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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话像针扎了徐和青一下,徐和青晃一下身子。
他闷闷皱眉,半天叹出一口长气,仿佛把好几年的闷气都缓缓吐了出来,然后看着白少情道:“若他不把梦回搅和进来,我原不想接这个烫手山芋的。”
白少情不语,静静等待他的下文。
“这里面的事,牵扯重大。”徐和青虽然在对白少情说话,眼睛却转到窗外被风吹得沙沙作响的枝叶伤,似乎在回想极远的过去。他正要说,忽然又停下来,“你到底是谁?和司马繁有何恩怨?”
既然赌赢了一次,那就只好继续赌下去。
白少情,向来是个赌运不错的赌徒。
他迎上徐和青的目光,将面具卸下,浅浅笑着拱手,“在下白家第三子,白少情。虽然也算四大家族的后人,从前却没有福分见过徐兄。”脸上涂的蜂毒已经消退,仍是貌比潘安,粉雕玉琢。他既然承认自己是白家人,索性对徐和青改了称呼,将徐公子改为徐兄。
若论倒霉,他们也算难兄难弟。
徐和青蓦然见他真面目,也不由呆了一呆,喃喃道:“我听过你的名字,却不知你竟这般模样。”
白少情无谓地一笑,顺手戴回面具。“现在,可以请徐兄解惑了吧?”
他此刻内紧外松,看似随意站着,其实全身功力积蓄待发,耳力集中窥探附近动静,连老鼠从窗前花坛中匆匆窜过,都听得一清二楚。
“这件事,本来就和武林四大家族有关。近百年的武林隐秘,都藏在里面。”徐和青有点恍惚,“我本来是不知道的。我自幼不喜学武,对家中古籍却极有兴趣。家中有一个老藏书阁,是许多年都没有人去的尘封之地,我偏偏爱在那里逗留。梦回……他虽不爱那些老书,却常一起陪我。有一天,我在一堆破破烂烂的废纸中,发现了一个秘密。”
“天下的秘密,怎么总和破破烂烂的老东西有关?”
徐和青道:“因为秘密,总是越老越可怕。”
白少情忖度片刻,问:“和四大家族有关?”
“不错。这废纸是徐家一个先辈留下来的,他当年也是叱咤武林的人物。而且这个人,生平没有说过一句谎话。”
“从不说谎?这一句要是真的,那世上听过他说话的人想必不多。”
“不错,他生平寡言,说出来的话却人人信服。”
“他写了什么?”
徐和青沉默。
“他记录下武林四大家族族长,在许多年前商议的一个秘密。”徐和青的脸黑沉,像被莫名的沉痛压得喘不过气来。他的手紧紧攥成拳头,虽然背脊挺直,但看在白少情眼里,却觉得他在不停颤抖。
白少情叹气,“正义教,原本就是四大家族创出来的。”
徐和青蓦然剧震,犀利目光直刺白少情,颤声道:“你怎知道?难道你也……哦,你是白家的人,恐怕也发觉了……”他找到解释,声音平复下来。
他猜不到,白少情方才一句话,却是从封龙的话里推测出来。
封龙曾说过,正义教教主,是封家暗中一代一代传下来的。若从这里再想下去,那司马繁也是四大家族的人,会与正义教扯上关系,也就理所当然了。
白少情问:“你是徐家族长,为何要看了前人留下的书信才知道因果?你的父母难道没有告诉你吗?”
“百年前,四大家族秘密商议,纵观武林局势,得出一个结论。武林中的事,靠道理是不能完全解决的。要使武林永远安稳,无大血腥,必须黑白兼用,以白道教化人心,以黑道铲除无法明里铲除的顽劣。遂结盟组成一个秘密的正义教,希望可以控制黑道力量,让武林中正义长存。但外界,无人知道正义教的幕后支持者就是四大家族。”
白少情推测道:“这个秘密应该只有几位族长知道,但渐渐年代更迭,有的族长暴毙,没有及时把这个秘密传下去?”
“不错。”徐和青点头道:“我们徐家和白家,本也是正义教中的重要支柱,只是后人渐渐错失这个秘密,到最后,知道正义教来历的,就只有封、司马两家了。封家和司马繁,一直暗中掌控着这武林第一邪教。”
白少情笑了。
徐和青问:“你不信?”
白少情道:“不,我信。”
他若告诉徐和青,他曾忐忑不安地步入正义教分坛,求学横天逆日功,徐和青的嘴巴一定再也合不上。
他若告诉徐和青,封龙已将横天逆日功教与他,徐和青的眼珠子一定会掉下来。
可他并不想徐和青的嘴巴再也合不上,也不想看见徐和青的眼珠子掉下来,所以他只能笑。
不停地冷笑。
徐和青说:“我知道你很愤怒,一个人太过愤怒的时候,反而会笑个不停。”
“我一点也不愤怒。”白少情说:“我只是笑,原来武林中最神秘的横天逆日功,竟然有我们的份。”
徐和青叹道:“我却但愿从来没有我们的份。”
“真的吗?”白少情轻问。
徐和青没有回答,只是继续说下去。“再慢慢的,封家势力远远压过司马家,不但是白道第一大家,也成为正义教之主。但司马毕竟还是封家盟友,司马家里还有人知道正义教的底细,这人就是司马家上一任的族长司马负。”
“而司马繁,就是封家和司马家联姻的后人。”白少情不再笑了,皱起眉头。
“白兄弟果然聪敏。”徐和青点头,“这司马繁,正是封家族长选择下挑定的另一位候补教主,至于第一位,自然是封家长子封龙,也就是两年前不知所踪的当今武
林盟主。”
听见封龙的名字,白少情的眉头皱得更加厉害。
司马繁不是企图篡夺教主之位,而是名正言顺的继承者。可封龙若在岂能容别人肆意抢他手里的东西。
他想着,又缓缓冷笑起来。
徐和青说:“你又笑了。”
“我确实在笑。”白少情回答:“若让司马繁遇上封龙那样的对手,岂不是一件有趣的事?”
徐和青沉默了很久,想起了徐梦回。他沉声道:“当一件事关系到自己心爱的人生死时,它永远不会成为一件有趣的事。”
他却不知道,就在这个时候,微笑的白少情心中,狠狠痛了一下。
徐和青道:“两年多前白家遭劫,就是正义教下的手。可见正义教为了避免秘密泄漏,决意铲除我们两个和正义教已无瓜葛的家族。”
他这次却猜错了。
白家被毁,正是白少情的杰作。没有人比白少情更了解其中因由。宋香漓、白莫然、白少信、白少礼……恶毒的目光,怨恨的诅咒,尸体和活人,一起葬送在熊熊火海中,到最后连骨灰都混在一起。
白少情轻轻瞥他一眼,唇角微翘。
“我知道这个惊天秘密,其中又牵扯自家先辈,本想假装不知,就让这个秘密随我而去。可白家的例子,让我知道正义教不会放过徐家。”徐和青思索着说:“所以为了徐家上下,我决定——”
“可你还没有动手,司马繁就到了。他一到,就箝住你的命脉。”
徐和青黯然,眼中旋即闪过冷芒,咬牙道:“但他这样,反更坚定了我铲除邪教的决心。白兄弟,你我是同道中人,更应该携手共商大事。”
果然大义凛然。
白少情道:“那我们将真相公布江湖。”
“不可,这样四大家族就全毁了。”
“那我们一同刺杀司马繁,若得手,再刺杀封龙。”
“不可,我们的功夫都不是这两人的对手。”
白少情不语。
徐和青道:“我知道,你一定觉得我贪生怕死,爱慕虚名。”
白少情道:“你想我如何帮你?”
“这……”徐和青犹豫。
白少情想了想,“徐兄想做的,不过是两件事。第一,暗中除掉正义教中知道底细的封家和司马家人,先断绝四大家族和邪教的关系,保住四大家族在武林中的名声;第二,救出徐梦回。”
徐和青心事被白少情猜个正着,点头道:“正是。”
“你想我去救徐梦回?”
“此刻救人会让司马繁起疑,我只想……”徐和青踌躇,“想请白兄弟寻找机会,看看是否可以探望梦回,知道他的现状,我也好放心。至于我,司马繁是决不会让我有机会见他的。”
白少情点头道:“好,我答应你。”
窗外徐福又嚷起来,“老万,你看好没有?赶紧开了方子,我好拿给管家开药。”
两人坐回原位,徐福大步迈了进来,“大公子,你瞧着脸色好看点了。”拍拍白少情的肩膀,“老万,你医术不俗啊!”
白少情站起来,“你家大公子只是和大少奶奶吵了两句,心里不痛快,劝一下就没事了,不用开药。”
拱手告辞,也不用徐福松,独自回自己院落。
第十八章
进了暂住的小院子,分派过来伺候的小丫头红儿迎上来,“万老爷回来了?自己出去舒散筋骨了吧?也好,这么好的天,走动走动多舒服。”捧了刚沏好的茶端上来。
白少情啜了一口,夸道:“你沏茶的功夫倒不错。”
“那可是今年的雨前,司马公子刚叫人送过来的……好好的天,怎么忽然阴沉起来?像要下大雨似的。”红儿关了门,见风吹得外头树枝摇曳,又过去将各处窗户关起来,眼珠转着,瞅瞅四周无人,忽然露出一个不属于小丫头的笑容,“徐和青和公子说了什么好听话?”
白少情不料她无端冒出这么一句,心中蓦紧,手中茶碗抖了两抖,溅出两滴水来,凝神一想,沉声道:“水云儿?”
水云儿银铃般笑起来,取下人皮面具,俏皮地蹲个万福。“蝙蝠公子好啊!我又伺候您来了。”f | L e:' O2z K
封龙果然动手了。心中隐隐泛起一阵细而急的暗流,爬得人又酥又痒,说不出高兴还是讨厌。
白少情沉下脸,“封龙派你来监视我?”
“这是什么话?我可比你来得早。司马繁一在中原出现,教主就叫我来了。司马繁眼光厉害,我不敢在他面前钻来钻去,只能扮个上不了台面的小丫头。没想到分派过来伺候贵客,竟然遇到公子。”水云儿盯着白少情的人皮面具直看,“也亏你想的出光明正大戴面具的理由。”
“你如何认出我?”白少情自进了这里,无论洗澡睡觉都带着面具。
水云儿诧异道:“怎么认不出?别说这身形气味,单单声音,我就能把你从人堆里认出来。若不是司马繁没亲眼见过你,你道他会认不出来?”
白少情冷冷道:“我现在只要高喊一声,封龙他也救不了你。”露齿一笑,“你可还记得在总坛时是如何对待我的?”
“公子别吓唬水云儿。”水云儿嘻嘻笑道:“我被司马繁抓了,不过是个死,他断不会用我采阳补阳。”
白少情当然只是吓唬她。
世上最没有效果的事,也许就是用死来吓唬一个不怕死的女人。
白少情不再吓唬,他低头,再尝一口热茶。
茶很热,像心一样热。但他的手很稳,稳到连水云儿也看不出他在想什么。
“你在我这儿干什么?”他抿住下唇瞅着水云儿,目光森然。
水云儿也瞅着他,一点也不畏惧,甜笑道:“你想问的可不是这句。”见白少情又把脸别到一边,拍手道:“你开口问我,我就告诉你教主在哪里。”
水云儿神态天真。
如果她不是封龙的贴身丫头,如果她不是正义教的护法,恐怕连白少情都几乎要相信她真的很天真。
白少情自坐在椅子上,端茶慢饮。“我不想问,你也不必告诉我。回去告诉封龙,今非昔比,蝙蝠不是随便派个丫头来就可以看住的。”
水云儿眸光似水,乌溜溜转着,“公子好无情,可怜我们教主一心惦记着,两年间不知花了多少心血找人。唉,怎么偏偏就让司马繁那家伙先找着了?我一见公子,高兴得慌了神,连忙送信告知教主,教主也激动得不知怎么才好。他本急着要亲自来,却有好多事耽搁着。公子不知道,这两年出的事情可真多。”
听见封龙的事,白少情还是禁不住竖起耳朵仔细听,心头不断敲着小鼓,听水云儿说封龙没有来,松了口气。但另一种惆怅,却不知不觉从脊梁下往上窜。
他知道水云儿正在搅花花肠子,葫芦里不知在卖什么药,抱定以静制动的主意,一丝表情也不泄漏。
水云儿说了半天,话锋一转,软声道:“教主怕他晚到一点,公子便又跑了,命我请公子留下。公子啊!你千万不要贸然离开呀,否则水云儿我罪责难逃。”
“你凭什么要我留下?”
水云儿轻诧道:“咦,若不是决意和水云儿一道,公子怎么会喝水云儿端的茶?”
白少情低头,手中的茶碗已经半空。
水云儿的目光,忽然狡诈得令人心寒。
白少情纹丝不动,打量水云儿一眼,唇角带起一抹冷然笑意,将碗中剩茶统统喝下肚子,轻轻哼了一声。他戴着人皮面具,却掩不住骨子里的风情。
水云儿吃吃笑起来。
“你笑什么?”白少情问。
“我只是忽然想起了一样东西。”
“想起了什么?”
水云儿乌溜溜的眼睛轻快地转着,口中吐出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