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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我说过,我俩都是成年人了,您无权为我俩决定一切了。”阿景哥口气很重,好像有点不耐烦了:“您要真不顾一切拦我们,行,我们会离开这里,永远不再让您看见!”
“你……哈!”芯姐怒极反笑,我从没看过芯姐这样疯癫的表情,我心里觉著太不平衡了,芯姐真被我们逼疯了。
“姐,我跟小岚,都早不是当年的小孩子了。”阿景哥若无其事地继续说著:“我俩都长大了,有自己的想法了。姐,您知道,我俩是再不会受您摆布了呀。”
“小景……”芯姐面目狰狞,我看著心惊。“你一口一句成年人,一口一句你长大了。可你有没想过……你知不知道,你要真那麽懂事,你要真那麽明白事理,你压根儿就不会还这样子缠著你弟弟!你……”
“哥没缠著我!”我忍不住开口打断她:“我俩分明就是心甘情愿的,姐,你就饶了我们呗。”
“小景,你们现在这样子算甚麽你知不知道?”芯姐完全无视我的发言:“我告诉你,你这不叫疼你弟,你这是害了他!你会想!你怎麽会想了!七年了,你也还这样,你这叫会想!?”
“对,七年了。”阿景哥的脸一下子沉下来:“您也会讲,七年了,好长的时间。我说,要是我跟小岚七年前只是玩玩儿,今天还可能在这跟您谈判吗?姐,您心里知道,我跟小岚都是认真的。七年前我俩依从您,各散东西,不就为了等这一天?时间不能冲淡我俩的感情,七年,我俩都挺过来了,这份情,植根了呀。事到如今,您还想怎麽样呢?再分开我们那麽一个七年?您知道,那已经没意思了呀。”
“你……你是不是还怪我七年前那做法呢?啊?”芯姐尖声说:“你给我扪心自问!你俩都是!七年前我那样子做,是不是害了你们了?!啊?你以为姐想让我们好好三姐弟各走各的吗?我们是亲人呀!亲人理应是住一起,互相关心,互相帮助……可你们呢?你们有正正经经做兄弟吗?啊?为什麽我那时要让你回来,小岚,你自己说!难道我那样还是做坏事了不成!?”
“不是……姐,七年前我已经说过,今天我也还是那句话,我没责怪你,我知道你那时的做法,完全是为我俩好,你没做坏事,是我俩对不起你。”我像在背台词一样把话一股脑儿吐出来,顿一会又说:“姐,七年前你拦我们是逼不得已,而我俩让你拦,也是逼不得已。可现在,我俩不会让你拦了,而你,你也没必要再拦我们。不是吗?这七年,我俩不是单单的等待,我们也是要给你一个证明,证明我俩都是认真的,我俩付出的都是真感情。难道这七个年头,我俩还无法向你担保甚麽吗?姐,你要我们扪心自问,那我也让你也问一下自己,问一下自己的良心,我们两个,难道真完全不值得你来祝福吗?”语毕阿景哥转过头来,给我一个鼓励的微笑,并搀过我的手,轻轻抚著我的掌心。我感觉勇气来了,心里就越发的坦然。这时我心想,要是芯姐真要阻我们,就如阿景哥所说,离开这里吧,到一个新的地方,过一种新的生活,一辈子别再让芯姐看到,直接让她忘了我们俩兄弟好了。
“小岚,你说得容易,太容易了……”芯姐痛心地说:“你到底懂不懂,这种情感,本来就是不对的呀。两兄弟耶,是亲兄弟!你要我不管你们,看著你们沦陷吗?你叫我怎麽忍心!小岚,我当然知道你俩感情的深,那不是一朝一夕的事儿了,也许在你出生那会儿就开始了。你俩是我带大的,我有可能感受不到吗?可,就是因为我是看著你们大的,我更不可能做出害了你俩的事儿!即使我现在不管你们,将来还是有人会管的,他们甚至会做出更可怕的事来,我看不得你俩受苦!要我由著你们去让人嘲笑,我做不到!”
“那麽姐,难道您就忍心看我俩受情感上的折磨?”阿景哥边说边收紧拽著我的手:“姐,您也看得到,这七年,我俩都不是过得快乐的。小岚从前看著就健健康康,您说现在呢?骨瘦如柴的!昨晚上老妈拽著我说小岚这几年都过得不快活,愁眉苦脸的,好像几年来也没听他开心的笑过,您知道我听著有多心痛?
“四年前您让我去澳洲,行,我去。可你以为那几年我过得快活吗?您知道从前我就是一个极依赖别人的孩子,而且特乖僻,没小岚在身边,我根本活不来。刚到那边的那一年,我根本无所适从,那边的人也不是全都那麽友善,有些小伙子就一口一个自闭儿的喊我,我能不难受?有些看我不顺眼的甚至连群结队来截我,他妈的想揍我,您以为我挺得容易?
“可姐,我还是得感谢您那时让我到那边去。要不是有那几年的磨练,也许到了今天我也还是那个甚麽都不会的家伙,还是那个只会绕著小岚转的傻哥哥。不但无法从您手上把他抢回来,更无法给他幸福,只能像从前那样,逼著他陪我能过一天就一天,最终还是两败俱伤。真的,姐,这几年在外的生活,让我认识更多了,我跟从前不一样了。我不再恐惧跟人沟通,我已晓得把自己的想法讲出来。我是一个男人。到了我这个年纪,很多事情,也得靠自己双手去争,去抢了。
“从前我的整个世界只有小岚,可现在我知道,这世上还有很多其他东西值得我留恋。家人,朋友,事业,对一个男人来说也都是比生命更重要的东西。可这些,我都不稀罕。姐,您知道吗?这几年的拼搏,这几年的辛酸,让我看清,这世上再多的东西,也不及我一个亲弟弟来得重要。他永远是我在最痛苦,最难熬的时候,唯一想到的人。我疼他,怜他,爱他。我不能没有他。
“您说即使您不阻我们,将来还是有人会阻,这点我当然知道。我脑袋清醒得很,我当然想过我跟小岚的将来。我知道我们会困难重重,甚至受众人唾弃,可只要小岚不怕,我就不怕,我一定会带著他走过那些关卡的呀。
“您知道吗姐,初到澳洲,不,应该是小岚刚离开香港的那会儿,我曾有过不止一次的寻死念头。还在医院那时候,我问阿鹏哥小岚在哪儿,他告诉我说小岚回台湾去了,那一刻我就想拿刀往自己心口捅。可我没有,因为我承诺过小岚,不管怎样我也会活到老。後来几次觉著真撑不住了,我也没伤害自己。我就跟自己说:我不能死,怎麽可以死,我要真把刀向自己心脏插,就不仅是杀掉了自己,也是杀掉了小岚,我怎麽忍心呀。结果我几次都挺过来了。现在,我不会再想胡乱寻死,我想明白了,我已让太多人为我伤心过,我不想再让大家为我流泪。我只想说,若然姐您执意要分开我俩,那麽,这对我,对小岚来说,都是比死更难受的事情。您忍心吗?您难道就不想我们快乐?
“姐,我俩都明白您的苦心。我俩都知道,这几年来,姐您也辛苦了。我们实在不想再让你心伤。其实我俩要走一起,大不了在你回来之前早早收拾好包袱远走高飞,您也无可奈何。可我们没有这样做,我们还是等你回来了。为什麽?不就是为了跟您好好谈清楚,让您想开吗?我们只希望您别再为这事情操心,耽误我俩也就算了,您这也在耽误您自己呀。想开一点呗,这辈子最疼我俩的人就您了,我们也见不得您受伤害啊……姐,您明不明白?”
那好像我二十多年来第一次听见阿景哥说这麽长的一段话。那一字一句深深扎在我的心里,让我既心痛也感动。我低下头,紧紧扣著阿景哥的手,久久说不出话来。我心里祈求:芯姐,就冲阿景哥这一番话,您放过我俩呗……
芯姐良久没有动静。听完阿景哥的话,她像是呆了,傻了,不置可否地坐在那边,眼神空洞。我依然用力握著阿景哥的手,感到我俩的手心都在冒汗。不知过了多久,芯姐开始低声抽泣,接著是绝望的痛哭。看著她失控地跪在地上,失控地颤抖,痛苦地咳嗽,我心痛异常,忍不住上前紧紧搂住她。
“姐,别这样!”我用尽全身的力气抱住她咳得前倾後仰的身躯。她也无助地回搂著我。
“小岚……为什麽要这样,为什麽你们都要这样子对待我……”
我感觉我的心在淌泪,可双眼却乾涩异常。芯姐不知道我早晓得了阿鹏哥的事儿,我只能沙哑著声音道:“芯姐!这辈子是我们负了你!我无法弥补,我们都是王八蛋!我们都对不起你,我们混蛋……”
芯姐没再言语,只凄厉地呜呜哭著,我就这样坐地上使劲搂住她,安抚她。抬头看看阿景哥,他也只默默坐在床上,边抽烟边盯著我们看,眼里满是疲惫与无奈。
又不知过了多久,我感觉腿都酸了,怀中的芯姐才缓缓开口说了点甚麽,可声音闷在我胸前我没听清。
“甚麽?”我说。
芯姐推开我坐起来,表情淡泊,脸色苍白,面上的泪水也早乾透了,像个没事人一样。
“离开这里吧,你们。”她又说了一遍。
我跟阿景哥都没有说话。
“我不会管了。我不是万能的人,我也是会累的。你们甚麽都不用说了,找个房子吧,你们不可能再住这里了。离开吧。我不阻止了。”
我朝阿景哥投去询问的眼神,他只朝我点点头,还是没说话。
“房子要真找不到,就找小菁帮忙吧,她认识人,应该比较好办。以後没事就别回来了,可绝对得多多给妈拨电话。”
“我知道了。”阿景哥沉重地说。
“小景,小岚,你们知道,姐人事已尽。姐真的累了,累透了!没力气管了,管不动了……”说著芯姐又开始使劲地咳嗽,我手忙脚乱的伸手拍著她的背。“你们的事,当是姐求你呗,这辈子,也千万别让妈他们知道!他们不一样,他们承受不起!”
“我知道,姐,我知道。”我一个劲儿地点头,心里是说不出的激动与愧疚。
“姐终究没法祝福你们。其实姐知道,你们心里也晓得这是不对的,姐清楚得很,所以姐不敢指望你们会有甚麽将来。姐只希望,你俩都能平平安安的生活著,那姐就满足了。记住,千万别到处招摇,尽量就别让人知道你们的事,知道了没?这事儿本来就不光彩了……”
“我们知道了,我们……我们会小心的……”我说。
芯姐叹口气,让我搀扶著慢慢站起来,阿景哥看著也上前帮忙。当阿景哥握住芯姐的手时,她眼圈又红了,抬起头来朝阿景哥凄惨一笑。“甚麽时候,小景也长这麽高了。”她像在自言自语:“成年人吗?也许吧……也许你们都真长大了吧。可我告诉你们,不管时间怎麽变迁,环境怎麽磨人,在姐心目中,你俩永远都是从前那对纯真的兄弟呀……”
那一刻,芯姐的表情,是向往的,是怀念的。我想她一定在回忆我跟阿景哥小时候的片段。我只能在心里对她说:姐,咱们都回不去了,咱们都不再是那对天真的小兄弟了,阿景哥说他不再是那个只晓得围著我转的傻哥哥,而我,我也不再是那个怕事的弟弟了……
自闭的哥哥 (45) 完
得到芯姐的允许後,出乎意料地,我没有太大的欣喜,只有点如释重负的感觉,很想说声:总算结束了吧。
事实上,他俩一个是我的亲姐,一个是我的亲哥,真要争起来,结局定不可能两全其美。我只能有两个选择,要不依从芯姐,从此跟阿景哥两清;要不跟阿景哥远走高飞,一辈子负了芯姐。我不能说我从没考虑过前者,其实在之前几年里,我信心曾一次又一次的动摇,在我最想不开时,真考虑过放弃掉算了,一刀两断,省得心烦。可那种念头也只一闪而过而已。我根本舍不得阿景哥,也放不下这份感情。
结果我也只能选择後者。这需要很大的勇气,我心里知道。可幸的是,勇气这玩意儿,在走过这麽多的年月以後,我终於能轻而易举地掏出来使唤了。我靠著我心腔里这股烧不尽的热诚,与阿景哥一同走上这崎岖不平的道路。我想,这样的结果,早在我於大路上看见那低著头抽烟的身影时,就料到几分了吧。
我的心被幸福撑得满满的。
菁姐给我们找的房子在新竹,两室一厅的小屋,不大,但很舒适,附近环境也好,我俩都很满意。入伙那天阿景哥还对著这个我俩未来的小窝狠狠地“操!”了一声,然後就一个劲地说菁姐了不起,我听著都笑弯了腰,心里暖暖的。我知道,我俩都对未来的生活充满了憧憬。我俩都觉著前路一片光明。
只是真的住下来了,困难难免接踵而来。尤其起初的半年,我真吃力得不得了。那时我还没毕业,也才大三,老家本来在学校附近,上学不过是十几分钟的车程,可现下搬家了,每天来回足足