏杆站起身看着祖咸,“那时候小,虽然伤了心嘴上不把他当一回事,但还是乖乖听了老和尚的话,回到杭州跟着付伯,要安稳过一辈子。可是谁曾想我会害了付伯,那一晚要不是为了救我,付伯的武功那么高,怎么会让付婶死了自己还丢了一只手。”
  她转身,空茫目光转了一圈落在石桌上,踉跄一步过去提起酒壶又把酒杯斟满,仰头饮尽:
  “从今以后,我的人……只要是我的人,通通不能再受欺负!”
  酒意逼得她眼神朦胧,踉跄往后退一步绊倒在石凳上。祖咸右手挽住她的腰左手拿开她手里的酒杯将她揽进怀,裹起狐裘弯腰倒进躺椅。寂静的夜,未融的冰,冰上薄薄积雪,放眼望去一片寂寥,只有凉亭里的男子,脸色苍白一双眸子却清醒,低头凝视怀里一张熟睡的脸。火盆里的火光渐弱,亭外月至中天,一个身影缓缓走近凉亭恭敬的弯腰:
  “少主——”
  祖咸抬手,示意他噤声,低头看看花重阳,依然熟睡。他抬起手,指尖流连在她的眉眼脸颊,声音略带沙哑:
  “安平,她还是同以前一样笨。”
  “是。”
  “你说,我是不是害了她?”
  安平顿了顿,低下头:
  “安平想不到那么多。一切只要顺了少主人心思,什么都好。”
  “……是啊,”祖咸轻声道,横抱起花重阳缓缓站起身,“只要顺了我的心,就算要她恨我入骨,我也不在乎。”
  如钩银月悬在树梢,空茫的夜色映在地面光泽冷硬如冰。
  空旷的庭院里精致的回廊,廊檐下错落有致悬着的灯带着昏黄暖意,与远处窗格上透出的烛光遥遥相对。花重阳睁开双眼,一映入眼帘的便是桌上静静燃着的三五盏烛光,和窗格上幢幢的烛影。木塌下头三两只火盆,烧得房里温暖如春;榻上纠结的凌乱狐裘被褥,其中半条遮在她身上。
  乍睁开眼,她以为自己是在做梦。
  微微仰头看到曲膝斜倚在木塌一角的祖咸,一手支着额头手肘压在膝头。花重阳一惊,举臂想撑起身子左臂却麻酥酥使不上力气,她抬起右臂去揉肩,在触到肩膀的一瞬全身僵住。
  她摸到的……不是枕头吧?
  再猛一仰头双眼对上一双黢黑的眼,祖咸勾着唇角手指轻抚上她的鬓角,哑声问一句:
  “醒了?”
  花重阳先是一怔,然后猛地坐起身回头。
  ……她果然是枕在祖咸大腿上。
  火盆里的木炭燃到最后只剩通红的炭块和熹微的火苗。花重阳怔忡了片刻想清楚了昨晚的前因后果,便嗅到随着火苗起伏阵阵袭来的酒气。她摸摸自己被熏得发烫的脸和垂在臂膀胸前的乱发,正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倚在木塌一角的祖咸直起身微笑看着她:
  “桌上有茶,我叫安平去——”
  话音未落他闷哼一声又跌坐回木塌,手抚着右腿膝盖紧皱起眉。花重阳从榻上跪爬上前:
  “怎么了?你腿怎么了?受伤了还是——”
  过腰长发披了满身,祖咸松了眉头抬手拢起她披在额前的长发,声音低哑温柔:
  “只是腿麻。”
  灰色袍袖拂过花重阳鼻端,与雪白的中衣长袖顺着祖咸手臂垂下,露出一截白皙手臂,花重阳垂眼正好对上祖咸被刀痕划烂的手腕,目光又是一滞。祖咸不说话,默默用右手扯下衣袖遮住手腕,缓缓移下木塌:
  “我叫安平倒热茶来。”
  花重阳一把抬手扯住他的衣袖:
  “不用。”
  祖咸坐在榻上回头看看被她扯住的衣袖,花重阳已经一骨碌翻身从榻上爬起来,笑嘻嘻弯腰穿鞋:
  “祖少爷,你家安平恐怕早就睡了,你吵了他他往你水里下毒你岂不是完蛋。热水在哪?我去找。”
  “过了快两个时辰,怕早就凉了。”
  “那再烧热就是。”花重阳拖拉着鞋在屋里转一圈,从桌旁提过一只水壶,“用它烧。”
  火盆上架起炉围,添了火炭放上水壶,花重阳回头看见祖咸披着袍子坐在塌边又开始咳,顺手扯过狐裘软被裹在他身上:
  “若不是安平,恐怕你早就饿死了。”
  祖咸不语,只是微笑着从一旁桌上拿起一条雪白丝绢,捉住花重阳右手握进手心低头拭去上头沾的黑炭末子,擦完扔开丝绢,手却不再放开。两人的手叠在一起,花重阳才觉得祖咸的手比她的大且手指修长,只是冰冷没有温度像刚在冷天里吹过,颜色同脸一样苍白不见血色。狐裘斜斜裹在肩上,祖咸肩宽更衬得腰身瘦削,黑的发蓝的长发披散在胸前显出一脸苍白的颜色和尖薄的下巴,连着深幽飞挑的长眸,看在眼里十二分招人怜惜。花重阳手贴在他手心里许久,终于还是忍不住冲动,反手握住他的手指别扭的小声嘀咕:
  “……男人的手不都是热的吗,你的手怎么会这么冷?”
  祖咸没有动作,却抬头盯住她的眼,嘶哑着声音认真的问一句:
  “你摸过别的男人的手?”
  “……”
  见花重阳瞪着眼不说话,祖咸松开狐裘软被走到她面前,不依不饶哑声重复一遍:
  “花重阳,你摸过多少男人的手?”
  修长瘦削的祖咸身材笔直,看上去比花重阳还高出了半个多头;很少能有人让花重阳仰望,所以她仰视祖咸片刻竟觉得有些不习惯,于是瞪他一眼抽手懒洋洋转过身:
  “摸过好多,而且个个手都比你暖。不然你挨个去摸摸看是不是。”
  即使背对祖咸,花重阳还是觉出他两只眼盯着她。火盆里的火哔哔剥剥,她站在火盆前却还能听到自己左胸口“砰,砰,砰”一下一下的心跳声。更莫名的,她脑海里竟忽然闪出叶青花活蹦乱跳的那张脸,手指狠狠一戳戳住她的脑门子尖利的大骂出口:
  “花重阳你个没出息的东西!没见过男人吗你!总有一天报应不爽老天降雷劈死你个没出息的连放话都不敢当面的——”
  脑海里叶青花骂声正狠,可是一双冰凉的手同时从容淡定的紧环住她的细腰。后背贴上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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