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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于葛金郎,自从有了家室之后,功夫反倒是搁下了。每日早晚,虽然他依然练剑练拳,可是那只限于温习故技,新的技能,他就没有心思再去学习了。
有时候他想到了天南派的人,不由有些紧张害怕,可是只要他的儿子一喊“爸爸、爸爸”,他就什么都忘了,什么也不想了。
每年由四处田亩里的收成,和葛鹰自塞外经营的皮货生意收入大量的金钱,维持上丸天宫必要的庞大开销,是以日子过得很舒适。
两年多的时间,也许不算是顶长的时间,可是对于那些刻苦勤学的人来说,这时间,足以把他们由软弱而造成了强大。
这种情形就像是,你顺手丢下的一枚果核,经过了雷雨的侵袭和尘土的掩没,你早已忘记它了。直到有一天,你忽然发现了那苍劲的树荫,你才会感到奇怪;可是,你却绝不会想到,却是你播下的种子。
春去夏至,秋尽冬来,天台山飘下了皑皑的白雪,岁末冬寒,人们正以一种热切的心情,期待着过一个丰年。
这个时候,在奉化县的城东,一些买卖也都休歇了,除了有几处办卖年货的铺子还开着,其他店铺都暂时歇业了,他们都要等着过了这个年再说。
八大街的“马回子”老店,却仍然开着,人家休息,他却要在这几天好日子里,捞他一笔,他的如意算盘倒是没打错,生意不恶。
晚半天,西北风刮得紧,风掀得那两扇门帘子“叭嗒!叭嗒”的直响。
马回子,又称马尖嘴,这老小子生得是细脖大脑袋,一张雷公嘴,所以弄了这么一个绰号。
这个时候,他正两只手袖在棉统子里,由前院走到后院,后院又跑到前院,打着陕西腔到处嚷嚷。
店里总共有三个伙计,都给他一一叫通了,可是谁也不敢开罪他。因为他那一张雷公嘴找着谁谁就倒霉,准能骂得你狗血喷头,所以伙计们情愿多做一点事。谁也不愿在大年下惹上了他,因为据本地的风俗,要是年下挨骂,要倒霉一年的。
马回子来回走了六趟,把生意招呼得差不多了,正要回房间里暖和暖和,却见风门推开,进来一个年轻人。
他哈下腰,笑道:“是住店吧?客人。”
年轻人身上沾满了白雪,帽上坎肩上全是,他一面摘下了帽子用手扫着上面的雪,一面用那双明晃晃的大眼睛望着马回子。
马回子就觉得对方这个少年大魁梧了,生得猿臂蜂腰,剑眉星目,这么冷的天,少年只穿着一袭青布衣掌,只不过加了一件坎肩而已。
他的肩上只背着一件简单的行李,虽不似阔家子样,可是看来却豪气干云,别有一种威武!
“你们这店里,可曾住着两个人么?其中有一个姓南宫的?”少年问。
马回子想想点了一个头道:“不借,有这么两个人,客人你是……”
少年双眉一舒,遂取出一块碎银子赏给了他,笑道:“没事,他们是我的朋友,现在我知道他们来了,我就放心了,见了他二位,请你代我问个安,就说天台风紧,请他二人小心。”
马回子连声地答应着,心中却在发怔,却见这少年转过身来,推开了风门就走了。
马回子大声问:“客官你贵姓呀?”未听见回音。
他忙追出了院中,大雪纷飞之下,只见那少年已策马走远了,人马为大雪染成了一色的白。
马回子张望了一番,心中纳罕地把银子收下,就转身走入店内,翻了翻客人注册的本子,果然在九号房里,有两位老客。
这两位老客人,一位姓柴,一位复姓南宫,想了想二人的样子,马回子想大概没错。
他于是就去敲了敲九号房门,门开了,现出了那个年约五旬、生得眉清目秀的老先生。
他问:“掌柜的,有事么?”
马回子咳了一声道:“你先生大概是南宫先生吧?”
这人点了点头说:“不错,找我干什么?”
马回子遂把方才少年嘱托的话转上,这姓南宫的客人不禁皱了皱眉,遂点了点头道:
“知道了。”
跟着就把门关上了。
他进屋之后,那个姓柴的老客人,正捧着一杯热茶在唇边呷着,问道:“什么事情?”
南宫皱眉道:“这事奇怪了,方才那个掌柜的来说,适才有个年轻人来访,要他告诉我二人,说天台风紧,叫我们要小心应付。”
他翻了一下眸子,又道:“这个人是谁呢?”
柴老头放下茶杯,这老人家看来可是老得不像话了,一双眸子凹下去,已成了两个黑窟窿,唇上生着七上八下几根白胡子,身材是瘦小干枯,看来是毫不起眼。
他一只手还拿着一个鼻烟壶,闻言在鼻子上吸了一下,又放下了茶杯,说:“是谁呀?”
南宫心说我哪儿知道呀,就摇了摇头:“我没有见着他……”
那姓柴的老人,冷冷一笑,说:“这么说,葛鹰那老儿,竟是事先知道消息了?”
南宫只是站着发怔,遂又咬牙切齿道:“不论如何,明天我们是非上天台不可!”
老人一笑道:“徒儿,你这么大年岁了,个性却依然如故,咱们既然来了,还能半途回去么?”
这两个人正是来自青城的三盒老人柴昆和他的弟子,也就是天南派今日的掌门人鱼鳞剑南宫敬。
他二人自从得悉花蕾在上丸天宫的消息之后,心中忿恨十分。
尤其南宫敬,他对于花蕾的旧情一直未忘,近来更是为此梦席深思,自从派了师弟万斯同,持了师父的亲笔函件去黄山之后,谁知竟是一去无踪。
他师徒左等右等,一直没有下落,情急之下,这才又派了一名弟子前往黄山。
这才知道了详细情形,原来武林中对于花蕾的死讯,早已渲染得无处不晓,加油添酱地谓是死在了葛鹰的掌下。
这消息传到了南宫敬耳中之后,无异是一个晴天霹雳!
他当时马上就要束装去天台为爱妻复仇;可是他师父柴昆比他冷静得多。
自从他得知了仇人是上丸天宫的那个老魔头之后,柴昆很是吃了一惊。因为他深深地知道,葛鹰这个人,是极为难惹的人物。
他阻止了南宫敬,很冷静地把厉害关系说明了,要点很是明显。
第一,这只是江湖传闻,详情待查。
第二,万斯同仍无下落,等他回来,才能确知详细情形。
第三,如传说是真的,则鬼面神君葛鹰,是一个极为厉害的人物,不可妄动。
南宫敬在恩师的再三分析之下,这才勉强地留了下来,他亲自下山采访这则消息,结果证实了传说的是实在的。
柴昆在得知这消息后,心中亦甚气愤,他告诉南宫敬,仇是一定要报的,但不可过急。
自此之后,他师徒两人在青城足不出山,日夕地苦练功夫,自信可以对付葛鹰之后,才策谋复仇之举。
他们久候万斯同不归,因此甚为怀疑,在他们推测之中,断定万斯同必定是已死在上丸天宫,自然这一假定结果,使仇恨之心更大了。
于是,选定好时日,他们下山了。
他二人行踪极为隐秘,生恐为葛鹰事先知道了,有了准备,到时候事情就难办了。
他们悄悄来到了奉化,正想在明日大年佳日,迅雷不及掩耳的至上丸天宫发难,在上丸天宫各弟子返家过年的情况下,他们的实力定会大大地削弱,复仇自然较易。
可是没有想到,在旅店里,那个陌生的青年,传给他们这么一个不着首脑的消息。
这消息,使他师徒二人大大地吃惊了,因为这么一来,他们的苦心似乎是白费了。
南宫敬听了师父的话,不禁叹了一声道:“你老人家说得对,这事情莽撞不得,只是这个年轻人又是谁呢?他怎会知道我们在此?”
柴昆干咳了一声道:“也许是天台山下来的人也不一定,葛老儿这么做,为的是故示大方,好令我二人量力而为。”
“这么说,我们该……怎么办呢?”南宫敬不禁为这件事,大大地发起愁来。
三盒老人冷笑了一声,说:“你不必担心,我们明日照原定计划上山,投帖求见,既然他们知道了,我们也不妨漂亮一点。”
南宫敬点了点头,道:“也只有如此了。”
他遂把掌柜的马回子唤了进来,详细地问他方才那个青年的模样。
他二人听后,想不起认识这么一个人,倒是那样子和派出的万斯同有几分相似。
只是谁能相信是他——他已经有将近三年没有下落了,怎么会在此突然现身?再说他又何必躲着自己二人?
两个人左思右想,也不知道这人是谁,干脆他们也就不想了,这一夜他们早早地就寝,以备养足了精神,明日好上天台,会一会那鬼面神君葛鹰。
大雪纷飞,天台上是一色的“白”。
鹅掌大的雪花,漫天地飘着,迷迷茫茫,没天没地,凡是目光所及的地方,全都被雪盖满了。
人们都说这是浙省近几年来下得最大的一次雪了。却也是不假,因为这地方临近东海,受海风的影响,素年来是不甚冷的。
天台上丸天宫,为了迎接新年,早就在十天以前,披红挂彩,布置得焕然一新,此刻在大雪点缀之下,看来更是极为壮观。
人们行在小道上,老远就能看见这所宏伟的建筑物,宛如玄宫画楼,琼楼玉宇一般,只是却很少有人知道,这里面所居住的,却是些持刀动剑的江湖人物。
他们在首领鬼面神君葛鹰领导之下,行事诡秘莫测,多少年以来,人们始终无法猜测出他们的行动如何,即使是武林中人,也对他们莫测高深,偶一谈起上丸天宫来,也无不谈虎色变,讳莫如深。
这原因也不尽是因为上丸天宫中的弟子每人都有一身武艺,最大的原因,却是他们行为诡秘,却辄杀人的作风使武林中人惴惴自危。
是以有人因为谈论上丸天宫,而莫名其妙地为此丧生,这么一来,上丸天宫在一般人的心目中无形中成了一个专司暗杀的血腥组织!
三盒老人柴昆和鱼鳞剑南宫敬,这两个不知死活的老人,却是安心要以硬碰硬,在大年初一,在此大雪天里,他二人直上天台而来。
你看他们连袂同行着,雪花把他们二人的头发、胡须都染白了。
行到了天宫门前,柴昆咳了一声,吐了口气道:“徒儿,我们不可莽撞,拿蛇拿头,我们只要找葛鹰说话。”
南宫敬冷冷一笑道:“你老人家放心,我不会同他们小辈一般见识。”
他说完话,就直接走到这所巨大的建筑物的大门之前,几个小道人,都换上了新的道装,正袖着手,嘻嘻哈哈地笑着说话。
其中之一,忽然看见了这两个老人,就跑过来,瞪着眼说:“喂!老头儿!干什么的?谁叫你们来的?”
南宫敬嘻嘻一笑道:“我师徒两人是来给葛老拜年的。哈!带我们进去吧!”
这小道怔了一下,就用眼去看柴昆,却见那个老头儿正袖着手对自己笑道:“恭喜!
恭喜!”
小道人见二老仪表不凡,神采不俗,又逢年下,就有了几分相信。
当下忙拱手道:“小道不敢当,恭喜两位老人家,既来拜年,想必是真人的老友,请赏个名帖,小道也好归报。”
南宫敬呵呵笑道:“我二人出外向来不带名帖,你先领我二人进去,见了葛鹰就知。”
这名小道不禁一怔,正要问话,就见那个更老的老头儿呵呵笑着走了过来。
他说:“你见了葛鹰就说,我两人是天南来的朋友,他就知道了。”
小道闻言不由吓得“噢”了一声,一连后退了两步,大声道:“你们是天南派的门下么?”
南宫敬说:“不错,小兄弟,你也有耳闻么?”
他说着自己走到了这名道人面前,这小道忽地一举右手,可是他的手还没有抬起来,却为南宫敬的一只大手搭在了他的肩上。
这位天南派的掌门人,脸上带着和善的微笑,嘻嘻一笑,说道:“快去吧!小哥。”
小道人为他一只手搭在肩上,一时变得脸色通红,他那只本来要举起的手,竟是再也举不起来了,龇牙咧嘴,怪像得很。
“唔……”他说道,“你的手,放下来……”
南宫敬脸上仍然带着微笑,他说:“你要是不去通报,我们就自己进去了。”
这名小道一听,吓得直翻白眼,当初花蕾直闯上丸天宫的那件事,他是亲眼看见的;而且身上还受了一点伤,这时候南宫敬要自己闯将进去,可把他给吓坏了。
当下忙道:“好!好!你们二位劳驾等一下吧,我这就往里面报去。”
南宫敬含笑放下手来,退后一步,道:“那真是太麻烦你了。”
小道涨红了脸,望道二人道:“二位等一会儿,唉,真是的,你们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