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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就对了!”老金咧着嘴嘿嘿笑道:“我看你相公就是个念书人的样子,水先生,你的病……”
水先生道:“夜深了!”
老金眨了一下眼,喃喃道:“是这样……前舱里住着的客人……”
水先生轻叹了一声道:“江上起风,只怕是多事之秋,老丈要注意了!”
白头老金皱了一下眉,心里真纳闷儿:这是怎么回事,不叫我说话。
“哼”了一声,老金再次开口道:“是这么回事,我来看水先生,是……”
“且慢……”水先生轻轻地摇了一下头。
老金不得不把下面的话吞在了肚子里,心里那股子别扭劲儿可就不用提了。
隐约间,像似传过来几声琴音,等到老金倾全力再听时,却又没有了。
经过了这么一搅和,老金要说的话是一句也说不出口,也没有兴趣再说了。
对方水先生这时竟然缓缓地闭上了眼睛,像是要休息的样子。
白头老金叹了口气,站起来道:“天不早了,我走了!”
水先生连眼睛也没睁,微微地点了一下头。
※ ※ ※
风浪比先前更大了。
由于受到了前舱的客人、那位史大爷的嘱咐,老金和他儿子金七,以及伙计毛五都不敢随便走动,没事的时候,只是在舵旁坐着发愣。
毛五终于打破了沉寂道:“我就是想不透,住在大舱里的那几个人是干什么的,说是官面上的人吧,可又不像,说是普通的老百姓吧,更不像,只看看那个姓史的人五人六的样子就不像,真想不透这一家子!”
金七冷笑道:“你就少管闲事吧,反正人家坐船给钱,我们管他是谁呢!”
毛五不好意思地笑笑道:“当然,咱们管也管不了啊,我只是心里纳闷儿,还有边舱的那位教书先生,也透着有点玄,怎么怪事都让我们给碰上了。”
白头老金默默无声地打着了火,点上了纸煤,吸了几口烟。
他眯着一双布满了皱纹的眼睛,正要说什么,忽然站起来道:“咦!”
金七、毛五也都发现到了,三人顺眼看过去,只见一艘双桅平顶、模样新颖的中型快船正由后方快速驰来。
金七一惊道:“唷!这是干什么?”
说时迟,那时快,不过是转念的当儿,那艘快船已来到了眼前。
三人才看清了,敢情来船备有一座看似尖猛结实的菱形船首,那种模样大异常船,倒有几分与洞庭水师的战船酷似。
老金第一个发觉不妙,忙叫了一声:“快!”
三个人同时行动,以最快速度,一个人操起了一根长篙,猛地向着右舷扑了过去。
是时,那艘看似战舟的来船,已风驰电掣地来到了近前,老金等三人三根长篙各自施出了全身之力,猛地向着来船船头点了过去。
来船突然的现身,本就有几分奇特,以如此神速硬撞前船,更给人无限扑朔迷离,一时真摸不清是何居心。
三根长篙虽说是劲力十足,奈何对方来势至猛,其力万钧,甫一交接之下,只听见“咋喳”一声脆响,金七手中长篙首先为之折断,老金、毛五二人手中篙虽不曾折断,要想阻住来船至猛的来势,却是不能,在甫一接触之初,已双双跌倒在地,摔了个仰面朝天。
这条看似战舟的来船,好疾猛的势子,由于整个船身不曾悬有一盏明灯,黑乎乎一片,更不知是否有人蓄意操纵。总之,以眼前这番猛厉来势,一旦撞着了,大船必将绝无幸免之理。
老金哑着啄子叫了一声,一个骨碌由地上翻起来,正待拼死命,再次以手中长篙向来船迎去。忽然面前人影一闪,一个熟悉的口音道:“闪开!”同时手里一阵子发热,手中长篙已被来人抢了过去。
惊慌中,老金方自看见来到面前的,正是那位史大爷,史大爷手上的长篙,已不顾一切地点向了来船的菱形船首,尽管如此,看来其势仍然是慢了一点。
史大爷鼻子里哼了一声,眼看着他手中长篙在对方巨大撞力之下,有如弓也似地弯了过来。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这紧急俄顷之际,耳听着大船上传出了一声女子的清叱,紧接着一连几声暴响传自来船,眼看着高悬来船的四面风帆一齐自空中桅杆上高高坠落下来。
四面帆,每一面都有两丈长宽,加上碗口粗细的横木一齐自空中猝然落下,其势端的惊人已极。
一连串的惊人大响声中,总算阻止住了来船的冲势,这艘船在猝然失去了主力下,再加上沉重的落帆之力,一时摇摆动荡着,激起了滔天的巨浪,久久不能平息。
老金等三人目睹这番情势,早已吓得魂飞魄散,他们原以为无论如何难以躲过沉船的劫数,却万万想不到竟会在千钧一发之际,对方变生时腋,竟会无故自落风帆,定住了来势,使得己方转危为安。
三个人只是怔怔地看着来船发傻,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双手持篙的史大爷,想是在先前全力定船的一霎间用力过重,一张尖削的长脸,显示着沉重颜色,扔下了手上长篙,他一连咳了好几声,紧接着怒叱一声,右手一撩长衣下襟,“嗖”一声,已自腾身而起,向着对船掠身过去。
史大爷敢情身手不弱,休看他一大把的年岁,动作里却是透着“练家子”的利落。
来船上虽说是一片黝黑,却也逃不过史大爷尖锐的目光。他身子甫一落向来船,紧接着再次煞腰,第二次纵身而起,直扑向来船中舱。
猛可里两口钢刀夹着疾厉的刀风,分向史大爷左右两侧力劈下来。
姓史的脚尖才一着地,猛地来了一个疾转快翻,同时借招现式递出了右掌,“噗”一声,击中了右面持刀汉子的前胸。
这一掌,史大爷实实贯足了内力劲道,对方既没有什么了不起的,哪里能承受得住?随着史大爷的掌势,痛呼了一声,球也似地被掷了起来,“扑通”一声,水花四溅里,落向江心。
另一个持刀的汉子,眼看着同伴遇难,哪里还敢蛮干,猛然间一撤,递出了刀势,一拧身,“扑通”一声,自跃入水。
史大爷怔了一下,错齿出声道:“小辈!”
嘴里叱着,一面压掌前进,猛可里一道亮光直射眼前,史大爷猝然吃这道强光一照,只觉得双目生花,足下禁不住往后打了个踉跄。久走江湖的人,俱都知道这一手的厉害。
姓史的虽非江湖中人,可是阅历丰富,不假思索地向一旁猛的一个疾翻盘滚。
果然他没有猜错。就在他身子方自转动的一霎,三点金星串成一线,直向他身上招呼过来,总算他见机得早,否则强光射目之下,休想逃得开这一手暗算。
三点金星擦着他衣边直落江心。
史大爷虽说是技高胆大,却也由不住惊出了一身冷汗。
暗中人冷哼一声,手势一转,那道匹练般的灯光,又复直射在史大爷的脸上。
史大爷有了前番见地,倒也不惧他再施暗算,当下身形半矮,双掌盘错当胸,一双瞳子微微收拢,成为小小两弯月牙形状。这当口,却已经把对方打量个清楚。
矮矮的个头儿,沉绦色的两截裤褂,看上去油光水亮,多半是水衣水靠,手里端着喇叭口样的一盏长桶子灯,却在两手护肘处贴持着白光闪烁的一对锋利匕首,赤红脸,万字眉,灯光晃动时,隐约间还似可以看见脸上七上八下的几点大麻子。
就面相论,史大爷是无论如何也记不起自己印象里有这么一号人物。然而,对方身上的那绛色的水衣靠,以及手里的怪状长灯,却使他有所警觉。
一念触及,史大爷禁不住倒抽了一口冷气,自心眼深处打了个寒颤。“你,”史大爷紧紧咬着牙,压制往心里的张惶:“午夜劫舟,所为何来,好朋友你报上个万儿吧!”
“嘿嘿……史银周,光棍眼睛里可是揉不进沙子!”来人咧着大嘴,喝风似地那般笑着,那双深陷的眸子,原本就聚结着诡异莫测,再给灯光一映,更见狰狞。
“老兄你扒下了王府的那身号衣,就当我褚某人这双照子认不得你了……嘿嘿……你也太目中无人了!”
史大爷猝然被对方呼出了姓名,正如所言,那是“光棍一点就透”,刹那间,呆若木鸡,随着摇晃的船身,他身子打了个踉跄。
“褚某人?”史银周总算认清了对方的身分:“足下莫非是大内当差的人称‘短命无常’的褚氏昆仲之一,史某人眼生了!”
“好说,好说,阁下好亮的照子!”赤红脸喝风似地笑着:“不错,兄弟正是褚杰,家兄褚方来是来了,一时还不及拜候!”
史银周乍听对方亮出了字号,就知今夜绝不能善罢甘休,忖思着此行责无旁贷的重任,一时忧心如焚。
他久闻这褚氏兄弟在京哉为恶多端,为大内十三高手中之佼佼者,自己虽不曾与他动过手,料想功力绝不在自己之下。方才他出言相探,就是惟恐对方昆仲二人联手对付自己,现在既知褚方不在面前,总算少了一个劲敌,眼前说不得先把这个褚杰解决在现场,再图后算也还不迟。
心念一转,史银周两臂暗聚真力,丹田运气,外表却愈发显得持重。
“褚兄夜临江舟,有什么指教?史某洗耳恭听。”
借着双手抱拳的当儿,史银周已把他仗以成名的“一掌飞星”自袖内取到了手上。
所谓“一掌飞星”,乃是二十四粒大小如梧桐子的八角钢珠,史银周此技,得自家学渊源,其祖“巧天星”史功,正是此一暗器的始创鼻祖。二十四粒小小钢珠,妙在串成一串,平时配戴在两腕之上、用手捻指可得,一经出手,顿时在空中散开,由于数目多,照顾的范围极广,加以施功人充沛的内功掌力,如果存心伤人,对方即使身中一粒,如属要害地位,也当有性命之忧。
“短命无常”褚杰似乎不曾觉察到对方的这一手袖里乾坤,聆听之下,咧着嘴打了个哈哈:“史老哥这可就明知故问了。”
褚杰手里的灯光扬起来,照向远在咫尺的大船。
大船上的金氏父子与伙计毛五各人一把长篙,早已把对方船身钩了个结实。三个人心衔撞舟之恨,狠狠地瞪着褚杰,样子像是要把对方生吞了下去。
“史大爷,只要你老招呼一声,咱们就把这个老小子给做了,大可恶了。”说话的是白头老金的儿子金七。
史银周冷冷地说道:“用不着你们多事,只管拢稳了船,不要让大船离开了就好。”
褚杰一声怪笑道:“鄱阳王大势已去,立功论罪可全在你老兄一念之间,今夜褚某人单身会你,称得上仁至义尽,错过了今宵此刻,只怕又将是一番嘴脸了。”
史银周嘿嘿一笑:“食王禄,报王恩,姓史的要是怕死贪生,卖主求荣,也就等不到今夜此刻了。”
“哼……你的意思,是要与朝廷为敌了。”
“这,”史银周冷冷道:“桀吠尧,各为其主,史银周何许人,当不上褚兄抬举。”
“好!”褚杰点了点头道:“慢说你一个小小护卫营统领,贵主子的两卫精兵,我主一纸令下,兵不血刃,在洞庭也都缴了械了,如今叛王已押赴晋京,枭首在即,史银周……你有几个脑袋,竟然胆敢抗旨,私下里拐带罪臣孽子遗孀,哼哼……只此一罪,就足灭你九族有余……姓史的,怎么样,我奉劝你一句话,立功待罪,就在你一念之间了。”
这番话,出自褚杰之口,字字清晰,只把大船上的金氏父子等三人吓了个魂飞魄散,同时也知道了他们彼此的真实身分与来龙去脉。
史银周待对方话声甫落的一霎,一声狂笑道:“打!”
就见他身子陡地向下一矮,右掌已当胸平封而出,作为暗器手法来论,史银周这种打法可就端的称得上“高明”了。
“嘶!”一股尖锐疾风,发自他五指之间,其力至猛,其势至广,在他掌势当前的两丈方圆内外,这些暗器全都在内力控制之内。
当然,史银周绝非是想以单纯的劈空掌力伤他,而是配合在掌力内的二十四粒八角亮银钢珠,这些暗器,一经出手,迅速地扩散开来,成为扇面式的一片光雨,直向着看来毫无戒备的褚杰全身笼罩了过去。
“短命无常”褚杰岂能不知道史银周暗器的厉害,只是却不曾料到对方竟然会在如此正面相对的近距离之内施展,是以乍见此情,也禁不住吃了一惊。
他当然不是无能之辈。史银周暗器方一出手,褚杰整个身子霍地向后就倒,像是“铁板桥”,其实却又暗含着“蜉蝣戏水”的招式。
好漂亮的一式双招,配合着他的一个滚翻势子,手里那盏桶状百叶长灯,哗啦哗啦一声猝响,竟然迎着当空暗器拨打了过去。
史银周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