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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朝枫的声音是她从未听过的温柔贴烫,仿佛在耳边呵气:“鱼冷就不好吃了,这是专门为你点的,多吃点吧。你最近……”又忽然因为什么而说不下去。
丁月华接过来说:“你最近瘦了好多。”
“他最近忙成这样,不瘦才怪。”白玉堂啃着鸡腿说,“他晚上睡得也不好,在下铺老不停翻身。我说猫儿,你心里挂念谁呢?辗转不能入梦。”
“功课压力大吧。”皓兰说。
展昭尴尬地笑笑:“现在好多了。大家吃菜吧,我看这菜都没怎么动呢。”
萧扶玲也急忙说:“对对,这道东坡肉可是这里的拿手菜之一。”
展昭低头吃着鱼,忽然一惊,自己放在桌子下的手给一只温暖的手掌覆住,然后给紧紧握住。就像,胸膛里有什么东西,也给这只手紧握住一样。
你一向,都用这个方法安慰情人吗?
他不着痕迹地把手抽了回来,端起碗去盛汤。
皓兰凑到萧扶玲耳边说:“我先悄悄告诉你,妈有只卡地亚钻戒,四卡,镶得极漂亮。到时候可要记得向她要哦。”
萧扶玲呵呵笑:“你这不长心眼的小姑,居然教唆嫂子独吞母亲的珠宝。”
皓兰挤挤眼睛:“我稀罕那做什么?我才是她的无价之宝。对了,你们去哪里度蜜月?夏天,去地中海多好?”
“还没想那么远。”萧扶玲转过头去对未婚夫笑笑,“你哥爱安静,估计想找个小地方钓鱼。我呢,又想去各个城市购物。你瞧瞧,这蜜月简直要分开来才能过。”
叶朝枫今天话特别少,面对所有情况一律微笑。看上去似乎也像个宠溺妻子的好好丈夫。萧扶玲已经明显察觉他心情是越来越不好,只好自己使出浑身解数,支撑场面。
展昭则一直埋头,慢慢吃着碗里的东西。他一吃完,就有人给他立刻夹满。刚想拒绝,一看到那严厉的眼神和旁边尽情谈笑的笑脸,把话声压低:“我真的不饿,来前已经吃了点东西了。”
“吃不下也要吃。不可以挑食,把这肉吃了。不然别想走。”叶朝枫简直像家长,凶巴巴地威胁不吃饭的小孩。
展昭哭笑不得,心不甘情不愿地把肉塞进嘴里。
只有在一旁喝着果汁的丁月华察觉这一角的气氛尴尬。她也不敢说话。
赵子衫说:“我姐姐结婚去的是马尔代夫,听说不错。”
“马里亚纳群岛呢?”皓兰说,“离广岛那么近,听着是个好地方。”
“海岛不错呢。晁锋,你觉得呢?”萧扶玲扭头问叶朝枫,“我记得你会开小艇的。”
叶朝枫敷衍地笑笑:“我那破技术。”
萧扶玲转去对小姑子说:“听他瞎说。他大学毕业时我不是和他一起到希腊小岛玩了一个星期吗?他天天开着小艇出海,技术可好了。”
“对了。”皓兰说,“我听妈在电话里的意思,都想开始张罗酒席了。你觉得希尔顿怎么样?”
萧扶玲问叶朝枫:“晁锋,你觉得呢?”
叶朝枫抖抖烟灰,说:“等回去再说吧。妈做什么事都急。”
“也是,不过爸也催我们了。”
皓兰说:“快了,这学期快结束了。老人家就是罗嗦。”
白玉堂问:“叶哥,你研究生还有一年怎么办?不读了?”
丁月华说:“宋大的研究生算个什么?”叶朝枫这类人,会来宋大,与其说是混文凭,倒不如说是混时间更合适。
展昭终于放下筷子,说:“对不起,我想起我还有点事,恐怕得先走。”
萧扶玲一怔,“就走了,这才吃了一半呢!”
叶朝枫拧着眉似乎想说什么,拿眼光盯着展昭不放。展昭扭头避开这灼人的目光,说:“我实在是有点忙。对不起!”
萧扶玲见叶朝枫也没有去挽留,只好说:“那你好走,外面雨停了吗?要带把伞吗?”赵子衫这时已经把自己的伞拿出来递过去。
“不用!”展昭笑笑,“雨很小了,我衣服本来就湿的,宿舍那么近,我冲一冲就到了。”说完,对其他人点点头,竟是逃也似的拉开门跑了出去。
丁月华咬着筷子在心里叹一口气:吃这顿饭还真不容易。
萧扶玲没明白,问白玉堂:“他怎么了?”
王朝没心眼,笑:“不会是找我们水委员去了吧?”
丁月华在桌子底下踩了他一脚。
皓兰看了哥哥一眼,小声说:“也许是功课紧张。”
“做学生真是辛苦。”萧扶玲说,“子衫,你刚才说你姐姐结婚的时候……”
“我也吃完了。”叶朝枫把烟掐灭,站了起来,“我想起要等个电话,我先回去。”
萧扶玲以为自己听错了:“晁锋?”
叶朝枫拿起外套往外走,“你们吃,菜还那么多。皓兰,别太晚回去。”
“晁锋?”萧扶玲难以置信,“你去哪里?这里怎么办?什么事那么急?”
“没事。”叶朝枫转头看她一眼,安抚性地笑笑,“你玩得开心点。”
丁月华跳起来给他让路,他扭开门走了出去。
房间里的众人有片刻宁静。半晌,萧扶玲跌坐回椅子里,问皓兰:“你哥这是怎么了?在研究所里遇到什么事了吗?”
赵子衫点上一支烟,说:“天气的问题吧。大家情绪都不好。”
丁月华伸了伸腰,兴致又高了起来:“男人事总是那么多,我们不闻不问最省事。”然后立刻转向和白玉堂争夺最后一个鸡大腿的战斗中去了。
萧扶玲的脸上挂着僵硬的笑,最后还是皮包里的手机铃声拯救了她。
思佳到一舍长长一段路都亮着路灯,路上人影稀疏,有情侣共撑一把小红伞,在那方寸之间甜蜜依偎。雨如一道帘子,把人和这个世界隔离开来。
展昭埋头一口气冲到一株梧桐树下,喘了一口气。他转过身去,那个人正站在雨里看他。
变化也只是在一秒。他转身迅速往宿舍跑去,好像只是迈开了腿,又好像只跑了几步。总之,叶朝枫以比他更迅速的速度逼了上来,扣住他的手,用强大的力道死死抓抓他,把他拉进了一旁的幽暗处。他晕头转向间,人已经被按在墙上。
他张嘴低吼:“放……”一个温湿的物体立刻封住了接下来的语言,一股霸道的力量灌进他的意识里。
假如那时旁边有外人,恐怕会吓得报警,以为这是有人劫色。
终于结束一个冗长的吻,两人都在喘气。
展昭徒劳地挣扎了几下,只惹得叶朝枫把他抱得更紧。他低头看了看埋在他肩头的这个男人,简直像,就像一个抱着心爱的玩具不让人抢的孩子,倔强地生着气,固执地把玩具锁在怀里谁都不让碰。
小猫伸出了爪子,推着大灰狼:“放开,我要回去了!”他都喘不过气了。
叶朝枫抬头看他:“你生气了?”语气听着,似乎很高兴。
雨哗哗地下,打在头顶的梧桐叶子上,这下面筋似的雨,容易让人想起惆怅旧欢如梦。想起夏末绿叶下那温和的笑容,想起自习室里身边传递过来的温暖,想起公交车末排的温馨,想起滚烫坚实的躯体想起温柔有力的手臂。
展昭把脸转了去一边,淡淡说:“够了,你玩够了吧?”
叶朝枫恼怒地看着这个倔强死硬的人,看他侧过去的俊美的脸,看他脖子上跳动的透露出他情绪的脉搏。张口就狠狠咬了下去。
展昭吃痛,吓了一跳。可是挣扎只惹来叶朝枫咬得更紧。他忍着痛,一声不吭,只是紧抓住叶朝枫的手臂。
慢慢的,叶朝枫松开了口。脖子上留下两道深深牙印。他轻叹一口气,低头细细的吻,大力的吮吸,啃噬。像是把那顿没吃饱的饭在这个人身上补回来一般。
雨水把两个人淋得透湿,拥抱纠缠在一起的躯体却感觉不到寒冷。
滚烫的吻自颈项攀爬到脸上,眉眼鼻唇,都给它一一拂过,最后停在耳边。两张脸亲密地贴在一起,两副胸膛也紧密地贴在一起。那一刻,两人都清晰地听到,他们的心跳,是同步的。
低低的咒语在雨声中响起,一遍又一遍回荡在耳边:“我爱你……我爱你……我好像爱你已经许久许久,直到这一世,才说出口……”
展昭浑身僵硬住。
“给我点时间,我去同她说明白。然后……”
然后如何?两个男人的未来,能如何?
心,突然一阵抽痛。明明知道没有用,还是抓紧胸口的衣服。就像,明明没有希望,还是抱紧这个人一样。
如果这是一个茧,那我们是终究得破茧的蝶;如果这是个局,我们中总有一个人是要出局的过客。
依偎拥抱着的两个人都沉浸在自己狂乱的思绪里,没有注意到那从远到近的高跟鞋的声音。
不确定的声音响起:“晁……晁锋……?”
叶朝枫抬起头。萧扶玲撑着把伞,木然地站在不远处。大雨和漆黑的夜让她看上去非常瘦小脆弱。
展昭一把推开了身上的人。
萧扶玲不是瞎子,她的视力1。0,刚才那一幕她看得一清二楚。她恍然大悟!
原来是这么回事!原来如此!居然是这样!她终于明白一切的异样原来是因为何事!
原来一切是她自做多情,原来一切都是她的假设。
她踉跄后退一步。伞掉到地上。她的世界,坍塌了一角,然后,接二连三的,逐步崩塌,一块块血肉往下掉。
那么痛……
叶朝枫看着她苍白的脸和质问的眼神,什么也没有说。等于默认一切。
她也只用了半分钟的时间来接受这个现实。良好的教育和自尊让她迅速收拾崩溃的理智,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家里出了点事,晁锋。”她说,“刚才妈……花伯母打电话过来,说伯父病了。肝上发现肿瘤。”
叶朝枫一怔,“什么时候的事?”
“伯父在晚饭的时候晕过去了,伯母刚才在医院打的电话。皓兰已经打算立刻回去,我要同她一起回去。”她叹一口气,“你呢?你怎么打算?”
叶朝枫问:“病情严重吗?”
“不清楚。唉,肿瘤,这事可大可小的。”
叶朝枫回过头去,惊讶地发现展昭已经不知道在什么时候走了。身后空空的,是不停落着的雨和飘零的叶子。
萧扶玲拾起了伞,走过去,帮他遮着雨,轻声问:“你……会同我一起回去吧?”
叶朝枫沉吟良久,点点头。嘉佑往事•;第十一回•;回首向来萧瑟处
多年以后,在叶朝枫跨越了半个地球终于把展昭抓在手里后,他严肃且困惑地问了他一句话:“当年你究竟有没有爱过我?”
那时展昭才刚刚睡醒,神智还不是怎么清明,叶朝枫问什么他就答什么。他说:“没有爱吧?我只是很想你。”
“想我和爱的区别那么大吗?”
展昭揉着眼睛说:“不同的吧?”
他满脑子只是想着下床刷牙洗脸。风花雪月并不在他思考的范围内。
叶朝枫又好气又好笑,抓住他拉回来,问:“那你现在呢?”
展昭给他一拉一扯,后背紧贴上一具温热坚实的胸膛,清醒过来,立刻红脸。
“快说。”叶朝枫的下巴蹭上他后颈,细细摩挲着,鼻息喷在耳后。见展昭还是抿着嘴没动静,便开始不规矩地动手动脚起来。手渐渐往腰移去,嘴如同鱼一般饥渴地紧贴着他的皮肤吮吸,一寸一寸。于是两俱躯体渐渐热了起来。
肩胛处的陈年伤痕褪去了昨夜的激情,还原回了苍白的颜色。叶朝枫指腹的薄茧轻轻划过,叹息着把头抵上展昭的肩。
“还痛吗?”
“什么?”展昭没明白过来。
“这里。”他吻着。
展昭颤了颤,说:“那么多年了,早就好了。就是那里皮肤感觉迟钝了点。”
“那这里呢?”说着冷不丁张口咬了展昭的耳垂,惹得他抽了一口气。
“朝枫,可以放开了。”
“我要你回答我的问题。”
展昭有些好笑地看着这个三十多岁的男人像个吃不到心爱糖果的小孩一般耍着赖。他一边忍受着他的性骚扰一边努力回想他刚才到底问了什么问题,鉴于他实在不敢问他究竟问了什么,只好选择了一个中庸的回答:“我……不知道。”
叶朝枫立刻把他扳着转了过来,和他面对面。忽然一笑,欺身过去,把这个一脸疑惑和不情愿的人压在了身下。
“我会让你知道。”
同样的一个问题,其实早在多年前,就有人问过他。那是萧扶铃。
那一夜的风雨,萧扶铃也在房间里彻夜不眠一整夜,算是想清楚想透彻了很多问题。人生不如意事常八九,她前面平平顺顺过了二十多年,现在一倒霉起来,喝凉水都塞牙。
她不是不知道叶朝枫有过其他女伴,可她从来不担心,她知道他最终还是会回来。可谁能料到他大少爷这次换了胃口转了性向了?
真是防不胜防。
她一路围追堵劫,现在也累了。爱情,渐渐模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