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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渐停,光渐隐,横绝珠缓缓纳入霍去病的口中,四周敌踪杳杳。
金峨慢慢从震惊中清醒,听到骷髅头正在撕心裂肺地大叫,“头儿,你怎么了?你不要吓我,你可死不得啊——”
她急忙打量霍去病,只见他脸上没有一丝血色,全身软绵绵地倚靠在自己身上。无巧不巧的,半张侧脸正压在她剧烈起伏的挺茁胸脯上,害得自己连气都喘不过来。
但金峨已没心情去追究这不可宽恕的冒犯,玉指搭住他的脉搏,察觉到霍去病体内的散功迹象。
“能不能送我回家,记得把刀捡回来。”霍去病的声音好似随时都会断落,从嘴里喷出一蓬蓬殷红的气雾道:“如果我死在了这,你说算不算是自掘坟墓?”
金峨险些听晕了过去,没料到这家伙还有心情跟自己开玩笑。要是在半个时辰前,就算霍去病惨死在自己面前,她也不会有一滴眼泪;然而现在,她却不得不为他的性命安危背负起莫大的责任。
罢了罢了,就算自己上辈子欠了他,本郡主可从不受人恩惠!
想到这里她有所决定,冷哼道:“放心,我会记得给你立碑树传。”
“呼——”似有风起,金峨亮丽的乌发蓦地飘扬,俏脸上徐徐浮起一层光晕。
霍去病静静看着她并没说什么,眼睛中隐藏的神情异常复杂。
乌发在风中跌宕,不一刻呈现出紫红色的光泽,而她的纤手上亦亮起纯白的光晕。
她盘腿坐下,将霍去病的身躯横枕在自己的大腿上,双手开始极其缓慢地从霍去病胸前的伤口上轻抹而过。指尖的白色光华一点一点渗入霍去病的肌肤,翻卷的血肉、断裂的肋骨、受损的经脉,就在这奇异白光的流淌下渐渐愈合。
一炷香后,霍去病身上的伤势赫然痊愈,体内又充满了充沛的九阳龙罡,而且真气之强之纯犹胜受伤之前,就似全身上下经历了一次不可思议的洗礼重生。
“神愈术——”霍去病望着金峨,说道:“原来你是巫族后裔。”
金峨缓缓将手收回,发丝上的紫红色光芒逐渐褪去垂落腰间。
不知从何时起,夜空里飘起了大片大片洁白无瑕的雪花,无声无息地落在了两人的脸上衣上,更在地上积起了白皑皑一片。
“现在,轮到你送我回家了。”金峨精疲力竭地抬手理了理鬓边乱发,“另外,不管你是君子还是恶棍,都不许将我的秘密当成到处炫耀的本钱!”
淡淡的,霍去病的眼神里闪过些许歉疚,而后起身扶住她道:“我发誓,我一生都会珍守这个秘密。”说着他又故态复萌,横抱着金峨站起身道:“当然,我更愿珍守峨郡主您本人。”
“流氓!”金峨才不会把他的话当真。她如今头疼欲炸,一点注意力都集中不起来,懒得多和霍去病斗嘴,“送我回府,别惊动任何人。”
结果霍去病接下来的一句话令她想不生气都不行。
“不需要我通知李校尉吗?”
“去死,没心没肺的混蛋!”如果还有力气,金峨一定会毫不犹豫地给霍去病一耳光,让他知道自己不好惹。但眼下,却只能虚弱地发出警告。
“要是你再拿李敢来讥笑我,等我恢复了我就……”
“嘘——”霍去病微笑着用食指封住了她丰润的红唇,慢声慢气道:“既然你不愿用这事打扰李敢,我会照办。但我可绝不是在讥笑你,比起那些躲在屏风后头偷想着心上人却又不肯承认的名门淑女们,你可比她们勇敢太多。”
“你这话是在捧我还是损我?”金峨用怀疑的眼神看着霍去病。
霍去病心念一凝搜索到饮雪魔刀的气息,左手略略一抬,一束红芒从十数丈外的雪地下飞出,掠回背后的刀鞘里。
经脉中的九阳龙罡充盈运转,背后两道龙纹隐隐显现,霍去病张开锆龙风驭的八对风翼腾空而起,将金峨轻轻搂在自己的怀中。
风雪越来越大,弥漫在空中苍茫而浩荡。金峨的双手环抱在霍去病的后背上,脸颊贴着健硕滚烫的胸膛,听到风雪在怒吼,听到他的心跳在怦响,芳心深处不由自主地产生一缕迷醉,却又忍不住想到此时此刻若是拥着自己飞翔在大雪之中的人换成另一个该有多好。
霍去病的身影便似幻化作了一条桀骜独行的龙,怀抱着佳人无所顾忌地翱翔于天宇之上。迎着寒冷的朔风,迎着狂舞的大雪,长安城尽在眼底与脚下。
远方渭水横流群山巍巍,历史的洪流正滚滚而起,在黑夜里溅起旁薄浪花。多少凡人与尘事便在这洪流中默然无声地逝去,而山河却如一座座丰碑永不会苍老。
这一刻,仿佛天空已属于他,大地已臣服于他,世界流转于他的眼眸中。
次日清晨第一缕雪后阳光照落进屋,霍去病从睡梦中醒来。事实上他本没必要起这么早,依照朝廷五日一休的规定,霍去病今天正好可以轮休。
但自从来到长安他便恢复了北斗宫时的作息习惯,不论夜里睡得多晚,第二天总会早起。尽管这一觉只睡了不到两个时辰,但看上去他依旧神采奕奕毫无倦意。
洗漱过后霍去病出屋往设在后厅的饭堂走去。走进饭厅高凡、厉虹如和鲁鹏一如既往地姗姗来迟,坐在桌边的只有奇凤雨和霍光。
看到霍去病,奇凤雨放下筷箸道:“昨晚我没等到你,有两条消息或许对你有用。”
霍去病在奇凤雨对面坐下,等着佣人盛上早饭,笑着道:“凤姨急着要告诉我的消息,一定很重要。”
“可绝对不是好消息。”奇凤雨道:“前天入夜,有两个孩子看见李敢从后门悄悄进了武安侯府。他们记着我的交代,一直守到李敢出来,中间不到半个时辰。”
“走后门?”霍去病端起碗轻轻吹了吹,“原来李敢也玩这手。”
“第二条消息仍然与李敢有关。”奇凤雨接着道:“昨天朝廷出了一张调令,李敢由屯骑校尉改任卫士令,执掌宫内宿卫。”
霍去病的眼光闪了闪,端着粥碗的手没动。“雪中送炭,李敢应对田玢感激涕零。奇怪的是,李敢前两日才被降旨斥责,为何陛下又默许了他的调动?”
“也许田玢是通过王太后向天子施压。”奇凤雨猜测说:“况且对李敢的责罚本就略显勉强,说不定刘彻正可就坡下驴。”
霍光在旁边听着不插一句话,脸上却露出思索之色。
霍去病摇头道:“卫士令是何等重要的职位,刘彻岂能轻易就范?”
奇凤雨想了想,说道:“我再设法让孩子们从其他管道探听一下吧。”
霍光忽然道:“前几天如姐在教我读书的时候曾说过这么一句话:‘若欲取之必先予之’,没准陛下是在糊弄田玢呢?”
霍去病一奇,丝毫没有把霍光的话当作孩子气的胡言乱语,微笑道:“很好,你会用心想事找寻本源了。要懂得一个人最宝贵的财富就在这里——”说着指了指自己的脑袋。
霍光有点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心中因为霍去病的鼓励而生出莫大的自信和喜悦。
霍去病喝了口粥,又问道:“上次我出给你的题完成了么?”
“啊?”霍光赶忙把心神收回来,回答道:“是不是刀气?可惜我还发不出,所以没法验证这个法子是否可行。”
霍去病向他含笑点头道:“你能想到这点远比发出刀气更加可贵。慢慢练习,不必心急。千里之行始于足下,年少便是你最大的本钱。”
霍光欣喜地用力点头,幼小的心灵被一团暖融融的热流包围着。
这时候厉虹如和高凡、鲁鹏终于进了饭厅。她打着哈欠问道:“你们在说什么,聊得那么开心?”
“我猜猜。”高凡神神秘秘地瞧着霍去病,“这家伙一准是在说昨晚的经历。”
“昨晚,昨晚他干什么去了?”厉虹如好奇地问道。
“打架。”霍去病不给高凡看到自己受窘的机会,“一场接一场。”
厉虹如正待追问,一名仆人走进来禀报道:“霍爷,外面有人求见。”
“谁啊,这么一清早。”鲁鹏诧异道:“他有没有递上名刺?”
仆人道:“她只说自己姓卫,是陈掌陈大人的夫人。”
霍去病眼中精光遽闪,脸色一下子变得阴沉得可怕。
“不是我!”高凡见他朝自己望来,急忙表白道:“我可什么都没说。”
厉虹如也否认道:“我连作梦的时候都记得替你保密。”
“你们在打什么哑谜?”鲁鹏挠挠头,“陈掌的夫人,那不是卫少儿吗?好像咱们在李敢的婚宴上还见过她。”
“霍爷——”仆人说道:“那位夫人还在前院等着。”
“去见她吧,小霍。”高凡劝道:“她会来找你,就说明已经知情,躲是躲不过的。”
“喀吧!”霍去病手中的碗脆生生碎裂,扑出的热粥溢到手上他却浑然不觉。
“要不,我去告诉她你还没起床?”厉虹如道:“可如果她一直守在外头,你早晚都逃不了一见。唉,要是我的娘亲还活着,我不知会有多高兴。”
霍去病沉声道:“不要拿你的母亲和她相提并论。”
“去告诉陈夫人,霍校尉身体不适,今日不能见客。”奇凤雨已猜到了大概,轻叹一声说:“但愿她能知难而退,可怜天下父母心。”
“你们怎么回事,一个个都帮着她说话?”霍去病神情竟有些凶恶。
“去不去由你。”厉虹如可不吃他这一套,大声道:“想躲避也由你!”
霍去病丢下手里的碎碗片,缓缓站起身子道:“去就去!”
他大踏步跨出饭厅,鲁鹏想偷偷跟着打探,却被奇凤雨一把拉住,“你不想小霍回头找你麻烦,这种事就别去凑热闹。”
霍去病来到前院,一乘小轿停在门前,轿夫却不知到哪里去了。
他的脚步由快变慢,最终停在距离小轿足有三丈远的地方,冷冷问道:“陈夫人,您有何见教?”
“我想看看你的长命锁,可以吗?”轿中传来一个微含颤抖的声音。
霍去病的剑眉像是锁紧在一起,拧着头沉默半晌道:“有必要吗?”
“去病——”轿中人激动地轻唤,“你就是我的孩子,他没骗我,没骗我!”
“他?”霍去病的脑海里一震,第一次确认原来那个人也在人世!
“我早就听到过你的名字,从那时候就开始怀疑你是不是我的儿子?”轿中人的嗓音渐渐哽咽,“可是我不敢找你,怕弄错人惹人笑话,更怕这一丝希望也没了,我再也找不到我的儿子。直到他告诉了我你的身世,我想了好几天终于鼓足勇气决定来见你……
“我知道你恨我,但我有什么办法呢?那时我是公主府里的奴婢,和人私通生子已犯了大罪,哪还敢把你带在身边抚养成人?”
她抽泣着说道:“这些年来我没有一天不在想你,不在恨我自己。我不求你能饶恕我,只想听你叫我一声‘娘亲’,就算死也甘心了。”
霍去病静默不动,听着轿中压抑的哭泣声心里如同翻江倒海。这么多年的颠沛流离之苦,孺慕丧亲之痛,像尖锐的锥子狠狠扎着他的心。
面对母亲的泣诉与哀求,这一声在别人叫来普通不过的“娘亲”,竟变得如此辛酸和沉重,沉重得让他窒息,让他癫狂。
院子里静悄悄,冬日照耀在他的脸庞上,失去了往日的暖意。
面对敌人,他快意恩仇;面对绝境,他谈笑付之。然而此刻,他踌躇了。
这一声“娘亲”,他到底该不该叫?也许,连上苍都不知道答案。
第二集 冠军侯
第一章 长歌出塞
汉元朔六年春,即西元前一二三年,天子刘彻拜卫青为大将军,领中将军公孙敖、左将军公孙贺、右将军苏建、前将军赵信、后将军李广、强弩将军李沮率大汉铁骑五万北出定襄再征匈奴。
由定襄城往北的辽阔原野上,一时间旌旗蔽日,烽烟滚滚,五万大军便如一条蜿蜒迤逦的巨龙昂首向前,以不可阻挡之势直逼匈奴腹地。
在走出定襄城北门的一刻,霍去病情不自禁抬起了头朝高耸的城楼上望去。大汉的军旗在阳光下猎猎飘展,一排雄壮的武士伫立城头目视远方,鲜亮的盔甲熠熠闪光,从一支支枪钺锋刃上折射出的炽白光芒刺得人眼花。
但他已无法看到厉定边的身影,只能在遥想中回忆他当日屹立如山慷慨击鼓的雄风英姿。同时也回忆起那浴血奋战积尸如山的惨烈画面,好似这些都已是上一世的事,距今是那样的遥远却又那样的鲜活清晰。
前军带起的黄尘在空气中弥漫,城门外早已不见昔日鲜血印染黄土的痕迹。仿佛中他的耳畔又响起山呼海啸的呐喊声助威声,自己手握柴刀凭血气之勇与右贤王世子拓寒激战数十合,最终藉助厉虹如惊世一箭生擒敌酋,力退匈奴十万雄师。
这一切就如场梦,隐隐地令他感慨,令他惆怅,而体内的血液却在无声中贲张。
“那可差点就要了我的命啊……”他情不自禁地轻声自语,轻得只有风可听见。
“唉,要是小如也在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